小猪过马路 发表于 2014-3-6 14:40:02

春草年年绿(地方植物志)转

苦菜
桃花开,杏花败,南坡北坡都有菜。这里的菜不是蔬菜水果的菜,而是吃糠咽菜的菜,我们老家几乎把一切粮食之外可以入口的植物部件都叫做是“菜”,南瓜豆角,榆钱槐花,都叫做是菜。在不同的时令,“菜”包含着不同的内容。小脚老太太挎着篮子拄着钩子,说一声“捋菜去”,这“菜”,榆钱开时便是榆钱,槐花开时便是槐花,其余时间大抵指的是榆叶。寒冬腊月说“炸菜”,“炸”不是油炸而是用开水煮泡,而被“炸”的菜一般是指晒干的萝卜缨子、辣疙瘩缨子。
弊乡人吃菜多矣,苦菜,是野菜中的佼佼者。
家乡的苦菜分为两种,俗称大苦菜、小苦菜,它们很容易分辨:大苦菜叶宽,小苦菜叶瘦长,叶缘锯齿也比大苦菜明显。苦菜叶约六七片,呈中心辐射状,匍匐贴地。刚生出的苦菜叶并不是纯绿色,绿中带灰,还隐隐有红褐的脉纹。大苦菜的根粗壮,肉质,脆嫩,直立;小苦菜根较细,有时看两棵小苦菜近在咫尺,连根挖出,根竟是在地下横向连着的,有点象竹鞭,这点跟大苦菜不同。苦菜的根被挖断,或者叶片被撕开,创面会渗出乳白的汁液,沾到手上干后成黑色,很难洗去。苦菜出苗十天左右抽薹窜杆,大苦菜的杆有圆珠笔芯粗细,多侧枝,开黄色的小花;小苦菜的杆较细弱,偶有分叉,但无明显主侧枝,开黄色或白色花儿,花朵比大苦菜的花要大。
苦菜分布极广,从山脚下的河滩一直到山顶都有,但越是土层肥沃的地方苦菜生长越好,这是常识,小时候不懂,往往喜欢爬山顶,收获甚少。山洼里的地头或者果园,应该是苦菜最理想的生长地。山里梯田多用石块砌堰墙,墙缝里的苦菜往往长的很大。现在老家的山洼里很多农田改作了果园,春天,果树下松软的土地里,苦菜密密麻麻,简直跟种的一样,忽的想起,小时候挖苦菜跑细了腿,那时候怎么就没这么多苦菜呢?仔细想想,是那时采挖过滥,春天苦菜一露头,就有人挖了,苦菜可以充饥,也可喂猪喂兔子,孩子们怎会放过?小孩子上山剜菜,这是一种习俗,早上起来先上坡,看村子炊烟渐渐落下回家吃饭,然后上学;下午放学后再上坡剜菜,天擦黑回家。山里能有多少野菜啊,哪能经得起一拨拨孩子拉网一样的搜索?何况挖苦菜是斩草除根式的。其实苦菜一年生两茬,秋后新发的苦菜,油绿,叶子阔大鲜嫩,只是这时候人们都忙秋,无暇收拾。
在我们老家,挖野菜叫做“lai”菜,清明早起挖野菜,似乎是一种习俗,一种仪式,就像古时的皇帝要下地耕田一样。清明节那天早晨,早早被大人叫起来,睡眼惺忪地穿上棉袄,找出篮子镰刀,约上伙伴直奔山坡。小时候总是为挖的野菜太少而羞愧,满载而归的时候几乎没有,少的时候野菜只能盖住篮子底。回家,会得一个煮熟的鸡蛋,不舍得吃,得先把玩半天。一个鸡蛋也没啥好玩,春节新贴的对联已经翘起,撕一块红纸,泡水,把鸡蛋染成红色,装兜里,不时摸摸,为自己拥有一个鸡蛋而激动、自豪、满足。其实老家关于清明的习俗还有许多,比如做“巧巧饭”,大约相当于今天的野炊,收集各色粮食,到野外去进行。听大人们说起的时候,我非常神往,然从没见别人做过,更无缘参加。习俗是慢慢改变的,比如挖菜,现在的孩子还去吗?他们恐怕连吃鸡蛋也不屑为之了吧。
刚参加工作时,听一个老年同事说,苦菜蘸甜酱,真好吃呀。我愕然。她的公爹是一个令人艳羡的单位退休的,老公和几个孩子全在这单位,偶尔夸耀单位发的鱼虾鸡蛋吃也吃不完。那时我为能吃上馒头而沾沾自喜,心里想的是如果吃菜能吃出一片肥肉来,该多么美。这口味的差距,其实是生活水平的差距呢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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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猪过马路 发表于 2014-3-6 14:41:41

麦蒿
麦蒿和麦子,应该没有血缘上的渊源:麦子属禾本科,粮食;麦蒿属菊科,杂草。但麦蒿之所以叫麦蒿而不叫谷蒿、豆蒿,想必它们之间有些联系,我想了很久,大概是有麦子的地方必生麦蒿吧,我知道这样说并不严密,你可别跟我抬杠,我在花盆里种几棵麦子,咋不见麦蒿呢?
我记忆里麦蒿较多的地方,是麦田,麦田里的麦蒿,农人们必欲除之而后快,它跟麦子们争夺空间不说,还争肥料、阳光、水分,更要命的是,若不去管它任其繁衍,它增长的几何倍率是相当惊人的,三五年后,恐怕麦子也没法割了。除麦蒿,一是锄,二是拔。开春天气转暖,麦蒿们吸收着春天的阳光雨露大肆生长的时候,用将其根部斩断。开春划锄,一是锄草,而是保墒,初春麦田化冻,土地松软,形成一个个微小的毛细管,把地皮锄松,也就破坏了这些毛细管,减少水分蒸腾。有些麦蒿,根就扎在麦子里,跟它们混在一起,没法下锄;也有些麦蒿出苗较晚,你锄地时,它刚指甲盖大小,很轻易地就躲过了农人的眼睛,所以锄一遍并不能根除,还得拔。麦蒿比麦子长得快,再过段日子,它轻易地就超过了麦苗,很有鹤立鸡群的感觉。做草跟做人一样,得谦卑,不能太过招摇,麦蒿不懂这点,爱出头,结果引来杀身之祸。麦蒿长高但未开花时,连根拔起,扔到地头,以示此田“麦蒿与狗不得入内”。
俗话说,秤杆不离秤砣,老汉儿不离老婆儿,麦蒿跟麦子,大概也是类似的关系,奇怪的是杆秤也罢,夫妻也罢,人家是配套的,而麦子麦蒿,似乎有点水火难容的味道,但这并不妨碍麦蒿紧随麦子。在打麦场的边缘地带,也常见麦蒿,春秋都有。麦场坦坦荡荡的,坚硬的场面容不得植株生长,麦蒿就在其边缘顽强地繁衍,其架势,就像那些进程卖板鸭卖凉皮的外乡人,不论卫生防疫和城管如何取缔,他们都在城乡结合部顽强地生存着。麦场边的麦蒿是从哪来的?当然是遗落的种籽萌发的,有往年修成正果的麦蒿遗落的,它们好不容易长大成熟,开淡黄色的花儿,结油菜似的荚,荚中包含着针尖大小黑褐色的籽粒;也有些种籽产自麦田里,它们走了很远的路赶来的。农人们锄草再干净,也难免有漏网之鱼,它们同麦子一起长大成熟,收割的时候,它们混在麦子里割下,混在麦子里运到场院,混到麦子里被打出籽粒,随着装运、扬场,它们的种籽遗落到场院里,场院的中心地带太坚硬,无法扎根,只有那些人脚踩不到的边缘地带,种籽们默默等待着,那里相对松软,一旦有一场雨,就有麦蒿绿茸茸地覆盖地面。也有些种籽随着麦粒被装进麻袋,然后流入农户的粮囤、缸里瓮里,如果运气足够好,它会随着麦子们被播进地里,它的子孙,说不定还会跟它一样,有一个奇妙的旅程。
麦田成片的地方,都有些窄窄的小路,也就是所谓的阡陌吧,这样的路旁,多有麦蒿。草的品性,就在于随遇而安,麦蒿并不因为自己名字里有了一个麦字,就非得削尖了脑袋钻进麦田里,它们站在麦田的边缘,泼辣热烈地萌芽生长,无所顾及地开花结果。野地里的麦蒿不担心被农人锄掉拔出,但走过的牛羊野兔不会放过它们,打草的孩子们不会放过它们,人们对麦蒿是毫无痛惜之情的,然而麦蒿并未因此而减少,它们和麦子,总能不可思议地维持着数量上的平衡。有麦田的地方总会长点麦蒿的,麦蒿是麦子忠实的追随者,而且这种追随是一厢情愿义无反顾的。
在老家的麦田里,跟麦蒿一起生长的野菜,除了荠菜,还有一种被称作“咕拃菜”的东西,荠菜受人宠爱自不待说,民间早就有“三月三,荠菜赛仙丹”的说法,在崇尚绿色食品的今天,它已被作为蔬菜专门种植。名不见经传的咕拃菜,近几年也悄无声息但堂而皇之地上了宾馆酒楼的菜单,加点白面蒸咕拃菜,蘸蒜泥,味道确实不错。相形之下,我很是替麦蒿委屈,其实麦蒿也是能吃的,我小时喝过麦蒿做的粥,味道有些咂摸不清了,等荠菜咕拃菜吃俗了的时候,说不定就该麦蒿上场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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