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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4-13 12:56:05 | 显示全部楼层
●卷第二百五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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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【唐纪六十六】 起上章执徐,尽强圉大渊献,凡八年。
     懿宗昭圣恭惠孝皇帝上咸通元年(庚辰,公元八六零年)
  春,正月,乙卯,浙东军与裘甫战于桐柏观前,范居植死,刘勍仅以身免。乙丑,甫帅其徒千馀人陷剡县,开府库,募壮士,众至数千人。越州大恐。时二浙久安,人不习战,甲兵朽钝,见卒不满三百,郑祗德更募新卒以益之。军吏受赂,率皆得孱弱者。祗德遣子将沈君纵、副将张公署、望海镇将李珪将新卒五百击裘甫。二月,辛卯,与甫战于剡西,贼设伏于三溪之南,而陈于三溪之北,壅溪上流,使可涉。既战,阳败走,官军追之,半涉,决壅,水大至,官军大败,三将皆死,官军几尽。于是山海诸盗及它道无赖亡命之徒,四面云集,众至三万,分为三十二队。其小帅有谋略者推刘暀,勇力推刘庆、刘从简。群盗皆遥通书币,求属麾下。甫自称天下都知兵马使,改元曰罗平,铸印曰天平。大聚资粮,购良工,治器械,声震中原。
  丙申,葬圣武献文孝皇帝于贞陵,庙号宣宗。
  丙午,白敏中入朝,坠陛,伤腰,肩舆以归。郑祗德累表告急,且求救于邻道。浙西遣牙将凌茂贞将四百人、宣歙遣牙将白琮将三百人赴之。祗德始令屯郭门及东小江,寻复召还府中以自卫。祗德馈之,比度支常馈多十三倍,而宣、润将士犹以为不足。宣、润将士请土军为导,以与贼战。诸将或称病,或阳坠马,其肯行者必先邀职级,竟不果遣。贼游骑至平水东小江,城中士民储舟裹粮,夜坐待旦,各谋逃溃。朝廷知祗德懦怯,议选武将代之。夏侯孜曰:“浙东山海幽阻,可以计取,难以力攻。西班中无可语者。前安南都护王式,虽儒家子,在安南威服华夷,名闻远近,可任也。”诸相皆以为然。遂以式为浙东观察使,征祗德为宾客。三月,辛亥朔,式入对,上问以讨贼方略。对曰:“但得兵,贼必可破。”有宦官侍侧,曰:“发兵,所费甚大。”式曰:“臣为国家惜费则不然。兵多贼速破,其费省矣。若兵少不能胜贼,延引岁月,贼势益张,则江、淮群盗将蜂起应之。国家用度尽仰江、淮,若阻绝不通,则上自九庙,下及十军,皆无以供给,其费岂可胜计哉!”上顾宦官曰:“当与之兵。”乃诏发忠武、义成、淮南等诸道兵授之。裘甫分兵掠衢、婺州。婺州押牙房郅、散将楼曾、衢州十将方景深将兵拒险,贼不得入。又分兵掠明州,明州之民相与谋曰:“贼若入城,妻子皆为菹醢,况货财,能保之乎!”乃自相帅出财募勇士,治器械,树栅,浚沟,断桥,为固守之备。贼又遣兵掠台州,破唐兴。己巳,甫自将万馀人掠上虞,焚之。癸酉,入余姚,杀丞、尉。东破慈溪,入奉化,抵宁海,杀其令而据之,分兵围象山。所过俘其少壮,馀老弱者蹂践杀之。
  及王式除书下,浙东人心稍安。裘甫方与其徒饮酒,闻之不乐。刘暀叹曰:“有如此之众,而策画未定,良可惜也!今朝廷遣王中丞将兵来,闻其人智勇无敌,不四十日必至。兵马使宜急引兵取越州,凭城郭,据府库,遣兵五千守西陵,循浙江筑垒以拒之。大集舟舰,得间,则长驱进取浙西,过大江,掠扬州货财以自实。还,修石头城而守之,宣歙、江西必有响应者。遣刘从简以万人循海而南,袭取福建。如此,则国家贡赋之地尽入于我矣。但恐子孙不能守耳,终吾身保无忧也。”甫曰:“醉矣,明日议之!”暀以甫不用其言,怒,阳醉而出。有进士王辂在贼中,贼客之,辂说甫曰:“如刘副使之谋,乃孙权所为也。彼乘天下大乱,故能据有江东;今中国无事,此功未易成也。不如拥众据险自守,陆耕海渔,急则逃入海岛,此万全策也。”甫畏式,犹豫未决。
  夏,四月,式行至柿口,义成军不整,式欲斩其将,久乃释之,自是军所过若无人。至西陵,裘甫遣使请降。式曰:“是必无降心,直欲窥吾所为,且欲使吾骄怠耳。”乃谓使者曰:“甫面缚以来,当免而死。”乙未,式入越州,既交政,为郑祗德置酒,曰:“式主军政,不可以饮,监军但与众宾尽醉。”迨夜,继以烛,曰:“式在此,贼安能妨人乐饮!”丙申,饯祗德于远郊,复乐饮而归。于是始修军令,告馈饷不足者息矣,称疾卧家者起矣,先求迁职者默矣。贼别帅洪师简、许会能帅所部降。式曰:“汝降是也,当立效以自异。”使帅其徒为前锋,与贼战有功,乃奏以官。
  先是,贼谍入越州,军吏匿而饮食之。文武将吏往往潜与贼通,求城破之日免死及全妻子。或诈引贼将来降,实窥虚实。城中密谋屏语,贼皆知之。式阴察知,悉捕索,斩之。刑将吏尤横猾者,严门禁,无验者不得出入,警夜周密,贼始不知我所为矣。式命诸县开仓廪以赈贫乏,或曰:“贼未灭,军食方急,不可散也。”式曰:“非汝所知。”官军少骑卒,式曰:“吐蕃、回鹘比配江、淮者,其人习险阻,便鞍马,可用也。”举籍府中,得骁健者百馀人。虏久羁旅,所部遇之无状,困馁甚。式既犒饮,又趒其父母妻子,皆泣拜欢呼,愿效死,悉以为骑卒,使骑将石宗本将之。凡在管内者,皆视此籍之,又奏得龙陂监马二百匹,于是骑兵足矣。或请为烽燧以诇贼远近众寡,式笑而不应。选懦卒,使乘健马,少与之兵,以为候骑。众怪之,不敢问。于是阅诸营见卒及土团子弟,得四千人,使导军分路讨贼。府下无守兵,更籍土团千人以补之。乃命宣歙将白琮、浙西将凌茂贞帅本军,北来将韩宗政等帅土团,合千人;石宗本帅骑兵为前锋,自上虞趋奉化,解象山之围,号东路军。又以义成将白宗建、忠武将游君楚、淮南将万璾帅本军与台州唐兴军合,号南路军。令之曰:“毋争险易,毋焚庐舍,毋杀平民以增首级!平民胁从者,募降之。得贼金帛,官无所问。俘获者,皆越人也,释之。”
  癸卯,南路军拔贼沃州寨,甲辰,拔新昌寨,破贼将毛应天,进抵唐兴。
  白敏中三表辞位,上不许。右补阙王谱上疏,以为:“陛下致理之初,乃宰相尽心之日,不可暂阙。敏中自正月卧疾,今四月矣,陛下虽与他相坐语,未尝三刻,天下之事,陛下尝暇与之讲论乎!愿听敏中罢去,延访硕德,以资聪明。”己酉,贬谱为阳翟令。谱,珪之六世孙也。五月,庚戌朔,给事中郑公舆封还贬谱敕书。上令宰相议之,宰相以为谱侵敏中,竟贬之。
  辛亥,浙东东路军破贼将孙马骑于宁海。戊午,南路军大破贼将刘暀、毛应天于唐兴南谷,斩应天。
  先是,王式以兵少,奏更发忠武、义成军及请昭义军,诏从之。三道兵至越州,式命忠武将张茵将三百人屯唐兴,断贼南出之道;义成将高罗锐将三百人,益以台州土军,径趋宁海,攻贼巢穴;昭义将?夹跌戣将四百人,益东路军,断贼入明州之道。庚申,南路军大破贼于海游镇,贼入甬溪洞。戊辰,官军屯于洞口,贼出洞战,又破之。己巳,高罗锐袭贼别帅刘平天寨,破之。自是诸军与贼十九战,贼连败。刘暀谓裘甫曰:“向从吾谋入赵州,宁有此困邪!”王辂等进士数人在贼中,皆衣绿,暀悉斩之,曰:“乱我谋者,此青虫也!”高罗锐克宁海,收其逃散之民,得七千馀人。王式曰:“贼窘且饥,必逃入海,入海则岁月间未可擒也。”命罗锐军海口以拒之。又命望海镇将云思益、浙西将王克容将水军巡海澨。思益等遇贼将刘从简于宁海东,贼不虞水军遽至,皆弃船走山谷,得其船十七,尽焚之。式曰:“贼无所逃矣,惟黄罕岭可入剡,恨无兵以守之。虽然,亦成擒矣!”裘甫既失宁海,乃帅其徒屯南陈馆下,众尚万馀人。辛未,东路军破贼将孙马骑于上疁村,贼将王皋惧,请降。
  壬申,右拾遗内供奉薛调上言,以为:“兵兴以来,赋敛无度,所在群盗,半是逃户,固须翦灭,亦可闵伤。望敕州县税外毋得科率,仍敕长吏严加纠察。”从之。
  袁王绅薨。
  戊寅,浙东东路军大破裘甫于南陈馆,斩首数千级,贼委弃缯帛盈路,以缓追者,?夹跌戣令士卒:“敢顾者斩!”毋敢犯者。贼果自黄罕岭遁去,六月,甲申,复入剡。诸军失甫,不知所在,义成将张茵在唐兴获俘,将苦之,俘曰:“贼入剡矣。苟舍我,我请为军导。”从之,茵后甫一日至剡,壁其东南,府中闻甫入剡,复大恐,王式曰:“贼来就擒耳!”命趣东、南两路军会于剡,辛卯,围之,贼城守甚坚,攻之,不能拔,诸将议绝溪水以渴之,贼知之,乃出战。三日,凡八十三战,贼虽败,官军亦疲。贼请降,诸将出以白式,式曰:“贼欲少休耳,益谨备之,功垂成矣。”贼果复出,又三战。庚子夜,裘甫、刘?往、刘庆从百馀人出降,遥与诸将语,离城数十步,官军疾趋,断其后,遂擒之,壬寅,甫等至越州,式腰斩暀、庆等二十馀人,械甫送京师。剡城犹未下,诸将已擒甫,不复设备。刘从简帅壮士五百突围走,诸将追至大兰山,从简据险自守。秋,七月,丁巳,诸将共攻克之。台州刺史李师望募贼相捕斩之以自赎,所降数百人,得从简首,献之。诸将还越,式大置酒。诸将乃请曰:“谋等生长军中,久更行陈,今年得从公破贼,然私有所不谕者,敢问:公之始至,军食方急,而遽散以赈贫乏,何也?”式曰:“此易知耳,贼聚谷以诱饥人,吾给之食,则彼不为盗矣;且诸县无守兵,贼至,则仓谷适足资之耳”又问:“不置烽燧,何也?”式曰:“烽燧所以趣救兵也,兵尽行,城中无兵以继之,徒惊士民,使自溃乱耳。”又问:“使懦卒为候骑而少给兵,何也?”式曰:“彼勇卒操利兵,遇敌且不量力而斗;斗死,则贼至不知矣。”皆拜曰:“非所及也!”
  封宪宗子忄丐为信王。八月,裘甫至京师,斩于东市。加王式检校右散骑常侍,诸将官赏各有差。先是,上每以越盗为忧,夏侯孜曰:“王式才有馀,不日告捷矣。”孜与式书曰:“公专以执裘甫为事,军须细大,此期悉力。”故式所奏求无不从,由是能成其功。
  卫王灌薨。
  九月,白敏中五上表辞位,辛亥,以敏中为司徒、中书令。
  癸酉,右拾遗句容刘鄴上言:“李德裕父子为相,有声迹功效,窜逐以来,血属将尽,生涯已空,宜赐哀闵,赠以一官。”冬,十月,丁亥,敕复李德裕太子少保、卫国公,赠左仆射。
  乙亥,以门下侍郎、同平章事夏侯孜同平章事,充西川节度使。以户部尚书、判度支毕謕为礼部尚书、同平章事。
  安南都护李鄠复取播州。
  十一月,丁丑,上祀圆丘;赦,改元。
  十二月,戊申,安南土蛮引南诏兵合三万馀人乘虚攻交趾,陷之。都护李鄠与监军奔武州。
     懿宗昭圣恭惠孝皇帝上咸通二年(辛巳,公元八六一年)
  春,正月,诏发邕管及邻道兵救安南,击南蛮。
  二月,以中书令白敏中兼中书令,充凤翔节度使;以左仆射、判度支杜悰兼门下侍郎、同平章事。
  一日,两枢密使诣中书,宣徽使杨公庆继至,独揖悰受宣,三相起,避之西轩。公庆出斜封文书以授悰,发之,乃宣宗大渐时宦官请郓王监国奏也,且曰:“当时宰相无名者,当以反法处之。”悰反复读良久,曰:“圣主登极,万方欣戴。今日此文书,非臣下所宜窥。”复封以授公庆,曰:“主上欲罪宰相,当于延英面示圣旨,明行诛谴。”公庆去,悰复与两枢密坐,谓曰:“内外之臣,事犹一体,宰相、枢密共参国政。今主上新践祚,未熟万机,资内外裨补,固当以仁爱为先,刑杀为后,岂得遽赞成杀宰相事!若主上习以性成,则中尉、枢密权重禁闱,岂得不自忧乎!悰受恩六朝,所望致君尧、舜,不欲朝廷以爱憎行法。”两枢密相顾默然,徐曰:“当具以公言白至尊,非公重德,无人及此。”惭悚而退。三相复来见悰,微请宣意,悰无言,三相惶怖,乞存家族,悰曰:“勿为他虑。”既而寂然,无复宣命。及延英开,上色甚悦。是时士大夫深疾宦官,事有小相涉,则众共弃之,建州进士叶京尝预宣武军宴,识监军之面;既而及第,在长安与同年出游,遇之于涂,马上相揖;因之谤议喧然,遂沉废终身,其不相悦如此。
  福王绾薨。
  夏,六月,癸丑,以盐州防御使王宽为安南经略使,时李鄠自武州收集土军,攻群蛮,复取安南,朝廷责其失守,贬儋州司户。鄠初至安南,杀蛮酋杜守澄,其宗党遂诱道群蛮陷交趾,朝廷以杜氏强盛,务在姑息,冀收其力用,乃赠守澄父存诚金吾将军,再举鄠杀守澄之罪,长流崖州。
  秋,七月,南蛮攻邕州,陷之。先是,广、桂、容三道共发兵三千人戍邕州,三年一代。经略使段文楚请以三道衣粮自募土军以代之,朝廷许之,所募才得五百许人。文楚入为金吾将军,经略使李蒙利其阙额衣粮以自入,悉罢遣三道戍卒,止以所募兵守左、右江,比旧什减七八,故蛮人乘虚入寇。时蒙已卒,经略使李弘源至镇才十日,无兵以御之,城陷,弘源与监军脱身奔蛮州,二十馀日,蛮去,乃还。弘源坐贬建州司户。文楚时为殿中监,复以为邕管经略使,至镇,城邑居人什不存一。文楚,秀实之孙也。
  杜悰上言:“南诏向化七十年,蜀中寝兵无事,群蛮率服。今西川兵食单寡,未可轻与之绝,且应遣使吊祭,晓谕清平官等以新王名犯庙讳,故未行册命,待其更名谢恩,然后遣使删命,庶全大体。”上从之。命左司郎中孟穆为吊祭使。未发,会南诏寇巂州,攻邛崃关,穆遂不行。
  冬,十月,以御史大夫郑涯为山南东道节度使。十一月,加同平章事。
     懿宗昭圣恭惠孝皇帝上咸通三年(壬午,公元八六二年)
  春,正月,庚寅朔,群臣上尊号曰睿文明圣孝德皇帝。赦天下。
  以中书侍郎、同平章事蒋伸同平章事,充河中节度使。
  二月,棣王惴薨。
  南诏复寇安南,经略使王宽数来告急,朝廷以前湖南观察使蔡袭代之,仍发许、滑、徐、汴、荆、襄、潭、鄂等道兵各三万人授袭以御之。兵势既盛,蛮遂引去。邕管经略使段文楚坐变更旧制,左迁威卫将军、分司。
  左庶子蔡京,性贪虐多诈,时相以为有吏才,奏遣制置岭南事。三月,京还,奏事称旨,复以京权知太仆卿,充荆襄以南宣慰安抚使。
  夏,四月,己亥朔,敕于两街四寺各置戒坛,度人三七日。上奉佛太过,怠于政事,尝于咸泰殿筑坛为内寺尼受戒,两街僧、尼皆入预;又于禁中设讲席,自唱经,手录梵夹;又数幸诸寺,施与无度。吏部侍郎萧亻放上疏,以为:“玄祖之道,慈俭为先;素王之风,仁义为首,垂范百代,必不可加。佛者,弃位出家,割爱中之至难,取灭后之殊胜,非帝王所宜慕也。愿陛下时开延英,接对四辅,力求人瘼,虔奉宗祧。思缪赏与滥刑,其殃必至;知胜残而去杀,得福甚多。罢去讲筵,躬勤政事。”上虽嘉奖,竟不能从。
  岭南旧分五管,广、桂、邕、容、安南,皆隶岭南节度使;蔡京奏请分岭南为两道节度,从之。五月,敕以广州为东道,邕州为西道,又割桂管龚、象二州,容管藤、岩二州隶邕管。寻以岭南节度使韦宙为东道节度使,以蔡京为西道节度使。
  蔡袭将诸道兵在安南,蔡京忌之,恐其立功,奏称:“南蛮远遁,边徼无虞,武夫邀功,妄占戍兵,虚费馈运。盖以荒陬路远,难于覆验,故得肆其奸诈。请罢戍兵,各还本道。”朝廷从之。袭累奏称群蛮伺隙日久,不可无备,乞留戍兵五千人。不听。袭以蛮寇必至,交趾兵食皆阙,谋力两穷,作十必死状申中书。时相信京之言,终不之省。
  秋,七月,徐州军乱,逐节度使温璋。初,王智兴既得徐州,募勇悍之士二千人,号银刀、雕旗、门枪、挟马等七军,常以三百馀人自卫,露刃坐于两庑夹幕之下,每月一更。其后节度使多儒臣,其兵浸骄,小不如意,一夫大呼,其众皆和之,节度使辄自后门逃去。前节度使田牟至与之杂坐饮酒,把臂拊背,或为之执板唱歌。犒赐之费,日以万计,风雨寒暑,复加劳来,犹时喧哗,邀求不已。牟薨,璋代之,骄兵素闻璋性严,惮之。璋开怀慰抚,而骄兵终怀猜忌,赐酒食皆不历口,一旦,竟聚噪而逐之。朝廷知璋无辜,乙亥,以璋为邠宁节度使,以浙东观察使王式为武宁节度使。
  以前西川节度使、同平章事夏侯孜为左仆射、同平章事。
  忠武、义成两军从王式讨裘甫者犹在浙东,诏式帅以赴徐州,骄兵闻之,甚惧。八月,式至大彭馆,始出迎谒。式视事三日,飨两镇将士,遣还。既擐甲执兵,命围骄兵,尽杀之,银刀都将邵泽等数千人皆死。甲子,敕以徐州先隶淄青道,李洧自归,始置徐海使额。及张建封以威名宠任,特帖濠、泗二州。当时本以控扼淄青、光蔡。自寇孽消弭,而武宁一道职为乱阶。今改为徐州团练使,隶兗海节度。复以濠州归淮南道,更于宿州置宿泗都团练观察使。留将士二千人守徐州,馀皆分隶兗、宿。且以王式为武宁节度使,兼徐、泗、濠、宿制置使。委式与监军杨玄质分配将士赴诸道讫,然后将忠武、义成两道兵至汴滑,各遣归本道,身诣京师。其银刀等军逃匿将士,听一月内自首,一切勿问。
  岭南西道节度使蔡京为政苛惨,设砲烙之刑,阖境怨之,遂为邕州军士所逐,奔藤州,诈为敕书及攻讨使印,募乡丁及旁侧土军以入邕州。众既乌合,会辄溃败,往依桂州,桂州人怨其分裂,不纳。京无所自容。敕贬崖州司户,不肯之官,还,至零陵,敕赐自尽。以桂管观察使郑愚为岭南西道节度使。
  冬,十月,丙申朔,立皇子佾为魏王,俴为凉王,佶为蜀王。
  十一月,立顺宗子缉为蕲王,宪宗子愤为荣王。
  南诏帅群蛮五万寇安南,都护蔡袭告急,敕发荆南、湖南两道兵二千,桂管义征子弟三千,诣邕州受郑愚节度。
  岭南东道节度使韦宙奏:“蛮寇必向邕州,若不先保护,遽欲远征,恐蛮于后乘虚扼绝饷道。”乃敕蔡袭屯海门,郑愚分兵备御。十二月,袭又求益兵,敕山南东道发弩手千人赴之。时南诏已围交趾,袭婴城固守,救兵不得至。
  翼王弹薨。
  是岁,嗢末始入贡。嗢末者,吐蕃之奴号也。吐蕃每发兵,其富室多以奴从,往往一家至十数人,由是吐蕃之众多。及论恐热作乱,奴多无主,遂相纠合为部落,散在甘、肃、瓜、沙、河、渭、岷、廓、叠、宕之间。吐蕃微弱者反依附之。
     懿宗昭圣恭惠孝皇帝上咸通四年(癸未,公元八六三年)
  春,正月。庚午,上祀圆丘;赦天下。
  是日,南诏陷交趾。蔡袭左右皆尽,徒步力战,身集十矢,欲趣监军船,船已离岸,遂溺海死。幕僚樊绰携其印浮度江。荆南、江西、鄂岳、襄州将士四百馀人,走至城东水际,荆南虞候元惟德等谓众曰:“吾辈无船,入水则死,不若还向城与蛮斗,人以一身易二蛮,亦为有利。”遂还向城,入东罗门。蛮不为备;惟德等纵兵杀蛮二千馀人。逮夜,蛮将杨思缙始自子城出救之,惟德等皆死。南诏两陷交趾,所杀虏且十五万人。留兵二万,使思缙据交趾城。豨洞夷獠无远近皆降之。诏诸道兵赴安南者悉召还,分保岭南东、西道。
  上游宴无节,左拾遗刘蜕上疏曰:“今西凉筑城,应接未决于与夺。南蛮侵轶,干戈悉在于道涂。旬月以来,不为无事。陛下不形忧闵以示远近,则何以责其死力!望节娱游,以待远人乿安,未晚。”弗听。
  二月,甲午朔,上历拜十六陵。
  置天雄军天秦州,以成、河、渭三州隶焉。以前左金吾将军王晏实为天雄观察使。
  三月,归义节度使张义潮奏自将蕃、汉兵七千克复凉州。
  南蛮寇左、右江,浸逼邕州。郑愚惧,自言儒臣无将略,请任武臣。朝廷召义武节度使康承训诣阙,欲使之代愚,仍诏选军校数人、士卒数百人自随。
  中书侍郎、同平章事毕謕以同列多徇私不法,称疾辞位。夏,四月,罢为兵部尚书。
  庚戌,群盗入徐州,杀官吏。刺史曹庆讨平之。
  康承训至京师,以为岭南西道节度使,发荆、襄、洪、鄂四道兵万人与之俱。
  五月,戊辰,以翰林学士承旨、兵部侍郎杨收同平章事。收,发之弟也,与左军中尉杨玄价叙同宗相结,故得为相。
  乙亥,废容管,隶岭南西道,以供军食,复以龚、象二州隶桂管。
  戊子,以门下侍郎、同平章事杜审权同平章事,充镇海节度使。
  六月,废安南都护府,置行交州于海门镇;以右监门将军宋戎为行交州刺史,以康承训兼领安南及诸军行营。
  闰月,以门下侍郎、同平章事杜悰同平章事,充凤翔节度使;以兵部侍郎、判度支河南曹确同平章事。
  秋,七月,辛卯朔,日有食之。
  复置安南都护府于行交州,以宋戎为经略使;发山东兵万人镇之。时诸道兵援安南者屯聚岭南,江西、湖南馈运者皆溯湘江入澪渠、漓水,劳费艰涩,诸军乏食。润州人陈磻石上言,请造千斛大舟,自福建运米泛海,不一月至广州,从之,军食以足。然有司以和雇为名,夺商人舟,委其货于岸侧,舟入海或遇风涛没溺,有司囚系纲吏、舟人,使偿其米,人颇苦之。
  八月,岭南东道节度使韦宙奏,蛮必向邕州,请分兵屯容、藤州。
  夔王滋薨。
  敕以阁门使吴德应等为馆驿使。台谏上言:故事,御史巡驿,不应忽以内臣代之。上谕以敕命已行,不可复改。左拾遗刘蜕上言:“昔楚子县陈,得申叔一言而复封之;太宗发卒修乾元殿,闻张玄素谏,即日罢之。自古明君所尚者,从谏如流,岂有已行而不改!且敕自陛下出之,自陛下改之,何为不可!”弗听。
  黠戛斯遣其臣合伊难支表求经籍及每年遣使走马请历,又欲讨回鹘,使安西以来悉归唐,不许。
  冬,十月,甲戌,以长安尉、集贤校理令狐滈为左拾遗。乙亥,左拾遗刘蜕上言:“滈专家无子弟之法,布衣行公相之权。”起居郎张云言:“滈,父総用李涿为安南,致南蛮至今为梗,由滈纳贿,陷父于恶。”十一月,丁酉,云复上言:“滈,父総执政之时,人号‘白衣宰相’。”滈亦上表引避,乃改詹事府司直。
  辛巳,废宿泗观察使,复以徐州为观察府,以濠、泗隶焉。
  十二月,南诏寇西川。
  昭义节度使沈询奴归秦,与询侍婢通,询欲杀之,未果。乙酉,归秦结牙将作乱,攻府第,杀询。
     懿宗昭圣恭惠孝皇帝上咸通五年(甲申,公元八六四年)
  春,正月,以京兆尹李蠙为昭义节度使,取归秦心肝以祭沈询。
  淮南节度使令狐総为其子滈讼冤。贬张云兴元少尹,刘蜕华阴令,赦曰:“虽嘉蹇谔之忠,难逃疏易之责。”
  丙午,西川奏,南诏寇巂州,刺史喻士珍破之,获千馀人。诏发右神策兵五千及诸道兵戍之。忠武大将颜庆复请筑新安、遏戎二城,从之。
  以容管经略使张茵兼句当交州事。益海门镇兵满二万五千人,令茵进取安南。
  二月,己巳,以刑部尚书、盐铁转运使李福同平章事、充西川节度使。
  甲申,前西川节度使萧鄴左迁山南西道观察使。
  三月,丁酉,彗星出于娄,长三尺。己亥,司天监奏:“按《星经》,是名含誉,瑞星也。”上主大喜。请宣示中外,编诸史策。”从之。
  康承训至邕州,蛮寇益炽,诏发许、滑、青、汴、兗、郓、宣、润八道兵以授之。承训不设斥候,南诏帅群蛮近六万寇邕州,将入境,承训乃遣六道兵凡万人拒之,以獠为导,绐之。敌至,不设备,五道兵八千人皆没,惟天平军后一日至,得免。承训闻之,惶怖不知所为。节度副使李行素帅众治壕栅,甫毕,蛮军已合围。留四日,治攻具,将就,诸将请夜分道斫蛮营,承训不许,有天平小校再三力争,乃许之。小校将勇士三百,夜,缒而出,散烧蛮营,斩首五百馀级。蛮大惊,间一日,解围去。承训乃遣诸军数千追之,所杀虏不满三百级,皆溪獠胁从者。承训腾奏告捷,云大破蛮贼,中外皆贺。
  夏,四月,以兵部侍郎、判户部萧置同平章事。置,复之孙也。
  加康承训检校右仆射,赏破蛮之功也。自馀奏功受赏者,皆承训子弟亲昵,烧营将校不迁一级,由是军中怨怒,声流道路。
  五月,敕:“徐州土风雄劲,甲士精强,比因罢节,颇多逃匿,宜令徐泗团练使选募军士三千人赴邕州防戍,待岭外事宁,即与代归。”
  秋,七月,西川奏两林鬼主邀南诏蛮,败之,杀获甚众。保塞城使杜守连不从南诏,帅众诣黎州降。
  岭南东道节度使韦宙具知康承训所为,以书白宰相。承训亦自疑惧,累表辞疾,乃以承训为右武卫大将军、分司,以容管经略使张茵为岭南西道节度使,复以容管四州别为经略使。时南诏知邕州空竭,不复入寇,茵久之不敢进军取安南。夏侯孜荐骁卫将军高骈代之,乃以骈为安南都护、本管经略招讨使,茵所将兵悉以授之。骈,崇文之孙也,世在禁军。骈颇读书,好谈今古,两军宦官多誉之,累廷右神策都虞候;党项叛,将禁兵万人戍长武,屡有功,迁秦州防御使,复有功,故委以安南。
  冬,十一月,以门下侍郎、同平章事夏侯孜同平章事,充河东节度使。
  壬寅,以翰林学士承旨、兵部侍郎路岩同平章事,时年三十六。
     懿宗昭圣恭惠孝皇帝上咸通六年(乙酉,公元八六五年)
  春,正月,丁已,始以懿安皇后配飨宪宗室。时王皞复为礼院检讨官,更申前议,朝廷竟从之。
  诸道进私白者,闽中为多,故宦官多闽人。福建观察使杜宣猷每寒食遣吏分祭其先垅,宦官德之,庚申,以宣猷为宣歙观察使,时人谓之“敕使墓户”。
  三月,中书侍郎、同平章事萧置薨。
  夏,四月,以前东川节度使高璩为兵部侍郎、同平章事。璩,元裕之子也。
  杨收建议,以“蛮寇积年未平,两河兵戍岭南冒瘴雾物故者什六七,请于江西积粟,募强弩三万人,以应接岭南,道近便,仍建节以重其权。”从之。五月,辛丑,置镇南军于洪州。
  巂州刺史喻士珍贪狯,掠两林蛮以易金。南诏复寇巂州,两林蛮开门纳之,南诏尽杀戍卒,士珍降之。
  壬寅,以桂管观察使严譶为镇南节度使。譶,震之从孙也
  六月,高璩薨。
  以御史大夫徐商为兵部侍郎、同平章事。
  秋,七月,立皇子侃为郢王,俨为普王。
  高骈治兵于海门,未进。监军李维周恶骈,欲去之,屡趣骈使进军。骈以五千人先济,约维周发兵应援。骈既行,维周拥馀众,不发一卒以继之。九月,骈至南定,峰州蛮众近五万,方获田,骈掩击,大破之,收其所获以食军。
  冬,十二月,壬子,太皇太后郑氏崩。
     懿宗昭圣恭惠孝皇帝上咸通七年(丙戌,公元八六六年)
  春,二月,归义节度使张义潮奏北庭回鹘固俊克西州、北庭、轮台、清镇等城。
  论恐热寓居廓州,纠合旁侧诸部,欲为边患,皆不从。所向尽为仇敌,无所容。仇人认告拓跋怀光于鄯州,怀光引兵击破之。
  三月,戊寅,以河东节度使刘潼为西川节度使。初,南诏围巂州,东蛮浪稽部竭力助之,遂屠其城,卑笼部怨南诏杀其父兄,导忠武戍兵袭浪稽,灭之。南诏由是怨唐。南诏遣清平官董成等诣成都,节度使李福盛仪卫以见之。故事,南诏使见节度使,拜伏于庭,成等曰:“骠信已应天顺人,我见节度使当抗礼。”传言往返,自旦至日中不决。将士皆愤怒,福乃命捽而殴之,因械系于狱。刘潼到镇,释之,奏遣还国。诏召成等至京师,见于别殿,厚赐,劳而遣之。
  成德节度使王绍懿,在镇十年,为政宽简,军民便之。疾病,召兄绍鼎之子都知兵马使景崇而告之曰:“吾兄以汝之幼,以军政授我。汝今长矣,我复以军政归汝。努力为之,上忠朝廷,下和邻籵,勿坠吾兄之业,汝之功也。”言竟而薨。
  闰月,吐蕃寇邠宁,节度使薛弘宗拒却之。
  夏,四月,辛巳,贬前西川节度使李福为蕲王傅。
  五月,葬孝明皇后于景陵之侧,主祔别庙。
  六月,魏博节度使何弘敬薨,军中立其子左司马全皞为留后。
  以王景崇为成德留后。
  南诏酋龙遣善阐节度使杨缉思助安南节度使段酋迁守交趾,以范昵些为安南都统,赵诺眉为扶邪都统。监陈敕使韦仲宰将七千人至峰州,高骈得以益其军,进击南诏,屡破之。捷奏至海门,李维周皆匿之,数月无声问。上怪之,以问维周,维周奏骈驻军峰州,玩寇不进。上怒,以右武卫将军王晏权代骈镇安南,召骈诣阙,欲重贬之。晏权,智兴之从子也。是月,骈大破南诏蛮于交趾,杀获甚众,遂围交趾城。
  秋,七月,以何全皞为魏博留后。
  冬,十月,甲申,以门下侍郎、同平章事杨收为宣歙观察使。收性侈靡,门吏僮奴多倚为奸利。杨玄价兄弟受方镇之赂,屡有请托,收不能尽从。玄价怒,以为叛己,故出之。
  拓跋怀光以五百骑入廓州,生擒论恐热,先刖其足,数而斩之,传首京师。其部众东奔秦州,尚延心邀击,破之,悉奏迁于岭南。吐蕃由是衰绝,乞离胡君臣不知所终。
  高骈围交趾十馀日,蛮困蹙甚,城且下,会得王晏权牒,已与李维周将大军发海门。骈即以军事授韦仲宰,与麾下百馀人北归。先是,仲宰遣小使王惠赞,骈遣小校曾衮入告交趾之捷。至海中,望见旌旗东来,问游船,云新经略使与监军也。二人谋曰:“维周必夺表留我。”乃匿于岛间,维周过,即驰诣京师。上得奏,大喜,即加骈检校工部尚书,复镇安南。骈至海门而还。
  王晏权暗懦,动禀李维周之命;维周凶贪,诸将不为之用,遂解重围,蛮遁去者太半。骈至,复督励将士攻城,遂克之,杀段酋迁及土蛮为南诏乡导者硃道古,斩首三万馀级,南诏遁去。骈又破土蛮附南诏者二洞,诛其酋长,土蛮帅众归附者万七千人。
  十一月,壬子,赦天下。诏安南、邕州、西川诸军各保疆域,勿复进攻南诏。委刘潼晓谕,如能更修旧好,一切不问。置静海军于安南,以高骈为节度使。自李涿侵扰群蛮,为安南患殆将十年,至是始平。骈筑安南城,周三千步,造屋四十馀万间。
  十二月,黠戛斯遣将军乙支连几入贡,奏遣鞍马迎册立使及请亥年历日。
  以成德留后王景崇为节度使。
  上好音乐宴游,殿前供奉乐工常近五百人,每月宴设不减十馀,水陆皆备,听乐观优,不知厌倦,赐与动及千缗。曲江,昆明、灞浐、南宫、北苑、昭应、咸阳,所欲游幸即行,不待供置,有司常具音乐、饮食、幄帟,诸王立马以备陪从。每行幸,内外诸司扈从者十馀万人,所费不可胜纪。
     懿宗昭圣恭惠孝皇帝上咸通八年(丁亥,公元八六七年)
  春,正月,以魏博留后何全皞为节度使。
  二月,归义节度使张义潮入朝,以为右神武统军,命其族子惟深守归义。
  自安南至邕、广,海路多潜石覆舟,静海节度使高骈募工凿之,漕运无滞。
  四川近边六姓蛮,常持两端,无寇则称效顺,有寇必为前锋。卑笼部独尽心于唐,与群蛮为仇,朝廷赐姓李,除为刺史。节度使刘潼遣将将兵助之,讨六姓蛮,焚其部落,斩首五千馀级。
  乐工李可及善为新声,三月,上以可及为左威卫将军。曹确谏曰:“太宗定文武官六百馀员,谓房玄龄曰‘朕以待天下贤士,工商杂流,不可处也。’大和中,文宗欲以乐工尉迟璋为王府率,拾遗窦洵直谏,即改光州长史。乞以两朝故事,别除可及官。”不从。
  夏,四月,上不豫,群臣希进见。
  五月,丙辰,疏理天下系囚,非臣蠹不可赦者,皆递降一等。
  秋,七月,壬寅,蕲王缉薨。
  怀州民诉旱,刺史刘仁规揭榜禁之,民怒,相与作乱,逐仁规,仁规逃匿村舍。民入州宅,掠其家赀,登楼击鼓,久之乃定。
  甲子,以兵部侍郎、充诸道盐铁转运等使、附马都尉于琮同平章事。
  宣歙察使杨收过华岳庙,施衣物,使巫祈祷,县令诬以为收罪。右拾罪韦保衡复言,收前为相,除严譶江西节度使,受钱百万,又置造船务,人讼其侵隐。八月,庚寅,贬收端州司马。
  九月,上疾瘳。
  冬,十二月,信王忄丐薨。
  加岭南东道节度使韦宙同平章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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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4-13 12:56:26 | 显示全部楼层
●卷第二百五十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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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【唐纪六十七】 起著雍困敦,尽屠维赤奋若,凡二年。
     懿宗昭圣恭孝文宗皇帝中咸通九年(戊子,公元八六八年)
  夏,六月,凤翔少尹李师望上言:“巂州控扼南诏,为其要冲,成都道远,难以节制,请建定边军,屯重兵于巂州,以邛州为理所。”朝廷以为信然,以师望为巂州刺史,充定边军节度,眉、蜀、邛、雅、嘉、黎等州观察,统押诸蛮并统领诸道行营、制置等使。师望利于专制方面,故建此策。其实邛距成都才百六十里,巂距邛千里,其欺罔如此。
  初,南诏陷安南,敕徐泗募兵二千赴援,分八百人别戍桂州,初约三年一代。徐泗观察使徐彦曾,慎由之从子也,性严刻;朝廷以徐兵骄,命镇之。都押牙尹戡、教练使杜璋、兵马使徐行俭用事,军中怨之。戍桂州者已六年,屡求代还,戡言于彦曾,以军帑空虚,发兵所费颇多,请更留旧戍卒一年。彦曾从之。戍卒闻之,怒。都虞候许佶、军校赵可立、姚周、张行实皆故徐州群盗,州县不能讨,招出之,补牙职。会桂管观察使李丛移湖南,新使未至。秋,七月,佶等作乱,杀都将王仲甫,推粮料判官庞勋为主,劫库兵北还,所过剽掠,州县莫能御。朝廷闻之,八月,遣高品张敬思赦其罪,部送归徐州,戍卒乃止剽掠
  以前静海节度使高骈为右金吾大将军。骈请以从孙浔代镇交趾,从之。
  九月,戊戌,以山南东道节度使卢耽为西川节度使,以有定边军之故,不领统押诸蛮安扶等使。
  庞勋等至湖南,监军以计诱之,使悉输其甲兵。山南东道节度使崔铉严兵守要害,徐卒不敢入境,泛舟沿江东下。许佶等相与谋曰:“吾辈罪大于银刀,朝廷所以赦之者,虑缘道攻劫,或溃散为患耳,若至徐州,必菹醢矣!”乃各以私财造甲兵旗帜。过浙西,入淮南,淮南节度使令狐総遣使慰劳,给刍米。都押牙李湘言于総曰:“徐卒擅归,势必为乱,虽无敕令诛讨,籵镇大臣当临事制宜。高邮岸峻而水深狭,请将奇兵伏于其侧,焚荻舟以塞其前,以劲兵蹙其后,可尽擒也。不然,纵之使得渡淮,至徐州,与怨愤之众合,为患必大。”総素懦怯,且以无敕书,乃曰:“彼在淮南不为暴,听其自过,馀非吾事也。”
  勋招集银刀等都窜匿及诸亡命匿于舟中,众至千人。丁巳,至泗州,刺史杜慆飨之于球场,优人致辞。徐卒以为玩己,擒优人,欲斩之,坐者惊散。悰素为之备,徐卒不敢为乱而止。悰,慆之弟也。
  先是,朝廷屡敕崔彦曾慰抚戍卒擅归者,勿使忧疑。彦曾遣使以敕意谕之,道路相望。勋亦申状相继,辞礼甚恭。戊午,行及徐城,勋与许佶等乃言于众曰:“吾辈擅归,思见妻子耳。今闻已有密敕下本军,至则支分灭族矣!丈夫与其自投罗网,为天下笑,曷若相与戮力同心,赴蹈汤火,岂徒脱祸,兼富贵可求!况城中将士皆吾辈父兄子弟,吾辈一唱于外,彼必响应于内矣。然后遵王侍中故事,五十万赏钱,翘足可待也。”众皆呼跃称善。将士赵武等十二人独忧惧,欲逃去,勋悉斩之,遣使致其首于彦曾,且为申状,称:“勋等远戍六年,实怀乡里;而武等因众心不安,辄萌奸计。将士诚知诖误,敢避诛夷!今既蒙恩全宥,辄共诛首恶以补愆尤。”冬,十月,甲子,使者至彭城,彦曾执而讯之,具得其情。乃囚之。丁卯,勋复于递中申状,称:“将士自负罪戾,各怀忧疑,今已及苻离,尚未释甲。盖以军将尹戡、杜璋、徐行俭等狡诈多疑,必生衅隙,乞且停此三人职任,以安众心,仍乞戍还将士别置二营,共为一将。”
  时戍卒拒彭城止四驿,阖城忷惧。彦曾召诸将谋之,皆泣曰:“比以银刀凶悍,使一军皆蒙恶名,歼夷流窜,不无枉滥。今冤痛之声未已,而桂州戍卒复尔猖狂,若纵使入城,必为逆乱,如此,则阖境涂地矣!不若乘其远来疲弊,发兵击之,我逸彼劳,往无不捷。”彦曾犹豫未决。团练判官温庭皓复言于彦曾曰:“安危之兆,已在目前。得失之机,决于今日。今击之有三难,而舍之有五害:诏释其罪而擅诛之,一难也;帅其父兄,讨其子弟,二难也;枝党钩连,刑戮必多,三难也。然当道戍卒若擅归,不诛则诸道戍边者皆效之,无以制御,一害也;将者一军之首,而辄敢害之,则凡为将者何以号令士卒!二害也;所过剽掠,自为甲兵,招纳亡命,此而不讨,何以惩恶!三害也;军中将士,皆其亲属,银刀馀党,潜匿山泽,一旦内外俱发,何以支梧!四害也;逼胁军府,诛所忌三将,又欲自为一营,从之则银刀之患复起,违之则托此为作乱之端,五害也。惟明公去其三难,绝其五害,早定大计,以副众望。”时城中有兵四千三百,彦曾乃命都虞候元密等将兵三千人讨勋,数勋之罪以令士众,且曰:“非惟涂炭平人,实亦污染将士,倘国家发兵诛讨,则玉石俱焚矣!”又曰:“凡彼亲属,无用忧疑,罪止一身,必无连坐。”仍命宿州出兵苻离,泗州出兵于虹以邀之,且奏其状。彦曾戒元密无伤敕使。
  戊辰,元密发彭城,军容甚盛。诸将至任山北数里,顿兵不进,共思所以夺敕使之计,欲俟贼入馆,乃纵兵击之,遣人变服负薪以诇贼。日暮,贼至任山,馆中空无人,又无供给,疑之,见负薪者,执而榜之。果得其情,乃为偶人执旗帜列于山下而潜遁。比夜,官军始觉之,恐贼潜伏山谷及间道来袭,复引兵退宿于城南,明旦,乃进追之。
  时贼已至苻离,宿州戍卒五百人出战于濉水上,望风奔溃,贼遂抵宿州。时宿州阙刺史,观察副使焦璐摄州事,城中无复馀兵。庚午,贼攻陷之,璐走免。贼悉聚城中货财,令百姓来取之,一日之中,四远云集,然后选募为兵,有不愿者立斩之,自旦至暮,得数千人。于是勒兵乘城,庞勋自称兵马留后。再宿,官军始至,贼守备已严,不可复攻。先是,焦璐闻苻离败,决汴水以断北路,贼至,水尚浅可涉,比官军至,已深矣。壬申,元密引兵渡水,将围城,会大风,贼以火箭射城外茅舍,延及官军营,士卒进则冒矢石,退则限水火,贼急击之,死者近三百人。元密等以为贼必固守,但为攻取之计。贼夜使妇人持更,掠城中大船三百艘,备载资粮,顺流而下,欲入江湖为盗。以千缣赠张敬思,遣骑送至汴之东境,纵使西归。明旦,官军知贼已去,狼狈追之,士卒皆未食,比追及,已饥乏。贼舣舟堤下而陈于堤外,伏千人于舟中,官军将至,陈者皆走入陂中。密以为畏己,纵兵追之;贼自舟中出,夹攻之,自午及申,官军大败。密引兵走,陷于荷涫,贼追及之,密等诸将及监陈敕使皆死,士卒死者殆千人,其馀皆降于贼,无一人还徐者。贼问降卒以彭城人情计谋,知其无备,始有攻彭城之志。
  乙亥,庞勋引兵北渡濉水,逾山趣彭城。其夕,崔彦曾始知元密败,移牒邻道求救。明日,塞门,选城中丁壮为守备,内外震恐,无复固志。或劝彦曾奔兗州,彦曾怒曰:“吾为元帅,城陷而死,职也!”立斩言者。丁丑,贼至城下,众六七千人,鼓噪动地,民居在城外者,贼皆慰抚,无所侵扰,由是人争归之,不移时,克罗城。彦曾退保子城,民助贼攻之,推草车塞门而焚之,城陷。贼囚彦曾于大彭馆,执尹戡、杜璋、徐行俭,刳而坐刂之,尽灭其族。勋坐听事,盛陈兵卫,文武将吏伏谒,莫敢仰视。即日,城中愿附从者万馀人。
  戊寅,勋召温庭皓,使草表求节钺,庭皓曰:“此事甚大,非顷刻可成,请还家徐草之。”勋许之。明旦,勋使趣之,庭皓来见勋曰:“昨日所以不即拒者,欲一见妻子耳。今已与妻子别,谨来就死。”勋熟视,笑曰:“书生敢尔,不畏死邪!庞勋能取徐州,何患无人草表!”遂释之。有周重者,每以才略自负,勋迎为上客,重为勋草表,称:“臣之一军,乃汉室兴王之地。顷固节度使刻削军府,刑赏失中,遂致迫逐。陛下夺其节制,翦灭一军,或死或流,冤横无数。今闻本道复欲诛夷,将士不胜痛愤,推臣权兵马留后,弹压十万之师,抚有四州之地。臣闻见利乘时,帝王之资也。臣见利不失,遇时不疑;伏乞圣慈,复赐旌节。不然,挥戈曳戟,诣阙非迟!”庚辰,遣押牙张琯奉表诣京师。勋以许佶为都虞侯,赵可立为都游弈使,党与各补牙职,分将诸军。又遣旧将刘行及将千五百人屯濠州,李圆将二千人屯泗州,梁丕将千人屯宿州,自馀要害县镇,悉缮完戍守。徐人谓旌节之至不过旬月,愿效力献策者远近辐凑,乃至光、蔡、淮、折、兗、郓、沂、密群盗,皆倍道归之,阗溢郛郭,旬日间,米斗直钱二百。勋诈为崔彦曾请翦灭徐州表,其略曰:“一军暴卒,尽可翦除;五县愚民,各宜配隶。”又作诏书,依其所请,传布境内。徐人信之,皆归怨朝廷,曰:“微桂州将士回戈,吾徒悉为鱼肉矣!”
  刘行及引兵至涡口,道路附从者增倍,濠州兵才数百,刺吏卢望回素不设备,不知所为,乃开门具牛酒迎之。行及入成,囚望回,自行刺史事。泗州刺史杜忄舀闻勋作乱,完守备以待之,且求救于江、淮。李圆遣精卒百人先入泗州,封府库,慆遣人迎劳,诱之入城,悉诛之。明日,圆至,即引兵围城,城上矢石雨下,贼死者数百,乃敛兵屯城西。勋以泗州当江、淮之冲,益发兵助圆攻之,众至万馀,终不能克。
  初,朝廷闻庞勋自任山还趣宿州,遣高品康道伟赍敕书抚慰之。十一月,道伟至彭城。勋出郊迎,自任山至子城三十里,大陈甲兵,号令金鼓响震山谷,城中丁壮,悉驱使乘城。宴道伟于球场,使人诈为群盗降者数千人,诸寨告捷者数十辈。复作求节钺表,附道伟以闻。
  初,辛云京之孙谠,寓居广陵,喜任侠,年五十不仕。与杜慆有旧,闻庞勋作乱,诣泗州,劝慆挈家避之。慆曰:“安平享其禄位,危难弃其城池,吾不为也。且人各有家,谁不爱之?我独求生,何以安众!誓与将士共死此城耳!”谠曰:“公能如是,仆与公同死!”乃还广陵,与其家诀,壬辰,复如泗州。时民避乱,扶老携幼,塞涂而来,见谠,皆止之曰:“人皆南走,子独北行,取死何为!”谠不应。至泗州,贼已至城下,谠急棹小舟得入,慆即署团练判官。城中危惧,都押牙李雅有勇略,为慆设守备,帅众鼓噪,四出击贼,贼退屯徐城,众心稍安。
  庞勋募人为兵,人利于剽掠,争赴之,至父遣其子,妻勉其夫,皆断锄首而锐之,执以应募。邻道闻勋据徐州,各遣兵戍守要害,而官军尚少,贼众日滋,官军数不利。贼遂破鱼台等近十县。宋州东有磨山,民逃匿其上,勋遣其将张玄稔围之。会旱,山泉竭,数万口皆渴死。或说勋曰:“留后止欲求节钺,当恭顺尽礼以事天子,外戢士卒,内抚百姓,庶几可得。”勋虽不能用,然国忌犹行香,飨士卒必先西向拜谢。癸卯,勋闻敕使入境,以为必赐旌节,众皆贺。明日,敕使至,但责崔彦曾及监军张道谨,贬其官。勋大失望,遂囚敕使,不听归。
  诏以右金吾大将军康承训为义成节度使、徐州行营都招讨使,神武大将军王晏权为徐州北面行营招讨使,羽林将军戴可师为徐州南面行营招讨使,大发诸道兵以隶三帅。承训奏乞沙陀三部落使硃邪赤心及吐谷浑、达靼、契苾酋长各帅其众以自随。诏许之。
  庞勋以李圆攻泗州久不克,遣其将吴迥代之。丙午,复进攻泗州,昼夜不息。时敕使郭厚本将淮南兵千五百人救泗州,至洪泽,畏贼强,不敢进。辛谠请往求救,杜慆许之。丁未,夜乘小舟潜渡淮,至洪泽,说厚本,厚本不听,比明,复还。己酉,贼攻城益急,欲焚水门,城中几不能御。谠请复往求救。慆曰:“前往徒还,今往何益?”谠曰:“此行得兵则生返,不得则死之。”慆与之泣别,谠复乘小舟负户突围出,见厚本,为陈利害。厚本将从之,淮南都将袁公弁曰:“贼势如此,自保恐不足,何暇救人!”谠拔剑瞋目谓公弁曰:“贼百道攻城,陷在朝夕。公受诏救援而逗留不进,岂惟上负国恩!若泗州不守,则淮南遂为寇场,公讵能独存邪!我当杀公而后死耳!”起,欲击之,厚本起,抱止之,公弁仅免。谠乃回望泗州,恸哭终日,士卒皆为之流涕。厚本乃许分五百人与之,仍问将士,将士皆愿行。谠举身自掷叩头以谢将士,遂帅之抵淮南岸,望贼方攻城。有军吏言曰:“贼势已似入城,还去则便。”谠逐之,揽得其髻,举剑击之,士卒共救之,曰:“千五百人判官,不可杀也。”谠曰:“临陈妄言惑众,必不可舍!”众请不能得,乃共夺之。谠素多力,众不能夺。谠曰:“将士但登舟,我则舍此人。”众竞登舟,乃舍之。士卒有回顾者,则斫之。驱至淮北,勒兵击贼。慆于城上布兵与之相应,贼遂败走,鼓噪逐之,至晡而还。
  庞勋遣其将刘佶将精兵数千助吴迥攻泗州,刘行及自濠州遣其将王弘立引兵会之。戊午,镇海节度使杜审权遣都头翟行约将四千人救泗州。己未,行约引兵至泗州,贼逆击于淮南,围之。城中兵少,不能救,行约及士卒尽死。先是,令狐総遣李湘将兵数千救泗州,与郭厚本、袁公弁合兵屯都梁城,与泗州隔淮相望。贼既破翟行约,乘胜围之。十二月,甲子,李湘等引兵出战,大败,贼遂陷都梁城,执湘及郭厚本送徐州,据淮口,漕驿路绝。康承训军于新兴,贼将姚周屯柳子,出兵拒之。时诸道兵集者才万人,承训以众寡不敌,退屯宋州。庞勋以为官军不足畏,乃分遣其将丁从实等各将数千人南寇舒、庐、北侵沂、海,破沭阳、下蔡、乌江、巢县,攻陷滁州,杀刺史高锡望。又寇和州,刺史崔雍遣人以牛酒犒之,引贼登楼共饮,命军士皆释甲,指所爱二人为子弟,乞全之。其馀惟贼所处。贼遂大掠城中,杀士卒八百馀人。
  泗州援兵既绝,粮且尽,人食薄粥。闰月,己亥,辛谠言于杜慆,请出求救于淮、浙,夜,帅敢死士十人,执长柯斧,乘小舟,潜往斫贼水寨而出。明旦,贼乃觉之,以五舟遮其前,以五千人夹岸追之。贼舟重行迟,谠舟轻行疾,力斗三十馀里,乃得免。癸卯,至扬州,见令狐総。甲辰,至润州,见杜审权。时泗州久无声问,或传已陷,谠既至,审权乃遣押牙赵翼将甲士二千人,与淮南共输米五千斛、盐五百斛以救泗州。戴可师将兵三万渡淮,转战而前,贼尽弃淮南之守。可师欲先夺淮口,后救泗州,壬申,围都梁城;城中贼少,拜于城上曰:“方与都头议出降。”可师为之退五里。贼夜遁,明旦,惟空城。可师恃胜不设备,是日大雾,濠州贼将王弘立引兵数万疾径奄至,纵击官军。官军不及成列,遂大败,将士触兵及溺淮死,得免者才数百人,亡器械、资粮、车马以万计,贼传可师及监军、将校首于彭城。庞勋自谓无敌于天下,作露布,散示诸寨及乡村,于是淮南士民震恐,往往避地江左。令狐総畏其侵轶,遣使诣勋说谕,许为奏请节钺。勋乃息兵俟命。由是淮南稍得收散卒,修守备。
  时汴路既绝,江、淮往来者皆出寿州,贼既破戴可师,乘胜围寿州,掠诸道贡献及商人货,其路复绝。勋益自骄,日事游宴。周重谏曰:“自古骄满奢逸,得而复失,成而复败,多矣,况未得未成而为之者乎!”
  诸道兵大集于宋州,徐州始惧,应募者益少,而诸塞求益兵者相继。勋乃使其党散入乡村,驱人为兵。又见兵已及数万人,资粮匮竭,乃敛富室及商旅财,什取其七八,坐匿财夷宗者数百家。又与勋同举兵于桂州者尤骄暴,夺人资财,掠人妇女,勋不能制。由是境内之民皆厌苦之,不聊生矣!
  王晏权兵数退衄,朝廷命泰宁节度使曹翔代晏权为徐州北面招讨使。前天雄节度使何全皞遣其将薛尤将兵万三千人讨庞勋,翔军于滕、沛,尤军于丰、萧。
  是岁,江、淮旱,蝗。
     懿宗昭圣恭孝文宗皇帝中咸通十年(己丑,公元八六九年)
  春,正月,康承训将诸道军七万馀人屯柳子之西,自新兴至鹿塘三十里,壁垒相属。徐兵分戍四境,城中不及数千人,庞勋始惧。民多穴地匿其中,勋遣人搜掘为兵,日不过得三二十人。勋将孟敬文守丰县,狡悍而兵多,谋贰于勋,自为符谶。勋闻之,会魏博攻丰,勋遣腹心将将三千助敬文守丰。敬文与之约共击魏博军,且誉其勇,使为前锋。新军既与魏博战,敬文引兵退走,新军尽没。勋乃遣使绐之曰:“王弘立已克淮南,留后欲自往镇之。悉召诸将,欲选一人可守徐州者。”敬文喜,即驰诣彭城,未至城数里,勋伏兵擒之,辛酉,杀之。
  丁卯,同昌公主适右拾遗韦保衡,以保衡为起居郎、附马都尉。公主,郭淑妃之女,上特爱之,倾宫中珍玩以为资送,赐第于广化里,窗户皆饰以杂宝,井栏、药臼、槽匮亦以金银为之,编金缕以为箕筐,赐钱五百万缗,它物称是。
  徐贼寇海州。时诸道兵戍海州者已数千人,断贼所过桥柱而弗殊,仍伏兵要害以待之。贼过,桥崩,苍黄散乱,伏兵发,尽殪之。其攻寿州者复为南道军所破,斩获数千人。辛谠以浙西之军至楚州,敕使张存诚以舟助之。徐贼水陆布兵,锁断淮流。浙西军惮其强,不敢进,谠曰:“我请为前锋,胜则继之,败则汝走。”犹不可。谠乃募选军中敢死士数十人,牒补职名,先以米舟三艘、盐舟一艘乘风逆流直进,贼夹攻之,矢著舟板如急雨。及锁,谠帅众死战,斧断其锁,乃得过。城上人喧呼动地,杜慆及将佐皆泣迎之。乙酉,城上望见舟师张帆自东来,识其旗浙西军也。去城十馀里,贼列火船拒之,帆止不进。慆令谠帅死士出迎之,乘战舰冲贼陈而过,见张存诚帅米舟九艘,曰:“将士在道前却,存诚屡欲自杀,仅得至此,今又不进。”谠扬言:“贼不多,甚易与耳!”帅众扬旗鼓噪而前,贼见其势猛锐,避之,遂得入城。
  二月,端州司马杨收长流欢州,寻赐死,其僚属党友坐长流岭表者十馀人。
  初,尚书右丞裴坦子娶收女,资送甚盛,器用饰以犀玉。坦见之,怒曰:“破我家矣!”立命坏之。已而收竟以贿败。
  康承训使硃邪赤心将沙陀三千骑为前锋,陷陈却敌,十镇之兵伏其骁勇。承训尝引麾下千人济涣水,贼伏兵围之,赤心帅五百骑奋楇冲围,拔出承训,贼势披靡,因合击,败之。承训数与贼战,贼军屡败。王弘立自矜淮口之捷,请独将所部三万人破承训,庞勋许之。己亥,弘立引兵渡濉水,夜,袭鹿塘塞,黎明,围之。弘立与诸将临望,自谓功在漏刻。沙陀左右突围,出入如飞,贼纷扰移避,沙陀纵骑蹂之,寨中诸军争出奋击,贼大败。官军蹙之于濉水,溺死者不可胜纪,自鹿塘至襄城,伏尸五十里,斩首二万馀级,弘立单骑走免,所驱掠平民皆散走山谷,不复还营,委弃资粮、器械山积。时有敕,诸军破贼,得农民,皆释之,自是贼每与官军遇,其驱掠之民先自溃。庞勋、许佶以弘立骄惰致败,欲斩之,周重为之说勋曰:“弘立再胜未赏,一败而诛之,弃功录过,为敌报仇,诸将咸惧矣。不若赦之,责其后效。”勋乃释之。弘立收散卒才得数百人,请取泗州以补过,勋益其兵而遣之。
  三月,辛未,以起居郎韦保衡为左谏议大夫,充翰林学士。
  徙郢王侃为威王。
  康承训既破王弘立,进逼柳子,与姚周一月之间数十战。丁亥,周引兵渡水,官军急击之,周退走,官军逐之,遂围柳子。会大风,四面纵火,贼弃寨走,沙陀以精骑邀之,屠杀殆尽,自柳子至芳城,死者相枕,斩其将刘丰。周将麾下数十人奔宿州,宿州守将梁丕素与之有隙,开城听入,执死斩之。庞勋闻之大惧,与许佶议自将出战。周重泣言于勋曰:“柳子地要兵精,姚周勇敢有谋,今一旦覆没,危如累卵,不若遂建大号,悉兵四出,决死力战。”又劝杀崔彦曾以绝人望。术士曹君长亦言:“徐州山川不容两帅,今观察使尚在,故留后未兴。”贼党皆以为然。夏,四月,壬辰,勋杀彦曾及监军张道谨、宣慰使仇大夫,僚佐焦璐、温庭皓等,并其亲属、宾客、仆妾皆死;断淮南监军郭厚本、都押衙李湘手足,以示康承训军。勋乃集众扬言曰:“勋始望国恩,庶全臣节;今日之事,前志之乖。自此,勋与诸君真反者也,当扫境内之兵,戮力同心,转败为功耳。”众皆称善。于是命城中男子悉集球场,仍分遣诸将比屋大索,敢匿一男子都族其家。选丁壮,得三万人,要造旗帜,给以精兵。许佶等共推勋为天册将军、大会明王。勋辞王爵。
  先是,辛谠复自泗州引骁勇四百人迎粮于扬、润,贼夹岸攻之,转战百里,乃得出。至广陵,止于公馆,不敢归家,舟载盐米二万石,钱万三千缗,乙未,还至斗山。贼将王弘芝帅众万馀,拒之于盱胎,密布战舰百五十艘以塞淮流,又纵火船逆之。谠命以长叉托过,自卯战及未,众寡不敌,官军不利。贼缚木于战舰,旁出四五尺为战棚,谠命勇士乘小舟入其下,矢刃所不能及,以枪揭火牛焚之,战舰既然,贼皆溃走,官军乃得过入城。庞勋以父举直为大司马,与许佶等留守徐州。或曰:“将军方耀兵威,不可以父子之亲,失上下之节。”乃令举直趋拜于庭,勋据案而受之。时魏博屡围丰县,庞勋欲先击之,丙申,引兵发徐州。
  戊戌,以前淮南节度使、同平章事令狐総为太保、分司。
  庞勋夜至丰县,潜入城,魏博军皆不之知。魏博分为五寨,其近城者屯数千人,勋纵兵围之,诸寨救之,勋仗兵要路,杀官军二千人,馀皆返走。贼攻塞不克,至夜,解围去。官军畏其众,且闻勋自来,诸寨皆宵溃。曹翔方围滕县,闻魏博败,引兵退保兗州。贼悉毁其城栅,运其资粮,传檄徐州,盛自夸大,谓官军为国贼云。
  马举将精兵三万救泗州,乙巳,分军三道渡淮,至中流,大噪,声闻数里。贼大惊,不测众寡,敛兵屯城西寨。举就围之,纵火焚栅,贼众大败,斩首数千级。王弘立死,吴迥退保徐城,泗州之围始解。泗州被围凡七月,守城者不得寐,面目皆生疮。
  庞勋留丰县数日,欲引兵西击康承训,或曰:“天时向暑,蚕麦方急,不若且休兵聚食,然后图之。”或曰:“将军出师数日,摧七万之众,西军震恐,乘此声势,彼破走必矣,时不可失。”庞举直以书劝勋乘胜进军,勋意遂决。丁未,发丰县,庚戌,至萧。约襄城、留武、小睢诸寨兵合五六万人,以二十九日迟明攻柳子。淮南败卒在贼中者,逃诣康承训,告以其期。承训得先为之备,秣马整众,设伏以待之。丙辰,襄城等兵先至柳子,遇伏,败走。庞勋既自失期,遽引兵自三十里外赴之,比至,诸寨已败,勋所将皆市井白徒,睹官军势盛,皆不战而溃。承训命诸将急追之,以骑兵邀其前,步卒蹙其后,贼狼狈不知所之,自相蹈藉,僵尸数十里,死者数万人。勋解甲服布襦而遁,收散卒,才及三千人,归彭城,使其将张实分诸寨兵屯第城驿。勋初起,下邳土豪郑镒聚众三千,自备资粮器械以应之,勋以为将,谓之义军。五月,沂州遣军围下邳,勋命镒救之,镒帅所部来降。
  六月,陕民作乱,逐观察使崔荛。荛以器韵自矜,不亲政事,民诉旱,荛指庭树曰:“此尚有叶,何旱之有!”杖之。民怒,故逐之。荛逃于民舍,渴求饮,民以溺饮之。坐贬昭州司马。
  以中书侍郎、同平章事徐商同平章事,充荆南节度使。癸卯,以翰林学士承旨、户部侍郎刘瞻同平章事。瞻,桂州人也。
  马举自泗州引兵攻濠州,拔招义、钟离、定远。刘行及设寨于城外以拒守,举先遣轻骑挑战,贼见其众少,争出寨西击之,举引大军数万自它道击其东南,遂焚其寨。贼入固守,举堑其三面而围之,北面临淮,贼犹得与徐州通。庞勋遣吴迥助行及守濠州,屯兵北津以相应,举遣别将渡淮击之,斩获数千人,平其寨。
  曹翔之退屯兗州也,留沧州卒四千人戍鲁桥,卒擅还,翔曰:“以庞勋作乱,故讨之。今沧卒不从约束,是自乱也。”勒兵迎之,围于兗州城外,择违命者二千人,悉诛之。朝廷闻魏博军败,以将军宋威为徐州西北面招讨使,将兵三万屯于丰、萧之间,翔复引兵会之。
  秋,七月,康承训克临涣,杀获万人,遂拔襄城、留武、小睢等寨。曹翔拔滕县,进击丰、沛。贼诸寨戍兵多相帅逃匿,保据山林,贼抄掠者过之,辄为所杀,而五八村尤甚。有陈全裕者为之帅,凡叛勋者皆归之,众至数千人,战守之具皆备,环地数十里,贼莫敢近。康承训遣人招之,遂举众来降,贼党益离。蕲县土豪李兗杀贼守将,举城降于承训。沛县守将李直诣彭城计事,裨将硃玫举城降于曹翔。直自彭城还,玫逆击,走之,翔发兵戍沛。玫,邠州人也。勋遣其将孙章、许佶各将数千人攻陈全裕、硃玫,皆不克而还。康承训乘胜长驱,拔第城,进抵宿州之西,筑城而守之。庞勋忧懑不知所为,但祷神饭僧而已。
  初,庞勋怒梁丕专杀姚周,黜之,使徐州旧将张玄稔代之治州事,以其党张儒、张实等将城中兵数万拒官军。儒等列寨数重于城外,环水自固;康承训围之。张实夜遣人潜出,以书白勋曰:“今国兵尽在城下,西方必虚,将军宜引兵出其不意,掠宋、亳之郊,彼必解围而西,将军设伏要害,迎击其前,实等出城中兵蹙其后,破之必矣!”时曹翔使硃玫击丰,破之,乘胜攻徐城、下邳,皆拔之,斩获万计。勋方忧惧欲走,得实书,即从其策,使庞举直、许佶守徐州,引兵而西。
  八月,壬子,康承训焚外寨,张儒等入保罗城,官军攻之,死者数千人,不能克,承训患之,遣辩士于城下招谕之。张玄稔尝戍边有功,虽胁从于贼,心尝忧愤,时将所部兵守子城,夜,召所亲数十人谋归国,因稍令布谕,协同者众,乃遣腹心张皋夜出,以状白承训,约期杀贼将,举城降,至日,请立青旌为应,使众心无疑。承训大喜,从之。九月,丁巳,张儒等饮酒于柳溪亭,玄稔使部将董厚等勒兵于亭西。玄稔先跃马而前,大呼曰:“庞勋已枭首于仆射寨中,此辈何得尚存!”士卒竞进,遂斩张儒等数十人,城中大扰,玄稔谕以归国之计,及暮而定。戊午,开门出降。玄稔见承训,肉袒膝行,涕泣谢罪。承训慰劳,即宣敕,拜御史中丞,赐遗甚厚。玄稔复进言:“今举城归国,四远未知,请诈为城陷,引众趋苻离及徐州,贼党不疑,可尽擒也!”承训许之。宿州旧兵三万,承训益以数百骑,皆赏劳而遣之。玄稔复入城,暮发平安火如常日。己未向晨,玄稔积薪数千束,纵火焚之,如城陷军溃之状,直趋苻离,苻离纳之,既入,斩其守将,号令城中,皆听命,收其兵,复得万人,北趋徐州。庞举直、许佶闻之,婴城拒守。辛酉,玄稔至彭城,引兵围之,按兵未攻,先谕城上人曰:“朝廷唯诛逆党,不伤良人,汝曹奈何为贼城守?若尚狐疑,须臾之间,同为鱼肉矣!”于是守城者稍稍弃甲投兵而下。崔彦曾故吏路审中开门纳官军,庞举直、许佶帅其党保子城,日昃,贼党自北门出,玄稔遣兵追之,斩举直、佶首,馀党多赴水死,悉捕戍桂州者亲族,斩之,死者数千人,徐州遂平。
  庞勋将兵二万自石山西出,所过焚掠无遗。庚申,承训始知之,引步骑八万西击之,使硃邪赤心将数千骑为前锋。勋袭宋州,陷其南城。刺史郑处冲守其北城,贼知有备,舍去,渡汴,南掠亳州,沙陀追及之。勋引兵循涣水而东,将归彭城,为沙陀所逼,不暇饮食,至蕲,将济水,李衮发桥,勒兵拒之。贼惶惑不知所之,至县西,官军大集,纵击,杀贼近万人,馀皆溺死,降者才及千人,勋亦死而人莫之识,数日,乃获其尸。贼宿迁等诸寨皆杀其守将而降。宋威亦取萧县,吴迥独守濠州不下。
  冬,十月,以张玄稔为右骁卫大将军、御史大夫。
  马举攻濠州,自夏及冬不克,城中粮尽,杀人而食之,守军深堑重围以守之。辛丑夜,吴迥突围走,举勒兵追之,杀获殆尽,迥死于招义。
  以康承训为河东节度使、同平章事,以杜慆为义成节度使。上嘉硃邪赤心之功,置大同军于云州,以赤心为节度使,召见,留为左金吾上将军,赐姓名李国昌,赏赉甚厚。以辛谠为亳州刺史。谠在泗州,犯围出迎兵粮,往返凡十二。及除亳州,上表言:“臣之功,非杜慆不能成也。”赐和州刺史崔雍自尽,家属流康州,兄弟五人皆远贬。
  上荒宴,不亲庶政,委任路岩。岩奢靡,颇通赂遗,左右用事。至德令陈蟠叟因上书召对,言:“请破边咸一家,可赡军二年。”上问:“咸为谁?”对曰:“路岩亲吏。”上怒,流蟠叟于爱州,自是无敢言者。
  初,南诏遣使者杨酋庆来谢释董成之囚,定边节度使李师望欲激怒南诏以求功,遂杀酋庆。西川大将恨师望分裂巡属,阴遣人致意南诏,使入寇。师望贪残,聚私货以百万计,戍卒怨怒,欲生食之,师望以计免。朝廷征还,以太府少卿窦滂代之。滂贪残又甚于师望,故蛮寇未至,而定边固已困矣。是月,南诏骠信酋龙倾国入寇,引数万众击董舂乌部,破之。十一月,蛮进寇巂州,定边都头安再荣守清溪关,蛮攻之,再荣退屯大渡河北,与之隔水相射九日八夜。蛮密分军伐木开道,逾雪坡,奄至沐源川。滂遣兗海将黄卓帅五百人拒之,举军覆没。十二月,丁酉,蛮衣兗海之衣,诈为败卒,至江岸呼船,已济,众乃觉之,遂陷犍为,纵兵焚掠陵、荣二州之境。后数日,蛮军大集于陵云寺,与嘉州对岸。刺史杨忞与定边监军张允琼勒兵拒之。蛮潜遣奇兵自东津济,夹击官军,杀忠武都将颜庆师,馀众皆溃,忞、允琼脱身走。壬子,陷嘉州。庆师,庆复之弟也。
  窦滂自将兵拒蛮于大渡河,骠信诈遣清平官数人诣滂约和,滂与语未毕,蛮乘船筏争渡,忠武、徐宿两军结陈抗之。滂惧,自经于帐中。徐州将苗全绪解之,曰:“都统何至于是!”全绪与安再荣及忠武将勒兵出战,滂遂单骑宵遁。三将谋曰:“今众寡不敌,明旦复战,吾属尽矣。不若乘夜攻之,使之惊乱,然后解去。”于是夜入蛮军,弓弩乱发,蛮大惊,三将乃全军引去。蛮进陷黎、雅,民窜匿山谷,败军所在焚掠。滂奔导江。邛州军资储偫皆散于乱兵之手,蛮至,城已空,通行无碍矣。诏左神武将军颜庆复将兵赴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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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4-13 12:56:45 | 显示全部楼层
●卷第二百五十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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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【唐纪六十八】 起上章摄提格,尽柔兆涒滩,凡七年。
     懿宗昭圣恭惠孝皇帝下咸通十一年(庚寅,公元八七零年)
  春,正月,甲寅朔,群臣上尊号曰睿文英武明德至仁大圣广孝皇帝。赦天下。
  西川之民闻蛮寇将至,争走入成都。时成都但有子城,亦无壕,人所占地各不过一席许,雨则戴箕盎以自庇。又乏水,取摩诃池泥汁,澄而饮之。将士不习武备,节度使卢耽召彭州刺史吴行鲁使摄参谋,与前泸州刺史杨庆复共修守备,选将校,分职事,立战棚,具砲檑,造器备,严警逻。先是,西川将士多虚职名,亦无禀给。至是,揭榜募骁勇之士,补以实职,厚给粮赐,应募者云集。庆复乃谕之曰:“汝曹皆军中子弟,年少材勇,平居无由自进,今蛮寇凭陵,乃汝曹取富贵之秋也,可不勉乎!”皆欢呼踊跃。于是列兵械于庭,使之各试所能,两两角胜,察其勇怯而进退之,得选兵三千人,号曰“突将”。行鲁,彭州人也。戊午,蛮至眉州,耽遣同节度副使王偃等赍书见其用事之臣杜元忠,与之约和。蛮报曰:“我辈行止,只系雅怀。”
  路岩、韦保衡上言:“康承训讨庞勋时,逗桡不进,又不能尽其馀党,又贪虏获,不时上功。”辛酉,贬蜀王傅、分司,寻再贬恩州司马。
  南诏进军新津,定边之北境也。卢耽遣同节度副使谭奉祀致书于杜元忠,问其所以来之意。蛮留之不还。耽遣使告急于朝,且请遣使与和,以纾一时之患。朝廷命知四方馆事、太仆卿支详为宣谕通和使。蛮以耽待之恭,亦为之盘桓,而成都守备由是粗完。甲子,蛮长驱而北,陷双流。庚午,耽遣节度副使柳槃往见之,杜元忠授槃书一通,曰:“此通和之后,骠信与军府相见之仪也。”其仪以王者自处,语极骄慢。又遣人负彩幕至城南,云欲张陈蜀王厅以居骠信。
  癸酉,废定边军,复以七州归西川。
  是日,蛮军抵成都城下。前一日,卢耽遣先锋游弈使王昼至汉州诇援军,且趣之。时兴元六千人、凤翔四千人已至汉州,会窦滂以忠武、义成、徐宿四千人自导江奔汉州,就援军以自存。丁丑,王昼以兴元、资、简兵三千馀人军于毘桥,遇蛮前锋,与战不利,退保汉州。时成都日望援军之至,而窦滂自以失地,欲西川相继陷没以分其责。每援军自北至,辄说之曰:“蛮众多于官军数十倍,官军远来疲弊,未易遽前。”诸将信之,皆狐疑不进。成都十将李自孝阴与蛮通,欲焚城东仓为内应,城中执而杀之。后数日,蛮果攻城,久之,城中无应而止。
  二月,癸未朔,蛮合梯冲四面攻成都,城上以钩缳挽之使近,投火沃油焚之,攻者皆死。卢耽以杨庆复、摄左都押牙李骧各帅突将出战,杀伤蛮二千馀人,会暮,焚其攻具三千馀物而还。蜀人素怯,其突将新为庆复所奖拔,且利于厚赏,勇气自倍,其不得出者,皆愤郁求奋。后数日,贼取民篱,重沓湿而屈之,以为蓬,置人其下,举以抵城而劚之,矢石不能入,火不能然。庆复溶铁汁以灌之,攻者又死。
  乙酉,支详遣使与蛮约和。丁亥,蛮敛兵请和。戊子,遣使迎支详。时颜庆复以援军将至,详谓蛮使曰:“受诏诣定边约和,今云南乃围成都,则与向日诏旨异矣。且朝廷所以和者,冀其不犯成都也。今矢石昼夜相交,何谓和乎!”蛮见和使不至,庚寅,复进攻城。辛卯,城中出兵击之,乃退。
  初,韦皋招南诏以破吐蕃,既而蛮诉以无甲弩,皋使匠往教之,数岁,蛮中甲驽皆精利。又,东蛮苴那时、勿邓、梦冲三部助皋破吐蕃有功。其后边吏遇之无状,东蛮怨唐深,自附于南诏,每从南诏入寇,为之尽力,得唐人,皆虐杀之。
  朝廷贬窦滂为康州司户,以颜庆复为东川节度使,凡援蜀诸军,皆受庆复节制。癸巳,庆复至新都,蛮分兵往拒之。甲午,与庆复遇,庆复大破蛮军,杀二千馀人,蜀民数千人争操芟刀、白棓以助官军,呼声震野。乙未,蛮步骑数万复至,会右武卫上将军宋威以忠武军二千人至,即与诸军会战,蛮军大败,死者五千馀人,退保星宿山。威进军沱江驿,距成都三十里。蛮遣其臣杨定保诣支详请和,详曰:“宜先解围退军。”定保还,蛮围城如故。城中不知援军之至,但见其数来请和,知援军必胜矣。戊戌,蛮复请和,使者十返,城中亦依违答之。蛮以援军在近,攻城尤急,骠信以下亲立矢石之间。庚子,官军至城下与蛮战,夺其升迁桥,是夕,蛮自烧攻具遁去,比明,官军乃觉之。
  初,朝廷使颜庆复救成都,命宋威屯绵,汉为后继。威乘胜先至城下,破蛮军功居多,庆复疾之。威饭士,欲追蛮军,城中战士亦欲与北军合势俱进,庆复牒威,夺其军,勒归汉州。蛮至双流,阻新穿水,造桥未能成,狼狈失度。三日,桥成,乃得过,断桥而去,甲兵服物遗弃于路,蜀人甚恨之。黎州刺史严师本收散卒数千保邛州,蛮围之,二日,不克,亦舍去。颜庆复始教蜀人筑壅门城,穿堑引水满之,植鹿角,分营铺。蛮知有备,自是不复犯成都矣。
  先是,西川牙将有职无官,及拒却南诏,四人以功授监察御史,堂帖,人输堂例钱三百缗;贫者苦之。
  三月,左仆射、同平章事曹确同平章事,充镇海节度使。
  夏,四月,丙午,以翰林学士承旨、兵部侍郎韦保衡同平章事。
  徐贼馀党犹相聚闾里为群盗,散居兗、郓、青、齐之间,诏徐州观察使夏侯瞳招谕之。
  五月,丁丑,以邛州刺史吴行鲁为西川留后。
  光州民逐刺史李弱翁,弱翁奔新息。左补阙杨堪等上言:“刺史不道,百姓负冤,当诉于朝廷,置诸典刑,岂得群党相聚,擅自斥逐,乱上下之分!此风殆不可长,宜加严诛,以惩来者!”
  上令百官议处置徐州之宜。六月,丙午,太子少傅李胶等状,以为:“徐州虽屡构祸乱,未必比屋顽凶;盖由统御失人,是致奸回乘衅。今使名虽降,兵额尚存,以为支郡则粮饷不给,分隶别落则人心未服;或旧恶相继,更成披猖。惟泗州向因攻守,结衅已深,宜有更张,庶为两便。”诏从之,徐州依旧为观察使,统徐、濠、宿三州,泗州为团练使,割隶淮南。
  加幽州节度使张允伸兼侍中。
  秋,八月,乙未,同昌公主薨。上痛悼不已,杀翰林医官韩宗劭等二十馀人,悉收捕其亲族三百馀人系京兆狱。中书侍郎、同平章事刘瞻召谏官使言之,谏官莫敢言者,乃自上言,以为:“修短之期,人之定分。昨公主有疾,深轸圣慈。宗劭等诊疗之时,惟求疾愈,备施方术,非不尽心,而祸福难移,竟成差跌,原其情状,亦可哀矜。而械系老幼三百馀人,物议沸腾。道路嗟叹。奈何以达理知命之君,涉肆暴不明之谤!盖由安不虑危,忿不思难之故也。伏愿少回圣虑,宽释系者。”上览疏,不悦。瞻又与京兆尹温璋力谏于上前,上大怒,叱出之。
  魏博节度使何全皞年少,骄暴好杀,又减将士衣粮。将士作乱,全皞单骑走,追杀之,推大将韩君雄为留后。成德节度使王景崇为之请旌节。九月,庚戌,以君雄为魏博留后。
  丙辰,以刘瞻同平章事,充荆南节度使。贬温璋振州司马。璋叹曰:“生不逢时,死何足惜!”是夕,仰药卒。庚申,敕曰:“苟无蠹害,何至于斯!恶实贯盈,死有馀责。宜令三日内且于城外权瘗,俟经恩宥,方许归葬,使中外快心,奸邪知惧。”己巳,贬右谏议大夫高湘、比部郎中知制诰杨知至、礼部郎中魏箉等于岭南,皆坐与刘瞻亲善,为韦保衡所逐也。知至,汝士之子;箉,扶之子也。保衡又与路岩共谮刘瞻,去与医官通谋,误投毒药。丙子,贬瞻康州刺史。翰林学士承旨郑畋草瞻罢相制辞曰:“安数亩之居,仍非己有;却四方之赂,惟畏人知。”岩谓畋曰:“侍郎乃表荐刘相也!”坐贬梧州刺史。御史中丞孙瑝坐为瞻所擢用,亦贬汀州刺史。路岩素与刘瞻论议多不叶,瞻既贬康州,岩犹不快,阅《十道图》,以欢州去长安万里,再贬欢州司户。
  冬,十月,癸卯,以西川留后吴行鲁为节度使。
  十一月,辛亥,以兵部尚书、盐铁转运使王鑙为礼部尚书、同平章事。鑙起之兄子也。
  丁卯,复以徐州为感化军节度。
  十二月,加成德节度使王景崇同平章事,以左金吾上将军李国昌为振武节度使。
     懿宗昭圣恭惠孝皇帝下咸通十二年(辛卯,公元八七一年)
  春,正月,辛酉,葬文懿公主。韦氏之人争取庭祭之灰,汰其金银。凡服玩,每物皆百二十舆,以锦绣、珠玉为仪卫、明器,辉焕二十馀里。赐酒百斛、饼饣炎四十橐驼,以饲体夫。上与郭淑妃思公主不已,乐工李可及作《叹百年曲》,其声忄妻惋,舞者数百人,发内库杂宝为其首饰,以絡八百匹为地衣,舞罢,珠玑覆地。
  以魏博留后韩君雄为节度使。
  门下侍郎、同平章事路岩与韦保衡素相表里,势倾天下。既而争权,浸有隙,保衡遂短岩于上。夏,四月,癸卯,以岩同平章事,充西川节度使。岩出城,路人以瓦砾掷之。权京兆尹薛能,岩所擢也,岩谓能曰:“临行,烦以瓦砾相饯!”能徐举笏对曰:“向来宰相出,府司无例发人防卫。”岩甚惭。能,汾州人也。
  五月,上幸安国寺,赠僧重谦、僧澈沉檀讲座二,各高二丈。设万人斋。
  秋,七月,以兵部尚书卢耽同平章事,充山南东道节度使。
  冬,十月,以兵部侍郎、盐铁转运使刘鄴为礼部尚书、同平章事。
     懿宗昭圣恭惠孝皇帝下咸通十三年(壬庚,公元八七二年)
  春,正月,幽州节度使张允伸得风疾,请委军政就医。许之,以其子简会为留后。疾甚,遣使上表纳旌节。丙申,薨。允伸镇幽州二十三年,勤俭恭谨,边鄙无警,上下安之。
  二月,丁巳,以兵部侍郎、同平章事于琮为山南东道节度使,以刑部侍郎、判户部奉天赵隐为户部侍郎、同平章事。
  平州刺史张公素,素有威望,为幽人所服。张允伸薨,公素帅州兵来奔丧。张简会惧,三月,奔京师,以为诸卫将军。
  夏,四月,立皇子保为吉王,杰为寿王,倚为睦王。
  以张公素为平卢留后。
  五月,国子司业韦殷裕诣阁门告郭淑妃弟内作坊使敬述阴事。上大怒,杖杀殷裕,籍没其家。乙亥,阁门使田献銛夺紫,改桥陵使,以其受殷裕状故也。殷裕妻父太府少卿崔元应、妻从兄中书舍人崔沆、季父君卿皆贬岭南官;给事中杜裔休坐与殷裕善,亦贬端州司户。沆,铉之子也。裔休,悰之子也。
  丙子,贬山南东道节度使于琮为普王傅、分司,韦保衡谮之也。辛巳,贬尚书左承李当、吏部侍郎王沨、左散骑常侍李都、翰林学士承旨兵部侍郎张杨、前中书舍人封彦卿、左谏议大夫杨塾;癸未,贬工部尚书严祁、给事中李贶、给事中张鑙、左金吾大将军李敬仲、起居舍人萧遘、李渎、郑彦特、李藻,皆处之湖、岭之南,坐与琮厚善故也,贶,汉之子;遘,置之子也。甲申,贬前平卢节度使于琸为凉王府长史、分司,前湖南观察使于瑰袁州刺史。瑰、琸,皆琮之兄也。寻再贬琮韶州刺史。琮妻广德公主,上之妹也,与琮皆之韶州,行则肩舆门相对,坐则执琮之带,琮由是获全。时诸公主多骄纵,惟广德动遵法度,事于氏宗亲尊卑无不如礼,内外称之。
  六月,以卢龙留后张公素为节度使。
  韦保衡欲以其党裴条为郎官,惮左丞李璋方严,恐其不放上,先遣人达意。璋曰:“朝廷迁除,不应见问。”秋,七月,乙未,以璋为宣歙观察使。八月,归义节度使张义潮薨,沙州长史曹义金代领军府。制以义金为归义节度使。是后中原多故,朝命不及,回鹘陷甘州,自馀诸州录归义者多为羌、胡所据。
  冬,十二月,追上宣宗谥曰元圣至明成武献文睿智章仁神聪懿道大孝皇帝。
  振武节度使李国昌,恃功恣横,专杀长吏。朝廷不能平,徙国昌为大同军防御使,国昌称疾不赴。
     懿宗昭圣恭惠孝皇帝下咸通十四年(癸巳,公元八七三年)
  春,三月,癸巳,上遣敕使诣法门寺迎佛骨,群臣谏者甚众,至有言宪宗迎佛骨寻晏驾者。上曰:“朕生得见之,死亦无恨!”广造浮图、宝帐、香舆、幡花、幢盖以迎之,皆饰以金玉、锦绣、珠翠。自京城至寺三百里间,道路车马,昼夜不绝。夏,四月,壬寅,佛骨至京师,导以禁军兵仗、公私音乐,沸天烛地,绵亘数十里。仪卫之盛,过于郊祀,元和之时不及远矣。富室夹道为彩楼及无遮会,竞为侈靡。上御安福门,降楼膜拜,流涕沾臆,赐僧及京城耆老尝见元和事者金帛。迎佛骨入禁中,三日,出置安国崇化寺。宰相已下竞施金帛,不可胜纪。因下德音,降中外系囚。
  五月,丁亥,以西川节度使路岩兼中书令。
  南诏寇西川,又寇黔南,黔中经略使秦匡谋兵少不敌,弃城奔荆南。荆南节度使杜悰囚而奏之。六月,乙未,敕斩匡谋,籍没其家赀,亲族应缘坐者,令有司搜捕以闻。匡谋,凤翔人也。
  以中书侍郎、同平章事王鑙同平章事,充宣武节度使。时韦保衡挟恩弄权,以刘瞻、于琮先在相位,不礼于己,谮而逐之。王鑙,保衡及第时主文也,萧遘,同年进士也,二人素薄保衡之为人,保衡皆摈斥之。
  秋,七月,戊寅,上疾大渐,左军中尉刘行深、右军中尉韩文约立少子普王俨。庚辰,制:“立俨为皇太子,权句当军国政事。”辛巳,上崩于咸宁殿。遗诏书韦保衡摄冢宰。僖宗即位。八月,丁未,追尊母王贵妃为皇太后,刘行深、韩文约皆封国公。
  关东、河南大水。
  九月,有司上先太后谥曰惠安。
  司徒、门下侍郎、同平章事韦保衡,怨家告其阴事,贬保衡贺州刺史。乐工李可及流岭南。可及有宠于懿宗,尝为子娶妇,懿宗赐之酒二银壶,启之无酒而中实。右军中尉西门季玄屡以为言,懿宗不听。可及尝大受赐物,载以官车。季玄谓曰:“汝它日破家,此物复应以官车载还。非为受赐,徒烦牛足耳!”及流岭南,籍没其家,果如季玄言。以西川节度使路岩兼侍中,加成德节度使王景崇中书令,魏博节度使韩君雄、卢龙节度使张公素、天平节度使高骈并同平章事。君雄仍赐名允中。
  冬,十月,乙未,以左仆射萧亻放为门下侍郎、同平章事。
  韦保衡再贬崖州澄迈令,寻赐自尽;又贬其弟翰林学士、兵部侍郎保乿为宾州司户,所亲翰林学士、户部侍郎刘承雍为涪州司马。承雍,禹锡之子也。
  癸卯,赦天下。
  西川节度使路岩,喜声色游宴,委军府政事于亲吏边咸、郭筹,皆先行后申,上下畏之。尝大阅,二人议事,默书纸相示而焚之,军中以为有异图,惊惧不安。朝廷闻之,十一月,戊辰,徙岩荆南节度使。咸、筹潜知其故,遂亡命。
  以右仆射萧鄴同平章事,充河东节度使。
  十二月,巳亥,诏送佛骨还法门寺。
  再贬路岩为新州刺史。
  僖宗惠圣恭定孝皇帝上之上
     懿宗昭圣恭惠孝皇帝下乾符元年(甲午,公元八七四年)
  春,正月,丁亥,翰林学士卢携上言,以为:“陛下初临大宝,宜深念黎元。国家之有百姓,如草木之有根柢,若秋冬培溉,则春夏滋荣。臣窃见关东去年旱灾,自虢至海,麦才半收,秋稼几无,冬菜至少,贫者硙蓬实为面,蓄槐叶为齑。或更衰赢,亦难采拾。常年不稔,则散之邻境。今所在皆饥,无所依投,坐守乡闾,待尽沟壑。其蠲免馀税,实无可征。而州县以有上供及三司钱,督趣甚急,动如捶挞,虽撤屋伐木,雇妻鬻子,止可供所由酒食之费,未得至于府库也。或租税之外,更有他徭。朝廷倘不抚存,百姓实无生计。乞敕州县,应所欠残税,并一切停征,以俟蚕麦。仍发所在义仓,亟加赈给。至深春之后,有菜叶木牙,继以桑椹,渐有可食。在今数月之间,尤为窘急,行之不可稽缓。”敕从其言,而有司竟不能行,徒为空文而己。
  路岩行至江陵,敕削官爵,长流儋州。岩美姿仪,囚于江陵狱再宿,须发皆白,寻赐自尽,籍没其家。岩之为相也,密奏,“三品以上赐死,皆令使者剔取结喉三寸以进,验其必死。”至是,自罹其祸,所死之处乃杨收赐死之榻也。边咸、郭筹捕得,皆伏诛。初,岩佐崔铉于淮南,为支使,铉知其必贵,曰:“路十终须作彼一官。”既而入为监察御史,不出长安城,十年至宰相。其自监察入翰林也,铉犹在淮南,闻之,曰:“路十今已入翰林,如何得老!”皆如铉言。以太子少傅于琮同平章事,充山南东道节度使。
  二月,甲午,葬昭圣恭惠孝皇帝于简陵,庙号懿宗。
  以中书侍郎、同平章事赵隐同平章事,充镇海节度使;以华州刺史裴坦为中书侍郎、同平章事;以虢州刺史刘瞻为刑部尚书。瞻之贬也,人无贤愚,莫不痛惜。及其还也,长安两市人率钱雇百戏迎之。瞻闻之,改期,由他道而入。
  夏,五月,乙未,裴坦薨。以刘瞻为中书侍郎、同平章事。初,瞻南迁,刘鄴附于韦、路,共短之。及瞻还为相,鄴内惧。秋,八月,丁巳朔,鄴延瞻,置酒于盐铁院。瞻归而遇疾,辛未,薨。时人皆以为鄴鸩之也。
  以兵部侍郎、判度支崔彦昭为中书侍郎、同平章事。彦昭,群之从子也。兵部侍郎王凝,正雅之从孙也,其母,彦昭之从母。凝、彦昭同举进士,凝先及第,尝衩衣见彦昭,且戏之曰:“君不若举明经。”彦昭怒,遂为深仇。及彦昭为相,其母谓侍婢曰:“为我多作袜履,王侍郎母子必将窜逐,吾当与妹偕行。”彦昭拜且泣,谢曰:“必不敢。”凝由是获免。
  冬,十月,以门下侍郎、同平章事刘鄴同平章事,充淮南节度使。以吏部侍郎郑畋为兵部侍郎,翰林学士承旨、户部侍郎卢携守本官,并同平章事。
  十一月,庚寅,日南至,群臣上尊号曰圣神聪睿仁哲孝皇帝。改元。
  魏博节度使韩允中薨,军中立其子节度副使简为留后。
  南诏寇西川,作浮梁,济大渡河。防河都知兵马使、黎州刺史黄景复俟其半济,击之,蛮败走,断其浮梁。蛮以中军多张旗帜当其前,而分兵潜出上、下流各二十里,夜,作浮梁,诘朝,俱济,袭破诸城栅,夹攻景复。力战三日,景复阳败走,蛮尽锐追之。景复设三伏以待之,蛮过三分之二,乃发伏击之,蛮兵大败,杀二千馀人,追至大渡河南而还。复修完城栅而守之。蛮归,至之罗谷,遇国中发兵继至,新旧相合,钲鼓声闻数十里。复寇大渡河,与唐夹水而军,诈云求和,又自上下流潜济,与景复战连日。西川援军不至,而蛮众日益,景复不能支,军遂溃。
  十二月,党项、回鹘寇天德军。
  感化军奏群盗寇掠,州县不能禁。敕兗、郓等道出兵讨之。
  南诏乘胜陷黎州,入邛峡关,攻雅州。大渡河溃兵奔入邛州,成都惊扰,民争入城,或北奔他州。城中大为守备,而堑垒比向时严固。骠信使其坦绰遗节度使牛丛书云:“非敢为寇也,欲入见天子,面诉数十年为谗人离间冤抑之事。倘蒙圣恩矜恤,当还与尚书永敦邻好。今假道贵府,欲借蜀王厅留止数日,即东上。”丛素懦怯,欲许之,杨庆复以为不可。斩其使者,留二人,授以书,遣还,书辞极数其罪,詈辱之。蛮兵及新津而还,丛恐蛮至,豫焚城外,民居荡尽,蜀人尤之。诏发河东、山南西道、东川兵援之,仍命天平节度使高骈诣西川制置蛮事。
  以韩简为魏博留后。
  商州刺史王枢以军州空窘,减折籴钱,民相帅以白梃殴之,又殴杀官吏二人。朝廷更除刺史李诰到官,收捕民李叔汶等三十人,斩之。
  初,回鹘屡求册命,诏遣册立使郗宗莒诣其国。会回鹘为吐谷浑、嗢末所破,逃遁不知所之。诏宗莒以玉册、国信授灵盐节度使唐弘夫掌之,还京师。
  上年少,政在臣下,南牙、北司互相矛榡。自懿宗以来,奢侈日甚,用兵不息,赋敛愈急。关东连年水、旱,州县不以实闻,上下相蒙,百姓流殍,无所控诉。相聚为盗,所在蜂起。州县兵少,加以承平日久,人不习战,每与盗遇,官军多败。是岁,濮州人王仙芝始聚众数千,起于长垣。
     懿宗昭圣恭惠孝皇帝下乾符二年(乙未,公元八七五年)
  春,正月,丙戌,以高骈为西川节度使。
  辛已,上祀圆丘;赦天下。
  高骈至剑州,先遣使走马开成都门。或谏曰:“蛮寇逼近成都,相公尚远,万一豨突,奈何?”骈曰:“吾在交趾破蛮二十万众,蛮闻我来,逃窜不暇,何敢辄犯成都!今春气向暖,数十万人蕴积城中,生死共处,污秽郁蒸,将成疠疫,不可缓也!”使者至成都,开城纵民出,各复常业,乘城者皆下城解甲,民大悦。蛮方攻雅州,闻之,遣使请和,引兵去。骈又奏:“南蛮小丑,易以枝梧。今西川新旧兵已多,所发长武、鄜坊、河东兵,徒有劳费,并乞勒还。”敕止河东兵而己。
  上之为普王也,小马坊使田令孜有宠,及即位,使知枢密,遂擢为中尉。上时年十四,专事游戏,政事一委令孜,呼为“阿父”。令孜颇读书,多巧数,招权纳贿,除官及赐绯紫皆不关白于上。每见,常自备果食两盘,与上相对饮啖,从容良久而退。上与内园小儿狎昵,赏赐乐工、伎儿,所费动以万计,府藏空竭。令孜说上籍两市商旅宝货悉输内库,有陈诉者,付京兆杖杀之。宰相以下,钳口莫敢言。
  高骈至成都,明日,发步骑五千追南诏,至大渡河,杀获甚众,擒其酋长数十人,至成都,斩之。修复邛崃关、大渡河诸城栅,又筑城于戎州马湖镇,号平夷军;又筑城于沐源川,皆蛮入蜀之要道也,各置兵数千戍之。自是蛮不复入寇。骈召黄景复,责以大渡河失守,腰斩之。骈又奏请自将本管及天平、昭义、义成等军共六万人击南诏,诏不许。先是,南诏督爽屡牒中书,辞语怨望,中书不答。卢携奏称:“如此,则蛮益骄,谓唐无以答,宜数其十代受恩以责之。然自中书发牒,则嫌于体敌,请赐高骈及岭南西道节度使辛谠诏,使录诏白,牒与之。”从之。
  三月,以魏博留后韩简为节度使。
  去岁,感化军发兵诣灵武防秋,会南诏寇西川,敕往救援。未至成都,蛮退,遣还;至凤翔,不肯诣灵武,欲擅归徐州。内养王裕本、都将刘逢搜擒唱帅者胡雄等八人,斩之,众然后定。
  初,南诏围成都,杨庆复以右职优给募突将以御之,成都由是获全。及高骈至,悉令纳牒,又托以蜀中屡遭蛮寇,人未复业,停其禀给,突将皆忿怨。骈好妖术,每发兵追蛮,皆夜张旗立队,对将士焚纸画人马,散小豆,曰:“蜀兵懦怯,今遣玄女神兵前行。”军中壮士皆耻之。又索阖境官有出于胥吏者,皆停之。令民间皆用足陌钱,陌不足者皆执之,劾以行赂,取与皆死。刑罚严酷,由是蜀人皆不悦。夏,四月,突将作乱,大噪突入府廷。骈走匿于厕间,突将索之,不获。天平都将张杰帅所部数百人被甲入府击突将,突将撤牙前仪注兵仗,无者奋梃挥拳,乘怒气力斗,天平军不能敌,走归营。突将追之,营门闭,不得入。监军使人招谕,许以复职名禀给,久之,乃肯还营。天平军复开门出,为追逐之势。至城北,时方修球场,役者数百人,天平军悉取其首,还,诣府,云“已诛乱者”。骈出见之,厚以金帛赏之。明日,榜谢突将,悉还其职名、衣粮。自是日令诸道将士从己来者更直府中,严兵自卫。
  加成德节度使王景崇兼侍中。
  浙西狼山镇遏使王郢等六十九人有战功,节度使赵隐赏以职名而不给衣粮,郢等论诉不获,遂劫库兵作乱,行收党众近万人,攻陷苏、常,乘舟往来,泛江入海,转掠二浙,南及福建,大为人患。
  五月,以太傅、分司令狐総同平章事,充凤翔节度使。
  司空、同平章事萧亻放薨。
  六月,以御史大夫节蔚为中书侍郎、同平章事。
  辛未,高骈阴籍突将之名,使人夜掩捕之,围其家,挑墙坏户而入,老幼孕病,悉驱去杀之,婴儿或扑于阶,或击于柱,流血成渠,号哭震天,死者数千人,夜,以车载尸投之于江。有一妇人,临刑,戟手大骂曰:“高骈!汝无故夺有功将士职名、衣粮,激成众怒。幸而得免,不省己自咎,乃更以诈杀无辜近万人,天地鬼神,岂容汝如此!我必诉汝于上帝,使汝他日举家屠灭如我今日,冤抑污辱如我今日,惊忧惴恐如我今日!”言毕,拜天,怫然就戮。久之,突将有自戍役归者,骈复欲尽族之,有元从亲吏王殷谏曰:“相公奉道,宜好生恶杀,此属在外,初不同谋,若复诛之,则自危者多矣!”骈乃止。
  王仙芝及其党尚君长攻陷濮州、曹州,众至数万。天平节度使薛崇出兵击之,为仙芝所败。冤句人黄巢亦聚众数千人应仙芝。巢少与仙芝皆以贩私盐为事,巢善骑谢,喜任侠,粗涉书传,屡举进士不第,遂为盗,与仙芝攻剽州县,横行山东,民之困于重敛者争归之,数月之间,众至数万。
  卢龙节度使张公素,性暴戾,不为军士所附。大将李茂勋,本回鹘阿布思之族,回鹘败,降于张仲武;仲武使戍边,屡有功,赐姓名。纳降军使陈贡言者,幽之宿将,为军士所信服,茂勋潜杀贡言,声云贡言举兵向蓟;公素出战而败,奔京师。茂勋入城,众乃知非贡言也,不得已,推而立之,朝廷因以茂勋为留后。
  秋,七月,蝗自东而西,蔽日,所过赤地。京兆尹杨知至奏“蝗入京畿,不食稼,皆抱荆棘而死。”宰相皆贺。
  八月,李茂勋为卢龙节度使。
  九月,左补阙董禹谏上游畋、乘驴击球,上赐金帛以褒之。邠宁节度使李侃奏为假父华清宫使道雅求赠官,禹上疏论之,语颇侵宦官。枢密使杨复恭等列诉于上,冬,十月,禹坐贬郴州司马。复恭,钦义之养孙也。
  昭义军乱,大将刘广逐节度使高湜,自为留后。以左金吾大将军曹翔为昭义节度使。
  回鹘还至罗川,十一月,遣使者同罗榆禄入贡;赐拯接绢万匹。
  群盗侵淫,剽掠十馀州,至于淮南,多者千馀人,少者数百人。诏淮南、忠武、宣武、义成、天平五军节度使、监军亟加讨捕及招怀。十二月,王仙芝寇沂州,平卢节度使宋威表请以步骑五千别为一使,兼帅本道兵所在讨贼。乃以威为诸道行营招讨草贼使,仍给禁兵三千、甲骑五百。因诏河南方镇所遣讨贼都头并取威处分。
     懿宗昭圣恭惠孝皇帝下乾符三年(丙申,公元八七六年)
  春,正月,天平军奏遣将士张晏等救沂州,还,至义桥,闻北境复有盗起,留使抜御。晏等不从,喧噪趣郓州。都将张思泰、李承祐走马出城,裂袖与盟,以俸钱备酒肴慰谕,然后定。语本军宣慰一切,无得穷诘。
  二月,敕福建、江西、湖南诸道观察、刺史,皆训练士卒。又令天下乡村各置弓刀鼓板以备群盗。赐兗海节度号泰宁军。
  三月,卢龙节度使李茂勋请以其子幽州左司马可举知留后,自求致仕。诏茂勋以左仆射致仕,以可举为卢龙留后。
  门下侍郎、同平章事崔彦昭罢为太子太傅。以左仆射王鑙兼门下侍郎、同平章事。
  南诏遣使者诣高骈求和而盗边不息,骈斩其使者。蛮之陷交趾也,虏安南经略判官杜骧妻李瑶。瑶,宗室之疏属也。蛮遣瑶还,递木夹以遗骈,称“督爽牒西川节度使”,辞极骄慢。骈送瑶京师。甲辰,复牒南诏,数其负累圣恩德、暴犯边境、残贼欺诈之罪,安南、大渡覆败之状,折辱之。
  原州刺史史怀操贪暴,夏,四月,军乱,逐之。
  赐宣武、感化节度、泗州防御使密诏,选精兵数百人于巡内游奕,防卫纲船,五日一具上供钱米平安状闻奏。
  五月,昭王沬薨。
  以卢龙留后李可举为节度使。
  六月,抚王纮薨。
  雄州地震裂,水涌,坏州城及公私户舍俱尽。
  秋,七月,以前岩州刺史高杰为左骁卫将军,充缘海水军都知兵马使,以讨王郢。
  鄂王润薨。
  加魏博节度使韩简同平章事。
  宋威击王仙芝于沂州城下,大破之,仙芝亡去。威奏仙芝已死,纵遣诸道兵,身还青州。百官皆入贺。居三日,州县奏仙芝尚在,攻剽如故。时兵始休,诏复发之,士皆忿怨思乱。八月,仙芝陷阳翟、郏城,诏忠武节度使崔安潜发兵击之。安潜,慎由之弟也。又命昭义节度使曹翔将步骑五千及义成兵卫东都宫,以左散骑常侍曾元裕为招讨副使,守东都,又诏山南东道节度使李福选步骑二千守汝、邓要路。仙芝进逼汝州,诏邠宁节度使李侃、凤翔节度使令狐総选步兵一千、骑兵五百守陕州、潼关。
  加成德节度使王景崇兼中书令。
  九月,乙亥朔,日有食之。
  丙子,王仙芝陷汝州,执刺史王镣。镣,鑙之从父兄弟也。东都大震,士民挈家逃出城。乙酉敕王仙芝、尚君长罪,除官,以招谕之。仙芝陷阳武,攻郑州,昭义监军判官雷殷符屯中牟,击仙芝,破走之。冬,十月,仙芝南攻唐、邓。
  西川节度使高骈筑成都罗城,使僧景仙规度,周二十五里,悉召县令庀徒赋役,吏受百钱以上皆死。蜀土疏恶,以甓甽之,还城十里内取土,皆划丘垤平之,无得为坎埳以害耕种;役者不过十日而代,众乐其均,不费扑挞而功办。自八月癸丑筑之,至十一月戊子毕功。役之始作也,骈恐南诏扬声入寇,虽不敢决来,役者必惊扰,乃奏遣景仙托游行入南诏,说谕骠信使归附中国,仍许妻以公主,因与议二国礼仪,久之不决。骈又声言欲巡边,朝夕通烽火,至大渡河,而实不行,蛮中惴恐。由是讫于城成,边候无风尘之警。先是,西川将吏入南诏,骠信皆坐受其拜,骈以其俗尚浮屠,故遣景仙往,骠信果帅其大臣迎拜,信用其言。
  王仙芝攻郢、复二州,陷之。
  王郢因温州刺史鲁寔请降,寔屡为之论奏,敕郢诣阙。郢拥兵迁延,半年不至,固求望海镇使;朝廷不许,以郢为右率府率,仍令左神策军补以重职,其先所掠之财,并令给与。
  十二月,王仙芝攻申、光、庐、寿、舒、通等州。淮南节度使刘鄴奏求益兵,敕感化节度使薛能选精兵数千助之。郑畋以言计不行,称疾逊位,不许,乃上言:“自沂州奏捷之后,仙芝愈肆猖狂,屠陷五六州,疮痍数千里。宋威衰老多病,自妄奏以来,诸道尤所不服,今淹留毫州,殊无进讨之意。曾元裕拥兵蕲、黄,专欲望风退缩。若使贼陷扬州,则江南亦非国有。崔安潜威望过人,张自勉骁雄良将,宫苑使李晟,西平王晟之孙,严而有勇。请以安潜为行营都统,?彖为招讨使代威,自勉为副使代元裕。”上颇采其言。
  青、沧军士戍安南,还至桂州,逐观察使李瓚。瓚,宗闵之子也。以右谏议大夫张禹谟为桂州观察使。桂管监军李维周骄横,瓚曲奉之,浸不能制。桂管有兵八百人,防御使才得百人,馀皆属监军。又预于逐帅之谋,强取两使印,擅补知州官,夺昭州送使钱。诏禹谟并按之。禹谟,彻之子也。
  招讨副使、都监杨复光奏尚君长弟让据查牙山,官军退保邓州。复光,玄价之养子也。
  王仙芝攻蕲州,蕲州刺史裴渥,王鑙知举时所擢进士也。王镣在贼中,为仙芝以书说渥。渥与仙芝约,敛兵不战,许为之奏官;镣亦说仙芝许以如约。渥乃开城延仙芝及黄巢辈三十馀人入城,置酒,大陈货贿以赠之,表陈其状。诸宰相多言:“先帝不赦庞勋,期年卒诛之。今仙芝小贼,非庞勋之比,赦罪除官,益长奸宄。”王鑙固请,许之。乃以仙芝为左神策军押牙兼监察御史,遣中使以告身即蕲州授之。仙芝得之甚喜,镣、渥皆贺。未退,黄巢以官不及己,大怒曰:“始者共立大誓,横行天下,今独取官赴左军,使此五千馀众安所归乎!”因殴仙芝,伤其首,其众喧噪不已。仙芝畏众怒,遂不受命。大掠蕲州,城中之人,半驱半杀,焚其庐舍。渥奔鄂州,敕使奔襄州,镣为贼所拘。贼乃分其军三千馀人从仙芝及尚君长,二千馀人从巢,各分道而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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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4-13 12:57:01 | 显示全部楼层
●卷第二百五十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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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【唐纪六十九】 起强圉作噩,尽上章困敦十月,凡三年有奇。
     僖宗圣恭定孝皇帝上之下乾符四年(丁酉,公元八七七年)
  春,正月,王郢诱寔入舟中,执之,将士从寔者皆奔溃。朝廷闻之,以右龙武大将军宋皓为江南诸道招讨使,先征诸道兵外,更发忠武、宣武、感化三道、宣、泗二州兵,新旧合万五千馀人,并受皓节度。二月,郢攻陷望海镇,掠明州,又攻台州,陷之;刺史王葆退守唐光。诏二浙、福建各出舟师以讨之。
  王仙芝陷鄂州。
  黄巢陷郓州,杀节度使薛崇。
  南诏酋龙嗣立以来,为边患殆二十年,中国为之虚耗,而其国中亦疲弊。酋龙卒,谥曰景庄皇帝;子法立,改元贞明承智大同,国号鹤拓,亦号大封人。法好畋猎酣饮,委国事于大臣。闰月,岭南西首节度使辛谠奏南诏遣陁西段瑳宝等来请和,且言“诸道兵戍邕州岁久,馈饷之费,疲弊中国,请许其和,使赢瘵息肩。”诏许之。谠遣大将杜弘等赍书币,送瑳宝还南诏,但留荆南、宣歙数军戍邕州,自馀诸道兵什减其七。王郢横行浙西,镇海节度使裴璩严兵设备,不与之战,密招其党硃实降之,散其徒六七千人,输器械二十馀万,舟航、粟帛称是。敕以实为金吾将军。于是郢党离散。郢收馀众,东至明州,甬桥镇遏使刘巨容以筒箭射杀之,馀党皆平。璩,谞之从曾孙也。
  三月,黄巢陷沂州。
  夏,四月,壬申朔,日有食之。
  贼帅柳彦璋剽掠江西。
  陕州军乱,逐观察使崔碣;贬碣杯州司马。
  黄巢与尚让合兵保查牙山。
  五月,甲子,以给事中杨损为陕虢观察使。损至官,诛首乱者。损,嗣复之子也。
  初,桂管观察使李瓚失政,支使薛坚石屡规正之,瓚不能从。及瓚被逐,坚石摄留务,移牒邻道,禁遏乱兵,一方以安。诏擢坚石为国子博士。
  六月,柳彦璋袭陷江州,执刺史陶祥,使祥上表,彦璋亦自附降状。敕以彦璋为右监门将军,令散众赴京师。以左武卫将军刘秉仁为江州刺史。彦璋不从,以战舰百馀固湓江为水寨,剽掠如故。
  忠武都将李可封戍边还,至邠州,迫胁主帅,索旧欠粮盐,留止四月,阖境震惊。秋,七月,还至许州,节度命名崔安潜悉按诛之。
  庚申,王仙芝、黄巢攻宋州,三道兵与战,不利,贼遂围宋威于宋州。甲寅,右威卫上将军张自勉将忠武兵七千救宋州,杀贼二千馀人,贼解围遁去。王鑙、卢携欲使张自勉以所将兵受宋威节度,郑畋以为威与自勉已有疑忿,若在麾下,必为所杀,不肯署奏。八月,辛未,鑙、携诉于上,求罢免;庚辰,畋请归浐川养疾;上皆不许。
  王仙芝陷安州。
  盐州军乱,逐刺史王承颜,诏高品牛从珪往慰谕之,贬承颜象州司户。承颜及崔碣素有政声,以严肃为骄卒所逐,朝廷与贪暴致乱者同贬,时人惜之。从珪自盐州还,军中请以大将王宗诚为刺史。诏宗诚诣阙,将士皆释罪,仍如优给。
  乙卯,王仙芝陷随州,执刺史崔休征。山南东道节度使李福遣其子将兵救随州,战死。福奏求援兵,遣左武卫大将军李昌言将凤翔五百骑赴之,仙芝遂转掠复、郢。忠武大将张贯等四千人与宣武兵援襄州,自申、蔡间道逃归。诏忠武节度使崔安潜、宣武节度使穆仁裕遣人约还。
  冬,十月,邠宁节度使李侃奏遣兵讨王宗诚,斩之,馀党悉平。
  郑畋与王鑙、卢携争论用兵于上前,畋不胜,退,复上奏,以为:“自王仙芝亻叔扰,崔安潜首请会兵讨之,继发士卒,罄供资粮。贼往来千里,涂炭诸州,独不敢犯其境。又以本道兵援张自勉,解宋州围,使江、淮漕运流通,不输寇手。今蒙尽以自勉所将七千兵令张贯将之,隶宋威。自勉独归许州,威复奏加诬毁。因功受辱,臣窃痛之。安潜出师,前后克捷非一,一旦强兵尽付它人,良将空还,若勍敌忽至,何以枝梧!臣请以忠武四千人授威,馀三千人使自勉将之,守卫其境,既不侵宋威之功,又免使安潜愧耻。”时卢携不以为然,上不能决。畋复上言:“宋威欺罔朝廷,败衄狼藉。又闻王仙芝七状请降,威不为闻奏。朝野切齿,以为宜正军法。迹状如此,不应复典兵权,愿与内大臣参酌,早行罢黜。”不从。
  河中军乱,逐节度使刘侔,纵兵焚掠。以京兆尹窦瓃为河中宣慰制置使。
  黄巢寇掠蕲、黄,曾元裕击破之,斩首四千馀级。巢遁去。
  十一月,己酉,以窦瓃为河中节度使。
  招讨副使、都监杨复光遣人说谕王仙芝,仙芝遣尚君长等请降于复光,宋威遣兵于道中劫取君长等。十二月,威奏与君长等战于颍州西南,生擒以献;复光奏君长等实降,非威所擒。诏侍御史归仁绍等鞫之,竟不能明。斩君长等于狗脊岭。
  黄巢陷匡城,遂陷濮州。诏颍州刺史张自勉将诸道兵击之。
  江州刺史刘秉仁乘驿之官,单舟入柳彦璋水。贼出不意,即迎拜,秉仁斩彦璋,散其众。
  王仙芝寇荆南。节度使杨知温,知至之兄也,以文学进,不知兵,或告贼至,知温以为妄,不设备。时汉水浅狭,贼自贾堑度。
     僖宗圣恭定孝皇帝上之下乾符五年(戊戌,公元八七八年)
  春,正月,丁酉朔,大雪,知温方受贺,贼已至城下,遂陷罗城。将佐共治子城而守之,及暮,知温犹不出。将佐请知温出抚士卒,知温纱帽皁裘而行;将佐请知温擐甲以备流矢,知温见士卒拒战,犹赋诗示幕僚,遣使告急于山南东道节度使李福,福悉其众自将救之。时有沙陀五百在襄阳,福与之俱至荆门,遇贼,沙陀纵骑奋击,破之。仙芝闻之,焚掠江陵而去。江陵城下旧三十万户,至是死者什三四。
  壬寅,招讨副使曾元裕大破王仙芝于申州东,所杀万人,招降散遣者亦万人。敕以宋威久病,罢招讨使,还青州。以曾元裕为招讨使,颍州刺史张自勉为副使。
  庚戌,以西川节度使高骈为荆南节度使兼盐铁转运使。
  振武节度使李国昌之子克用为沙陀副兵马使,戍蔚州。时河南盗贼蜂起,云州沙陀兵马使李尽忠与牙将康君立、薛志勤、程怀信、李存璋等谋曰:“今天下大乱,朝廷号令不复行于四方,此乃英雄立功名富贵之秋也。吾属虽各拥兵众,然李振武功大官高,名闻天下,其子勇冠诸军。若辅以举事,代北不足平也。”众以为然。君立,兴唐人;存璋,云州人;志勤,奉诚人也。
  会大同防御使段文楚兼水陆发运使,代北荐饥,漕运不继。文楚颇减军士衣米,又用法稍峻,军士怨怒。尽忠遣君立潜诣蔚州说克用起兵,除文楚而代之。克用曰:“吾父在振武,俟我禀之。”君立曰:“今机事已泄,缓则生变,何暇千里禀命乎!”于是尽忠夜帅牙兵攻牙城,执文楚及判官柳汉璋等系狱,自知军州事,遣召克用。克用帅其众趣云州,行收兵,二月,庚午,至城下,众且万人,屯于斗鸡台下。壬申,尽忠遣使送符印,请克用为防御留后。癸酉,尽忠械文楚等五人送斗鸡台下,克用令军士玼食之,以骑践其骸。甲戌,克用入府舍视事,令将士表求敕命;朝廷不许。李国昌上言:“乞朝廷速除大同防御使。若克用违命,臣请帅本道兵讨之,终不爱一子以负国家。”朝廷方欲使国昌谕克用,会得其奏,乃以司农卿支详为大同军宣慰使,诏国昌语克用,令迎候如常仪,除克用官,必令称惬。又以太仆卿卢简方为大同防御使。
  贬杨知温为郴州司马。
  曾元裕奏大破王仙芝于黄梅,杀五万馀人,追斩仙芝,传首,馀党散去。
  黄巢方攻亳州未下,尚让帅仙芝馀众归之,推巢为王,号冲天大将军,改元王霸,署官属。巢袭陷沂州、濮州。既而屡为官军所败,乃遗天平节度使张裼书,请奏之。诏以巢为右卫将军,令就郓州解甲。巢竟不至。
  加山南东道节度使李福同平章事,赏救荆南之功也。
  三月,群盗陷朗州、岳州。招讨使曾元裕屯荆、襄,黄巢自濮州掠宋、汴,乃以副使张自勉充东南面行营招讨使。黄巢攻卫南,遂攻叶、阳翟。诏发河阳兵千人赴东都,与宣武、昭义兵二千人共卫宫阙。以左神武大将军刘景仁充东都应援防遏使,并将三镇兵,仍听于东都募兵二千人。景仁,昌之孙也。又诏曾元裕将兵径还东都,发义成兵三千守辳辕、伊阙、河阴、武牢。
  王仙芝馀党王重隐陷洪州,江西观察使高湘奔湖口。贼转掠湖南,别将曹师雄掠宣、润。诏曾元裕、杨复光引兵救宣、润。
  湖南军乱,都将高杰逐观察使崔瑾。瑾,郾之子也。
  黄巢引兵度江,攻陷虔、吉、饶、信等州。
  朝廷以李克用据云中,夏,四月,以前大同军防御使卢简方为振武节度使,以振武节度使李国昌为大同节度使,以为克用必无以拒也。诏以东都军储不足,贷商旅富人钱谷以供数月之费,仍赐空名殿中侍御史告身五通,监察御史告身十通,有能出家财助国稍多者赐之。时连岁旱、蝗,寇盗充斥,耕桑半废,租赋不足,内藏虚竭,无所亻次助。兵部侍郎、判度支杨严三表自陈才短,不能济办,乞解使务,辞极哀切。诏不许。
  曹师雄寇湖州,镇海节度使裴璩遣兵击破之。王重隐死,其将徐唐莒据洪州。饶州将彭幼璋合义营兵克复饶州。
  南诏遣其酋望赵宗政来请和亲,无表,但令督爽牒中书,请为弟而不称臣。诏百官议之,礼部侍郎崔澹等以为:“南诏骄僭无礼,高骈不达大体,反因一僧呫嗫卑辞诱致其使,若从其请,恐垂笑后代。”高骈闻之,上表与澹争辩,诏谕解之。澹,玙之子也。
  五月,丙申朔,郑畋、卢携议蛮事,携欲与之和亲,畋固争以为不可。携怒,拂衣起,袂羒砚堕地,破之。上闻之,曰:“大臣相诟,何以仪刑四海!”丁酉,畋、携皆罢为主子宾客、分司。以翰林学士承旨、户部侍郎豆卢?彖为兵部侍郎,吏部侍郎崔沆为户部侍郎,并同平章事。
  时宰相有好施者,常使人以布囊贮钱自随,行施丐者,每出,褴褛盈路。有朝士以书规之曰:“今百姓疲弊,寇盗充斥,相公宜举贤任能,纪纲庶务,捐不急之费,杜私谒之门,使万物各得其所,则家给人足,自无贫者,何必如此行小惠乎!”宰相大怒。
  邕州大将杜弘送段瑳宝至南诏,逾年而还。甲辰,辛谠复遣摄巡官贾宏、大将左瑜、曹朗使于南诏。
  李国昌欲父子并据两镇,得大同制书,毁之,杀监军,不受代,与李克用合兵陷遮虏军,进击宁武及岢岚军。卢简方赴振武,至岚州而薨。丁巳,河东节度使窦浣发民堑晋阳。己未,以都押衙康传圭为代州刺史,又发土团千人戍代州。土团至城北,娖队不发,求优赏。时府库空竭,浣遣马步都虞候邓虔往慰谕之,土团c061虔,床舁其尸入府。浣与监军自出慰谕,人给钱三百,布一端,众乃定。押牙田公锷给乱军钱布,从遂劫之以为都将,赴代州,浣借商人钱五万缗以助军。朝廷以浣为不才,六月,以前昭义节度使曹翔为河东节度使。
  王仙芝馀党剽掠浙西,朝廷以荆南节度使高骈先在天平有威名,仙芝党多郓人,乃徙骈为镇海节度使。
  沙陀焚唐林、崞县,入忻州境。
  秋,七月,曹翔至晋阳。己亥,捕土团杀邓虔者十三人,杀之。义武兵至晋阳,不解甲,欢噪求优赏,翔斩其十将一人,乃定。发义成、忠武、昭义、河阳兵会于晋阳,以御沙陀。八月,戊寅,曹翔引兵救忻州。沙陀攻岢岚军,陷其罗城,败官军于洪谷,晋阳闭门城守。
  黄巢寇宣州,宣歙观察使王凝拒之,败于南陵。巢攻宣州不克,乃引兵入浙东,开山路七百里,攻剽福建诸州。
  九月,平卢军奏节度使宋威薨。
  辛丑,以诸道行营招讨使曾元裕领平卢节度使。
  壬寅,曹翔暴薨。丙午,昭义兵大掠晋阳,坊市民自共击之,杀千馀人,乃溃。
  中书侍郎、同平章事李蔚罢为东都留守。以吏部尚书郑从谠为中书侍郎、同平章事。从谠,馀庆之孙也。
  以户部尚书、判户部事李都同平章事兼河中节度使。
  冬,十月,诏昭义节度使李钧、幽州节度使李可举与吐谷浑酋长赫连鑙、白义诚、沙陀酋长安庆、萨葛酋长米海万,合兵讨李国昌父子于蔚州。十一月,甲午,岢岚军翻城应沙陀。丁未,以河东宣慰使崔季康为河东节度、代北行营招讨使。沙陀攻石州,庚戌,崔季康救之。
  十二月,甲戌,黄巢陷福州,观察使韦岫弃城走。
  南诏使者赵宗政还其国,中书不答督爽牒,但作西川节度使崔安潜书意,使安潜答之。
  崔季康及昭义节度使李钧与李克用战于洪谷,两镇兵败,钧战死。昭义兵还至代州,士卒剽掠,代州民杀之殆尽,馀众自鸦鸣谷走归上党。
  王郢之乱,临安人董昌以土团讨贼有功,补石镜镇将。是岁,曹师雄寇二浙,杭州募诸县乡兵各千人以讨之,昌与钱塘刘孟安、阮结、富阳闻人宇、盐官徐及、新城杜棱、馀杭凌文举、临平曹信各为之都将,号杭州八都,昌为之长。其后宇卒,钱塘人成及代之。临安人钱閔以骁勇事昌,以功为石镜都知兵马使。
     僖宗圣恭定孝皇帝上之下乾符六年(己亥,公元八七九年)
  春,正月,魏王佾薨。
  镇海节度使高骈遣其将张璾、梁缵分道击黄巢,屡破之,降其将秦彦、毕师鑙、李罕之、许勍等数十人,巢遂趣广南。彦,徐州人;师鑙,冤句人;罕之,项城人也。
  贾宠等未至南诏,相继卒于道中,从者死亦太半。时辛谠已病风痹,召摄巡官徐云虔,执其手曰:“谠已奏朝廷发使入南诏,而使者相继物故,奈何?吾子既仕则思询国,能为此行乎?谠恨风痹不能拜耳。”因呜咽流涕。云虔曰:“士为知己死!明公见辟,恨无以报德,敢不承命!”谠喜,厚具资装而遣之。二月,丙寅,云虔至善阐城,骠信见大使抗礼,受副使以下拜。己巳,骠信使慈双羽、杨宗就馆谓云虔曰:“贵府牒欲使骠信称臣,奉表贡方物;骠信已遣人自西川入唐,与唐约为兄弟,不则舅甥。夫兄弟舅甥,书币而已,何表贡之有?”云虔曰:“骠信既欲为弟、为甥,骠信景庄之子,景庄岂无兄弟,于骠信为诸父,骠信为君,则诸父皆称臣,况弟与甥乎!且骠信之先,由大唐之命,得合六诏为一,恩德深厚,中间小忿,罪在边鄙。今骠信欲修旧好,岂可违祖考之故事乎!顺祖考,孝也;事大国,义也;息战争,仁也;审名分,礼也。四者,皆令德也,可不勉乎!”骠信待云虔甚厚,云虔留善阐十七日而还。骠信以木夹二授云虔,其一上中书门下,其一牒岭南西道,然犹未肯奉表称贡。
  辛未,河东军至静乐,士卒作乱,杀孔目官石裕等。壬申,崔季康逃归晋阳。甲戌,都头张锴、郭昢帅行营兵攻东阳门,入府,杀季康。辛巳,以陕虢观察使高浔为昭义节度使;以邠宁节度使李侃为河东节度使。
  三月,天平军节度使张裼薨,牙将崔君裕自知州事,淄州刺史曹全晸讨诛之。
  夏,四月,庚申朔,日有食之。
  西川节度使崔安潜到官不诘盗,蜀人怪之。安潜曰:“盗非所由通容则不能为。今穷核则应坐者众,搜捕则徒为烦扰。”甲子,出库钱千五百缗,分置三市,置榜其上曰:“有能告捕一盗,赏钱五百缗。盗不能独为,必有侣。侣者告捕,释其罪,赏同平人。”未几,有捕盗而至者,盗不服,曰:“汝与我同为盗十七年,赃皆平分,汝安能捕我!我与汝同死耳。”安潜曰:“汝既知吾有榜,何不捕彼以来!则彼应死,汝受赏矣。汝既为所失,死复何辞!”立命给捕者钱,使盗视之,然后c061盗于市,并灭其家。于是诸盗与其侣互相疑,无地容足,夜不及旦,散逃出境,境内遂无一人为盗。安潜以蜀兵怯弱,奏遣大将赍牒诣陈、许诸州募壮士,与蜀人相杂,训练用之,得三千人,分为三军,亦戴黄帽,号黄头军。又奏乞洪州弩手,教蜀人用弩走丸而射之,选得千人,号神机弩营。蜀兵由是浸强。
  凉王俴薨。
  上以群盗为忧,王鑙曰:“臣为宰相之长,在朝不足分陛下之忧,请自督诸将讨之。”乃以鑙守司徒兼侍中,充荆南节度使、南面行营招讨都统。
  五月,辛卯,敕赐河东军士银。牙将贺公雅所部士卒作乱,焚掠三城,执孔目官王敬送马步司。节度使李侃与监军自由慰谕,为之斩敬于牙门,乃定。
  泰宁节度使李系,晟之曾孙也,有口才而实无勇略,王鑙以其家世良将,奏为行营副将统兼湖南观察使,使将精兵五万并土团屯潭州,以塞岭北之路,拒黄巢。
  河东都虞候每夜密捕贺公雅部卒作乱者,族灭之。丁巳,馀党近百人称“报冤将”,大掠三城,焚马步都虞候张锴、府城都虞候郭昢家。节度使李侃下令,以军府不安,曲顺军情,收锴、昢,斩于牙门,并逐其家;以贺公雅为马步都虞候。锴、昢临刑,泣言于众曰:“所杀皆捕盗司密申,今日冤死,独无烈士相救乎!”于是军士复大噪,篡取锴、昢归都虞候司。寻下令,复其旧职,并召还其家。收捕盗司元义宗等三十馀家,诛灭之。己未,以马步都教练使硃玫等为三城斩斫使,将兵分捕报冤将,悉斩之,军城始定。
  黄巢与浙东观察使崔璯、岭南东道节度使李迢书,求天平节度使,二人为之奏闻,朝廷不许。巢复上表求广州节度使,上命大臣议之。左仆射于琮以为:“广州市舶宝货所聚,岂可令贼得之!”亦不许,乃议别除官。六月,宰相请除巢率府率,从之。
  河东节度使李侃以军府数有乱,称疾,请寻医。敕以代州刺史康传圭为河东行军司马,征侃诣京师。秋,八月,甲子,侃发晋阳。寻以东都留守节蔚同平章事,充河东节度使。
  镇海节度使高骈奏:“请以权舒州刺史郎幼复充留后,守浙西,遣都知兵马使张璾将兵五千于郴州守险,兵马留后王重任将兵八千于循、潮二州邀遮,臣将万人自大庾岭趣广州,击黄。巢闻臣往,必当遁逃,乞敕王鑙以所部兵三万于梧、昭、桂、永四州守险。”诏不许。
  九月,黄巢得率府率告身,大怒,诟执政,急攻广州,即日陷之,执节度使李迢,转掠岭南州县。巢使迢草表述其所怀,迢曰:“予代受国恩,亲戚满朝,腕可断,表不可草。”巢杀之。
  冬,十月,以镇海节度使高骈为淮南节度使,充盐铁转运使,以泾原节度使周宝为镇海节度使,以山南东道行军司马刘臣容为节度使。宝,平州人也。
  黄巢在岭南,士卒罹瘴疫死者什三四,其徒劝之北还以图大事,巢从之。自桂州编大筏灵数千,乘暴水,沿湘江而下,历衡、永州,癸未,抵潭州城下。李系婴城不敢出战,巢急攻,一日,陷之,系奔朗州。巢尽杀戍兵,流尸蔽江而下。尚让乘胜进逼江陵,众号五十万。时诸道兵未集,江陵兵不满万人,王鑙留其将刘汉宏守江陵,自帅众趣襄阳,云欲会刘巨容之师。鑙既去,汉宠大掠江陵,焚荡殆尽,士民逃窜山谷。会大雪,僵尸满野。后旬馀,贼乃至。汉宏,兗州人也,帅其众北归为群盗。
  闰月,丁亥朔,河东节度使李蔚有疾,以供军副使李邵权观察留后,监军李奉皋权兵马留后。己丑,蔚薨。都虞侯张锴、郭昢署状纳邵,以少尹丁球知观察留后。
  十一月,戊午,以定州已来制置使万年王处存为义武节度使、河东行军司马,雁门关已来制置使康传圭为河东节度使。
  黄巢北趣襄阳,刘巨容与江西招讨使淄州刺史曹全晸合兵,屯荆门以拒之。贼至,巨容伏兵林中,全晸以轻骑逆战,阳不胜而走。贼追之,伏发,大破贼众,乘胜逐北。比至江陵,俘斩其什七八。巢与尚让收馀众渡江东走。或劝巨容穷追,贼可尽也。巨容曰:“国家喜负人,有急则抚存将士,不爱官赏,事宁则弃之,或更得罪。不若留贼以为富贵之资。”众乃止。全晸度江追贼,会朝廷以泰宁都将段彦谟代为招讨使,全晸亦止。由是贼势复振,攻鄂州,陷其外郭,转掠饶、信、池、宣、歙、杭等十五州,众至二十万。
  康传圭自代州赴晋阳,庚辰,至乌城驿。张锴、郭昢出迎,乱刀斫杀之,至府,又族其家。
  十二月,以王鑙为太子宾客、分司。
  初,兵部尚书卢携尝荐高骈可为都统,至是,骈将张璾等屡破黄巢,乃复以携为门下侍郎、平章事,凡关东节度使,王鑙、郑畋所除者,多易置之。
  是岁,桂阳贼陈彦廉陷郴州,杀刺史董岳。
     僖宗圣恭定孝皇帝上之下广明元年(庚子,公元八八零年)
  春,正月,乙卯朔,改元。
  沙陀入雁门关,寇忻、代。二月,庚戌,沙陀二万馀人逼晋阳,辛亥,陷太谷。遣汝州防御使博昌诸葛爽帅东都防御兵救河东。
  河东节度使康传圭,专事威刑,多复仇怨,强取富人财。遣前遮虏军使苏弘轸击沙陀于太谷,至秦城,遇沙陀,战不利而还,传圭怒,斩弘轸。时沙陀已还代北。传圭遣都教练使张彦球将兵三千追之。壬戌,至百井,军变,还趣晋阳。传圭闭城拒之,乱兵自西明门入,杀传圭。监军周从寓自出慰谕,乃定,以彦球为府城都虞候。朝廷闻之,遣使宣尉曰:“所杀节度使,事出一时,各宜自安,勿复忧惧。”
  左拾遗侯昌业以盗贼满关东,而上不亲政事,专务游戏,赏赐无度,田令孜专权无上,天文变异,社稷将危,上疏极谏。上大怒,召昌业至内侍省,赐死。
  上好骑射、剑槊、法算,至于音律、蒱博,无不精妙;好蹴鞠、斗鸡,与诸王赌鹅,鹅一头至直五十缗。尤善击球,尝谓优人石野猎曰::朕若应击球进士举,须为状元。”对曰:“若遇尧、舜作礼部侍郎,恐陛下不免驳放。”上笑而已。度支以用度不足,奏借富户及胡商货财。敕借其半。盐铁转运使高骈上言:“天下盗贼蜂起,皆出于饥寒,独富户、胡商未耳。”乃止。高骈奏改杨子院为发运使。
  三月,庚午,以左金吾大将军陈敬瑄为西川节度使。敬瑄,许州人,田令孜之兄也。初,崔安潜镇许昌,令孜为敬瑄求兵马使,安潜不许。敬瑄因令孜得录左神策军,数岁,累迁至大将军。令孜见关东群盗日炽,阴为幸蜀之计,奏以敬瑄及其腹心左神策大将军杨师立、牛勖、罗元杲镇三川,上令四人击球赌三川,敬瑄得第一筹,即以为西川节度使,代安潜。
  辛未,以门侍郎、同平章事郑从谠同平章事,充河东节度使。康传圭既死,河东兵益骄,故以宰相镇之,使自择参佐。从谠奏以长安令王调为节度副使,前后部员外郎、史馆修撰刘崇龟为节度判官,前司勋员外郎、史馆修撰赵崇为观察判官,前进士刘崇鲁为推官。时人谓之小朝廷,言名士之多也。崇龟、崇鲁,政会之七世孙也。时承晋阳新乱之后,日有杀掠,从谠貌温而气劲,多谋而善断,将士欲为恶者,从谠辄先觉,诛之,奸猾惕息。为善者抚待无疑,知张彦球有方略,百井之变,非本心,独推首乱者杀之,召彦球慰谕,悉以兵柄委之,军中由是遂安。彦球为从谠尽死力,卒获其用。
  淮南节度使高骈遣其将张璾等击黄巢屡捷,卢携奏以骈为诸道行营兵马都统。骈乃传檄征天下兵,且广召募,得土客之兵共七万,威望大振,朝廷深倚之。
  安南军乱,节度使曾衮出城避之,诸道兵戍邕管者往往自归。
  夏,四月,丁酉,以太仆卿李琢为蔚、朔等州招讨都统、行营节度使。琢,听之子也。
  张璾渡江击贼帅王重霸,降之。屡破黄巢军,巢退保饶州,别将常宏以其众数万降。璾攻饶州,克之,巢走。时江、淮诸军屡奏破贼,率皆不实,宰相已下表贺,朝廷差以自安。
  以李琢为蔚朔节度使,仍充都统。
  以杨师立为东川节度使,牛勖为山南西道节度使。
  以诸葛爽为北面行营副招讨。
  初,刘巨容既还襄阳,荆南监军杨复光以忠武都将宋浩权知府事,泰宁都将段彦谟以兵守其城。诏以浩为荆南安抚使,彦谟耻居其下。浩禁军士翦伐街中槐柳,彦谟部卒犯令,浩杖其背。彦谟怒,扶刃驰入,并其二子杀之。复光奏浩残酷,为众所诛。诏以彦谟为朗州刺史,以工部侍郎郑绍业为荆南节度使。
  五月,丁巳,以汝州防御使诸葛爽为振武节度使。刘汉宏之党浸盛,侵掠宋、兗。甲子,征东方诸道兵讨之。
  黄巢屯信州,遇疾疫,卒徒多死。张璾急击之,巢以金啖璾,且致书请降于高骈,求骈保奏。骈欲诱致之,许为之求节钺。时昭义、感化、义武等军皆至淮南,骈恐分其功,乃奏贼不日当平,不烦诸道兵,请悉遣归。朝廷许之。贼诇知诸道兵已北渡淮,乃告绝于骈,且请战。骈怒,令璾击之,兵败,璾死,巢势复振。
  乙亥,以枢密使西门思恭凤翔监军。丙子,以宣徽使李顺融为枢密使。皆降白麻,于閤门出案,与将相同。
  西川节度使陈敬瑄素微贱,报至蜀,蜀人皆惊,莫知为谁。有青城妖人乘其声势,帅其党诈称陈仆射,止逆旅,呼巡虞候索白马甚急。马步使瞿大夫觉其妄,执之,沃以狗血,即引服,悉诛之。六月,庚寅,敬瑄至成都。
  黄巢别将陷睦州、婺州。
  卢携病风不能行,谒告。己亥,始入对,敕勿拜,遣二黄门掖之。携内挟田令孜,外倚高骈,上宠遇甚厚,由是专制朝政,高下在心。既病,精神不完,事之可否决于亲吏杨温、李修,货赂公行。豆卢?彖无他材,专附会携。崔沆时有启陈,常为所沮。
  庚子,李琢奏沙陀二千来降。琢时将兵万人屯代州,与卢龙节度使李可举、吐谷浑都督赫连鑙共讨沙陀。李克用遣大将高文集守朔州,自将其众拒可举于雄武军。鑙遣人说文集归国,文集执克用将傅文达,与沙陀酋长李友金、萨葛都督米海万、安庆都督史敬存皆降于琢,开门迎官军。友金,克用之族父也。
  庚戌,黄巢攻宣州,陷之。
  刘汉宏南掠申、光。
  赵宗政之还南诏也,西川节度使崔安潜表以崔澹之说为是,且曰:“南诏小蛮,本云南一郡之地。今遣使与和,彼谓中国为怯,复求尚主,何以拒之!”上命宰相议之。卢携、豆卢琢上言:“大中之末,府库充实。自咸通以来,蛮两陷安南、邕管,一入黔中,四犯西川,征兵运粮,天下疲弊,逾十五年,租赋太半不入京师,三使、内库由兹虚竭。战士死于瘴疠,百姓困为盗贼,致中原榛杞,皆蛮故也。前岁冬,蛮不为寇,由赵宗政未归。去岁冬,蛮不为寇,由徐云虔复命,蛮尚有冀望。今安南子城为叛卒所据,节度使攻之未下,自馀戍卒,多已自归,邕管客军,又减其半。冬期且至,倘蛮寇侵轶,何以枝梧!不若且遣使臣报复,纵未得其称臣奉贡,且不使之怀怨益深,坚决犯边,则可矣。”乃作诏赐陈敬瑄,许其和亲,不称臣,令敬瑄录诏白,并移书与之,仍增赐金帛。以嗣曹王龟年为宗正少卿充使,以徐去虔为副使,别遣内使,共赍诣南诏。秋,七月,黄巢自采石渡江,围天长、六合,兵势甚盛。淮南将毕师鑙言于高骈曰:“朝廷倚公为安危,今贼数十万众乘胜长驱,若涉无人之境,不据险要之地以击之,使逾长淮,不可复制,必为中原大患。”骈以诸道兵已散,张璾复死,自度力不能制,畏怯不敢出兵,但命诸将严备,自保而已,且上表告急,称:“贼六十馀万屯天长,去臣城无五十里。”先是,卢携谓“骈有文武长才,若悉委以兵柄,黄巢不足平。”朝野虽有谓骈不足恃者,然犹庶几望之。乃骈表至,上下失望,人情大骇。诏书责骈散遣诸道兵,致贼乘无备渡江。骈上表言:“臣奏闻遣归,亦非自专。今臣竭力保卫一方,必能济办。但恐贼迤逦过淮,宜急敕东道将士善为御备。”遂称风痹,不复出战。
  诏河南诸道发兵屯溵水,泰宁节度使齐克让屯汝州,以备黄巢。
  辛酉,以淄州刺史曹全晸为天平节度使、兼东面副都统。
  刘汉宏请降。戊辰,以为宿州刺史。
  李克用自雄武军引兵还,击高文集于朔州,李可举遣行军司马韩玄绍邀之于药儿岭,大破之,杀七千馀人,李尽忠、程怀信皆死;又败之于雄武军之境,杀万人。李琢、赫连鑙进攻蔚州,李国昌战败,部众皆溃,独与克用及宗族北入达靼。诏以鑙为云州刺史、大同军防御使,吐谷浑白义成为蔚州刺史,萨葛米海万为朔州刺史,加李可举兼侍中。达靼本靺羯之别部也,居于阴山。后数月,赫连鑙阴赂达靼,使取李国昌父子,李克用知之。时与其豪帅游猎,置马鞭、木叶或悬针,射之无不中,豪帅心服。又置酒与饮,酒酣,克用言曰:“吾得罪天子,愿效忠而不得。今闻黄巢北来,必为中原患,一旦天子若赦吾罪,得与公辈南向共立大功,不亦快乎!人生几何,谁能老死沙碛邪!”达靼知无留意,乃止。
  八月,甲午,以前西川节度使崔安潜为太子宾客、分司。
  九月,东都奏:“汝州所募军李光庭等五百人自代州还,过东都,烧安喜门,焚掠市肆,由长夏门去。”
  黄巢众号十五万,曹全晸以其众六千与之战,颇有杀获。以众寡不敌,退屯泗上,以俟诸军至,并力击之。而高骈竟不之救,贼遂击全晸,破之。
  徐州遣兵三千赴溵水,过许昌。徐卒素名凶悖,节度使薛能,自谓前镇彭城,有恩信于徐人,馆之球场。及暮,徐卒大噪,能登子城楼问之,对以供备疏阙,慰劳久之,方定。许人大惧。时忠武亦遣大将周岌诣溵水,行未远,闻之,夜,引兵还,比明,入城,袭击徐卒,尽杀之。且怨能之厚徐卒也,遂逐之。能将奔襄阳,乱兵追杀之,并其家。岌自称留后。汝、郑把截制置使齐克让恐为岌所袭,引兵还兗州,于是,诸道屯溵水者皆散。黄巢遂悉众渡淮,所过不虏掠,惟取丁壮以益兵。
  先是征振武节度使吴师泰为左金吾大将军,以诸葛爽代之。师泰见朝廷多故,使军民上表留己。冬,十月,复以师泰为振武节度使,以爽为夏绥节度使。
  黄巢陷申州,遂入颍、宋、徐、兗之境,所至吏民逃溃。
  群盗陷澧州,杀刺史李询、判官皇甫镇。镇举进士二十三上,不中第,询辟之。贼至,城陷,镇走,问人曰:“使君免乎?”曰:“贼执之矣。”镇曰:“吾受知若此,去将何之!”遂还诣贼,竟与同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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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4-13 12:57:19 | 显示全部楼层
●卷第二百五十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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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【唐纪七十】 起上章困敦十一月,尽玄黓摄提格四月,凡一年有奇。
     僖宗惠圣恭定孝皇帝中之上广明元年(庚子,公元八八零年)
  十一月,河中都虞候王重荣作乱,剽掠坊市俱空。
  宿州刺史刘汉宏怨朝廷赏薄。甲寅,以汉宏为浙东观察使。
  诏河东节度使郑从谠以本道兵授诸葛爽及代州刺史硃玫,使南讨黄巢。乙卯,以代北都统李琢为河阳节度使。
  初,黄巢将渡淮,豆卢?彖请以天平节钺授巢,俟其到镇讨之,卢携曰:“盗贼无厌,虽与之节,不能止其剽掠,不若急发诸道兵扼泗州,汴州节度使为都统,贼既前不能入关,必还掠淮、浙,偷生海渚耳。”从之。既而淮北相继告急,携称疾不出,京师大恐。庚申,东都奏黄巢入汝州境。
  辛酉,以王重荣权知河中留后,以河中节度使同平章事李都为太子少傅。
  汝郑把截制置都指挥使齐克让奏黄巢自称天补大将军,转牒诸军云,“各宜守垒,勿犯吾锋!吾将入东都,即至京邑,自欲问罪,无预众人。”上召宰相议之。豆卢?彖、崔沆请发关内诸镇及两神策军守潼关。壬戌,日南至,上开延英,对宰要泣下。观军容使田令孜奏:“请选左右神策军弓弩手守潼关,臣自为都指挥制置把截使。”上曰:“侍卫将士,不习征战,恐未足用。”令孜曰:“昔安禄山构逆,玄宗幸蜀以避之。”崔沆曰:“禄山众才五万,比之黄巢,不足言矣。”豆卢?彖曰:“哥舒翰以十五万众不能守潼关,今黄巢众六十万,而潼关又无哥舒之兵。若令孜为社稷计,三川帅臣皆令孜腹心,比于玄宗则有备矣。”上不怿,谓令孜曰:“卿且为朕发兵守潼关。”是日,上幸左神策军,亲阅将士。令孜荐左军马军将军张承范、右军步军将军王师会、左军兵马使赵珂。上召见三人,以承范为兵马先锋使兼把截潼关制置使,师会为制置关塞粮料使,珂为句当寨栅使,令孜为左右神策军内外八镇及诸道兵马都指挥制置招讨等使,飞龙使杨复恭为副使。癸亥,齐克让奏:“黄巢已入东都境,臣收军退保潼关,于关外置寨。将士屡经战斗,久乏资储,州县残破,人烟殆绝,东西南北不见王人,冻馁交逼,兵械刓\弊,各思乡闾,恐一旦溃去,乞早遣资粮及援军。”上命选两神策弩手得二千八百人,令张承范等将以赴之。
  丁卯,黄巢陷东都,留守刘允章帅百官迎谒。巢入城,劳问而已,闾里晏然。允章,乃之曾孙也。田令孜奏募坊市人数千以补两军。
  辛未,陕州奏东都已陷。壬申,以田令孜为汝、洛、晋、绛、同、华都统,将左、右军东讨。是日,贼陷虢州。
  以神策将罗元杲为河阳节度使。
  以周岌为忠武节度使。初,薛能遣牙将上蔡秦宗权调发至蔡州,闻许州乱,托云赴难,选募蔡兵,遂逐刺史,据其城。及周岌为节度使,即以宗权为蔡州刺史。
  乙亥,张承范等将神策弩手发京师。神策军士皆长安富家子,赂宦官窜名军籍,厚得禀赐,但华衣怒马,凭势使气,未尝更战陈。闻当出征,父子聚泣,多以金帛雇病坊贫人代行,往往不能操兵。是日,上御章信门楼临遣之。承范进言:“闻黄巢拥数十万之众,鼓行而西,齐克让以饥卒万人依托关外,复遣臣以二千馀人屯于关上,又未闻为馈饷之计,以此拒贼,臣窃寒心。愿陛下趣诸道精兵早为继援。”上曰:“卿辈第行,兵寻至矣!”丁丑,承范等至华州。会刺史裴虔馀徙宣歙观察使,军民皆逃入华山,城中索然,州库唯尘埃鼠迹,赖仓中犹有米千馀斛,军士裹三日粮而行。
  十二月,庚辰朔,承范等至潼关,搜菁中,得村民百许,使运石汲水,为守御之备。与齐克让军皆绝粮,士卒莫有斗志。是日,黄巢前锋军抵关下,白旗满野,不见其际。克让与战,贼小却,俄而巢至,举军大呼,声振河、华。克让力战,自午至酉始解,士卒饥甚,遂喧噪,烧营而溃,克让走入关。关左有谷,平日禁人往来,以榷征税,谓之“禁坑”。贼至仓猝,官军忘守之,溃兵自谷而入,谷中灌木寿藤茂密如织,一夕践为坦涂。承范尽散其辎囊以给士卒,遣使上表告急,称:“臣离京六日,甲卒未增一人,馈饷未闻影响。到关之日,巨寇已来,以二千馀人拒六十万众,外军饥溃,蹋开禁坑。臣之失守,鼎镬甘心。朝廷谋臣,愧颜何寄!或闻陛下已议西巡,苟銮舆一动,则上下土崩。臣敢以犹生之躯奋冒死之语,愿与近密及宰臣熟议,未可轻动,急征兵以救关防,则高祖、太宗之业庶几犹可扶持,使黄巢继安禄山之亡,微臣胜哥舒翰之死!”
  辛巳,贼急攻潼关,承范悉力拒之,自寅及申,关上矢尽,投石以击之。关外有天堑,贼驱民千馀人入其中,掘土填之,须臾,即平,引兵而度。夜,纵火焚关楼俱尽。承范分兵八百人,使王师会守禁坑,比至,贼已入矣。壬午旦,贼夹攻潼关,关上兵皆溃,师会自杀,承范变服,帅馀众脱走。至野狐泉,遇奉天援兵二千继至,承范曰:“汝来晚矣!”博野、凤翔军还至渭桥,见所募新军衣裘温鲜,怒曰:“此辈何功而然,我曹反冻馁!”遂掠之,更为贼乡导,以趣长安。贼之攻潼关也,朝廷以前京兆尹萧廪为东道转运粮料使。廪称疾,请休官,贬贺州司户。黄巢入华州,留其将乔钤守之。河中留后王重荣请降于贼。癸未,制以巢为天平节度使。
  甲申,以翰林学士承旨、尚书左丞王徽为户部侍郎,翰林学士、户部侍郎裴澈为工部侍郎,并同平章事。以卢携为太子宾客、分司。田令孜闻黄巢已入关,恐天子责己,乃归罪于携而贬之,荐徽、澈为相。是夕,携饮药死,澈,休之从子也。百官退朝,闻乱兵入城,布路窜匿,田令孜帅神策兵五百奉帝自金光门出,惟福、穆、泽、寿四王及妃嫔数人从行,百官皆莫知之。上奔驰昼夜不息,从官多不能及。车驾既去,军士及坊市民竞入府库盗金帛。
  晡时,黄巢前锋将柴存入长安,金吾大将军张直方帅文武数十人迎巢于霸上。巢乘金装肩舆,其徒皆被发,约以红缯,衣锦绣,执兵以从,甲骑如流,辎重塞涂,千里络绎不绝。民夹道聚观,尚让历谕之曰:“黄王起兵,本为百姓,非如李氏不爱汝曹,汝曹但安居毋恐。”巢馆于田令孜第,其徒为盗久,不胜富,见贫者,往往施与之。居数日,各出大掠,焚市肆,杀人满街,巢不能禁。尤憎官吏,得者皆杀之。
  上趣骆谷,凤翔节度使郑畋谒上于道次,请车驾留凤翔。上曰:“朕不欲密迩巨寇,且幸兴元,征兵以图收复。卿东抜贼锋,西抚诸蕃,纠合邻道,勉建大勋。”畋曰:“道路梗涩,奏报难通,请得便宜从事。”许之,戊子,上至婿水,诏牛勖、杨师立、陈敬瑄,谕以京城不守,且幸兴元,若贼势犹盛,将幸成都,宣豫为备拟。
  庚寅,黄巢杀唐宗室在长安者无遗类。辛卯,巢始入宫。壬辰,巢即皇帝位于含元殿,画皁缯为衮衣,击战鼓数百以代金石之乐。登丹凤楼,下赦书。国号大齐,改元金统。谓广明之号,去唐下体而著黄家日月,以为己符瑞。唐官三品以上悉停任,四品以下位如故。以妻曹氏为皇后。以尚让为太尉兼中书令,赵璋兼侍中,崔璯、杨希古并同平章事,孟楷、盖洪为左右仆射、知左右军事,费传古为枢密使。以太常博士皮日休为翰林学士。璯,邠之子也,时罢浙东观察使,在长安,巢得而相之。
  诸葛爽以工北行营兵顿栎阳,黄巢将砀山硃温屯东渭桥,巢使温诱说之,爽遂降于巢。温少孤贫,与兄昱、存随母王氏依萧县刘崇家,崇数笞辱之,崇母独怜之,戒家人曰:“硃三非常人也,汝曹善遇之。”巢以诸葛爽为河阳节度使,爽赴镇,罗元杲发兵拒之,士卒皆弃甲迎爽,元杲逃奔行在。
  郑畋还凤翔,召将佐议拒贼,皆曰:“贼势方炽,且宜从容以俟兵集,乃图收复。”畋曰:“诸君劝畋臣贼乎!”因闷绝仆地,甽伤其面,自午到明旦,尚未能言。会巢使者以赦书至,监军彭敬柔与将佐序立宣示,代畋草表署名以谢巢。监军与巢使者宴,乐奏,将佐以下皆哭。使者怪之,幕客孙储曰:“以相公风痹不能来,故悲耳。”民间闻者无不泣。畋闻之曰:“吾固知人心尚未厌唐,贼授首无日矣!”乃刺指血为表,遣所亲间道诣行在,召将佐谕以逆顺,皆听命,复刺血与盟,然后完城堑,缮器械,训士卒,密约邻道合兵讨贼,邻道皆许诺发兵,会于凤翔。时禁军分镇关中兵尚数万,闻天子幸蜀,无所归,畋使人招之,皆往从畋,畋分财以结其心,军势大振。
  丁酉,车驾至兴元,诏诸道各出全军收复京师。
  己亥,黄巢下令,百官诣赵璋第投名衔者,复其官。豆卢?彖、崔沆及左仆射于琮、右仆射刘鄴、太子少师裴谂、御史中丞赵氵蒙、刑部侍郎李溥、京兆尹李汤扈从不及,匿民间,巢搜获,皆杀之。广德公主曰:“我唐室之女,誓与于仆射俱死!”执贼刃不置,贼并杀之。发卢携尸,戮之于市。将作监郑綦、库部郎中郑系义不臣贼,举家自杀。左金吾大将军张直方虽臣于巢,多纳亡命,匿公卿于复壁。巢杀之。
  初,枢密使杨复恭荐处士河间张氵睿,拜太常博士,迁度支员外郎。黄巢逼潼关,氵睿避乱商山。上幸兴元,道中无供顿,汉阴令李康以骡负糗粮数百驮献之,从行军士始得食。上问康:“卿为县令,何能如是?”对曰:“臣不及此,乃张氵睿员外教臣。”上召浚诣行在,拜兵部郎中。
  义武节度使王处存闻长安失守,号哭累日,不俟诏命,举军入援,遣二千人间道诣兴元卫车驾。
  黄巢遣使调发河中,前后数百人,吏民不胜其苦。王重荣谓众曰:“始吾屈节以纾军腐之患,今调财不已,又将征兵,吾亡无日矣!不如发兵拒之。”众皆以为然,乃悉驱巢使者杀之。巢遣其将硃温自同州,弟黄鄴自华州,合兵击河中,重荣与战,大破之,获粮仗四十馀船,遣使与王处存结盟,引兵营于渭北。
  陈敬瑄闻车驾出幸,遣步骑三千奉迎,表请幸成都。时从兵浸多,兴元储偫不丰,田令孜亦功上。上从之。
     僖宗惠圣恭定孝皇帝中之上中和元年(辛丑,公元八八一年)
  春,正月,车驾发兴元。加牛勖同平章事。陈敬瑄以扈从之人骄纵难制,有内园小儿先至成都,游于行宫,笑曰:“人言西川是蛮,今日观之,亦不恶!”敬瑄执而杖杀之,由是众皆肃然。敬瑄迎谒于鹿头关。辛未,上至绵州,东川节度使杨师立谒见。壬申,以工部侍郎、判度支萧遘同平章事。
  郑畋约前朔方节度使田弘夫、泾原节度使程宗楚同讨黄巢。巢遣其将王晖赍诏召畋,畋斩之,遣其子凝绩诣行在,凝绩追及上于汉州。
  丁丑,车驾至成都,馆于府舍。
  上遣中使趣高骈讨黄巢,道路相望,骈终不出兵。上至蜀,犹冀骈立功,诏骈巡内刺史及诸将有功者,自监察至常侍,听以墨敕除讫奏闻。
  裴澈自贼中奔诣行在。时百官未集,乏人草制,右拾遗乐朋龟谒田令孜而拜之,由是擢为翰林学士。张氵睿先称亦拜令孜。令孜尝召宰相及朝贵饮酒,氵睿耻于众中拜令孜,乃先谒令孜,谢酒。及宾客毕集,令孜言曰:“令孜与张郎中清浊异流,尝蒙中外,既虑玷辱,何惮改更,今日于隐处谢酒则又不可。”浚惭惧无所容。
  二月,乙卯朔,以太子少师王鑙守司徒兼门下侍郎、同平章事。
  丙申,加郑畋同平章事。
  加淮南节度使高骈东面都统,加河东节度使郑从谠兼侍中,依前行营招讨使。代北监军陈景思帅沙陀酋长李友金及萨葛、安庆、吐谷浑诸部入援京师。至绛州,将济河。绛州刺史瞿稹,亦沙陀也,请景思曰:“贼势方盛,未可轻进,不若且还代北募兵。”遂与景思俱还雁门。
  以枢密使杨复光为京城西南面行营都监。
  黄巢以硃温为东南面行营都虞候,将兵攻邓州。三月,辛亥,陷之,执刺史赵戎,因戍邓州以扼荆、襄。壬子,加陈敬瑄同平章事。甲寅,敬瑄奏遣左黄头军使李鋋将兵击黄巢。
  辛酉,以郑畋为京城四面诸军行营都统。赐畋诏:“凡蕃、汉将士赴难有功者,并听以墨敕除官。”畋奏以泾原节度使程宗楚为副都统,前朔方节度使唐弘夫为行军司马。黄巢遣其将尚让、王播帅众五万寇凤翔,畋使弘夫伏兵要害,自以兵数千,多张旗帜,疏陈于高冈。贼以畋书生,轻之,鼓行而前,无复行伍,伏发,贼大败于龙尾陂,斩首二万馀级,伏尸数十里。
  有书尚书省门为诗以嘲贼者,尚让怒,应在省官及门卒,悉抉目倒悬之;大索城中能为诗者,尽杀之;识字者给贱役。凡杀三千馀人。
  瞿稹,李友金至代州,募兵逾旬,得三万人,皆北方杂胡,屯于崞西,犷悍暴横,稹与友金不能制。友金乃说陈景思曰:“今虽有众数万,苟无威望之将以统之,终无成功。吾兄司徒父子,勇略过人,为众所服。骠骑诚奏天子赦其罪,召以为帅,则代北之人一麾响应,狂贼不足平也!”景思以为然,遣使诣行在言之。诏如所请。友金以五百骑赍诏诣达靼迎之,李克用帅靼诸部万人赴之。
  群臣追从车驾者稍稍集成都,南北司朝者近二百人。诸道及四夷贡献不绝,蜀中府库充实,与京师无异。赏赐不乏,士卒欣悦。
  黄巢得王徽,逼以官,徽阳瘖,不从。月馀,逃奔河中,遣人间道奉绢表诣行在。诏以徽为兵部尚书。
  前夏绥节度使诸葛爽复自河阳奉表自归,即以为河阳节度使。
  宥州刺史拓跋思恭,本党项羌也,纠合夷、夏兵会鄜延节度使李孝昌于鄜州,同盟讨贼。奉天镇使齐克俭遣使诣郑畋求自效。甲子,畋传檄天下籵镇,合兵讨贼。时天子在蜀,诏令不通,天下谓朝廷不能复振,及得畋檄,争发兵应之。贼惧,不敢复窥京西。
  夏,四月,戊寅朔,加王鑙兼侍中。
  以拓跋思恭权知夏绥节度使。
  黄巢以其将王玫为邠宁节度使,邠州通塞镇将硃玫起兵诛之,让别将李重古为节度使,自将兵讨巢,是时,唐弘夫屯渭北,王重荣屯沙苑,王处存屯渭桥,拓跋思恭屯武功,郑畋屯眛厔。弘夫乘龙尾之捷,进薄长安。
  壬午,黄巢帅众东走,程宗楚先自延秋门入,弘夫继至,处存帅锐卒五千夜入城。坊市民喜,争欢呼出迎官军,或以瓦砾击贼,或拾箭以供官军。宗楚等恐诸将分其功,不报凤翔、鄜夏,军士释兵入第舍,掠金帛、妓妾。处存令军士首系白{须巾}为号,坊市少年或窃其号以掠人。贼露宿霸上,诇知官军不整,且诸军不相继,引兵还袭之,自诸门分入,大战长安中,宗楚、弘夫死,军士重负不能走,是以甚败,死者什八九。处存收馀众还营。丁亥,巢复入长安,怒民之助官军,纵兵屠杀,流血成川,谓之洗城。于是诸军皆退,贼势愈炽。贼所署同州刺史王溥、华州刺史乔谦、商州刺史宋岩闻巢弃长安,皆率众奔邓州,硃温斩溥、谦,释岩,使还商州。
  庚寅,拓跋思恭、李孝昌与贼战于王桥,不利。
  诏以河中留后王重荣为节度使。
  贼众上黄巢尊号曰承天应运启圣睿文宣武皇帝。
  有双雉集广陵府舍,占者以为野鸟来集,城邑将空之兆,高骈恶之,乃移檄四方,云将入讨黄巢,悉发巡内兵八万,舟二千艘,旌旗甲兵甚盛。五月,己未,出屯东塘。诸将数请行期,骈托风涛为阻,或云时日不利,竟不发。
  李克用牒河东,称奉诏将兵五万讨黄巢,令具顿递,郑从谠闭城以备之。克用屯于汾东,从谠犒劳,给其资粮,累日不发。克用自至城下大呼,求与从谠相见,从谠登城谢之。癸亥,复求发军赏给,从谠以钱千缗、米千斛遗之。甲子,克用纵沙陀剽掠居民,城中大骇。从谠求救于振武节度使契苾璋,璋引突厥、吐谷浑救之,破沙陀两寨,克用追战至晋阳城南,璋引兵入城,沙陀掠阳曲、榆次而归。
  黄巢之克长安也,忠武节度使周岌降之。岌尝夜宴,急召监军杨复光,左右曰:“周公臣贼,将不利于内侍,不可往。”复光曰:“事已如此,义不图全。”即诣之。酒酣,岌言及本朝,复光泣下,良久,曰:“丈夫所感者,恩义耳!公自匹夫为公侯,奈何舍十八叶天子而臣贼乎!”岌亦流涕曰:“吾不能独拒贼,故貌奉而心图之。今日召公,正为此耳。”因沥酒为盟。是夕,复光遣其养子守亮杀贼使者于驿。
  时秦宗权据蔡州,不从岌命,复光将忠武兵三千诣蔡州,说宗权同举兵讨巢。宗权遣其将王淑将兵三千从复光击邓州,逗留不进,复光斩之,并其军,分忠武八千人为八都,遣牙将鹿晏弘、晋晖、王建、韩建、张造、李师泰、庞从等八人将之。王建,舞阳人;韩建,长社人;晏弘、晖、造、师泰,皆许州人也。复光帅八都与硃温战,败之,遂克邓州,逐北至蓝桥而还。
  昭义节度使高浔会王重荣攻华州,克之。六月,戊戌,以郑畋为司空兼门下侍郎、同平章事,都统如故。
  李克用遇大雨,己亥,引兵北还,陷忻、代二州,因留居代州。郑从谠遣教练使论安等军百井以备之。邠宁节度副使硃玫屯兴平,黄巢将王播围兴平,玫退屯奉天及龙尾陂。
  西川黄头军使李铤将万人,巩咸将五千人屯兴平,为二寨,与黄巢战,屡捷。陈敬瑄遣神机营使高仁厚将二千人益之。
  秋,七月,丁巳,改元,赦天下。
  庚申,以翰林学士承旨、兵部侍郎韦昭度同平章事。
  论安自百井擅还,郑从谠不解靴衫斩之,灭其族。更遣都头温汉臣将兵屯百井。契苾璋引兵还振武。
  初,车驾至成都,蜀军赏钱人三缗。田令孜为行在都指挥处置使,每四方贡金帛,辄颁赐从驾诸军无虚月,不复及蜀军,蜀军颇有怨言。丙寅,令孜宴土客都头,以金杯行酒,因赐之,诸都头皆拜而受,西川黄头军使郭琪独不受,起言曰:“诸将月受俸料,丰赡有馀,常思难报,岂敢无厌!顾蜀军与诸军同宿卫,而赏赉悬殊,颇有觖望,恐万一致变。愿军容减诸将之赐以均蜀军,使土客如一,则上下幸甚!”令孜默然有间,曰:“汝尝有何功?”对曰:“琪生长山东,征戍边鄙,尝与党项十七战,契丹十馀战,金创满身。又尝征吐谷浑,伤胁肠出,线缝复战。”令孜乃自酌酒于别樽以赐琪。琪知其毒,不得已,再拜饮之。归,杀一婢,吮其血以解毒,吐黑汁数升,遂帅所部作乱,丁卯,焚掠坊市。令孜奉天子保东城,闭门登楼,命诸军击之。琪引兵还营,陈敬瑄命都押牙安金山将兵攻之,琪夜突围出,奔广都,从兵皆溃,独厅吏一人从,息于江岸。琪谓厅吏曰:“陈公知吾无罪,然军府掠扰,不可以莫之安也。汝事吾能始终,今有以报汝。汝赍吾印剑诣陈公曰:‘郭琪走渡江,我以剑击之,坠水,尸随湍流下矣。得其印剑以献。”陈公必据汝所言,榜悬印剑于市以安众。汝当获厚赏,吾家亦保无恙。吾自此适广陵,归高公,后数日,汝可密以语吾家也。”遂解印剑授之而逸。厅吏以献敬瑄,果免琪家。
  上日夕专与宦官同处,议天下事,待外臣殊疏薄。庚午,左拾遗孟昭图上疏,以为:“治安之代,遐迩犹应同心;多难之时,中外尤当一体。去冬车驾西幸,不告南司,遂使宰相、仆射以下悉为贼所屠,独北司平善。况今朝臣至者,皆冒死崎岖,远奉君亲,所宜自兹同休等戚。伏见前夕黄头军作乱,陛下独与令孜、敬瑄及诸内臣闭城登楼,并不召王鑙已下及收朝臣入城。翌日,又不对宰相,亦不宣慰朝臣。臣备位谏官,至今未知圣躬安否,况疏冗乎!傥群臣不顾君上,罪固当诛;若陛下不恤群臣,于义安在!夫天下者,高祖、太宗之天下,非北司之天下;天子者,四海九州之天子,非北司之天子。北司未必尽可信,南司未必尽无用。岂天子与宰相了无关涉,朝臣皆若路人!如此,恐收复之期,尚劳宸虑,尸禄之士,得以宴安。臣躬被宠荣,职在裨益,虽遂事不谏,而来者可追。”疏入,令孜屏不奏。辛未,矫诏贬昭图嘉州司户,遣人沉于蟆颐津,闻者气塞而莫敢言。
  鄜延节度使李孝昌、权夏州节度使拓跋思恭屯东渭桥,黄巢遣硃温拒之。以义武节度使王处存为东南面行营招讨使,以邠宁节度副使硃玫为节度使。
  八月,己丑夜,星交流如织,或大如杯,至丁酉乃止。
  武宁节度使支详遣牙将时溥、陈璠将兵五千入关,讨黄巢,二人皆详所奖拔也。溥至东都,矫称详命,召师还与璠合兵,屠河阴,掠郑州而东。及彭城,详迎劳,犒赏甚厚。溥遣所亲说详曰:“众心见迫,请公解印以相授。”详不能制,出居大彭馆,溥自知留务。璠谓溥曰:“支仆射有惠于徐人,不杀,必成后悔。”溥不许,送详归朝。璠伏甲于七里亭,并其家属杀之。诏以溥为武宁留后。溥表璠为宿州刺史,璠到官贪虐,溥以都张友代还,杀之。
  杨复光奏升蔡州为奉国军,以秦宗权为防御使。寿州屠者王绪与妹夫刘行全聚众五百,盗据本州,月馀,复陷光州,自称将军,有众万馀人。秦宗权表为光州刺史。固始县佐王潮及弟审邽、审知皆以材气知名,绪以潮为军正,使典盗粮,阅士卒,信用之。
  高浔与黄巢将李详战于石桥,浔败,奔河中,详乘胜复取华州。巢以详为华州刺史。
  以权知夏绥节度使拓跋思恭为节度使。
  宗正少卿嗣曹王龟年自南诏还,骠信上表款附,请悉遵诏旨。
  九月,李孝昌、拓跋思恭与尚让、硃温战于东渭桥,不利,引去。
  初,高骈与镇海节度使周宝俱出神策军,骈以兄事宝。及骈先贵有功,浸轻之。既而封壤相邻,数争细故,遂有隙。骈檄宝入援京师,宝治舟师以俟之,怪其久不行。访诸幕客,或曰:“高公幸朝廷多故,有并吞江东之志,声云入援,其实未必非图我也!宜为备。”宝未之信,使人觇骈,殊无北上意。会骈使人约宝面会瓜洲议军事,宝遂以言者为然,辞疾不往。且谓使者曰:“吾非李康,高公复欲作家门功勋以欺朝廷邪?”骈怒,复遣使责宝,“何敢轻侮大臣?”宝诟之曰:“彼此夹江为节度使,汝为大臣,我岂坊门卒邪!”由是遂为深仇。
  骈留东塘百馀日,诏屡趣之,骈上表,托以宝及浙东观察使刘汉宠将为后患,辛亥,复罢兵还府,其实无赴难心,但欲禳雉集之异耳。
  高骈召石镜镇将董昌至广陵,欲与之俱击黄巢。昌将钱閔说昌曰:“观高公无讨贼心,不若以抜御乡里为辞而去之。”昌从之,骈听昌还。会杭州刺史路审中将之官,行至嘉兴,昌自石镜引兵入杭州,审中惧而还。昌自称杭州都押牙、知州事,遣将吏请于周宝。宝不能制,表为杭州刺史。
  临海贼杜雄陷台州。
  辛酉,立皇子震为建王。
  昭义十将成麟杀高浔,引兵还据潞州。天井关戍将孟方立起兵攻麟,杀之。方立,刑州人也。
  忠武监军杨复光屯武功。
  永嘉贼硃褒陷温州。
  凤翔行军司马李昌言将本军屯兴平。时凤翔仓库虚竭,犒赏稍薄,粮馈不继。昌言知府中兵少,因激怒其众。冬,十月,引军还袭府城。郑畋登城与士卒言,其众皆下马罗拜曰:“相公诚无负我曹。”畋曰:“行军苟能戢兵爱人,为国灭贼,亦可以顺守矣。”乃以留务委之。即日西赴行在。
  天平节度使、南面招讨使曹全晸与贼战死,军中立其兄子存实为留后。
  十一月,乙巳,孟楷、硃温袭鄜、夏二军于富平,二军败,奔归本道。
  郑畋至凤州,累表辞位。诏以畋为太子少傅、分司,以李昌言为凤翔节度行营招讨使。
  以门下侍郎、同平章事裴澈为鄂岳观察使。
  加镇海节度使周宝同平章事。遂昌贼卢约陷处州。
  十二月,江西将闵勖戍湖南,还,过潭州,逐观察使李裕,自为留后。
  以感化留后时溥为节度使。
  赐夏州号定难军。
  初,高骈镇荆南,补武陵蛮雷满为牙将,领蛮军,从骈至淮南,逃归,聚众千人,袭朗州,杀刺史崔翥,诏以满为朗州留后。岁中,率三四引兵寇荆南,入其郛,焚掠而去,大为荆人之患。陬溪人周岳尝与满猎,争肉而斗,欲杀满,不果。闻满据朗州,亦聚众袭衡州,逐刺史徐颢。诏以岳为衡州刺史。石门洞蛮向环亦集夷獠数千攻陷澧州,杀刺史吕自牧,自称刺史。
  王鑙以高骈为诸道都统无心讨贼,自以身为首相,发愤请行,恳款流涕,至于再三。上许之。
     僖宗惠圣恭定孝皇帝中之上中和二年(壬寅,公元八八二年)
  春,正月,辛亥,以王鑙兼中书令,充诸道行营都都统,权知义成节度使,俟罢兵复还政府。高骈但领盐铁转运使,罢其都统及诸使。听王鑙自辟将佐,以太子少师崔安潜为副都统。辛未,以周岌、王重荣为都都统左右司马,诸葛爽及宣武节度使康实为左右先锋使,时溥为催遣纲运租赋防遏使,以右神策观军容使西门思恭为诸道行营都都监。又以王处存、李孝昌、拓跋思恭为京城东北西面都统,以杨复光为南面行营都监使。又以中书舍人郑昌图为义成节度行军司马,给事中郑畯为判官,直弘文馆王抟为推官,司勋员外郎裴贽为掌书记。昌图,从谠之从祖兄弟;畯,畋之弟;抟,玙之曾孙;贽,坦之子也。又以陕虢观察使王重盈为东面都供军使。重盈,重荣之兄也。
  黄巢以硃温为同州刺史,令温自取之。二月,同州刺史米诚奔河中,温遂据之。
  己卯,以太子少傅、分司郑畋为司空兼门下侍郎、同平章事,召诣行在,军务一以咨之。以王鑙兼判户部事。
  硃温寇河中,王重荣击败之。
  以李昌言为京城西面都统,硃玫为河南都统。
  泾原节度使胡公素薨,军中请命于都统王鑙,承制以大将张钧为留后。
  李克用寇蔚州。三月,振武节度使契苾璋奏与天德、大同共讨克用。诏郑从谠与相知应接。
  陈敬瑄多遣人历县镇诇事,谓之寻事人,所至多所求取。有二人过资阳镇,独无所求。镇将谢弘让邀之,不至。自疑有罪,夜,亡入群盗中。明旦,二人去,弘让实无罪也。捕盗使杨迁诱弘让出首而执以送使,云讨击擒获,以求功。敬瑄不之问,杖弘让脊二十,钉于西城二七日,煎油泼之,又以胶麻掣其疮,备极惨酷,见者冤之。又有邛州牙官阡能,因公事违期,避杖,亡命为盗。
  杨迁复诱之,能方出首,闻弘让之冤,大骂杨迁,发愤为盗,驱掠良民,不从者举家杀之。逾月,众至万人,立部伍,署职级,横行邛、雅二州间,攻陷城邑,所过涂地。先是,蜀中少盗贼,自是纷纷竞起,州县不能制,敬瑄遣牙将杨行迁将三千人,胡洪略、莫匡时各将二千人以讨之。
  以右神策将军齐克俭为左右神策军内外八镇兼博野、奉天节度使。
  赐鄜坊军号保大。
  夏,四月,甲午,加陈敬瑄兼侍中。
  赫连鑙、李可举与李克用战,不利。
  初,高骈好神仙,有方士吕用之坐妖党,亡命归骈,骈厚待之,补以军职。用之,鄱阳茶商之子也,久客广陵,熟其人情,炉鼎之暇,颇言公私利病,骈愈奇之,稍加信任。骈旧将梁缵、陈珙、冯绶、董瑾、俞公楚、姚归礼素为骈所厚,用之欲专权,浸以计去之。骈遂夺缵兵,族珙家,绶、瑾、公楚、归礼咸见疏。用之又引其党张守一、诸葛殷共蛊惑骈。守一本沧、景村民,以术干骈,无所遇,穷困甚,用之谓曰:“但与吾同心,勿忧不富贵。”遂荐于骈,骈宠待埒于用之。殷始自鄱阳来,用之先言于骈曰:“玉皇以公职事繁重,辍左右尊神一人佐公为理,公善遇之。欲其久留,亦可縻以人间重职。”明日,殷谒见,诡辩风生,骈以为神,补盐铁剧职。骈严洁,甥侄辈未尝得接坐。殷病风疽,搔扪不替手,脓血满爪,骈独与之同席促膝,传杯器而食。左右以为言,骈曰:“神仙以此试人耳!”骈有畜犬,闻其腥秽,多来近之。骈怪之,殷笑曰:“殷尝于玉皇前见之,别来数百年,犹相识。”骈与郑畋有隙,用之谓骈曰:“宰相有遣剑客来刺公者,今夕至矣!”骈大惧,问计安出。用之曰:“张先生尝学斯术,可以御之。”骈请于守一,守一许诺。乃使骈衣妇人之服,潜于它室,而守一代居骈寝榻中,夜掷铜器于阶,令铿然有声。又密以囊盛彘血,洒于庭宇,如格斗之状。及旦,笑谓骈曰:“几落奴手!”骈泣谢曰:“先生于骈,乃更生之惠也!”厚酬以金宝。有萧胜者,赂用之,求盐城监,骈有难色,用之曰:“用之非为胜也,近得上仙书云,有宝剑在盐城井中,须一灵官取之。以胜上仙左右之人,欲使取剑耳。”骈乃许之。胜至监数月,函一铜匕首以献,用之见,稽首曰:“此北帝所佩,得之,则百里之内五兵不能犯。”骈乃饰以珠玉,常置坐隅。用之自谓磻溪真君,谓守一乃赤松子,殷乃葛将军,胜乃秦穆公之婿也。
  用之又刻青石为奇字云:“玉皇授白云先生高骈。”密令左右置道院香案。骈得之,惊喜。用之曰:“玉皇以公焚修功著,将补真官,计鸾鹤不日当降此际。用之等谪限亦满,必得陪幢节,同归上清耳!”是后,骈于道院庭中刻木鹤,时着羽服跨之,日夕斋醮,炼金烧丹,费以巨万计。
  用之微时,依止江阳后土庙,举动祈祷。及得志,白骈崇大其庙,极江南工材之选,每军旅大事,以少牢祷之。用之又言神仙好楼居,说骈作迎仙楼,费十五万缗。又作延和阁,高八丈。
  用之每对骈呵叱风雨,仰揖空际,云有神仙过云表。骈辄随而拜之。然常厚赂骈左右,使伺骈动静,共为欺罔,骈不之寤。左右小有异议者,辄为用之陷死不旋踵,但潜抚膺鸣指,口不敢言。骈倚用之如左右手,公私大小之事皆决于用之,退贤进不肖,淫刑滥赏,骈之政事于是大坏矣!用之知上下怨愤,恐有窃发,请置巡察使。骈即以用之领之,募险狯者百馀人,纵横闾巷间,谓之“察子”,民间呵妻詈子,靡不知之。用之欲夺人货财,掠人妇女,辄诬以叛逆,搒掠取服,杀其人而取之,所破灭者数百家,道路以目,将吏士民虽家居,皆重足屏气。
  用之又欲以兵威胁制诸将,请选募诸军骁勇之士二万人,号左、右莫邪都。骈即以张守一及用之为左、右莫邪军使,署置将吏如帅府,器械精利,衣装华洁,每出入,导从近千人。
  用之侍妾百馀人,自奉奢靡,用度不足,辄留三司纲输其家。用之犹虑人泄其奸谋,乃言于骈曰:“神仙不难致,但恨学道者不能绝俗累,故不肯降临耳!”骈乃悉去姬妾,谢绝人事,宾客、将吏皆不得见。有不得已见之者,皆先令沐浴赍祓,然后见,拜起才毕,已复引出。由是用之得专行威福,无所忌惮,境内不复知有骈矣。
  王鑙将两川、兴元之军屯灵感寺,泾原屯京西,易定、河中屯渭北,邠宁、凤翔屯兴平,保大、定难屯渭桥,忠武屯武功,官军四集。黄巢势已蹙,号令所行不出同、华。民避乱皆入深山筑栅自保,农事俱废,长安城中斗米直三十缗。贼卖人于官军以为粮,官军或执山栅之民鬻之,人直数百缗,以肥瘠论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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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4-13 12:57:40 | 显示全部楼层
●卷第二百五十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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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【唐纪七十一】 起玄黓摄提格五月,尽阏逢执徐五月,凡二年有奇。
     僖宗惠圣恭定孝皇帝中之下中和二年(壬寅,公元八八二年)
  五月,以湖南观察使闵勖权充镇南节度使。勖屡求于湖南建节,朝廷恐诸道观察使效之,不许。先是,王仙芝寇掠江西,高安人钟传聚蛮獠,依山为堡,众至万人。仙芝陷抚州而不能守,传入据之,诏即以为刺史。至是,又逐江西观察使高茂卿,据洪州。朝廷以勖本江西牙将,故复置镇南军,使勖领之。若传不受代,令勖因而讨之。勖知朝廷意欲斗二盗使相毙,辞不行。
  加淮南节度使高骈兼侍中,罢其盐铁转运使。骈既失兵柄,又解利权,攘袂大诟,遣其幕僚顾云草表自诉,言辞不逊,其略曰:“是陛下不用微臣,固非微臣有负陛下。”又曰:“奸臣未悟,陛下犹迷,不思宗庙之焚烧,不痛园陵之开毁。”又曰:“王鑙偾军之将,崔安潜在蜀贪黩,岂二儒士能戢强兵!”又曰:“今之所用,上至帅臣,下及裨将,以臣所料,悉可坐擒。”又曰:“无使百代有抱恨之臣,千古留刮席之耻。臣但虑寇生东土,刘氏复兴,即轵道之灾,岂独往日!”又曰:“今贤才在野,憸人满朝,致陛下为亡国之君,此子等计将安出!”上命郑畋草诏切责之,其略曰:“绾利则牢盆在手,主兵则都统当权,直至京北、京西神策诸镇,悉在指挥之下,可知董制之权。而又贵作司徒,荣为太尉。以为不用,如何为用乎?”又曰:“朕缘久付卿兵柄,不能翦荡元凶,自天长漏网过淮,不出一兵袭逐,奄残京国,首尾三年。广陵之师,未离封部,忠臣积望,勇士兴讥,所以擢用元臣,诛夷臣寇。”又曰:“从来倚仗之意,一旦控告无门,凝睇东南,惟增凄恻!”又曰:“谢玄破苻坚于淝水,裴度平元济于淮西,未必儒臣不如武将。”又曰:“宗庙焚烧,园陵开毁,龟玉毁椟,谁之过欤!”又曰:“‘奸臣未悟’之言,何人肯认!‘陛下犹迷’之语,朕不敢当!”又曰:“卿尚不能缚黄巢于天长,安能坐擒诸将!”又曰:“卿云刘氏复兴,不知谁为魁首?比朕于刘玄、子婴,何太诬罔!”又曰:“况天步未倾,皇纲尚整,三灵不昧,百度俱存,君臣之礼仪,上下之名分,所宜遵守,未可堕陵。朕虽冲人,安得轻侮!”骈臣节既亏,自是贡赋遂绝。
  以天平留后曹存实为节度使。
  黄巢攻兴平,兴平诸军退屯奉天。
  加河阳节度使诸葛爽同平章事。
  六月,以泾原留后张钧为节度使。
  荆南节度使段彦谟与监军硃敬玫相恶,敬玫别选壮士三千人,号忠勇军,自将之。彦谟谋杀敬玫;己亥,敬玫先帅众攻彦谟,杀之,以少尹李燧为留后。
  蜀人罗浑擎、句胡僧、罗夫子各聚众数千人以应阡能,杨行迁等与之战,数不利,求益兵。府中兵尽,陈敬瑄悉搜仓库门庭之卒以给之。是月,大战于乾溪,官军大败。行迁等恐无功获罪,多执村民为俘送府,日数十百人。敬瑄不问,悉斩之。其中亦有老弱及妇女,观者或问之,皆曰:“我方治田绩麻,官军忽入村,系虏以来,竟不知何罪!”
  秋,七月,己巳,以钟传为江西观察使,从高骈之请也。传既去抚州,南城人危全讽复据之,又遣其弟仔倡据信州。
  尚让攻宜君寨,会大雪盈尺,贼冻死者什二三。
  蜀人韩求聚众数千人应阡能。
  镇海节度使周宝奏高骈承制以贼帅孙端为宣歙观察使。诏宝与宣歙观察使裴虔馀发兵拒之。
  南诏上书请早降公主,诏报以方议礼议。以保大留后东方逵为节度使,充京城东面行营招讨使。
  闰月,加魏博节度使韩简兼侍中。
  八月,以兵部侍郎、判度支郑绍业同平章使,兼荆南节度使。
  渐东观察使刘汉宏遣弟汉宥及马步军都虞候辛约,将兵二万营于西陵,谋兼并浙西,杭州刺史董昌遣都知兵马使钱閔拒之。壬子,閔乘雾夜济江,袭其营,大破之,所杀殆尽,汉宥、辛约皆走。
  魏博节度使韩简亦有兼并之志,自将兵三万攻河阳,败诸葛爽于脩武;爽弃城走,简留兵戍之,因掠邢、洺而还。
  李国昌自达靼帅其族迁于代州。
  黄巢所署同州防御使硃温屡请益兵以抜河中,知右军事孟楷抑之,不报。温见巢兵势日蹙,知其将亡,亲将胡真、谢瞳劝温归国。九月,丙戌,温杀其监军严实,举州降王重荣。温以舅事重荣,王鑙承制以温为同华节度使,使瞳奉表诣行在。瞳,福州人也。李详以重荣待温厚,亦欲归之,为监军所告。黄巢杀之,以其弟思鄴为华州刺史。
  桂州军乱,逐节度使张从训,以前容管经略使崔焯为岭南西道节度使。
  平卢大将王敬武逐节度使安师儒,自为留后。
  初,朝廷以庞勋降将汤群为岚州刺史,群潜通沙陀,朝廷疑之,徙群怀州刺史,郑从谠遣使赍告身授之。冬,十月,庚子朔,群杀使者,据城叛,附于沙陀。壬寅,从谠遣马步都虞候张彦球将兵讨之。
  贼帅韩秀升、屈行从起兵,断峡江路。癸丑,陈敬瑄遣押牙庄梦蝶将二千人讨之,又遣押牙胡弘略将千人继之。
  韩简复引兵击郓州,节度使曹存实逆战,败死。天平都将下邑牛瑄收馀众,婴城拒守,简攻之不下。诏以瑄权知天平留后。以硃温为右金吾大将军、河中行营招讨副使,赐名全忠。
  李克用虽累表请降,而据忻、代州,数侵掠并、汾,争楼烦监。义武节度使王处存与克用世为婚姻,诏处存谕克用:“若诚心款附,宜且归朔州俟朝命。若暴横如故,当与河东、大同军共讨之。”
  以平卢大将王敬武为留后。时诸道兵皆会关中讨黄巢,独平卢不至,王鑙遣都统判官、谏议大夫张瀎往说之。敬武已受黄巢官爵,不出迎,瀎见敬武,责之曰:“公为天子籵臣,侮慢诏使,不能事上,何以使下!”敬武愕然,谢之。既宣诏,将士皆不应,瀎徐谕之曰:“人生当先晓逆顺,次知利害。黄巢,前日贩盐虏耳,公等舍累叶天子而臣之,果何利哉!今天下勤王之师皆集京畿,而淄青独不至。一旦贼平,天子返正,公等何面目见天下之人乎!不亟往分功名、取富贵,后悔无及矣!”将士皆改容引咎,顾谓敬武曰:“谏议之言是也。”敬武即发兵从瀎而西。
  刘汉宏又遣登高镇将王镇将兵七万屯西陵,钱閔复夜济江袭击,大破之,斩获万计,得汉宏补诸将官伪敕二百馀通。镇奔诸暨。
  黄巢兵势尚强,王重荣患之,谓行营都监杨复光曰:“臣贼则负国,讨贼则力不足,奈何?”复光曰:“雁门李仆射,骁勇,有强兵,其家尊与吾先人尝共事相善,彼亦有徇国之志。所以不至者,以与河东结隙耳。诚以朝旨谕郑公而召之,必来,来则贼不足平矣!”东面宣慰使王徽亦以为然。时王鑙在河中,乃以墨敕召李克用,谕郑从谠。十一月,克用将沙陀万七千自岚、石路趣河中,不敢入太原境,独与数百骑过晋阳城下与从谠别,从谠以名马、器币赠之。
  李详旧卒共逐黄思鄴,推华阴镇使王遇为主,以华州降于王重荣,王鑙承制以遇为刺史。
  阡能党愈炽,侵淫入蜀州境。陈敬瑄以杨行迁等久无功,以押牙高仁厚为都招讨指挥使,将兵五百人往代之。未发前一日,有鬻面者,自旦至午,出入营中数四,逻者疑之,执而讯之,果阡能之谍也。仁厚命释缚,温言问之,对曰:“某村民,阡能囚其父母妻子于狱,云‘汝诇事归,得实则免汝家;不然,尽死!’某非愿尔也。”仁厚曰:“诚知汝如是,我何忍杀汝!今纵汝归,救汝父母妻子,但语阡能云:‘高尚书来日发,所将止五百人,无多兵也。’然我活汝一家,汝当为我潜语寨中人云:‘仆射愍汝曹皆良人,为贼所制,情非得已。尚书欲拯救湔洗汝曹,尚书来,汝曹各投兵迎降。尚书当使人书汝背为“归顺”字,遣汝复旧业。所欲诛者,阡能、罗浑擎、句胡僧、罗夫子、韩求五人耳,必不使横及百姓也。’”谍曰:“此皆百姓心上事,尚书尽知而赦之,其谁不舞跃听命!一口传百,百传千,川腾海沸,不可遏也。比尚书之至,百姓必尽奔赴如婴儿之见慈母,阡能孤居,立成擒矣!”遂遣之。明日,仁厚引兵发,至双流,把截使白文现出迎。仁厚周视堑栅,怒曰:“阡能役夫,其众皆耕民耳,竭一府之兵,岁馀不能擒,今观堑栅重复牢密如此,宜其可认安眠饱食,养寇邀功也!”命引出斩之。监军力救,久之,乃得免。命悉平堑栅,才留五百兵守之,馀兵悉以自随,又召诸寨兵,相继皆集。阡能闻仁厚将至,遣罗浑擎立五寨于双流之西,伏兵千人于野桥箐以邀官军。仁厚诇知,引兵围之,下令勿杀,遣人释戎服贼中告谕,如昨日所以语谍者。贼大喜,呼噪,争弃甲投兵请降,拜如摧山。仁厚悉抚谕,书其背,使归语寨中未降者,寨中馀众争出降。浑擎狼狈逾堑走,其众执以诣仁厚,仁厚曰:“此愚夫,不足与语。”械以送府。悉命焚五寨及其甲兵,惟留旗帜,所降凡四千人。明旦,仁厚谓降者曰:“始欲即遣汝归,而前涂诸寨百姓未知吾心,或有忧疑,藉汝曹为我前行,过穿口、新津寨下,示以背字告谕之,比至延贡,可归矣。”乃取浑擎旗倒系之,每五十人为队,授以一旗,使前走,扬旗疾呼曰:“罗浑擎已生擒,送使府,大军行至。汝曹居寨中者,速如我出降,立得为良人,无事矣!”至穿口,句胡僧置十一寨,寨中人争出降。胡僧大惊,拔剑遏之,众投瓦石击之,共擒以献仁厚,其众五千馀皆降。又明旦,焚寨,使降者执旗先驱,一如双流。至新津,韩求置十三寨皆迎降。求自投深堑,其众钩出之,已死,斩首以献。将士欲焚寨,仁厚止之曰:“降人皆未食。”使先运出资粮,然后焚之。新降者竞炊爨,与先降来告者共食之,语笑歌吹,终夜不绝。明日,仁厚纵双流,穿口降者先归,使新津降者执旗前驱,且曰:“入邛州境,亦可散归矣。”罗夫子置九寨于延贡,其众前夕望新津火光,已不眠矣。及新津人至,罗夫子脱身弃寨奔阡能,其众皆降。明日,罗夫子至阡能寨,与之谋悉众决战。计未定,日向暮,延贡降者至,阡能、罗夫子走马巡寨,欲出兵,众皆不应。仁厚引兵连夜逼之,明旦,诸寨知大军已近,呼噪争出,执阡能,阡能窘急赴井,为众所擒,不死;又执罗夫子,罗夫子自刭。众挈罗夫子首,缚阡能,驱之前迎官,见仁厚,拥马首大呼泣拜曰:“百姓负冤日久,无所控诉。自谍者还,百姓引领,度顷刻如期年。今遇尚书,如出九泉睹白日,已死而复生矣!”欢呼不可止。贼寨在他所者,分遣诸将往降之。仁厚出军凡六日,五贼皆平。每下县镇,辄补镇遏使,使安集户口。于是陈敬瑄枭韩求、罗夫子首于市,钉阡能、罗浑擎、句胡僧于城西,七日而c061之。阡能孔目官张荣,本安仁进士,屡举不中第,归于阡能,为之谋主,为草书檄;阡能败,以诗启求哀于仁厚,仁厚送府,钉于马市。自馀不戮一人。
  十二月,以仁厚为眉州防御使。
  陈敬瑄榜邛州,凡阡能等亲党皆不问。未几,邛州刺史申捕获阡能叔父行全家三十五人系狱,请准法。敬瑄以问孔目官唐溪,对曰:“公已有榜,令勿问,而刺史复捕之,此必有故。今若杀之,岂惟使明公失大信,窃恐阡能之党纷纷复起矣!”敬瑄从之,遣押牙牛晕往,集众于州门,破械而释之,因询其所以然。果行全有良田,刺史欲买之,不与,故恨之。敬瑄召刺史,将按其罪,刺史以忧死。他日,行全闻其家由唐溪以免,密饷溪蚀箔金百两。溪怒曰:“此乃太师仁明,何预吾事,汝乃怀祸相饷乎!”还其金,斥逐使去。河东节度使郑从谠奏克岚州,执汤群,斩之。
  以忻、代等州留后李克用为雁门节度使。
  初,朝廷以郑绍业为荆南节度使,时段彦谟方据荆南,绍业惮之,逾半岁,乃至镇。上幸蜀,召绍业还,以彦谟为节度使。彦谟为硃敬玫所杀,复以绍业为节度使。绍业畏敬玫,逗遛不进,军中久无帅,至是,敬玫署押牙陈儒知府事。儒,江陵人也。
  加奉天节度使齐克俭、河中节度使王重荣并同平章事。
  李克用将兵四万至河中,遣从父弟克修先将兵五百济河尝贼。初,克用弟克让为南山寺僧所杀,其仆浑进通归于黄巢。自高浔之败,诸军皆畏贼,莫敢进。及克用军至,贼惮之,曰:“鸦军至矣,当避其锋。”克用军皆衣黑,故谓之鸦军。巢乃捕南山寺僧十馀人,遣使赍诏书及重赂,因浑进通诣克用以求和。克用杀僧,哭克让,受其赂以分诸将,焚其诏书,归其使者,引兵自夏阳渡河,军于同州。
  孟方立既杀成麟,引兵归邢州,潞人请监军吴全勖知留后。是岁,王鑙墨制以方立知邢州事,方立不受,囚全勖;与鑙书,愿得儒臣镇潞州,鑙以郑冒图知昭义军事。既而朝廷以右仆射、租庸使王徽同平章事,充昭义节度使,徽以车驾播迁,中原方扰,方立专据山东邢、洺、磁三州,度朝廷力未能制,辞不行,请且委昌图。诏以徽为大明宫留守、京畿安抚制置修奉园陵使。昌图至潞州,不三月而去,方立遂迁昭义军于邢州,自称留后,表其将李殷锐为潞州刺史。
  和州刺史秦彦使其子将兵数千袭宣州,逐观察使窦潏而代之。
     僖宗惠圣恭定孝皇帝中之下中和三年(癸卯,公元八八三年)
  春,正月,李克用将李存贞败黄揆于沙苑;己巳,克用进屯沙苑。揆,巢之弟也。王鑙承制以克用为东北面行营都统,以杨复光为东面都统监军使,陈景思为北面都统监军使。乙亥,制以中书令、充诸道行营都统王鑙为义成节度使,令赴镇。田令孜欲归重北司,称鑙讨黄巢久无功,卒用杨复光策,召沙陀而破之,故罢鑙兵柄以悦复光。又以副都统崔安潜为东都留守,以都都监西门思恭为右神策中尉,充诸道租庸兼催促诸道进军等使。令孜自以建议幸蜀、收传国宝、列圣真容、散家财犒军为己功,令宰相籵镇共请加赏,上以令孜为十军兼十二卫观军容使。
  成德节度使常山忠穆王王景崇死,军中立其子节度副使閒知留后事,时閒生十年矣。
  以天平留后硃瑄为节度使。
  二月,壬子,李克用进军乾干坑,与河中、易定、忠武军合。尚让等将十五万众屯于梁田陂,明日,大战,自午至晡,贼众大败,俘斩数万,伏尸三十里。巢将王璠、黄揆袭华州,据之,王遇亡去。
  初,光州刺史李罕之为秦宗权所攻,弃州奔项城,帅馀众归诸葛爽,爽以为怀州刺史。韩简攻郓州,半年,不能下。爽复袭取河阳,硃瑄请和,简乃舍之,引兵袭河阳。爽遣罕之逆战于武陟,魏军大败而还。大将澶州刺史乐行达先归,据魏州,军中共立行达为留后,简为部下所杀。己未,以行达为魏博留后。
  甲子,李克用进围华州,黄思鄴、黄揆婴城固守。克用分骑屯渭北。
  以王閒为成德留后。
  以郑绍业为太子宾客、分司,以陈儒为荆南留后。
  峡路招讨指挥使庄梦蝶韩秀升、屈行从所败,退保忠州,应援使胡弘略战亦不利。江、淮贡赋皆为贼所阻,百官无俸。云安、渦井路不通,民间乏盐。陈敬瑄奏以眉州防御使高仁厚为西川行军司马,将三千兵讨之。
  加凤翔节度使李昌言同平章事。
  黄巢兵数败,食复尽,阴为遁计,发兵三万扼蓝田道。三月,壬申,遣尚让将兵救华州。李克用、王重荣引兵逆战于零口,破之。克用进军渭桥,骑军在渭北,克用每夜令其将薛志勤、康君立潜入长安,燔积聚,斩虏而还,贼中大惊。
  以淮南押牙合肥杨行愍为庐州刺史。行愍本庐州牙将,勇敢,屡有战功,都将忌之,白刺史郎幼复遣使出戍于外。行愍过辞,都将以甘言悦之,问其所须,行愍曰:“正须汝头耳!”遂起斩之,并将诸营,自称八营都知兵马使。幼复不能制,荐于高骈,请以自代。骈以行愍为淮南押牙,知庐州事,朝廷因而命之。行愍闻州人王勖贤,召,欲用之,固徉。问其子弟,曰:“子潜,好学慎密,可任以事;弟子稔,有气节,可为将。”行愍召潜置门下,以稔及定远人季章为骑将。初,吕用之因左骁雄军使俞公楚得见高骈。用之横甚,或以咎公楚,公楚数戒用之少自敛,毋相累,用之衔之。右骁雄军使姚归礼气直敢言,尤疾用之所为,时面数其罪,常欲手刃之。癸未夜,用之与其党会倡家,归礼潜遣人爇其室,杀貌类者数人,用之易服得免。明旦,穷治其事,获纵火者,皆骁雄之卒。用之于是日夜谮二将于骈。未几,骈使二将将骁雄卒三千袭贼于慎县,用之密以语杨行愍云:“公楚、归礼欲袭庐州。”行愍发兵掩之,二将不为备,举军尽殪,以二将谋乱告骈。骈不知用之谋,厚赏行愍。
  己丑,以河中行营招讨副使硃全忠为宣武节度使,俟克复长安,令赴镇。
  癸巳,李克用等拔华州,黄揆弃城走。刘汉宏分兵屯黄岭、岩下、贞女三镇,钱閔将八都兵自富春击之,破黄岭,擒岩下镇将史弁、贞女镇将杨元宗。汉安以精兵屯诸暨,閔又击破之,汉宏走。
  庄梦蝶与韩秀升、屈行从战,又败。其败兵纷纭还走,所在慰谕,不可遏。遇高仁厚于路,叱之,即止。仁厚斩都虞候一人,更令修娖部伍。乃召耆老,询以山川蹊径及贼寨所据,喜曰:“贼精兵尽在舟中,使老弱守寨,资粮皆在寨中,此所谓重战轻防,其败必矣!”乃扬兵江上,为欲涉之状。贼昼夜御备,遣兵挑战,仁厚不与交兵,潜发勇士千人执兵负稿,夜,由间道攻其寨,且焚之。贼望见,分兵往救之不及,资粮荡尽,众心已摇。仁厚复募善游者凿其舟底,相继皆沉,贼往来惶惑,不能相救,仁厚遣兵于要路邀击,且招之,贼众皆降。秀升、行从见众溃,挥剑乱斫,欲止之。众愈怒,共执二人诣仁厚,仁厚诘之曰:“何故反?”秀长曰:“自大中皇帝晏驾,天下无复公道,纽解纲绝。今日反者,岂惟秀升!成是败非,机上之肉,惟所烹醢耳!”仁厚愀然,命善食而械之。夏,四月,庚子,献于行在,斩之。
  李克用与忠武将庞从、河中将白志迁等引兵先进,与黄巢军战于渭南,一日三战,皆捷。义成、义武等诸军继之,贼众大奔。甲辰,克用等自光泰门入京师,黄巢力战不胜,焚宫室遁去。贼死及降者甚众,官军暴掠,无异于贼,长安室屋及民所存无几。巢自蓝田入商山,多遗珍宝于路。官军争取之,不急追,贼遂逸去。
  杨复光遣使告捷,百官入贺。诏留忠武等军二万人,委大明宫留守王徽及京畿制置使田从异部分,守卫长安。五月,加硃玫、李克用、东方逵同平章事。升陕州为节度使,以王重盈为节度。又建延州为保塞军,以保大行军司马、延州刺史李孝恭为节度使。克用时年二十八,于诸将最少,而破黄巢,复长安,功第一,兵势最强,诸将皆畏之。克用一目微眇,时人谓之“独眼龙”。
  诏以崔璯家贵身显,为黄巢相首尾三载,不逃不隐,于所在斩之。
  黄巢使其骁将孟楷将万人为前锋,击蔡州,节度使秦宗权逆战而败。贼进攻其城,宗权遂称臣于巢,与之连兵。初,巢在长安,陈州刺史宛丘赵犨谓将佐曰:“巢不死长安,必东走,陈其冲也。且巢素与忠武为仇,不可不为之备。”乃完城堑,缮甲兵,积刍粟;六十里之内,民有资粮者,悉徙之入城。多募勇士,使其弟昶珝、子麓林分将之。孟楷既下蔡州,移兵击陈,军于项城。犨先示之弱,伺其无备,袭击之,杀获殆尽,生擒楷,斩之。巢闻楷死,惊怒,悉众屯溵水。六月,与秦宗权合兵围陈州,掘堑五重,百道攻之。陈人大恐,犨谕之曰:“忠武素著义勇,陈州号为劲兵,况吾家久食陈禄,誓与此州存亡。男子当求生于死中,且徇国而死,不愈于臣贼而生乎!有异议者斩!”数引锐兵开门出击贼。破之。巢益怒,营于州北,立宫室百司,为持久之计。时民间无积聚,贼掠人为粮,生投于碓硙,并骨食之,号给粮之处曰“舂磨寨”。纵兵四掠,自河南、许、汝、唐、邓、孟、郑、汴、曹、濮、徐、兗等数十州,咸被其毒。
  初,上蔡人刘谦为岭南小校,节度使韦宙奇其器,以兄女妻之。谦击群盗,屡有功,辛丑,以谦为封州刺史。
  加东川节度使杨师立同平章事。
  宣武节度使硃全忠帅所部数百人赴镇,秋,七月,丁卯,至汴州。时汴、宋荐饥,公私穷竭,内外骄军难制,外为大敌所攻,无日不战,众心危惧,而全忠勇气益振。诏以黄巢未平,加全忠东北面都招讨使。
  南诏遣布燮杨奇肱来迎公主。诏陈敬瑄与书,辞以“銮舆巡幸,仪物未备,俟还京邑,然后出降。”奇肱不从,直前至成都。
  李克用自长安引兵还雁门,寻有诏,以克用为河东节度使,召郑从谠诣行在。克用乃自东道过榆次,诣雁门省其父。克用寻榜河东,安慰军民曰:“勿为旧念,各安家业。”
  左骁卫上将军杨复光卒于河中。复光慷慨喜忠义,善抚士卒,军中恸哭累日,八都将鹿晏弘等各以其众散去。田令孜素畏忌之,闻其卒,甚喜,因摈斥其兄枢密使复恭为飞龙使。令孜专权,人莫与之抗,惟复恭数与之争得失,故令孜恶之,复恭因称疾归蓝田。
  以成德留后王閒、魏博留后乐行达、天平留后硃瑄为本道节度使。
  司徒、门下侍郎、同平章事郑畋,虽当播越,犹谨法度。田令孜为判官吴圆求郎官,畋不许;陈敬瑄欲立于宰相之上,畋以故事,使相品秩虽高,皆居真相之下,固争之;二人乃令凤翔节度使李昌言上言:“军情猜忌,不可令畋扈从过此。”畋亦累表辞位,乃罢为太子太保,又以其子兵部侍郎凝绩为彭州刺史,使之就养。以兵部尚书判度支裴澈为中书侍郎、同平章事。
  八月,甲辰,李克用至晋阳,诏以前振武节度使李国昌为代北节度使,镇代州。
  升湖南为钦化军,以观察使闵勖为节度使。
  九月,如陈敬瑄兼中书令,进爵颍川郡王。
  感化节度使时溥营于溵水;加溥东面兵马都统。
  以荆南留后陈儒为节度使。
  昭义节度使孟方立,以潞州地险人劲,屡篡主帅,欲渐弱之,及迁治所于邢州,大将家及富室皆徙山东,潞人不悦。监军祁审诲因人心不安,使武乡镇使安居受潜以蜡丸乞师于李克用,请复军府于潞州。冬,十月,克用遣其将贺公雅等赴之,为方立所败;又遣李克用击之,辛亥,取潞州,杀其刺史李殷锐。是后克用每岁出兵争山东,三州之人半为俘馘,野无稼穑矣。
  以宗女为安化长公主,妻南诏。
  刘汉宏将十馀万众出西陵,将击董昌;戊午,钱閔济江逆战,大破之,汉宏易服持?会刀而遁。己未,汉宏收馀众四万又战,閔又破之,斩其弟汉容及将辛约。
  十一月,甲子朔,秦宗权围许州。
  忠武大将鹿晏弘帅所部自河中南掠襄、邓、金、洋,所过屠灭,声云西赴行在。十二月,至兴元,逐节度使牛勖,勖奔龙州西山。晏弘据兴元,自称留后。
  感化节度使时溥因食中毒,疑判官李凝古而杀之。凝古父损,为右散骑常侍,在成都,溥奏凝古与父同谋。田令孜受溥赂,令御史台鞫之。侍卸史王华为损论冤,令孜矫诏移损下神策狱,华拒而不遣。萧遘奏:“李凝古行毒,事出暖昧,已为溥所杀,父损相别数年,声问不通,安得诬以同谋!溥恃功乱法,陵蔑朝廷,欲杀天子侍臣;若徇其欲,行及臣辈,朝廷何以自立!”由是损得免死,归田里。时令孜专权,群臣莫敢迕视,惟遘屡与争辩,朝廷倚之。
  升浙东为义胜军,以刘汉宏为节度使。
  赵犨遣人间道求救于邻道,于是周岌、时溥、硃全忠皆引兵救之。全忠与黄巢之党战于鹿邑,败之,斩首二千馀级,遂引兵入亳州而据之。
     僖宗惠圣恭定孝皇帝中之下中和四年(甲辰,公元八八四年)
  春,正月,以鹿晏弘为兴元留后。
  赐魏博节度使乐行达名彦祯。
  东川节度使杨师立以陈敬瑄兄弟权宠之盛,心不能平。敬瑄之遣高仁厚讨韩秀升也,语之曰:“成功而还,当奏天子,以东川相赏。”师立闻之,怒曰:“彼此列籵,而遽以我疆土许人,是无天地也!”田令孜恐其为乱,因其不发兵遏,征师立为右仆射。
  黄巢兵尚强,周岌、时溥、硃全忠不能支,共求救于河东节度使李克用。二月,克用将蕃、汉兵五万出天井关,河阳节度使诸葛爽辞以河桥不完,屯兵万善以拒之。克用乃还兵自陕、河中渡河而东。
  杨师立得诏书,怒,不受代,杀官告使及监军使,举兵,以讨陈敬瑄为名,大将有谏者辄杀之,进屯涪城,遣其将郝蠲袭绵州,不克。丙午,以陈敬瑄为西川、东川、山南西道都指挥、招讨、安抚、处置等使。三月,甲子,杨师立移檄行在百官及诸道将吏士庶,数陈敬瑄十罪,自言集本道将士、八州坛丁共十五万人,长驱问罪。诏削师立官爵,以眉州防御使高仁厚为东川留后,将兵五千讨之,以西川押牙杨茂言为行军副使。
  硃全忠击黄巢瓦子寨,拔之;巢将陕人李唐宾、楚丘王虔裕降于全忠。
  婺州人王镇执刺史黄碣,降于钱閔。刘汉宏遣其将娄赉杀镇而代之,浦阳镇将蒋环召閔兵共攻婺州,擒赉而还。碣,闽人也。
  高骈从子左骁卫大将军澞,疏吕用之罪状二十馀幅,密以呈骈,且泣曰:“用之内则假神仙之说,蛊惑尊听;外则盗节制之权,残贼百姓;将佐惧死,莫之敢言。岁月浸深,羽翼将成,苟不除之,恐高氏弈代勋庸,一朝扫地矣!”因呜咽不自胜。骈曰:“汝醉邪!”命扶出。明日,以澞状示用之,用之曰:“四十郎尝以空乏见告,未获遵命,故有此憾。”因出澞手书数幅呈之。骈甚惭,遂禁澞出入;后月馀,以澞知舒州事。群盗陈儒攻舒州,澞求救于庐州。杨行愍力不能救,谋于其将李神福,神福请不用寸刃而逐之。乃多赍旗帜,间道入舒州,顷之,引舒州兵建庐州旗帜而出,指画地形,若布大陈状;贼惧,宵遁。神福,洺州人也。久之,群盗吴迥、李本复攻舒州,澞不能守,弃城走,骈使人就杀之。杨行愍遣其将合肥陶雅、清流张训等将兵击吴迥、李本,擒斩之,以雅摄州刺史。秦宗权遣其弟将兵寇庐州,据舒城,杨行愍遣其将合肥田頵击走之。
  前杭州刺史路审中客居黄州,闻鄂州刺史崔绍卒,募兵三千人入据之。武昌牙将杜洪亦逐岳州刺史而代之。
  黄巢围陈州几三百日,赵犨兄弟与之大小数百战,虽兵食将尽,而众心益固。李克用会许、汴、徐、兗之军于陈州。时尚让屯太康,夏,四月,癸巳,诸军进拔太康。黄思鄴屯西华,诸军复攻之。思鄴走。黄巢闻之惧,退军故阳里,陈州围始解。
  硃全忠闻黄巢将至,引军还大梁。五月,癸亥,大雨,平地三尺,黄巢营为水所漂,且闻李克用至,遂引兵东北趣汴州,屠尉氏。尚让以骁骑五千进逼大梁,至于繁台,宣武将丰人硃珍、南华庞师古击却之。全忠复告急于李克用。丙寅,克用与忠武都监使田从异发许州,戊辰,追及黄巢于中牟北王满渡,乘其半济,奋击,大破之,杀万馀人,贼遂溃。尚让帅其众降时溥,别将临晋李谠、曲周霍存、甄城葛从周、冤句张归霸及从弟归厚帅其众降硃全忠。巢逾汴而北,己巳,克用追击之于封丘,又破之。庚午夜,复大雨,贼惊惧东走,克用追之,过胙城、匡城。巢收馀众近千人,东奔充州。辛未,克用追至冤句,骑能属者才数百人,昼夜行二百馀里,人马疲乏,粮尽,乃还汴州,欲裹粮复追之,获巢幼子及乘舆器服符印,得所掠男女万人,悉纵遣之。
  癸酉,高仁厚屯德阳,杨师立遣其将郑君雄、张士安据鹿头关以拒之。
  甲戌,李克用至汴州,营于城外,硃全忠固请入城,馆于上源驿。全忠就置酒、声乐,馔具皆精丰,礼貌甚恭。克用乘酒使气,语颇侵之,全忠不平,薄暮,罢酒,从者皆沾醉,宣武将杨彦洪密与全忠谋,连车树栅以塞衢路,发兵围驿而攻之,呼声动地。克用醉,不之闻;亲兵薛志勤、史敬思等十馀人格斗,侍者郭景铢灭烛,扶克用匿床下,以水沃其面,徐告以难,克用始张目援弓而起。志勤射汴人,死者数十。须臾,烟火四合,会大雨震电,天地晦冥,志勤扶克用帅左右数人,逾坦突围,乘电光而行,汴人扼桥,力战得度,史敬思为后拒,战死。克用登尉氏门,缒城得出,监军陈景思等三百馀人,皆为汴人所杀。杨彦洪谓全忠曰:“胡人急则乘马,见乘马者则射之。”是夕,彦洪乘马适在全忠前,全忠射之,殪。
  克用妻刘氏,多智略,左右先脱归者以汴人为变告,刘氏神色不动,立斩之,阴召大将约束,谋保军以还。比明,克用至,欲勒兵攻全忠,刘氏曰:“公比为国讨贼,救东诸侯之急,今汴人不道,乃谋害公,自当诉之朝廷。若擅举兵相攻,则天下孰能辨其曲直!且彼得以有辞矣。”克用从之,引兵去,但移书责全忠。全忠复书曰:“前夕之变,仆不之知,朝廷自遣使者与杨彦洪为谋,彦洪既伏其辜,惟公谅察。”
  克用养子嗣源,年十七,从克用自上源山,矢石之间,独无所伤。嗣源本胡人,名邈佶烈,无姓。克用择军中骁勇者,多养为子,名回鹘张政之子曰存信,振武孙重进曰存进,许州王贤曰存贤,安敬思曰存孝,皆冒姓李氏。丙子,克用至许州故寨,求粮于周岌,岌辞以粮乏,乃自陕济河还晋阳。
  郑君雄、张士安坚壁不出,高仁厚曰:“攻之则彼利我伤,围之则彼困我逸。”遂列十二寨围之。丁丑,夜二鼓,君雄等出劲兵掩击城北副使寨,杨茂言不能御,帅众弃寨走,其旁数寨见副使走,亦走。东川人并兵南攻中军,仁厚闻之,大开寨门,设炬火照之,自帅士卒为两翼伏道左右。贼至,见门开,不敢入,还去。仁厚发伏击之,东川兵大奔,追至城下,蹙之壕中,斩获甚众而还。仁厚念诸弃寨走者,明旦所当诛杀甚多,乃密召孔目官张韶,谕之曰:‘尔速遣步探子将数十人分道追走者,自以尔意谕之曰:“仆射幸不出寨,皆不知,汝曹速归,来旦牙参如常,勿忧也。’”韶素名长者,众信之,至四鼓,皆还寨;惟杨茂言走至张把,乃追及之。仁厚闻诸寨漏鼓如故,喜曰:“悉归矣!”诘旦,诸将牙集,以为仁厚诚不知也,坐良久,仁厚谓茂言曰:“昨夜闻副使身先士卒,走至张把,有诸?”对曰:“昨夜闻贼攻中军,左右言仆射已去,遂策马参随,既而审其虚,复还寨中。”仁厚曰:“仁厚与副使俱受命天子,将兵讨贼,若仁厚先走,副使当叱下马,行军法,代总军事,然后奏闻。今副使既先走,又为欺罔,理当如何?”茂言拱手曰:“当死。”仁厚曰:“然!”命左右扶下,斩之,诸将股栗。仁厚乃召昨夜所俘虏数十人,释缚纵归。君雄等闻之惧,曰:“彼军法严整如是,自今兵不可复出矣!”
  庚辰,时溥遣其将李师悦将兵万人追黄巢。
  癸未,高仁厚陈于鹿头关城下,郑君雄等悉众出战。仁厚设伏于陈后,阳败走。君雄等追之,伏发,君雄等大败。是夕,遁归梓州。陈敬瑄发兵三千以益仁厚军,进围梓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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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4-13 12:57:59 | 显示全部楼层
●卷第二百五十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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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【唐纪七十二】 起阏逢执徐六月,尽强圉协洽三月,凡二年有奇。
     僖宗惠圣恭定孝皇帝下之上中和四年(甲辰,公元八八四年)
  六月,壬辰,东川留后高仁厚奏郑君雄斩杨师立出降。仁厚围梓州久不下,乃为书射城中,道其将士曰:“仁厚不忍城中玉石俱焚,为诸君缓师十日,使诸君自成其功。若十日不送师立首,当分见兵为五番,番分昼夜以攻之,于此甚逸,于彼必困矣。五日不下,四面俱进,克之必矣。诸君图之!”数日,君雄大呼于众曰:“天子所诛者元恶耳,他人无预也!”众呼万岁,大噪,突入府中,师立自杀,君雄挈其首出降。仁厚献其首及妻子于行在,陈敬瑄钉其子于城北,敬瑄三子出观之,钉者呼曰:“兹事行及汝曹,汝曹于后努力领取!”三子走马而返。以高仁厚为东川节度使。
  甲辰,武宁将李师悦与尚让追黄巢至瑕丘,败之。巢众殆尽,走至狼虎谷,丙午,巢甥林言斩巢兄弟妻子首,将诣时溥,遇沙陀博野军,夺之,并斩言首以献于溥。
  蔡州节度使秦宗权纵兵四出,侵噬邻道。天平节度使硃瑄,有众三万,从父弟瑾,勇冠军中。宣武节度使硃全忠为宗权所攻,势甚窘,求救于瑄,瑄遣瑾将兵救之,败宗权于合乡。全忠德之,与瑄约为兄弟。
  秋,七月,壬午,时溥遣使献黄巢及家人首并姬妾,上御大玄楼受之。宣问姬妾:“汝曹皆勋贵子女,世受国恩,何为从贼?”其居首者对曰:“狂贼凶逆,国家以百万之众,失守宗祧,播迁巴、蜀;今陛下以不能拒贼责一女子,置公卿将帅于何地乎!”上不复问,皆戮之于市。人争与之酒,其馀皆悲怖昏醉,居首者独不饮不泣,至于就刑,神色肃然。
  硃全忠击秦宗权,败示权于溵水。
  李克用至晋阳,大治甲兵,遣榆次镇将雁门李承嗣奉表诣行在,自陈:“有破黄巢大功,为硃全忠所图,仅能自免,将佐已下从行者三百馀人,并牌印皆没不返。全忠仍榜东都、陕、孟,云臣已死,行营兵溃,令所在邀遮屠翦,勿令潮失,将士皆号泣冤诉,请复仇雠。臣以朝廷至公,当俟诏命,拊循抑止,复归本道。乞遣使按问,发兵诛讨,臣遣弟克勤将万骑在河中俟命。”时朝廷以大寇初平,方务姑息,得克用表,大恐,但遣中使赐优诏和解之。克用前后凡八表,称:“全忠妒功疾能,阴狡祸贼,异日必为国患。惟乞下诏削其官爵,臣自帅本道兵讨之,不用度支粮饷。”上累遣杨复恭等谕指,称:“吾深知卿冤,方事之殷,姑存大体。”克用终郁郁不平。时籵镇相攻者,朝廷不复为之辨曲直。由是互相吞噬,惟力是视,皆无所禀畏矣。
  八月,李克用奏请割麟州隶河东,又奏请以弟克修为昭义节度使,皆许之。由是昭义分为二镇,进克用爵陇西郡王。克用奏罢云蔚防御使,依旧隶河东,从之。
  九月,己未,加硃全忠同平章事。
  以右仆射、大明宫留守王徽知京兆尹事。上以长安宫室焚毁,故久留蜀未归。徽招抚流散,户口稍归,复缮治宫室,百司粗有绪。冬,十月,关东籵表请车驾还京师。
  硃全忠之降也,义成节度使王鑙为都统,承制除官。全忠初镇大梁,事鑙礼甚恭,鑙依以为援。而全忠兵浸强,益骄倨,鑙知不足恃,表请还朝,徙鑙为义昌节度使。
  鹿晏弘之去河中,王建、韩建、张造、晋晖、李师泰各帅其众与之俱;及据兴元,以建等为巡内刺史,不遣之官。晏弘猜忌,众心不附,王建、韩建素相亲善,晏弘尤忌之,数引入卧内,待之加厚。二建密相谓曰:“仆射甘言厚意,疑我也,祸将至矣!”田令孜密遣人以厚利诱之,十一月,二建与张造、晋晖、李师泰帅众数千逃奔行在,令孜皆养为假子,赐与巨万,拜诸卫将军,使各将其众,号随驾五都。又遣禁兵讨晏弘,晏弘率众弃兴元走。
  初,宦者曹知悫,本华原富家子,有胆略。黄巢陷长安,知悫归乡里,集壮士,据嵯峨山南,为堡自固,巢党不敢近。知悫数遣壮士变衣服语言,效巢党,夜入长安攻贼营,贼惊以为鬼神;又疑其下有叛者,由是心不自安。朝廷闻而嘉之,就除内常侍,赐金紫。知悫闻车驾将还,谓人曰:“吾施小术,使诸军得成大功,从驾群臣但平步往来,俟至大散关,当阅其可归者纳之。”行在闻之,恐其为变;田令孜尤恶之,密以敕旨谕邠宁节度使王行瑜,使诛之。行瑜潜师自嵯峨山北乘高攻之,知悫不为备,举营尽殪。令孜益骄横,禁制天子,不得有所主断。上患其专,时语左右而流涕。
  鹿晏弘引兵东出襄州,秦宗权遣其将秦诰、赵德謓将兵会之,共攻襄州,陷之;山南东道节度使刘臣容奔成都。德謓,蔡州人也。晏弘引兵转掠襄、邓、均、房、庐、寿,复还许州。忠武节度使周岌闻其至,弃镇走,晏弘遂据许州,自称留后,朝廷不能讨,因以为忠武节度使。
  十二月,己丑,陈敬瑄表辞三川都指挥、招讨、制置、安抚等使,从之。
  初,黄巢转掠福建,建州人陈岩聚众数千保乡里,号九龙军,福建观察使郑镒奏为团练副使。泉州刺史、左厢都虞候李连有罪,亡入溪洞,合众攻福州,岩击败之。镒畏岩之逼,表岩自代,壬寅,以岩为福建观察使。岩为治有威惠,闽人安之。
  义昌节度使兼中书令王鑙,厚于奉养,过魏州,侍妾成列,服御鲜华,如承平之态。魏博节度使乐彦祯之子从训,伏卒数百人于漳南高鸡泊,围而杀之,及宾僚从者三百馀人皆死,掠其资装侍妾而还。彦祯奏云为盗所杀,朝廷不能诘。
  赐邠宁军号曰静难。
  是岁,馀杭镇使陈晟逐睦州刺史柳超,颍州都知兵马使汝阴王敬荛逐其刺史,各领州事,朝廷因命为刺史。
  均州贼帅孙喜聚众数千人,谋攻州城,刺史吕烨不知所为。都将武当冯行袭伏兵江南,自乘小舟迎喜,谓曰:“州人得良牧,无不归心,然公所从之卒大多,州人惧于剽掠,尚以为疑。不若置军江北,独与腹心轻骑俱进,行袭请为前道,告谕州人,无不服者矣。”喜以为然,从之;既渡江,军吏迎谒,伏兵发,行袭手击喜,斩之,从喜者皆死,江北军望之俱溃。山南东道节度使上其功,诏以行袭为均州刺史。州西有长山,当襄、邓入蜀之道,群盗据之,抄掠贡赋,行袭讨诛之,蜀道以通。
  凤翔节度使李昌言病,表弟昌符知留后。昌言薨,制以昌符为凤翔节度使。
  时黄巢虽平,秦宗权复炽,命将出兵,寇掠邻道,陈彦侵淮南,秦贤侵江南,秦诰陷襄、唐、邓,孙儒陷东都、孟、陕、虢,张晊陷汝、郑,卢瑭攻汴、宋,所至屠翦焚荡,殆无孑遗。其残暴又甚于巢,军行未始转粮,车载盐尸以从。北至卫、滑,西及关辅,东尽青、齐,南出江、淮,州镇存者仅保一城,极目千里,无复烟火。上将还长安、畏宗权为患。
     僖宗惠圣恭定孝皇帝下之上光启元年(乙巳,公元八八五年)
  春,正月,戊午,下诏招抚之。
  己卯,车驾发成都,陈敬瑄送至汉州而还。
  荆南监军硃敬玫所募忠勇军暴横,节度使陈儒患之。郑绍业之镇荆南也,遣大将申屠琮将兵五千击黄巢于长安。军还,儒告琮,使除之。忠勇将程君之闻之,帅其众奔朗州,琮追击之,杀百馀人,馀众皆溃,自是琮复专军政。
  雷满屡攻掠荆南,儒重赂以却之。淮南将张瑰、韩师德叛高骈,据复、岳二州,自称刺史,儒请瑰摄行军司马,师德摄节度副使,将兵击雷满。师德引兵上峡大掠,归于岳州,瑰还兵逐儒而代之。儒将奔行在,瑰劫还,囚之。瑰,渭州人,性贪暴,荆南旧将夷灭殆尽。
  先是,硃敬玫屡杀大将及富商以致富,朝廷遣中使杨玄晦代之。敬玫留居荆南,尝曝衣。瑰见而欲之,遣卒夜攻之,杀敬玫,尽取其财。瑰恶牙将郭禹慻悍,欲杀之,禹结党千人亡去,庚申,袭归州,据之,自称刺史。禹,青州人成沬也,因杀人亡命,更其姓名。
  南康贼帅卢光稠陷虔州,自称刺史,以其里人谭全播为谋主。
  秦宗权责租赋于光州刺史王绪,绪不能给,宗权怒,发兵击之。绪惧,悉举光、寿兵五千人,驱吏民渡江,以刘行全为前锋,转掠江、洪、虔州,是月,陷汀、漳二州,然皆不能守也。
  秦宗权寇颍、亳,硃全忠败之于焦夷。
  二月,丙申,车驾至凤翔。三月,丁卯,至京师;荆棘满城,狐兔纵横,上凄然不乐。己巳,赦天下,改元。时朝廷号令所在,惟河西、山南、剑南、岭南数十州而已。
  秦宗权称帝,置百官,诏以武宁节度使时溥为蔡州四面行营兵马都统以讨之。
  卢龙节度使李可举、成德节度使王閒恶李克用之强,而义武节度使王处存与克用亲善,为侄鄴娶克用女。又,河北诸镇,惟义武尚属朝廷,可举等恐其窥伺山东,终为己患,乃相与谋曰:“易、定,燕、赵之馀也。”约共灭处存而分其地。又说云中节度使赫连鑙使攻克用之背。可举遣其将李全忠将兵六万攻易州,閒遣将将兵攻无极。处存告急于克用,克用遣其将康君立等将兵救之。
  闰月,秦宗权遣其弟宗言寇荆南。初,田令孜在蜀募新军五十四都,每都千人,分隶两神策,为十军以统之,又南牙、北司官共万馀员。是时籵镇各专租税,河南、北、江、淮无复上供,三司转运无调发之所,度支惟收京畿、同、华、凤翔等数州租税,不能赡,赏赉不时,士卒有怨言。令孜患之,不知所出。先是,安邑、解县两池盐皆隶盐铁,置官榷之。中和以来,河中节度使王重荣专之,岁献三千车以供国用,令孜奏复如旧制隶盐铁。夏,四月,令孜自兼两池榷盐使,收其利以赡军。重荣上章论诉不已,遣中使往谕之,重荣不可。时令孜多遣亲信觇籵镇,有不附己者,辄图之。令孜养子匡祐使河中,重荣待之甚厚,而匡祐傲甚,举军皆愤怒。重荣乃数令敢罪恶,责其无礼,监军为讲解,仅得脱去。匡祐归,以告令孜,劝图之。五月,令孜徙重荣为泰宁节度使,以泰宁节度使齐克让为义武节度使,以义武节度使王处存为河中节度使,仍诏李克用以河东军援处存赴镇。
  卢龙兵攻易州,裨将刘仁恭穴地入城,遂克之。仁恭,深州人也。李克用自将救无极,败成德兵。成德兵退保新城,克用复进击,大破之,拔新城,成德兵走,追至九门,斩首万馀级。卢龙兵既得易州,骄怠,王处存夜遣卒三千蒙羊皮造城下,卢龙兵以为羊也,争出掠之,处存奋击,大破之,复取易州,李全忠走。
  加陕虢节度使王重盈同平章事。
  李全忠既丧师,恐获罪,收馀众还袭幽州。六月,李可举窘急,举族登楼自焚死,全忠自为留后。
  东都留守李罕之与秦宗权将孙儒相拒数月,罕之兵少食尽,弃城,西保渑池,宗权陷东都。
  秋,七月,以李全忠为卢龙留后。
  乙巳,右补阙常浚上疏,以为:“陛下姑息籵镇太甚,是非功过,骈首并足,致天下纷纷若此,犹未之寤,岂可不念骆谷之艰危,复怀西顾之计乎!宜稍振典刑以威四方。”田令孜之党言于上曰:“此疏传于籵镇,岂不致其猜忿!”庚戌,贬浚万州司户,寻赐死。
  沧州军乱,逐节度使杨全玫,立牙将卢彦威为留后,全玫奔幽州。以保銮都将曹诚为义昌节度使,以彦威为德州刺史。
  孙儒据东都月馀,烧宫室、官寺、民居,大掠席卷而去,城中寂无鸡犬。李罕之复引其众入东都,筑垒于市西而居之。
  王重荣自以有复京城功,为田令孜所摈,不肯之兗州,累表论令孜离间君臣,数令孜十罪,令孜结邠宁节充使硃玫、凤翔节度使李昌符以抗之。王处存亦上言:“幽、镇兵新退,臣未敢离易、定。且王重荣无罪,有大功于国,不宜轻有改易,摇籵镇心。”诏趣其上道。八月,处存引军至晋州,刺史冀君武闭城不内而还。
  洺州刺史马爽,与昭义行军司马奚忠信不叶,起兵屯邢州南,胁孟方立请诛忠信。既而众溃,爽奔魏州,忠信使人赂乐彦祯而杀之。
  秦宗权攻邻道二十馀州,陷之;唯陈州距蔡百馀里,兵力甚弱,刺史赵犨日与宗权战,宗权不能屈。诏以犨为蔡州节度使。犨德硃全忠之援,与全忠结婚,凡全忠所调发,无不立至。
  王绪至漳州,以道险粮少,令军中“无得以老弱自随,犯者斩!”唯王潮兄弟扶其母董氏崎岖从军,绪召潮等责之曰:“军皆有法,未有无法之军。汝违吾令而不诛,是无法也。”三子曰:“人皆有母,未有无母之人;将军奈何使人弃其母!”绪怒,命斩其母。三子曰:“潮等事母如事将军,既杀其母,安用其子!请先母死。”将士皆为之请,乃舍之。有望气者谓绪曰:“军中有王者气。”于是绪见将卒有勇略逾己及气质魁岸者皆杀之。刘行全亦死,众皆自危,曰:“行全亲也,且军锋之冠,犹不免,况吾属乎!”行至南安,王潮说其前锋将曰:“吾属违坟墓,捐妻子,羁旅外乡为群盗,岂所欲哉!乃为绪所迫胁故也。今绪猜刻不仁,妄杀无辜,军中孑孑者受诛且尽。子须眉若神,骑射绝伦,又为前锋,吾窃为子危之!”前锋将执潮手泣,问计安出。潮为之谋,伏壮士数十人于篁竹中,伺绪至,挺剑大呼跃出,就马上擒之,反缚以徇,军中皆呼万岁。潮推前锋将为主,前锋将曰:“吾属今日不为鱼肉,皆王君力也。天以王君为主,谁敢先之!”相推让数四,卒奉潮为将军。绪叹曰:“此子在吾网中不能杀,岂非天哉!”潮引兵将还光州,约其属,所过秋豪无犯。行及沙县,泉州人张延鲁等以刺史廖彦若贪暴,帅耆老奉牛酒遮道,请潮留为州将,潮乃引兵围泉州。
  九月,戊申,以陈敬瑄为三川及峡内诸州指挥、制置等使。
  蔡军围荆南,马步使赵匡谋奉前节度使陈儒以出,留后张瑰觉之,杀匡及儒。
  冬,十月,癸丑,秦宗权败硃全忠于八角。
  王重荣求救于李克用,克用方怨朝廷不罪硃全忠,选兵市马,聚结诸胡,议攻汴州,报曰:“待吾先灭全忠,还扫鼠辈如秋叶耳!”重荣曰:“待公自关东还,吾为虏矣。不若先除君侧之恶,退擒全忠易矣。”时硃玫、李昌符亦阴附硃全忠,克用乃上言:“玫、昌符与全忠相表里,欲共灭臣,臣不得不自救,已集蕃、汉兵十五万,决以来年济河,自谓北讨二镇;不近京城,保无掠扰。既诛二镇,乃旋师灭全忠以雪仇耻。”上遣使者谕释,冠盖相望。硃玫欲朝廷讨克用,数遣人潜入京城,烧积聚,或刺杀近侍,声云克用所为。于是京师震恐,日有讹言。令孜遣玫、昌符将本军及神策鄜、延、灵、夏等军各三万人屯沙苑,以讨王重荣。重荣发兵拒之,告急于李克用,克用引兵赴之。十一月,重荣遣兵攻同州,刺史郭璋出战,败死。重荣与玫等相守月馀,克用兵至,与重荣俱壁沙苑,表请诛令孜及玫、昌符。诏和解之,克用不听。十二月,癸酉,合战,玫、昌符大败,各走还本镇,溃军所过焚掠。克用进逼京城,乙亥夜,令孜奉天子自开远门出幸凤翔。
  初,黄巢焚长安宫室而去,诸道兵入城纵掠,焚府寺民居什六七,王徽累年补葺,仅完一二,至是复为乱兵焚掠,无孑遗矣。
  是岁,赐河中军号护国。
     僖宗惠圣恭定孝皇帝下之上光启二年(丙午,公元八八六年)
  春,正月,镇海牙将张郁作乱,攻陷常州。
  李克用还军河中,与王重荣同表请大驾还宫,因罪状田令孜,请诛之。上复以飞龙使杨复恭为枢密使。
  戊子,令孜请上幸兴元,上不从。是夜,令孜引兵入宫,劫上幸宝鸡,黄门卫士从者才数百人,宰相朝臣皆不知。翰林学士承旨杜让能宿直禁中,闻之,步追乘舆,出城十馀里,得人所遗马,无羁勒,解带系颈而乘之,独追及上于宝鸡。明日,乃有太子少保孔纬等数人继至。让能,审权之子;纬,戣之孙也。宗正奉太庙神主至鄠,遇盗,皆失之。朝士追乘舆者至眛厔,为乱兵所掠,衣装殆尽。庚寅,上以孔纬为御史大夫,使还召百官,上留宝鸡以待之。时田令孜弄权,再致播迁,天下共忿疾之。硃玫、李昌符亦耻为之用,且惮李克用、王重荣之强,更与之合。
  萧遘因邠宁奏事判官李松年至凤翔,遣召硃玫亟迎车驾,癸巳,玫引步骑五千至凤翔。孔纬诣宰相,欲宣诏召之,萧遘、裴澈以令孜在上侧,不欲往,辞疾不见。纬令台吏趣百官诣行在,皆辞以无袍笏,纬召三院御史,泣谓:“布衣亲旧有急,犹当赴之。岂有天子蒙尘,为人臣子,累召而不往者!”御史请办装数日而行,纬拂衣起曰:“吾妻病垂死且不顾,诸君善自为谋,请从此辞!”乃诣李昌符,请骑卫送至行在,昌符义之,赠装钱,遣骑送之。
  瑄宁、凤翔兵追逼乘舆,败神策指挥使杨晟于潘氏,钲鼓之声闻于行宫。田令孜奉上发宝鸡,留禁军守石鼻为后拒。置感义军于兴、凤二州,以杨晟为节度使,守散关。
  时军民杂糅,锋镝纵横,以神策军使王建、晋晖为清道斩斫使,建以长剑五百前驱奋击,乘舆乃得前。上以传国宝授建使负之以从,登大散岭。李昌符焚阁道丈馀,将摧折,王建扶掖上自烟焰中跃过。夜,宿板下,上枕建膝而寝,既觉,始进食,解御袍赐建曰:“以其有泪痕故也。”车驾才入散关,硃玫已围宝鸡。石鼻军溃,玫长驱攻散关,不克。嗣襄王煴,肃宗之玄孙也,有疾,从上不及,留遵涂驿,为玫所得,与俱还凤翔。
  庚戌,李克用还太原。
  二月,王重荣、硃政、李昌符复上表请诛田令孜。
  以前东都留守郑从谠为守太傅兼侍中。
  硃玫、李昌符使山南西道节度使石君涉栅绝险要,烧邮驿,上由它道以进。山谷崎岖,邠军迫其后,危殆者数四,仅得达山南。三月,壬午,石君涉弃镇逃归硃玫。
  癸未,凤翔百官萧遘等罪状田令孜及其党韦昭度,请诛之。初,昭度因供奉僧澈结宦官,得为相。澈师知玄鄙澈所为,昭度每与同列诣知玄,皆拜之,知玄揖使诣澈啜茶。
  山南西道监军冯翊严遵美迎上于西县,丙申,车驾至兴元。
  戊戌,以御史大夫孔纬、翰林学士承旨、兵部尚书杜让能并为兵部侍郎、同平章事。
  保銮都将李鋋等败邠军于凤州。
  诏加王重荣应接粮料使,使调本道谷十五万斛以济国用。重荣表称令孜未诛,不奉诏。
  以尚书左丞卢渥为户部尚书,充山南西道留后。以严遵美为内枢密使,遣王建帅部兵戍三泉,晋晖及神策使张造帅四都兵屯黑水,修栈道以通往来。以建遥领壁州刺史。将帅遥领州镇自此始。
  陈敬瑄疑东川节度使高仁厚,欲去之。遂州刺史郑君立起兵攻陷汉州,进向成都。敬瑄遣其将李顺之逆战,君立败死。敬瑄又发维、茂羌军击仁厚,杀之。
  硃玫以田令孜在天子左右,终不可去,言于萧遘曰:“主上播迁六年,中原将士冒矢石,百姓供馈饷,战死饿死,什减七八,仅得复京城。天下方喜车驾还宫,主上更以勤王之功为敕使之荣,委以大权,使堕纲纪,骚扰籵镇,召乱生祸。玫昨奉尊命来迎大驾,不蒙信察,反类胁君。吾辈报国之心极矣,战贼之力殚矣,安能垂头弭耳,受制于阍寺之手哉!李氏孙尚多,相公盍改图以利社稷乎?”遘曰:“主上践阼十馀年,无大过恶。正以令孜专权肘腋,致坐不安席,上每言之,流涕不已。近日上初无行意,令孜陈兵帐前,迫胁以行,不容俟旦。罪皆在令孜,人谁不知!足下尽心王室,正有引兵还镇,拜表迎銮。废立重事,伊、霍所难,遘不敢闻命!”玫出,宣言曰:“我立李氏一王,敢异议者斩!”
  夏,四月,壬子,玫逼凤翔百官奉襄王煴权监军国事,承制封拜指挥,仍遣大臣入蜀迎驾,盟百官于石鼻驿。玫使萧遘为册文,遘辞以文思荒落;乃使兵部侍郎判户部郑昌图为之。乙卯,煴受册,玫自兼左、右神策十军使,帅百官奉煴还京师;以郑昌图同平章事、判度支、盐铁、户部,各置副使,三司之事一以委焉。河中百官崔安潜等上襄王笺,贺受册。
  田令孜自知不为天下所容,乃荐枢密使使杨复恭为左神策中尉、观军容使,自除西川监军使,往依陈敬瑄。复恭斥令孜之党,出王建为利州刺史,晋晖为集州刺史,张造为万州刺史,李师泰为忠州刺史。
  五月,硃玫以中书侍郎、同平章事萧遘为太子太保,自加侍中、诸道盐铁、转运等使;加裴澈判度支,郑昌图判户部;以淮南节度使高骈兼中书令,充江、淮盐铁、转运等使、诸道行营兵马都统;淮南右都押牙、和州刺史吕用之为岭南东道节度使;大行封拜以悦籵镇。遣吏部侍郎夏侯潭宣谕河北,户部侍郎杨陟宣谕江、淮,诸籵镇受其命者什六七,高骈仍奉笺劝进。
  吕用之建牙开幕,一与骈同;凡骈之腹心,及将校能任事者,皆逼以从己,诸所施为,不复咨禀。骈颇疑之,阴欲夺其权,而根蒂已固,无如之何。用之知之,甚惧,访于其党前度支巡官郑杞、前知庐州事董瑾,杞曰:“此固为晚矣!”用之问策安出,杞曰:“曹孟德有言:‘宁我负人,无人负我。’”明日,与瑾共为书一缄授用之,其语秘,人莫有知者。
  萧遘称疾归永乐。
  初,凤翔节度使李昌符与硃玫同谋立襄王,既而玫自为宰相专权,昌符怒,不受其官,更通表兴元。诏加昌符检校司徒。硃玫遣其将王行瑜将邠宁、河西兵五万追乘舆,感义节度使杨晟战数却,弃散关走,行瑜进屯凤州。
  是时,诸道贡赋多之长安,不之兴元,从官卫士皆乏食,上涕泣,不知为计。杜让能言于上曰:“杨复光与王重荣同破黄巢,复京城,相亲善;复恭其兄也。若遣重臣往谕以大义,且致复恭之意,宜有回虑归国之理。”上从之,遣右谏议大夫刘崇望使于河中,赍诏谕重荣,重荣既听命,遣使表献绢十万匹,且请讨硃玫以自赎。
  戊戌,襄王煴遣使至晋阳赐李克用诏,言:“上至半涂,六军变扰,苍黄晏驾,吾为籵镇所推,今已受册。”硃玫亦与克用书,克用闻其谋皆出于玫,大怒。大将盖寓说克用曰:“銮舆播迁,天下皆归咎于我,今不诛玫,黜李煴,无以自湔洗。”克用从之,燔诏书,囚使者,移檄邻道,称:“玫敢欺籵方,明言晏驾。当道已发蕃、汉三万兵进讨凶逆,当共立大功。”寓,蔚州人也。
  秦贤寇宋汴,硃全忠败之于尉氏南;癸巳,遣都将郭言将步骑三万击蔡州。
  六月,以扈跸都将杨守亮为金商节度、京畿制置使,将兵二万出金州,与王重荣、李克用共讨硃玫,守亮本姓訾,名亮,曹州人,与弟信皆为杨复光假子,更名守亮、守信。
  李克用遣使奉表称:“方发兵济河,除逆党,迎车驾,愿诏诸道与臣协力。”先是,山南之人皆言克用与硃玫合,人情忷惧;表至,上出示从官,并谕山南诸镇,由是帖然。然克用表犹以硃全忠为言,上使杨复恭以书谕之云:“俟三辅事宁,别有进止。”
  衡州刺史周岳发兵攻潭州,钦化节度使闵勖招淮西将黄皓入城共守,皓遂杀勖。岳攻拔州城,擒皓,杀之。
  镇海节度使周宝遣牙将丁从实袭常州,逐张郁。郁奔海陵,依镇遏使南昌高霸。霸,高骈将也,镇海陵,有民五万户,兵三万人。
  秋,七月,秦宗权陷许州,杀节度使鹿晏弘。
  王行瑜进攻兴州,感义节度使杨晟弃镇走,据文州,诏保銮都将李鋋、扈跸都将李茂贞、陈佩屯大唐峰以拒之。茂贞,博野人,本姓宋,名文通,以功赐姓名。
  要命钦化军曰武安,以衡州刺史周岳为节度使。
  八月,卢龙节度使李忠薨,以其子匡威为留后。
  王潮拔泉州,杀廖彦若。潮闻福建观察陈岩威名,不敢犯福州境,遣使降之,岩表潮为泉州刺史。潮沈勇有智略,既得泉州,招怀离散,均赋缮兵,吏民悦服。幽王绪于别馆,绪惭,自杀。
  九月,硃玫将张行实攻大唐峰,李鋋等击却之。金吾将军满存与邠军战,破之,复取兴州,进守万仞寨。
  李克修攻孟方立,甲午,擒其将吕臻于焦冈,拔故镇、武安、临洺、邯郸、沙河,以大将安金俊为邢州刺史。
  长安百官太子太师裴璩等劝进于襄王煴。冬,十月,煴即皇帝位,改元建贞,遥尊上为太上元皇帝。
  董昌谓钱閔曰:“汝能取越州,吾以杭州授汝。”閔曰:“然,不取终为后患。”遂将兵自诸暨趋平水,凿山开道五百里,出曹娥埭,浙东将鲍君福帅众降之。閔与浙东军战,屡破之,进屯丰山。
  感化牙将张雄、冯弘鑙得罪于节度使时溥,聚众三百,走渡江,袭苏州,据之。雄自称刺史,稍聚兵至五万,战舰千馀,自号天成军。
  河阳节度使诸葛爽薨,大将刘经、张全义立爽子仲方为留后。全义,临濮人也。
  李克修攻邢州,不克而还。
  十一月,丙戌,钱閔克越州,刘汉宏奔台州。
  义成节度使安师儒委政于两厢都虞候夏侯晏、杜标,二人骄恣,军中忿之。小校张骁潜出,聚众二千攻州城,师儒斩晏、标首谕之,军中稍息。天平节度使硃瑄谋取滑州,遣濮州刺史硃裕将兵诱张骁,杀之。硃全忠先遣其将硃珍、李唐宾袭滑州,入境,遇大雪。珍等一夕驰至壁下,百梯并升,遂克之。虏师儒以归。全忠以牙将江陵胡真知义成留后。
  田令孜至成都请寻医,许之。
  十二月,戊寅,诸军拔凤州,以满存为凤州防御使。
  杨复恭传檄关中,称“得硃玫首者,以静难节度使赏之。”王行瑜战数败,恐获罪于玫,与其下谋曰:“今无功,归亦死;曷若与汝曹斩玫首,定京城,迎大驾,取邠宁节钺乎?”众从之。甲寅,行瑜自凤州擅兵引归京师,玫方视事,闻之,怒,召行谕,责之曰:“汝擅归,欲反邪?”行瑜曰:“吾不反,欲诛反者硃玫耳!”遂擒斩之,并杀其党数百人。诸军大乱,焚掠京城,士民无衣冻死者蔽地。裴澈、郑昌图帅百官二百馀人奉襄王奔河中,王重荣诈为迎奉,执煴,杀之,囚澈、昌图;百官死者殆半。
  台州刺史杜雄诱刘汉宏,执送董昌,斩之。昌徙镇越州,自称知浙东军府事,以钱閔知杭州事。
  王重荣函襄王煴首送行在,刑部请御兴元城南门献馘,百官毕贺。太常博士殷盈孙议,以为:“煴为贼臣所逼,正以不能死节罪耳。礼,公族罪在大辟,君为之素服不举。今煴已就诛,宜废为庶人,令所在葬其首。其献馘称贺之礼,请俟硃玫首至而行之。”从之。盈孙,侑之孙也。
  河阳大将刘经,畏李罕之难制,自引兵镇洛阳,袭罕之于渑池,为罕之所败,经弃洛阳走,罕之追杀殆尽。罕之军于巩,将渡河,经遣张全义将兵拒之。时诸葛仲方幼弱,政在刘经,诸将多不附。全义遂与罕之合兵攻河阳,为经所败,罕之、全义走保怀州。
  初,忠武决胜指挥使孙儒与龙骧指挥使朗山刘建锋戍蔡州,拒黄巢,扶沟马殷隶军中,以材勇闻。及秦宗权叛,儒等皆属焉。宗权遣儒将兵攻陷郑州,刺史李璠奔大梁。儒进陷河阳,留后诸葛仲方奔大梁。儒自称节度使,张全义据怀州,李罕之据泽州以拒之。初,长安人张佶为宣州幕僚,恶观察使秦彦之为人,弃官去,过蔡州,宗权留以为行军司马。佶谓刘建锋曰:“秦公刚鸷而猜忌,亡无日矣,吾属何以自免!”建锋方自危,遂与佶善。
  寿州刺史张翱遣其将魏虔将万人寇庐州,庐州刺史杨行愍遣其将田頵、李神福、张训拒之,败虔于褚城。滁州刺史许勍袭舒州,刺史陶雅奔庐州。高骈命行愍更名行密。
  是岁,天平牙将硃瑾逐泰宁节度使齐克让,自称留后。瑾将袭衮州,求婚于克让,乃自郓盛饰车服,私藏兵甲以赴之。亲迎之夕,甲士窃发,逐克让而代之。朝廷因以瑾为泰宁节度使。
  安陆贼帅周通攻鄂州,路审中亡去。岳州刺史杜洪乘虚入鄂,自称武昌留后,朝廷因以授之。湘阴贼帅邓进思复乘虚陷岳州。
  秦宗言围荆南二年,张环婴城自守,城中米斗直钱四十缗,食甲鼓皆尽,击门扉以警夜,死者相枕。宗言竟不能克而去。
     僖宗惠圣恭定孝皇帝下之上光启三年(丁未,公元八八七年)
  春,正月,以邠州都将王行瑜为静难军节度使,扈跸都头李茂贞领武定节度使,扈跸都头杨守宗为金商节度使,右卫大将军顾彦朗为东川节度使,金商节度使杨守亮为山南西道节度使。彦朗,丰县人也。
  辛巳,以董昌为浙东观察使,钱閔为杭州刺史。
  秦宗权自以兵力十倍于硃全忠,而数为全忠所败,耻之,欲悉力以攻汴州。全忠患兵少,二月,以诸军都指挥使硃珍为淄州刺史,募兵于东道,期以初夏而还。
  戊辰,削夺三川都监田令孜官爵,长流端州。然令孜依陈敬瑄,竟不行。
  代北节度使李国昌薨。
  三月,癸未,诏伪宰相萧遘、郑昌图、裴澈,于所在集众斩之,皆死于岐山。时朝士受煴官者甚众,法司皆处以极法。杜让能力争之,免者什七八。
  壬辰,车驾至凤翔,节度使李昌符,恐车驾还京虽不治前过,恩赏必疏,乃以宫室未完,固请驻骅府舍,从之。
  太傅兼侍中郑从谠罢为太子太保。
  镇海节度使周宝募亲军千人,号后楼兵,禀给倍于镇海军,镇海军皆怨,而后楼兵浸骄不可制。宝溺于声色,不亲政事,筑罗城二十馀里,建东第,人苦其役。宝与僚属宴后楼,有言镇海军怨望者,宝曰:“乱则杀之!”度支催勤使薛朗以其言告所善镇海军将刘浩,戒之使戢士卒,浩曰:“惟反可以免死耳!”是夕,宝醉,方寝,浩帅其党作乱,攻府舍而焚之。宝惊起,徒跣叩芙蓉门呼后楼兵,后楼兵亦反矣。宝帅家人步走出青阳门,遂奔常州,依刺史丁从实。浩杀诸僚佐,癸巳,迎薛朗入府,推为留后。宝先兼租庸副使,城中货财山积,是日,尽于乱兵之手。高骈闻宝败,列牙受贺,遣使馈以齑粉。宝怒,掷之地曰:“汝有吕用之在,他日未可知也!”扬州连岁饥,城中馁死者日数千人,坊巷为之寥落,妖异数见,骈悉以为周宝当之。
  山南西道节度使杨守亮忌利州刺史王建骁勇,屡召之。建惧,不往。前龙州司仓周庠说建曰:“唐祚将终,籵镇互相吞噬,皆无雄才远略,不能戡济多难。公勇而有谋,得士卒心,立大功者非公而谁!然葭萌四战之地,难以久安。阆州地僻人富,杨茂实,陈、田之腹心,不修职贡,若表其罪,兴兵讨之,可一战而擒也。”建从之,召募溪洞酋豪,有众八千,沿嘉陵江而下,袭阆州,逐其刺史杨茂实而据之,自称防御使,招纳亡命,军势益盛,守亮不能制。部将张虔裕说建曰:“公乘天子微弱,专据方州,若唐室复兴,公无种矣。宜遣使奉表天子,杖大义以行师,蔑不济矣。”部将綦毋谏复说建养士爱民,以观天下之变,建皆从之。庠、虔裕、谏,皆许州人也。初,建与东川节度使顾彦朗俱在神策军,同讨贼。建既据阆州,彦朗畏其侵暴,数遣使问遗,馈以军食,建由是不犯东川。
  初,周宝闻淮南六合镇遏使徐约兵精,诱之使击苏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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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4-13 12:58:18 | 显示全部楼层
●卷第二百五十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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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【唐纪七十三】 起强圉协洽四月,尽著雍涒滩,凡一年有奇。
     僖宗惠圣恭定孝皇帝下之下光启三年(丁未,公元八八七年)
  夏,四月,甲辰朔,约逐苏州刺史张雄,帅其众逃入海。
  高骈闻秦宗权将寇淮南,遣左厢都知兵马使毕师鑙将百骑屯高邮。时吕用之用事,宿将多为所诛,师鑙自以黄巢降将,常自危。师鑙有美妾,用之欲见之,师鑙不许。用之因师鑙出,窃往见之。师鑙惭怒,出其妾,由是有隙。师鑙将如高邮,用之待之加厚,师鑙益疑惧,谓祸在旦夕。师鑙子娶高邮镇遏使张神剑女,师鑙密与之谋,神剑以为无是事。神剑名雄,人以其善用剑,故谓之“神剑”。时府中藉藉,亦以为师鑙且受诛,其母使人语之曰:“设有是事,汝自努力前去,勿以老母、弱子为累!”师鑙疑未决。会骈子四十三郎者素恶用之,欲使师鑙帅外镇将吏疏用之罪恶,闻于其父,密使人绐之曰:“用之比来频启令公,欲因此相图,已有委曲在张尚书所,宜备之!”师鑙问神剑曰:“昨夜使司有文书,翁胡不言?”神剑不寤,曰:“无之。”师鑙不自安,归营,谋于腹心,皆劝师鑙起兵诛用之。师鑙曰:“用之数年以来,人怨鬼怒,安知天不假手于我诛之邪!淮宁军使郑汉章,我乡人,昔归顺时副将也,素切齿于用之,闻吾谋,必喜。”乃夜与百骑潜诣汉章,汉章大喜,悉发镇兵及驱居民合千馀人从师鑙至高邮。师鑙诘张神剑以所得委曲,神剑惊曰:“无有。”师鑙声色浸厉,神剑奋曰:“公何见事之暗!用之奸恶,天地所不容。况近者重赂权贵得岭南节度,复不行,或云谋窃据此土,使其得志。吾辈岂能握刀头,事此妖物邪!要c061此数贼以谢淮海,何必多言!”汉章喜,遂命取酒,割臂血沥酒,共饮之。乙巳,众推师鑙为行营使,为文告天地,移书淮南境内,言诛用之及张守一、诸葛殷之意。以汉章为行营副使,神剑为都指挥使。神剑以师鑙成败未可知,请以所部留高邮,曰:“一则为公声援,二则供给粮饷。”师鑙不悦,汉章曰:“张尚书谋亦善,苟终始同心,事捷之日,子女玉帛相与共之,今日岂可复相违!”师鑙乃许之。戊申,师鑙、汉章发高邮。
  庚戌,诇骑以白高骈,吕用之匿之。
  硃珍至淄青旬日,应募者万馀人,又袭青州,获马千匹。辛亥,还,至大梁,硃全忠喜曰:“吾事济矣!”时蔡人方寇汴州,其将张晊屯北郊,秦贤屯板桥,各有众数万,列三十寨,连延二十馀里。全忠谓诸将曰:“彼蓄锐休兵,方来击我,未知硃珍之至,谓吾兵少,畏怯自守而已。宜出其不意,先击之。”乃自行兵攻秦贤寨,士卒踊跃争先。贤不为备,连拔四寨,斩万馀级,蔡人大惊,以为神。全忠又使牙将新野郭言募兵于河阳、陕、虢,得万馀人而还。
  毕师鑙兵奄至广陵城下,城中惊扰。壬子,吕用之引麾下劲兵,诱以重赏,出城力战。师鑙兵少却,用之始得断桥塞门为守备。是日,骈登延和阁,闻喧噪声,左右以师鑙之变告。骈惊,急召用之诘之,用之徐对曰:“师鑙之众思归,为门卫所遏,适已随宜区处,计寻退散,倘或不已,正烦玄女一力士耳,愿令公勿忧。”骈曰:“近者觉君之妄多矣,君善为之,勿使吾为周侍中。”言毕,惨沮久之,用之惭懅而退。师鑙退屯山光寺,以广陵城坚兵多,甚有悔色。癸丑,遣其属孙约与其子诣宣州,乞师于观使察秦彦,且许以克城之日迎彦为帅。会师鑙馆客毕慕颜自城中逃出,言“众心离散,用之忧窘,若坚守之,不日当溃。”师鑙乃悦。
  是日未明,骈召用之,问以事本末,用之始以实对,骈曰:“吾不欲复出兵相攻,君可选一温信大将,以我手札谕之。若其未从,当别处分。”用之退,念诸将皆仇敌,往必不利于己。甲寅,遣所部讨击副使许戡,赍骈委曲及用之誓状并酒淆出劳师鑙。师鑙始亦望骈旧将劳问,得以具陈用之奸恶,披泄积愤,见戡至,大骂曰:“梁缵、韩问何在,乃使此秽物来。”戡未及发言,已牵出斩之。乙卯,师鑙射书入城,用之不发,即焚之。
  丁巳,用之以甲士百人入见骈于延和阁下,骈大惊,匿于寝室,久而后出,曰:“节度使所居,无故以兵入,欲反邪!”命左右驱出。用之大惧,出子城南门,举策指之曰:“吾不可复入此!”自是高、吕始判矣。是夜,骈召其从子前左金吾卫将军杰密议军事。戊午,署杰都牢城使,泣而勉之,以亲信五百人给之。
  用之命诸将大索城中丁壮,无问朝士、书生,悉以白刃驱缚登城,令分立城上,自旦至暮,不得休息。又恐其与外寇通,数易其地,家人饷之,莫知所在。由是城中人亦恨师鑙入城之晚也。
  骈遣大将石锷以师鑙幼子及其母书并骈委曲至扬子谕师鑙,师鑙遽遣其子还,曰:“令公但斩吕、张以示师鑙,师鑙不敢负恩,愿以妻子为质。”骈恐用之屠其家,收师鑙母妻子置使院。
  辛酉,秦彦遣其将秦稠将兵三千至扬子助师鑙。壬戌,宣州军攻南门,不克。癸亥,又攻罗城东南隅,城几陷者数四。甲子,罗城西南隅守者焚战格以应师鑙,师鑙毁其城以内其众。用之帅其众千人力战于三桥北,师鑙垂败,会高杰以牢城兵自子城出,欲擒用之以授师鑙,用之乃开参佐门北走。骈召梁缵以昭义军百馀人保子城。乙丑,师鑙纵兵大掠。骈不得已,命彻备,与师鑙相见于延和阁下,交拜如宾主之仪,署师鑙节度副使、行军司马,仍承制加左仆射,郑汉章等各迁官有差。
  左莫邪都虞候申及,本徐州健将,入见骈,说之曰:“师鑙逆党不多,诸门尚未有守者,请令公及此选元从三十人,夜自教场门出,比师鑙觉之,迫不及矣。然后发诸镇兵,还取府城,此转祸为福也。若一二日事定,浸恐艰难,及亦不得在左右矣。”言之,且泣,骈犹豫不听。及恐语泄,遂窜匿。会张雄至东塘,及往归之。
  丙寅,师鑙果分兵守诸门,搜捕用之亲党,悉诛之。师鑙入居使院,秦稠以宣军千人分守使宅及诸仓库。丙寅,骈牒请解所任,以师鑙兼判府事。师鑙遣孙约至宣城,趣秦彦过江。或说师鑙曰:“仆射向者举兵,盖以用之辈奸邪暴横,高令公坐自聋瞽,不能区理,故顺众心为一方去害。今用之既败,军府廓然,仆射宜复奉高公而佐之,但总其兵权以号令,谁敢不服。用之乃淮南一叛将耳,移书所在,立可枭擒。如此,外有推奉之名,内得兼并之实,虽朝廷闻之,亦无亏臣节。使高公聪明,必知内愧;如其不悛,乃机上肉耳,奈何以此功业付之他人,岂惟受制于人,终恐自相鱼肉。前日秦稠先守仓库,其相疑已可见。且秦司空为节度使,庐州、寿州其肯为之下乎!仆见战攻之端未有穷已,岂惟淮南之人肝脑涂地,窃恐仆射功名成败未可知也!不若及今亟止秦司空勿使过江,彼若粗识安危,必不敢轻进。就使他日责我以负约,犹不失为高氏忠臣也。”师鑙大以为不然,明日,以告郑汉章,汉章曰:“此智士也!”散求之,其人畏祸,竟不复出。
  戊辰,骈迁家出居南第,师鑙以甲士百人为卫,其实囚之也。是日,宣军以所求未获,焚进奉两楼数十间,宝货悉为煨烬。己巳,师鑙于府厅视事,凡官吏非有兵权者皆如故,复迁骈于东第。自城陷,诸军大掠,昼夜不已。至是,师鑙始以先锋使唐宏为静街使,禁止之。骈先为盐铁使,积年不贡奉,货财在扬州者,填委如山。骈作郊天、御楼六军立仗仪服,及大殿元会、内署行幸供张器用,皆刻镂金玉、蟠龙蹙凤数十万事,悉为乱兵所掠,归于闾阎,张陈寝处其中。
  庚午,获诸葛殷,杖杀之,弃尸道旁,怨家抉其目,断其舌,众以瓦石投之,须臾成冢。吕用之之败也,其党郑杞首归师鑙,师鑙署杞知海陵监事。杞至海陵,阴记高霸得失,闻于师鑙。霸获其书,杖杞背,断手足,刳目截舌,然后斩之。
  蔡将卢瑭屯于万胜,夹汴水而军,以绝汴州运路,硃全忠乘雾袭之,掩杀殆尽。于是蔡兵皆徙就张晊,屯于赤冈,全忠复就击之,杀二万馀人。蔡人大惧,或军中自相惊,全忠乃还大梁,养兵休士。
  辛未,高骈密以金遗守者,毕师鑙闻之,壬午,复迎骈入道院,收高氏子弟甥侄十馀人同幽之。
  前苏州刺史张雄帅其众自海溯江,屯于东塘,遣其将赵晖入据上元。
  毕师鑙之攻广陵也,吕用之诈为高骈牒,署庐州刺史杨行密行军司马,追兵入援。庐江人袁袭说行密曰:“高公昏惑,用之奸邪,师鑙悖逆,凶德参会,而求兵于我,此天以淮南授明公也,趣赴之。”行密乃悉发庐州兵,复借兵于和州刺史孙端,合数千人赴之,五月,至天长。郑汉章之从师鑙也,留其妻守淮口,用之帅众攻之,旬日不克,汉章引兵救之。用之闻行密至天长,引兵归之。
  丙子,硃全忠出击张晊,大破之。秦宗权闻之,自郑州引精兵会之。
  张神剑求货于毕师鑙,师鑙报以俟秦司空之命,神剑怒,亦以其众归杨行密。及海陵镇遏使高霸、曲溪人刘金、盱胎人贾令威悉以其众属焉。行密众至万七千人,张神剑运高邮粮以给之。
  硃全忠求救于衮、郓,硃瑄、硃瑾皆引兵赴之,义成军亦至。辛巳,全忠以四镇兵攻秦宗权于边孝村,大破之,斩首二万馀级,宗权宵遁,全忠追之,至阳武桥而还。全忠深德硃瑄,兄事之。蔡人之守东都、河阳、许、汝、怀、郑、陕、虢者,闻宗权败,皆弃去。宗权发郑州,孙儒发河阳,皆屠灭其人,焚其庐舍而去,宗权之势自是稍衰。朝廷以扈驾都头杨守宗知许州事,硃全忠以其将孙从益知郑州事。
  钱閔遣东安都将杜稜、浙江都将阮结、静江都将成及将兵讨薛朗。
  甲午,秦彦将宣歙兵三万馀人,乘竹筏沿江而下,赵晖邀击于上元,杀溺殆半。丙申,彦入广陵,自称权知压淮南节度事,仍以毕师鑙为行军司马,补池州刺史赵閎为宣歙观察使。戊戌,杨行密帅诸军抵广陵城下,为八寨以守之,秦彦闭城自守。
  六月,戊申,天威都头杨守立与凤翔节度使李昌符争道,麾下相殴,帝命中使谕之,不止。是夕,宿卫皆严兵为备。己酉,昌符拥兵烧行宫,庚戌,复攻大安门。守立与昌符战于通衢,昌符兵败,帅麾下走保陇州。杜让能闻难,挺身步入侍。韦昭度质其家于军中,誓诛反贼,故军士力战而胜之。守立,复恭之假子也。壬子,以扈驾都将、武定节度使李茂贞为陇州招讨使,以讨昌符。
  甲寅,河中牙将常行儒杀节度使王重荣。重荣用法严,末年尤甚。行儒尝被罚,耻之,遂作乱。夜,攻府舍,重荣逃于别墅。明旦,行儒得而杀之。制以陕虢节度使王重盈为护国节度使,又以重盈子珙权知陕虢留后。重盈至河中,执行儒,杀之。
  戊午,秦彦遣毕师鑙、秦稠将兵八千出城,西击杨行密。稠败死,士卒死者什七八。城中乏食,樵采路绝,宣州军始食之。
  壬戌,亳州将谢殷逐其刺史宋兗。
  孙儒既去河阳,李罕之召张全义于泽州,与之收合馀众。罕之据河阳,全义据东都,共求援于河东。李克用以其将安金俊为泽州刺史,将骑助之,表罕之为河阳节度使,全义为河南尹。初东都经黄巢之乱,遗民聚为三城以相保,继以秦宗权、孙儒残暴,仅存坏垣而已。全义初至,白骨蔽地,荆棘弥望,居民不满百户,全义麾下才百馀人,相与保中州城,四野俱无耕者。全义乃于麾下选十八人材器可任者,人给一旗一榜,谓之屯将,使诣十八县故墟落中,植旗张榜,招怀流散,劝之树艺。惟杀人者死,馀但笞杖而已,无严刑,无租税,民归之者如市。又选壮者教之战陈,以御寇盗。数年之后,都城坊曲,渐复旧制,诸县户口,率皆归复,桑麻蔚然,野无旷土。其胜兵者,大县至七千人,小县不减二千人,乃奏置令佐以治之。全义明察,人不能欺,而为政宽简。出,见田畴美者,辄下马,与僚佐共观之,召田主,劳以酒食;有蚕麦善收者,或亲至其家,悉呼出老幼,赐以茶纟采衣物。民间言:“张公不喜声伎,见之未尝笑,独见佳麦良茧则笑耳。”有田荒秽者,则集众杖之;或诉以乏人牛,乃召其邻里责之曰:“彼诚乏人牛,何不助之!”众皆谢,乃释之。由是邻里有相助,故比户皆有蓄积,凶年不饥,遂成富庶焉。
  杜稜等败薛朗将李君暀于阳羡。
  秋,七月,癸未,淮南将吴苗帅其徒八千人逾城降杨行密。
  八月,壬寅朔,李茂贞奏陇州刺史薛知筹以城降,斩李昌符,灭其族。
  硃全忠引兵过亳州,遣其将霍存袭谢殷,斩之。
  丙子,以李茂贞同平章事、充凤翔节度使。
  以韦昭度守太保、兼侍中。
  硃全忠欲兼兗、郓,而以硃瑄兄弟有功于己,攻之无名,乃诬瑄招诱宣武军士,移书诮让。瑄复书不逊,全忠遣其将硃珍、葛从周袭曹州,壬子,拔之,杀刺史丘弘礼。又攻濮州,与兗、郓兵战于刘桥,杀数万人,硃瑄、硃瑾仅以身免。全忠与兗、郓始有隙。
  秦彦以张雄兵强,冀得其用,以仆射告身授雄,以尚书告身三通授裨将冯弘鑙等。广陵人竞以金玉珠缯诣雄军贸食,通犀带一,得米五升,锦衾一,得糠五升。雄军既富,不复肯战。未几,复助杨行密。丁卯,彦悉出城中兵万二千人,遣毕师鑙、郑汉章将之,陈于城西,延袤数里,军势甚盛。行密安卧帐中,曰:“贼近告我。”牙将李宗礼曰:“众寡不敌,宜坚壁自守,徐图还师。”李涛怒曰:“吾以顺讨逆,何论众寡!大军至此,去将安归!涛愿将所部为前锋,保为公破之!”涛,赵州人也。行密乃积金帛黣米于一寨,使羸弱守之,多伏精兵于其旁,自将十馀人冲其陈,兵始交,行密阳不胜而走,广陵兵追之,入空寨,争取金帛黣米,伏兵四起,广陵众乱。行密纵兵击之,俘斩殆尽,积尸十里,沟渎皆满,师鑙、汉章单骑仅免。自是秦彦不复言出师矣。
  九月,以户部侍郎、判度支张浚为兵部侍郎、同平章事。
  高骈在道院,秦彦供给甚薄,左右无食,至然木像、煮革带食之,有相啖者。彦与毕师鑙出师屡败,疑骈为厌胜,外围益急,恐骈党有内应者。有妖尼王奉仙言于彦曰:“扬州分野极灾,必有一大人死,自此喜矣。”甲戌,命其将刘匡时杀骈,并其子弟甥侄无少长皆死,同坎瘗之。乙亥,杨行密闻之,帅士卒缟素向城大哭三日。
  硃珍攻濮州,硃瑄遣其弟罕将步骑万人救之。辛卯,硃全忠逆击罕于范,擒斩之。
  冬,十月,秦彦遣郑汉章将步骑五千出击张神剑、高霸寨,破之,神剑奔高邮,霸奔海陵。
  丁未,硃珍拔濮州,刺史硃裕奔郓,珍进兵攻郓。瑄使裕诈遗珍书,约为内应,珍夜引兵赴之,瑄开门纳汴军,闭而杀之,死者数千人,汴军乃退。瑄乘胜复取曹州,以其属郭词为刺史。
  甲寅,立皇子升为益王。
  杜稜等拔常州,丁从实奔海陵。钱閔奉周宝归杭州,属高韐,具部将礼,郊迎之。杨行密围广陵且半年,秦彦、毕师鑙大小数十战,多不利。城中无食,米斗直钱五十缗,草根木实皆尽,以堇泥为饼食之,饿死者太半。宣军掠人诣肆卖之,驱缚屠割如羊豕,讫无一声,积骸流血,满于坊市。彦、师鑙无如之何,嚬蹙而已。外围益急,彦、师鑙忧懑,殆无生意,相对抱膝,终日悄然。行密亦以城久不下,欲引还。己巳夜,大风雨,吕用之部将张审威帅麾下士三百,晨,伏于西壕,俟守者易代,潜登城,启关纳其众,守者皆不斗而溃。先是,彦、师鑙信重尼奉仙,虽战陈日时,赏罚轻重,皆取决焉。至是复咨于奉仙曰:“何以取济?”奉仙曰:“走为上策。”乃自开化门出奔东塘。行密帅诸军合万五千人入城,以梁缵不尽节于高氏,为秦、毕用,斩于戟门之外。韩问闻之,赴井死。以高骈从孙愈摄副使,使改殡骈及其族。城中遗民才数百家,饥羸非复人状,行密辇西寨米以赈之。行密自称淮南留后。
  秦宗权遣其弟宗衡将兵万人渡淮,与杨行密争扬州,以孙儒为副,张佶、刘建锋、马殷及宗权族弟彦晖皆从。十一月,辛未,抵广陵城西,据行密故寨,行密辎重之未入城者,为蔡人所得。秦彦、毕师鑙至东塘,张雄不纳,将渡江趣宣州。宗衡召之,乃引兵还,与宗衡合。未几,宗权召宗衡还蔡,拒硃全忠。孙儒知宗权势不能久,称疾不行。宗衡屡促之,儒怒,甲戌,与宗衡饮酒,座中手刃之,传首于全忠。宗衡将安仁义降于行密。仁义,本沙陀将也,行密悉以骑兵委之,列于田頵之上。儒分兵掠邻州,未几,众至数万,以城下乏食,与彦、师鑙袭高邮。
  初,宣武都指挥使硃珍与排陈斩斫使李唐宾,勇略、功名略相当,全忠每战,使二人偕,往无不捷,然二人素不相下。珍使人迎其妻于大梁,不白全忠,全忠怒,追还其妻,杀守门者,使亲吏蒋玄晖召珍,以汉宾代总其众。馆鑙巡官冯翊敬翔谏曰:“硃珍未易轻取,恐其猜惧生变。”全忠悔,使人追止之。珍果自疑,丙子夜,珍置酒召诸将。唐宾疑其有异图,斩关奔大梁,珍亦弃军单骑继至。全忠两惜其才,皆不罪,遣还濮州,因引兵归。
  全忠多权数,将佐莫测其所为,惟敬翔能逆知之,往往助其所不及。全忠大悦,自恨得翔晚,凡军机、民政悉以咨之。
  辛巳,高邮镇遏使张神剑帅麾下二百人逃归扬州。丙戌,孙儒屠高邮。戊子,高邮残兵七百人溃围而至,杨行密虑其为变,分隶诸将,一夕尽坑之。明日,杀神剑于其第。杨行密恐孙儒乘胜取海陵,壬寅,命镇遏使高霸帅其兵民悉归府城,曰:“有违命者,族之!”于是数万户弃资产、焚庐舍、挈老幼迁于广陵。戊戌,霸与弟暀、部将余绕山、前常州刺史丁从实至广陵,行密出郭迎之,与霸、?往约为兄弟,置其将卒于法云寺。
  己亥,秦宗权陷郑州。
  朝廷以淮南久乱,闰月,以硃全忠兼淮南节度使、东南面招讨使。
  陈敬瑄恶顾彦朗与王建相亲,恐其合兵图己,谋于田令孜,令孜曰:“建,吾子也,不为杨兴元所容,故作贼耳。今折简召之,可致麾下。”乃遣使以书召之,建大喜,诣梓州见彦朗曰:“十军阿父见召,当往省之。因见陈太师,求一大州,若得之,私愿足矣!”乃留其家于梓州,率麾精兵二千,与从子宗钅岁、假子宗瑶、宗弼、宗侃、宗弁俱西。宗瑶,燕人姜郅;宗弼,许人魏弘夫;宗侃,许人田师侃;宗弁,鹿弁也。建至鹿头关,西川参谋乿李谓敬瑄曰:“王建,虎也,奈何延之入室!彼安肯为公下乎!”敬瑄悔,亟遣人止之,且增修守备。建怒,破关而进,败汉州刺史张顼于绵竹,遂拔汉州,进军学射山,又败西川将句惟立于蚕北,又拔德阳。敬瑄遣使让之,对曰:“十军阿父召我来,乃门而拒之,重为顾公所疑,进退无归矣。”田令孜登楼慰谕之,建与诸将于清远桥上髡发罗拜,曰:“今既无归,且辞阿父作贼矣!”顾彦朗以其弟彦晖为汉州刺史,发兵助建,急攻成都,三日不克而退,还屯汉州。敬瑄告难于朝,诏遣中使和解之;又令节茂贞以书谕之,皆不从。
  杨行密欲遣高霸屯天长以拒孙儒,袁袭曰:“霸,高氏旧将,常挟两端,我胜则来,不胜则叛。今处之天长,是自绝其归路也,不如杀之。”己酉,行密伏甲执霸及丁从实、余绕山,皆杀之。又遣千骑掩杀其党于法云寺,死者数千人。是日,大雪,寺外数坊地皆赤。高暀出走,明日,获而杀之。
  吕用之在天长也,绐杨行密日:“用之有银五万铤,埋于所居,克城之日,愿备麾下一醉之资。”庚戌,行密阅士卒,顾用之曰:“仆射许此曹银,何食言邪!”因牵下械系,命田頵鞫之,云:“郑杞、董瑾谋因中元夜,邀高骈至其第建黄箓斋,乘其入静,缢杀之,声言上升。因令莫邪都帅诸军推用之为节度使。”是日,腰斩用之,怨家刳裂立尽,并诛其族党。军士发其中堂,得桐入,书骈姓名于胸,桎梏而钉之。
  袁袭言于行密曰:“广陵饥弊已甚,蔡贼复来,民必重困,不如避之。”甲寅,行密遣和州将延陵宗以其众二千人归和州,乙卯,又命指挥使蔡俦将兵千人,辎重数千两,归于庐州。赵晖据上元,会周宝败,浙西溃卒多归之,众至数万。晖遂自骄大,治南朝台城而居之,服用奢僭。张雄在东塘,晖不与通问。雄溯江而上,晖以兵塞其中流。雄怒,戊午,攻上元,拔之。晖奔当涂,未至,为其下所杀。馀众降,雄悉坑之。
  硃全忠遣内客将张延范致朝命于杨行密,以行密为淮南节度副使,又以宣武行军司马李璠为淮南留后,遣牙将郭言将兵千人送之。感化节度使时溥自以于全忠为先进,官为都统,顾不得领淮南,而全忠得之,意甚恨望。全忠以书假道于溥,溥不许。璠至泗州,溥以兵袭之,郭言力战得免而还,徐、汴始构怨。
  十二月,癸巳,秦宗权所署山南东道留后赵德謓陷荆南,杀节度使张瑰,留其将王建肇守城而去,遗民才数百家。
  饶州刺史陈儒陷衢州。
  上蔡贼帅冯敬章陷蕲州。
  乙未,周宝卒于杭州。
  钱閔以杜稜为常州制置使。命阮结等进攻润州,丙申,克之。刘浩走,擒薛朗以归。
     僖宗惠圣恭定孝皇帝下之下文德元年(戊申,公元八八八年)
  春,正月,甲寅,孙儒杀秦彦、毕师鑙、郑汉章。彦等之归秦宗衡也,其众犹二千馀人,其后稍稍为儒所夺。裨将唐宏知其必及祸,恐并死,乃诬告彦等潜召汴军。儒杀彦等,以宏为马军使。
  张守一与吕用之同归杨行密,复为诸将合仙丹,又欲干军府之政,行密怒而杀之。
  蔡将石璠将万馀人寇陈、亳,硃全忠遣硃珍、葛从周将数千骑击擒之。癸亥,以全忠为蔡州四面行营都统,代时溥,诸镇兵皆受全忠节度。
  张廷范至广陵,杨行密厚礼之。及闻李璠来为留后,怒,有不受之色。廷范密使人白全忠,宜自以大军赴镇,全忠从之。至宋州,廷范自广陵逃来,曰:“行密未可图也。”甲子,李璠至,言徐军遮道,全忠乃止。
  丙寅,钱閔斩薛朗,剖其心以祭周宝,以阮结为润州制置使。
  二月,硃全忠奏以杨行密为淮南留后。
  乙亥,上不豫。壬午,发风翔。己丑,至长安。庚寅,赦天下,改元。以韦昭度兼中书令。
  魏博节度使乐彦祯,骄泰不法,发六州民筑罗城,方八十里,人苦其役。其子从训,尤凶险,既杀王鑙,魏人皆恶之。从训聚亡命五百馀人为亲兵,谓之子将。牙兵疑之,籍籍不安。从训惧,易服逃出,止于近县,彦祯因以为相州刺史。从训遣人至魏运甲兵、金帛,交错于路,牙兵益疑。彦祯惧,请避位,居龙兴寺为僧,从推都将赵文?弁知留后事。从训引兵三万至城下,文?弁不出战,众复杀之,推牙将贵乡罗弘信知留后事。先是,人有言“见白须翁,言弘信当为地主”者。文?弁既死,众群聚呼曰:“谁欲为节度使者?”弘信出应曰:“白须翁已命我矣。”众环视曰:“可也。”遂立之。弘信引兵出,与从训战,败之。从训收馀众保内黄,魏人围之。
  先是,硃全忠将讨蔡州,遣押牙雷鄴以银万两请籴于魏。牙兵既逐彦祯,杀鄴于馆。从训既败,乃求救于全忠。
  初,河阳节度使李罕之与河南尹张全义刻臂为盟,相得欢甚。罕之勇而无谋,性复贪暴,意轻全义,闻其勤俭力穑,笑曰:“此田舍一夫耳!”全义闻之,不以为忤。罕之屡求谷帛,全义皆与之,而罕之征求无厌,河南不能给,小不如所欲,辄械河南注吏至河阳杖之,河南将佐皆愤怒。全义曰:“李太傅所求,奈何不与!”竭力奉之,状若畏之者,罕之益骄。罕之所部不耕稼,专以剽掠为资,啖人为粮,至是悉其众攻绛州,绛州刺史王友遇降之;进攻晋州,护国节度使王重盈密结全义以图之。全义潜发屯兵,夜乘虚袭河阳,黎明,入三城,罕之逾垣步走,全义悉俘其家,遂兼领河阳节度使。罕之奔泽州,求救于李克用。
  三月,戊戌朔,日有食之,既。
  己亥,上疾复作,壬寅,大渐。皇弟吉王保,长而贤,群臣属望。十军观军容使杨复恭请立其弟寿王杰。是日,下诏,立杰为皇太弟,监军国事。右军中尉刘季述遣兵迎杰于六王宅,入居少阳院,宰相以下就见之。癸卯,上崩于灵符殿。遗制,太弟杰更名敏,以韦昭度摄冢宰。
  昭宗即位,体貌明粹,有英气,喜文学,以僖宗威令不振,朝廷日卑,有恢复前烈之志,尊礼大臣,梦想贤豪,践阼之始,中外忻忻焉。
  硃全忠裹粮于宋州,将讨秦宗权,会乐从训来告急,乃移军屯滑州,遣都押牙李唐宾等将步骑三万攻蔡州,遣都指挥使硃珍等分兵救乐从训。自白马济河,下黎阳、临河、李固三镇,进至内黄,败魏军万馀人,获其将周儒等十人。
  李克用以其将康君立为南面招讨使,督李存孝、薛阿檀、史俨、安全俊、安休休五将、骑七千,助李罕之攻河阳。张全义婴城自守,城中食尽,求救于硃全忠,以妻子为质。
  王建攻彭州,陈敬瑄救之,乃去。建大掠西川,十二州皆被其患。夏,四月,庚午,追尊上母王氏曰恭宪皇后。
  壬午,孙儒袭扬州,克之。杨行密出走,儒自称淮南节度使。行密将奔海陵,袁袭劝归庐州,再为进取之计,从之。
  硃全忠遣其将丁会、葛从周,牛存节将兵数万救河阳。李存孝令李罕之以步兵攻城,自帅骑兵逆战于温,河东军败,安休休惧罪,奔蔡州。汴人分兵欲断太行路,康君立等惧,引兵还。全忠表丁会为河阳留后,复以张全义为河南尹。会,寿春人;存节,博昌人也。全义德全忠出己,由是尽心附之,全忠每出战,全义主给其粮仗无乏。
  李罕之为泽州刺史,领河阳节度使。罕之留其子颀事克用,身还泽州,专以寇钞为事,自怀、孟、晋、绛数百里间,州无刺史,县无令长,田无麦禾,邑无烟火者,殆将十年。河中、绛州之间有摩云山,绝高,民保聚其上,寇盗莫能近。罕之攻拔之,时人谓之“李摩云”。
  乐从训移军洹水,罗弘信遣其将程公信击从训,斩之,与父彦祯皆枭首军门。癸巳,遣使以厚币犒全忠军,请修好,全忠乃召军还。诏以罗弘信权知魏博留后。
  归州刺史郭禹击荆南,逐王建肇,建肇奔黔州。诏以禹为荆南留后。荆南兵荒之馀,止有一十七家,禹厉精为治,抚集凋残,通商务农,晚年殆及万户。时籵镇各务兵力相残,莫以养民为事,独华州刺史韩建招抚流散,劝课农桑,数年之间,民富军赡。时人谓之北韩南郭。秦宗权别将常厚据夔州,禹与其将汝阳许存攻夺之。久之,朝廷以禹为荆南节度使,建肇为武泰节度使。禹奏复姓名为成沬。
  加李克用兼侍中。
  五月,己亥,加硃全忠兼侍中。
  赵德謓既失荆南,且度秦宗权必败,壬寅,举山南东道来降,且自托于硃全忠。全忠表请以德謓自副,制以山南东道为忠义军,以德謓为节度使,充蔡州四面行营副都统。
  硃全忠既得洛、孟,无西顾之忧,乃大发兵击秦宗权,大破宗权于蔡州之南,克北关门。宗权屯守中州,全忠分诸将为二十八寨以环之。
  加凤翔节度使李茂贞检校侍中。
  陈敬瑄方与王建相攻,贡赋中绝。建以成都尚强,退无所掠,欲罢兵,周庠、綦毋谏以为不可,庠曰:“邛州城堑完固,食支数年,可据之以为根本。”建曰:“吾在军中久,观用兵者不倚天子之重,则众心易离。不若疏敬瑄之罪,表请朝廷,命大臣为帅而佐之,则功庶可成。”乃使庠草表,请讨敬瑄以赎罪,因求邛州。顾彦朗亦表请赦建罪,移敬瑄它镇以靖两川。
  初,黄巢之乱,上为寿王,从僖宗幸蜀。时事出仓猝,诸王多徒行至山谷中,寿王疲乏,不能前,卧磻石上。田令孜自后至,趣之行,王曰:“足痛,幸军容给一马。”令孜曰:“此深山,安得马!”以鞭抶王使前,王顾而不言,心衔之。及即位,遣人监西川军,令孜不奉诏。上言愤籵镇跋扈,欲以威制之。会得彦朗、建表,以令孜所恃者敬瑄耳,六月,以韦昭度兼中书令,充西川节度使,兼西川招抚制置等使,征敬瑄为龙武统军。
  王建军新都,时绵竹土豪何义阳、安仁费师懃等所在拥兵自保,众或万人,少者千人。建遣王宗瑶说之,皆帅众附于建,给其资粮,建军复振。
  置佑国军于河南府,以张全义为节度使。
  秋,七月,李罕之引河东兵寇河阳,丁会击却之。
  升凤州为节度府,割兴、利州隶之,以凤州防御使满存为节度使、同平章事。
  以权知魏博留后罗弘信为节度使。
  八月,戊辰,硃全忠拔蔡州南城。
  杨行密畏孙儒之逼,欲轻兵袭洪州,袁袭曰:“钟传定江西已久,兵强食足,未易图也。赵閎新得宣州,怙乱残暴,众心不附。公宜卑辞厚币,说和州孙端、上元张雄使自采石济江侵其境,彼必来逆战,公自铜官济江会之,破閎必矣。”行密从之,使蔡俦守庐州,帅诸将济自糁潭。
  孙端、张雄为赵閎所败,閎将苏塘、漆朗将兵二万屯曷山。袁袭曰:“公引兵急趋曷山,坚壁自守,彼求战不得,谓我畏怯,因其怠,可破也。”行密从之。塘等大败,遂围宣州。閎兄乾之自池州帅众救宣州,行密使其将陶雅击乾之于九华,破之。乾之奔江西,以雅为池州制置使。
  九月,硃全忠以馈运不继,且秦宗权残破不足忧,引兵还。丙申,遣硃珍将兵五千送楚州刺史刘瓚之官。
  钱閔遣其从弟鋗将兵攻徐约于苏州。
  冬,十月,徐兵邀硃珍、刘瓚不听前,珍等击之,取沛、滕二县,斩获万计。
  孟方立遣其将奚忠信将兵三万袭辽州,李克修邀击,大破之,擒忠信送晋阳。
  辛卯,葬惠圣恭定孝皇帝于靖陵。庙号僖宗。
  陈敬瑄、田令孜闻韦昭度将至,治兵完城以拒之。
  十一月,时溥自将步骑七万屯吴康镇,硃珍与战,大破之。硃全忠又遣别将攻宿,刺史张友降之。
  丙申,秦宗权别将攻陷许州,执忠武留后王蕴,复取许州。
  十二月,蔡将申丛执宗权,折其足而囚之,降于全忠,全忠表丛为蔡州留后。
  初,感义节度使杨晟既失兴、凤,走据文、龙、成、茂四州。王建攻西川,田令孜以晟己之故将,假威戎军节度使,使守彭州。王建攻彭州,陈建瑄眉州刺史山行章将后兵五万壁新繁以救之。
  丁亥,以韦昭度为行营招讨使,山南西道节度使杨守亮副之,东川节度使顾彦朗为行军司马;割邛、蜀、黎、雅置永平军,以王建为节度使,治邛州,充行营诸军都指挥使。
  戊子,削陈敬瑄官爵。
  山南西道节度使杨守厚陷夔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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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4-13 12:58:40 | 显示全部楼层
●卷第二百五十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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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【唐纪七十四】 起屠维作噩,尽重光大渊献,凡三年。
     昭宗圣穆景文孝皇帝上之上龙纪元年(己酉,公元八八九年)
  春,正月,癸巳朔,赦天下,改元。
  以翰林学士承旨、兵部侍郎刘崇望同平章事。
  汴将庞师古拔宿迁,军于吕梁。时溥逆战,大败,还保彭城。
  壬子,蔡将郭璠杀申丛,送秦宗权于汴,告硃全忠云:“丛谋复立宗权。”全忠以璠为淮西留后。
  戊申,王建大破山行章于新繁,杀获近万人,行章仅以身免。杨晟惧,徙屯三交,行章屯濛阳,与建相持。
  二月,硃全忠送秦宗权至京师,斩于独柳。京兆尹孙揆监刑,宗权于槛车中引首谓揆曰:“尚书察宗权岂反者邪?但输忠不效耳。”观者皆笑。揆,逖之族孙也。
  三月,加硃全忠兼中书令,进爵东平郡王。全忠既克蔡州,军势益盛。加奉国节度使赵德謓中书令,加蔡州节度使赵犨同平章事,充忠武节度使,以陈州为治所。会犨有疾,悉以军府事授其弟昶,表乞骸骨,诏以昶代为忠武节度使。未几,犨薨。丙申,钱鋗拔苏州,徐约亡入海而死。钱閔以海昌都将沈粲权知苏州。
  夏,四月,赐陕虢军号保义。
  五月,甲辰,润州制置使阮结卒,钱閔以静江都将成及代之。
  李克用大发兵,遣李罕之、李存孝攻孟方立,六月,拔磁、洺二州。方立遣大将马溉、袁奉韬将兵数万拒之,战于琉璃陂,方立兵大败,二将皆为所擒,克用乘胜进攻邢州。方立性猜忌,诸将多怨,至是皆不为方立用,方立惭惧,饮药死。弟摄洺州刺史迁,素得士心,众奉之为留后,求援于硃全忠。全忠假道于魏博,罗弘信不许。全忠乃遣大将王虔裕将精兵数百,间道入邢州共守。
  杨行密围宣州,城中食尽,人相啖,指挥使周进思据城困逐赵閎。閎将奔广陵。田頵追擒之。未几,城中执进思以降。行密入宣州,诸将争取金帛,徐温独据米囷,为粥以食饿者。温,朐山人也。閎将宿松周本,勇冠军中,行密获而释之,以为裨将。閎既败,左右皆散,惟李德诚从閎不去,行密以宗女妻之。德诚,西华人也。行密表言于朝,诏以行密为宣歙观察使。硃全忠与赵閎有旧,遣使求之。行密谋于袁袭,袭曰:“不若斩首以遗之。”行密从之。未几,袭卒,行密哭之曰:“天不欲成吾大功邪,何为折吾股肱也!吾好宽,而袭每劝我以杀,此其所以不寿与!”
  孙儒遣兵攻庐州,蔡俦以州降之。
  硃珍拔萧县,据之,与时浦相拒,硃全忠欲自往临之。珍命诸军皆葺马厩,李唐宾部将严郊独惰慢,军吏责之,唐宾怒,见珍诉之。珍亦怒,以唐宾为无礼,拔剑斩之,遣骑白全忠,云唐宾谋叛。淮南左司马敬翔,恐全忠乘怒,仓猝处置违宜,故留使者,逮夜,然后从容白之,全忠果大惊。翔因为画策,诈收唐宾妻子系狱,遣骑往慰抚,全忠从之,军中始安。秋,七月,全忠如萧县,未至,珍出迎,命武士执之,责以专杀而诛之。诸将霍存等数十人叩头为之请,全忠怒,以床掷之,乃退。丁未,至萧县,以庞师古代珍为都指挥使。八月,丙子,全忠进攻时溥壁,会大雨,引兵还。
  冬,十月,平卢节度使王敬武薨。子师范,年十六,军中推为留后,棣州刺史张蟾不从。诏以太子少师崔安潜兼侍中,充平卢节度使。蟾迎安潜至州,与之共讨师范。
  以给事中杜孺休为苏州刺史,钱閔不悦,以知州事沈粲为制置指挥使。
  杨行密遣马步都虞候田頵等攻常州。
  十一月,上改名晔。
  上将祀圆丘。故事,中尉、枢密皆衤癸衫侍从。僖宗之世,已具襕笏。至是,又令有司制法服,孔纬及谏官、礼官皆以为不可,上出手札谕之曰:“卿等所论至当。事有从权,勿以小瑕,遂妨大礼。”于是宦官始服剑佩侍祠。己酉,祀圆丘,赦天下。上在籵邸,素疾宦官,及即位,杨复恭恃援立功,所为多不法,上意不平。政事多谋于宰相,孔纬、张浚劝上举大中故事,抑宦者权。复恭常乘肩舆至太极殿。他日,上与宰相言及四方反者,孔纬曰:“陛下左右有将反者,况四方乎!”上矍然问之,纬指复恭曰:“复恭陛下家奴,乃肩舆造前殿,多养壮士为假子,使典禁兵,或为方镇,非反而何!”复恭曰:“子壮士,欲以收士心,卫国家,岂反邪!”上曰:“卿欲卫国家,何不使姓李而姓杨乎?”复恭无以对。复恭假子天威军使杨守立,本姓胡,名弘立,勇冠六军,人皆畏之。上欲讨复恭,恐守立作乱,谓复恭:“朕欲得卿胡子在左右。”复恭见守立于上,上赐姓名李顺节,使掌六军管钥,不期年,擢至天武都头,领镇海节度使,俄加同平章事。及谢日,台吏申请班见百僚,孔纬判不集。顺节至中书,色不悦。他日,语微及之,纬曰:“宰相师长百僚,于意安乎?”顺节不敢复言。
  硃全忠求领盐铁,孔纬独执以为不可,谓进奏吏曰:“硃公须此职,非兴兵不可!”全忠乃止。
  田頵攻常州,为地道入城。中宵,旌旗甲兵出于制置使杜稜之寝室,遂虏之,以兵三万戍常州。
  硃全忠遣庞师古将兵自颍上趋淮南,击孙儒。
  十二月,甲子,王建败山行章及西川骑将宋行能于广都。行能夺还成都,行章退守眉州。壬申,行章请降于建。
  戊寅,孙儒自广陵引兵度江,壬午,逐田頵,取常州,以刘建锋守之。儒还广陵,建锋又逐成及,取润州。
  前山南东道节度使刘巨容之在襄阳也,有申屠生教之烧药为黄金。田令孜之弟过襄阳,巨容出金示之。及寓居成都,令孜求其方,不与,恨之,是岁,令孜杀巨容,灭其族。
     昭宗圣穆景文孝皇帝上之上大顺元年(庚戌,公元八九零年)
  春,正月,戊子朔,群臣上尊号曰圣文睿德光武弘孝皇帝;改元。
  李克用急攻邢州,孟迁食竭力尽,执王虔裕及汴兵以降。克用以安金俊为邢洺团练使。
  壬寅,王建攻邛州,陈敬瑄遣其大将彭城杨儒将兵三千,助刺史毛湘守之,湘出战,屡败。杨儒登城,见建兵盛,叹曰:“唐祚尽矣!王公治众,严而不残,殆可以庇民乎!”遂帅所部出降。建养以为子,更其姓名曰王宗儒。乙巳,建留永平节度判官张琳为邛南招安使,引兵还成都。琳,许州人也。陈敬瑄分兵布寨于犀浦、郫、导江等县,发城中民户一丁,昼则穿重壕,采竹木,运砖石;夜则登城,击柝巡警,无休息。
  韦昭度营于唐桥,王建营于东阊门外。建事昭度甚谨。辛亥,简州将杜有迁执刺史员虔嵩降于建,建以有迁知州事。
  汴将庞师古等众号十万。度淮,声言救杨行密,攻下天长;壬子,下高邮。
  二月,己未,资州将侯元绰执刺史杨戡降于王建,建以元绰知州事。
  乙丑,加硃全忠守中书令。
  庞师古引兵深入淮南,己巳,与孙儒战于陵亭,师古兵败而还。
  杨行密遣其将马敬言将兵五千,乘虚袭据润州。李友将兵二万屯青城,将攻常州。安仁义、刘威、田頵败刘锋于武进,敬言、仁义、威屯润州。友,合肥人;威,慎县人也。
  李克用将兵攻云州防御使赫连鑙,克其东城。鑙求救于卢龙节度使李匡威,匡威将兵三万赴之。丙子,邢洺团练使安金俊中流矢死,河东万胜军使申信叛降于鑙。会幽州军至,克用引还。
  时溥求救于河东,李克用遣其将石和将五百骑赴之。
  李克用巡潞州,以供具不厚,怒昭义节度使李克修,诟而笞之。克修惭愤成疾,三月,薨。克用表其弟决胜军使克恭为昭义留后。
  赐宣歙军号宁国,以杨行密为节度使。
  夏,四月,宿州将张筠逐刺史张绍光,附于时溥;硃全忠帅诸军讨之。溥出兵掠砀山,全忠遣牙内都指挥使硃友裕击之,杀三千馀人,擒石君和。友裕,全忠之子也。
  乙丑,陈敬瑄遣蜀州刺史任从海将兵二万救邛州,战败,欲以蜀州降王建。敬瑄杀之,以徐公鉥代为蜀州刺史。丙寅,嘉州刺史硃实举州降于建。丙子,僰道土豪文武坚执戎州刺史谢承恩降于建。
  赫连鑙、李匡威表请讨李克用。硃全忠亦上言:“克用终为国患,今因其败,臣请帅汴、滑、孟三军,与河北三镇共除之。乞朝廷命大臣为统帅。”
  初,张浚因杨复恭以进,复恭中废,更附田令孜而薄复恭。及复恭再用事,深恨之。上知浚与复恭有隙,特亲倚之。浚亦以功名为己任,每自比谢安、裴度。克用之讨黄巢屯河中也,浚为都统判官。克用薄其为人,闻其作相,私谓诏使曰:“张公好虚谈而无实用,倾覆之士也。主上采其名而用之,他日交乱天下,必是人也。”浚闻而衔。上从容与浚论古今治乱,浚曰:“陛下英睿如此,而中外制于强臣,此臣日夜所痛心疾首也。”上问以当今所急,对曰:“莫若强兵以服天下。”上于是广募兵于京师,至十万人。
  及全忠等请讨克用,上命三省、御史台四品以上议之,以为不可者什六七,杜让能、刘崇望亦以为不可。浚欲倚外势以挤杨复恭,乃曰:“先帝再幸山南,沙陀所为也。臣常虑其与河朔相表里,致朝廷不能制。今两河籵镇共请讨之,此千载一时。但乞陛下付臣兵柄,旬月可平。失今不取,后悔无及。”孔纬曰:“浚言是也。”复恭曰:“先朝播迁,虽籵镇跋扈,亦由居中之臣措置未得其宜。今宗庙甫安,不宜更造兵端。”上曰:“克用有兴复大功,今乘其危而攻之,天下其谓我何?”纬曰:“陛下所言,一时之体也;张浚所言,万世之利也。昨计用兵、馈运、犒赏之费,一二年间未至匮乏,在陛下断志行之耳。”上以二相言叶,僶俯从之,曰:“兹事今付卿二人,无贻朕羞!”五月,诏削夺克用官爵、属籍,以浚为河东行营都招讨制置宜慰使,京兆尹孙揆副之,以镇国节度使韩建为都虞候兼供军粮料使,以硃全忠为南面招讨使,王閒为东面招讨使,李匡威为北面招讨使,赫连鑙副之。浚奏给事中牛徽为行营判官,徽曰:“国家以丧乱之馀,欲为英武之举,横挑强寇,离诸侯心,吾见其颠沛也!”遂以衰疾固辞。徽,僧孺之孙也。
  李克恭骄恣不晓军事。潞人素乐李克修之简俭,且死非其罪,潞人怜之,由是将士离心。初,潞人叛孟氏,牙将安居受等召河东兵以取潞州。及孟迁以邢、洺、磁州归李克用,克用宠任之,以迁为军城都虞候,群从皆补右职,居受等咸怨且惧。昭义有精兵,号“后院将”。克用既得三州,将图河朔,令李克恭选后院将尤骁勇者五百人送晋阳,潞人惜之。克恭遣牙将李元审及小校冯霸部送晋阳,至铜韑,霸劫其众以叛,循山而南,至于沁水,众已三千人。李元审击之,为霸所伤,归于潞。庚子,克恭就元审所馆视之,安居受帅其党作乱,攻而焚之,克恭、元审皆死。众推居受为留后,附于硃全忠。居受使召冯霸,不至。居受惧,出走,为野人所杀。霸引兵入潞,自为留后。
  时朝廷方讨克用,闻克恭死,朝臣皆贺。全忠遣河阳留后硃崇节将兵入潞州,权知留后。克用遣康君立、李存孝将兵围之。
  壬子,张浚帅诸军五十二都及邠、宁、鄜、夏杂虏合五万人发京师,上御安喜楼饯之。浚屏左右言于上曰:“俟臣先除外忧,然后为陛下除内患。”杨复恭窃听,闻之。两军中尉饯浚于长乐坂,复恭属浚酒,浚辞以醉,复恭戏之曰:“相公杖钺专征,作态邪?”浚曰:“俟平贼还,方见作态耳!”复恭益忌之。癸丑,削夺李罕之官爵。六月,以孙揆为昭义节度使,充招讨副使。
  丁巳,茂州刺史李继昌帅众救成都,己未,王建击斩之。辛酉,资简都制置应援使谢从本杀雅州刺史张承简,举城降建。
  孙儒求好于硃全忠,全忠表为淮南节度使。未几,全忠杀其使者,遂复为仇敌。
  光启末,德州刺史卢彦威逐义昌节度使杨全玫,自称留后,求旌节,朝廷未许。至是,王熔、国弘信因张浚用兵,为之请,乃以彦威为义昌节度使。
  张浚会宣武、镇国、静难、凤翔、保大、定难诸军于晋州。
  更命义成军曰宣义。辛未,以硃全忠为宣武、宣义节度使。全忠以方有事徐、杨,征兵遣戍,殊为辽阔,乃辞宣义,请以胡真为节度使,从之。然后赋出入,皆制于全忠,一如巡属。及胡真入为统军,竟以全忠为两镇节度使,罢淮南不领焉。
  秋,七月,官军至阴地关,硃全忠遣骁将葛从周将千骑,潜自壶关夜抵潞州,犯围入城。又遣别将李谠、李重胤、邓季筠将兵攻李罕之于泽州,又遣张全义、硃友裕军于泽州之北,为从周应援。季筠,下邑人也。全忠奏:“臣已遣兵守潞州,请孙揆赴镇。”张浚亦恐昭义遂为汴人所据,分兵二千,使揆将之趣潞州。八月,乙丑,揆发晋州,李存孝闻之,以三百骑伏于长子西谷中。揆建牙杖节,褒衣大盖,拥众而行。存孝突出,擒揆及赐旌节中使韩归范、牙兵五百馀人,追击馀众于刁黄岭,尽杀之。存孝械揆及归范,纟斥以素练,徇于潞州城下曰:“朝廷以孙尚书为潞帅,命韩天使赐旌节,葛仆射可速归大梁,令尚书视事。”遂纟斥以献于克用。克用囚之,既而使人诱之,欲以为河东副使。揆曰:“吾天子大臣,兵败而死,分也,岂能伏事镇使邪!”克用怒,命以锯锯之,锯不能入。揆骂曰:“死狗奴!锯人当用板夹,汝岂知邪!”乃以板夹之,至死,骂不绝声。
  丙寅,孙儒攻润州。
  苏州刺史杜孺休到官,钱閔密使沈粲害之。会杨行密将李友拔苏州,粲归杭州。閔欲归罪于粲而杀之,粲奔孙儒。
  王建退屯汉州。
  陈敬瑄括富民财以供军,置征督院,逼以桎梏棰楚,使各自占。凡有财者如匿赃、虚占,急征,咸不聊生。
  李罕之告急于李克用,克用遣李存孝将五千骑救之。
  九月,壬寅,硃全忠军于河阳。汴军之初围泽州也,呼李罕之曰:“相公每恃河东,轻绝当道。今张相公围太原,葛仆射入潞府,旬日之间,沙陀无穴自藏,相公何路求生邪!”及李存孝至,选精骑五百,绕汴寨呼曰:“我,沙陀之求穴者也,欲得尔肉以饱士卒,可令肥者出斗!”汴将邓季筠,亦骁将也,引兵出战,存孝生擒之。是夕,李谠、李重胤收众遁去,存孝、罕之随而击之,至马牢山,大破之,斩获万计,追至怀州而还。存孝复引兵攻潞州,葛从周、硃崇节弃潞州而归。戊申,全忠庭责诸将桡之罪,斩李谠、李重胤而还。
  李克用以康君立为昭义留后,李存孝为汾州刺史。存孝自谓擒孙揆功大,当镇昭义,而君立得之,愤恚不食者数日,纵意刑杀,始有叛克用之志。李匡威攻蔚州,虏其刺史邢善益,赫连鑙引吐蕃、黠戛斯众数万攻遮虏平,杀其军使刘胡子。克用遣其将李存信击之,不胜;更命李嗣源为存信之副,遂破之。克用以大军继其后,匡威、鑙皆败走,获匡威之子武州刺史仁宗及鑙之婿,俘斩万计。
  李嗣源性谨重廉俭,诸将相会,各自诧勇略,嗣源独默然,徐曰:“诸君喜以口击贼,嗣源但以手击贼耳。”众惭而止。
  杨行密以其将张行周为常州制置使。闰月,孙儒遣刘建锋攻拔常州,杀行周,遂围苏州。
  邛州刺史毛湘,本田令孜亲吏,王建攻之急,食尽,救兵不至。壬戌,湘谓都知兵马使任可知曰:“吾不忍负田军容,吏民何罪!尔可持吾头归王建。”乃沐浴以俟刃。可知斩湘及二子降于建,士民皆泣。甲戌,建持永平旌节入邛州,以节度判官张琳知留后。缮完城隍,抚安夷獠,经营蜀、雅。冬,十月,癸未朔,建引兵还成都,蜀州将李行周逐徐公鉥,举城降建。
  乙酉,硃全忠自河阳如滑州视事,遣使者请粮马及假道于魏以伐河东,罗弘信不许,又请于镇,镇人亦不许。全忠乃自黎阳济河击魏。
  加邠宁节度使王行瑜侍中,佑国节度使张全义同平章事。
  官军出阴地关,游兵至于汾州。李克用遣薛志勤、李承嗣将骑三千营于洪洞,李存孝将兵五千营于赵城。镇国节度使韩建以壮士三百夜袭存孝营,存孝知之,设伏以待之。建兵不利,静难、凤翔之兵不战而走,禁军自溃。河东兵乘胜逐北,抵晋州西门。张浚出战,又败,官军死者近三千人。静难、凤翔、保大、定难之军先渡河西归,浚独有禁军及宣武军合万人,与韩建闭城拒守,自是不敢复出。存孝引兵攻绛州,十一月,刺史张行恭弃城走。存孝进攻晋州,三日,与其众谋曰:“张浚宰相,俘之无益;天子禁兵,不宜加害。”乃退五十里而军;浚、建自含口遁去。存孝取晋、绛二州,大掠慈、隰之境。先是,克用遣韩归范归朝,附表讼冤,言:“臣父子三代,受恩四朝,破庞勋,翦黄巢,黜襄王,存易定,致陛下今日冠通天之冠,佩白玉之玺,未必非臣之力也。若以攻云州为臣罪,则拓跋思恭之取鄜延,硃全忠之侵徐、郓,何独不讨?赏彼诛此,臣岂无辞!且朝廷当阽危之时,则誉臣为韩、彭、伊、吕;及既安之后,则骂臣为戎、羯、胡、夷。今天下握兵立功之人,独不惧陛下它日之骂乎!况臣果有大罪,六师征之,自有典刑,何必幸臣之弱而后取之邪!今张浚既出帅,则固难束手,已集蕃、汉兵五十万,欲直抵蒲、潼,与浚格斗;若其不胜,甘从削夺。不然,方且轻骑叩阍,顿首丹陛,诉奸回于陛下之扆座,纳制敕于先帝之庙庭,然后自拘司败,恭俟鈇锧。”表至,浚已败,朝廷震恐。浚与韩建逾王屋至河阳,撤民屋为筏以济河,师徒失亡殆尽。是役也,朝廷倚硃全忠及河朔三镇;及浚至晋州,全忠方连兵徐、郓,虽遣将攻泽州而身不至。行营乃求兵粮于镇、魏,镇、魏倚河东为抜蔽,皆不出兵;惟华、邠、凤翔、鄄、夏之兵会之。兵未交而孙揆被擒,幽、云俱败,杨复恭复从中沮之,故浚军望风自溃。
  十二月,己丑,孙儒拔苏州,杀李友。安仁义等闻之,焚润庐舍,夜遁。儒使沈粲守苏州,又遣其将归传道守润州。
  辛丑,汴将丁会、葛从周击魏,渡河,取黎阳、临河,庞师古、霍存下淇门、卫县,硃全忠自以大军继之。
  是岁,置升州于上元县,以张雄为刺史。
     昭宗圣穆景文孝皇帝上之上大顺二年(辛亥,公元八九一年)
  春,正月,罗弘信军于内黄。丙辰,硃全忠击之,五战皆捷,到永定桥,斩首万馀级。弘信惧,遣使厚币请和。全忠命止焚掠,归其俘,还军河上。魏博自是服于汴。
  庚申,制以太保、门下侍郎、同平章事孔纬为荆南节度使,中书侍郎、同平章事张浚为鄂岳观察使。以翰林学士承旨、兵部侍郎崔昭纬同平章事,御史中丞徐彦若为户部侍郎、同平章事,昭纬,慎由从子;彦若,商之子也。杨复恭使人劫孔纬于长乐坡,斩其旌节,资装俱尽,纬仅能自免。李克用复遣使上表曰:“张浚以陛下万代之业,邀自己一时之功,知臣与硃温深仇,私相连结。臣今身无官爵,名是罪人,不敢归陛下籵方,且欲于河中寄寓,进退行止,伏俟指麾。”诏再贬孔纬均州刺史,张浚连州刺史。赐克用诏,悉复其官爵,使归晋阳。孙儒尽举淮、蔡之兵济江,癸酉,自润州转战而南,田頵、安仁义屡败退,杨行密城戍皆望风奔溃。儒将李从立奄至宣州东溪,行密守备尚未固,众心危惧,夜,使其将合肥台濛将五百人屯溪西;濛使士卒传呼,往返数四,从立以为大众继至,遽引去。儒前军至溧水,行密使都指挥使李神福拒之。神福阳退以示怯,儒军不设备,神福夜帅精兵袭之,俘斩千人。
  二月,加李克用守中书令,复李罕之官爵;再贬张浚绣州司户。
  韦昭度将诸道兵十馀万讨陈敬瑄,三年不能克,馈运不继,朝议欲息兵。三月,乙亥,制复敬瑄官爵,令顾彦朗、王建各帅众归镇。
  王师范遣都指挥使卢弘击攻棣州刺史张蟾,弘引兵还攻师池,师范使人以重赂迎之,曰:“师范童騣,不堪重任,愿得避位,使保首领,公之仁也。”弘以师范年少,信之,不设备。师范密谓小校安丘刘鄩曰:“汝能杀弘,吾以汝为大将。”弘入城,师范伏甲而享之,鄩杀弘于座及其党数人。师范慰谕士卒,厚赏重誓,自将以攻棣州,执张蟾,斩之。崔安潜逃归京师。师范以鄩为马步副都指挥使。诏以师范为平卢节度使。师范和谨好学,每本县令到官,师范辄备仪卫往谒之;令不敢当,师范命客将挟持,令坐于听事,自称“百姓王师范”,拜之于庭。僚佐或谏,师范曰:“吾敬桑梓,所以教子孙不忘本也。”
  张浚至蓝田,逃奔华州依韩建,与孔纬密求救于硃全忠。全忠上表为纬、浚讼冤,朝廷不得已,并听自便。纬至商州而还,亦寓居华州。
  邢洺节度使安知建潜通硃全忠,李克用表以李存孝代之。知建惧,奔青州,朝廷以知建为神武统军。知建帅麾下三千人将诣京师,过郓州。硃瑄与克用方睦,伏兵河上,斩之,传首晋阳。
  夏,四月,有彗星见于三台,东行入太微,长十丈馀。甲申,赦天下。
  成都城中乏食,弃儿满路。民有潜入行营贩米入城者,逻者得之,以白韦昭度,昭度曰:“满城饥甚,忍不救之!”释勿问。亦有白陈敬瑄者,敬瑄曰:“吾恨无术以救饿者,彼能如是,勿禁也。”由是贩者浸多,然所致不过斗升,截筒,径寸半,深五分,量米而鬻之,每筒百馀钱,饿殍狼籍。军民强弱相陵,将吏斩之不能禁;乃更为酷法,或断腰,或斜劈,死者相继而为者不止。人耳目既熟,不以为惧。吏民日窘,多谋出降,敬瑄悉捕其族党杀之,惨毒备至。内外都指挥使、眉州刺史成都徐耕,性仁恕,所全活数千人。田令孜曰:“公掌生杀而不刑一人,有异志邪?”耕惧,夜,取俘囚戮于市。
  王建见罢兵制书,曰:“大功垂成,奈何弃之!”谋于周庠,庠劝建请韦公还朝,独攻成都,克而有之。建表称:“陈敬瑄、田令孜罪不可赦,愿毕命以图成功。”昭度无如之何,由是未能东还。建说昭度曰:“今关东籵镇迭相吞噬,此腹心之疾也,相公宜早归庙堂,与天子谋之。敬瑄,疥癣耳,当以日月制之,责建,可办也!”昭度犹豫未决。庚子,建阴令东川将唐友通等擒昭度亲吏骆保于行府门,脔食之,云其盗军粮。昭度大惧,遽称疾,以印节授建,牒建知三使留后兼行营招讨使,即日东还。建送至新都,跪觞马前,泣拜而别。昭度甫出剑门,即以兵守之,不复内东军。昭度至京师,除东都留守。建急攻成都,环城烽堑亘五十里。有狗屠王鹞,请诈得罪亡入城说之,使上下离心,建遣之。鹞入见陈敬瑄、田令孜,则言“建兵疲食尽,将遁矣”,出则鬻茶于市,阴为吏民称建英武,兵势强盛;由是敬瑄等懈于守备而众心危惧。建又遣其将京兆郑渥诈降以觇之,敬瑄以为将,使乘城,既而复以诈得归。建由是悉知城中虚实,以渥为亲从都指挥使,更姓名曰王宗渥。
  以武安节度使周岳为岭南西道节度使。
  李克用大举击赫连鑙,败其兵于河上,进围云州。
  杨行密遣其将刘威、硃延寿将兵三万击孙儒于黄池,威等大败。延寿,舒城人也。孙儒军于黄池,五月,大水,诸营皆没,乃还扬州,使其将康暀据和州,安景思据滁州。
  丙午,立皇子祐为德王。
  杨行密遣其将李神福攻和、滁,康暀降,安景思走。
  秋,七月,李克用急攻云州,赫连鑙食尽,奔吐谷浑部,既而归于幽州。克用表大将石善友为大同防御使。
  硃全忠遣使与杨行密约共攻孙儒。儒恃其兵强,欲先灭行密,后敌全忠,移牒籵镇,数行密、全忠之罪,且曰:“俟平宣、汴,当引兵入朝,除君侧之恶。”于是悉焚扬州庐舍,尽驱丁壮及妇女渡江,杀老弱以充食。行密将张训、李德诚潜入扬州,灭馀火,得谷数十万斛以赈饥民。泗州刺史张谏贷数万斛以给军,训以行密之命馈之,谏由是德行密。
  邢洺节度使李存孝劝李克用攻镇州,克用从之。八月,克用南巡泽潞,遂涉怀孟之境。
  硃全忠遣其将丁会攻宿州,克其外城。
  乙未,孙儒自苏州出屯广德,杨行密引兵拒之。儒围其寨,行密将上蔡李简帅百馀人力战,破寨,拔行密出之。
  王建攻陈敬瑄益急,敬瑄出战辄败,巡内州县率为建所取。威戎节度使杨晟时馈之食,建以兵据新都,彭州道绝。敬瑄出,慰勉士卒,皆不应。辛丑,田令孜登城谓建曰:“老夫向于公甚厚,何见困如是?”建曰:“父子之恩岂敢忘!但朝廷命建讨不受代者,不得不然。倘太师改图,建复何求!”是夕,令孜自携西川印节诣建营授之,将士皆呼万岁。建泣谢,请复为父子如初。先是,建常诱其将士曰:“成都城中繁盛如花锦,一朝得之,金帛子女恣汝曹所取,节度使与汝曹迭日为之耳!”壬寅,敬瑄开城迎建。建署其将张勍为马步斩斫使,使先入城。乃谓将士曰:“吾与汝曹三年百战,今始得城,汝曹不忧不富忠,慎勿焚掠坊市。吾已委张勍护之矣,彼幸执而白我,我犹得赦之;若先斩而后白,吾亦不能救也!”既而士卒有犯令者,勍执百馀人,皆捶其胸而杀之,积尸于市,众莫敢犯。故时人谓勍为“张打胸”。癸卯,建入城,自称西川留后。小校韩武数于使厅上马,牙司止之,武怒曰:“司徒许我迭日为节度使;上马何为!”建密遣人刺杀之。
  初,陈敬瑄之拒朝命也,田信孜欲盗其军政,谓敬瑄曰:“三兄尊重,军务烦劳,不若尽以相付,日具记事咨呈,兄但高居自逸而已。”敬瑄素无智能,忻然许之。自是军事皆不由己,以至于亡。建表敬瑄子陶为雅州刺史,使随陶之官,明年,罢归,寓居新津,以一县租赋赡之。
  癸丑,建分遣士卒就食诸州,更文武坚姓名曰王完阮,谢从本曰王宗本。陈敬瑄将佐有器干者,建皆礼而用之。
  六军十二卫观军容使、左神策军中尉杨复恭总宿卫兵,专制朝政,诸假子皆为节度使、刺史,又养宦官子六百人,皆为监军。假子龙剑节度使守贞、武定节度使守忠不输贡赋,上表讪薄朝廷。上舅瑰求节度使,上访于复恭,复恭以为不可。瑰怒,诟之。瑰出入禁中,颇用事,复恭恶之,奏以为黔南节度使。至吉柏津,令山南西道节度使杨守亮覆诸江中,宗族宾客皆死,以舟败闻。上知复恭所为,深恨之。李顺节既宠贵,与复恭争权,尽以复恭阴事告上,上乃出复恭为凤翔监军,复恭愠怼,不肯行,称疾,求致仕。九月,乙卯,以复恭为上将军致仕,赐以几杖。使者致诏命还,复恭潜遣腹心张绾刺杀之。
  加护国节度使王重盈兼中书令。
  东川节度使顾彦朗薨,军中推其弟彦晖知留后。
  冬,十月,壬午,宿州刺史张筠降于丁会。
  癸未,以永平节度使王建为西川节度使;甲申,废永平军。建既得西川,留心政事,容纳直言,好施乐士,用人各尽其才,谦恭俭素;然多忌好杀,诸将有功名者,多因事诛之。
  杨复恭居第近玉山营,假子守信为玉山军使,数往省之。或告复恭与守信谋反,乙酉,上御安喜门,陈兵自卫,命天威都将李顺节、神策军使李守节将兵攻其第。张绾帅家众拒战,守信引兵助之,顺节等不能克。丙戌,禁兵守含光门,俟其开,欲出掠两市,遇刘崇望,立马谕之曰:“天子亲在街东督战,汝曹皆宿卫之士,当于楼前杀贼立功,勿贪小利,自取恶名。”众皆曰:“诺。”遂从崇望而东。守信之众望见兵来,遂溃走。守信与复恭挈其族自通化门出,趣兴元,永安都头权安追之,擒张绾,斩之。复恭至兴元,杨守亮、杨守忠、杨守贞及绵州刺史杨守厚同举兵拒朝廷,以讨李顺节为名。守厚,亦复恭假子也。
  李克用攻王閒,大破镇兵于龙尾岗,斩获万计,遂拔临城,攻元氏、柏乡;李匡威引幽州兵救之。克用大掠而还,军于邢州。
  十一月,曹州都将郭铢杀刺史郭词,降于硃全忠。
  泰宁节度使硃瑾将万馀人攻单州。
  乙丑,时溥将刘知俊帅众二千降于硃全忠。知俊,沛人,徐之骁将也。溥军自是不振。全忠以知俊为左右开道指挥使。
  辛未,寿州将刘弘鄂恶孙儒残暴,举州降硃全忠。
  十二月,乙酉,汴将丁会、张归霸与硃瑾战于金乡,大破之,杀获殆尽,瑾单骑走免。
  天威都将李顺节恃恩骄横,出入常以兵自随。两军中尉刘景宣、西门君遂恶之,白上,恐其作乱。戊子,二人以诏召顺节,顺节入至银台门,二人邀顺节于仗舍坐语,供奉官似先知自后斩其首,从者大噪而出。于是天威、捧日、登封三都大掠永宁坊,至暮乃定,百官表贺。
  孙儒焚掠苏、常,引兵逼宣州,钱閔复遣兵据苏州。儒屡破杨行密之兵,旌旗辎重亘百馀里。行密求救于钱閔,閔以兵食助之。
  以顾彦晖为东川节度使,遣中使宋道弼赐旌节。杨守亮使杨守厚囚道弼,夺其旌节,发兵攻梓州。癸卯,彦晖求救于王建;甲辰,建遣其将华洪、李简、王宗侃、王宗弼救东川。建密谓诸将曰:“尔等破贼,彦晖必犒师,汝曹于行营报宴,因而执之,无烦再举。”宗侃破守厚七砦,守厚走归绵州。彦晖具犒礼,诸将报宴,宗弼以建谋告之,彦晖乃以疾辞。
  初,李茂贞养子继臻据金州,均州刺史冯行袭攻下之,诏以行袭为昭信防御使,治金州。杨守亮欲自金、商袭京师,行袭逆击,大破之。
  是岁,赐泾原军号曰彰义,增领渭、武二州。福建观察使陈岩疾病,遣使以书召泉州刺史王潮,欲授以军政,未至而岩卒。岩妻弟都将范晖讽将士推己为留后,发兵拒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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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4-13 12:59:02 | 显示全部楼层
●卷第二百五十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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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【唐纪七十五】 起玄黓困敦,尽阏逢摄提格,凡三年。
     昭宗圣穆景文孝皇帝上之中景福元年(壬子,公元八九二年)
  春,正月,丙寅,赦天下,改元。
  凤翔李茂贞、静难王行瑜、镇国韩建、同州王行约、秦州李茂庄五节度使上言:杨守亮容匿叛臣复恭,请出军讨之,乞加茂贞山南西道诏讨使。朝议以茂贞得山南,不可复制,下诏和解之,皆不听。
  王閒、李匡威合兵十余万攻尧山,李克用遣其将李嗣勋击之,大破幽、镇兵,斩获三万。
  杨行密谓诸将曰:“孙儒之众十倍于我,吾战数不利,欲退保铜官,何如?”刘威、李神福曰:“儒扫地远来,利在速战。宜屯据险要,坚壁清野以老其师,时出轻骑抄其馈饷,夺其俘掠。彼前不得战,退无资粮,可坐擒也。”戴友规曰:“儒与我相持数年,胜负略相当。今悉众致死于我,我若望风弃城,正堕其计。淮南士民从公渡江及自儒来降者甚,公宜遣将先护送归淮南,使复生业,儒军闻淮南安堵,皆有思归之心,人心既摇,安得不败!”行密悦,从之。友规,庐州人也。
  威戎节度使杨晟与杨守亮等约攻王建,二月,丁丑,晟出兵掠新繁、汉州之境,使其将吕尧将兵二千会杨守厚攻梓州;建遣行营都指挥使李简击尧,斩之。
  戊寅,硃全忠出兵击硃瑄,遣其子友裕将兵前行,军于斗门。
  李茂贞、王行瑜擅举兵击兴元。茂贞表求招讨使不已,遗杜让能、西门君遂书,陵蔑朝廷。上意不能容,御延英,召宰相、谏官议之。时宦官有阴与二镇相表里者,宰相相顾不敢言,上不悦。给事中牛徽曰:“先朝多难,茂贞诚有翼卫之功;诸杨阻兵,亟出攻讨,其志亦在疾恶,但不当不俟诏命耳。比闻兵过山南,杀伤至多。陛下倘不以招讨使授之,使用国法约束,则山南之民尽矣。”上曰:“此言是也。”乃以茂贞为山南西道招讨使。
  甲申,硃全忠至卫南,硃瑄将步骑万人袭斗门,硃友裕弃营走,瑄据其营。全忠不知,乙酉,引兵趣斗门,至者皆为郓人所杀。全忠退军瓠河,丁亥,瑄击全忠,大破之,全忠走。张归厚于后力战,全忠仅免,副使李璠等皆死。
  硃全忠奏贬河阳节度使赵克裕,以佑国节度使张全义兼河阳节度使。
  孙儒围宣州。初,刘建锋为孙儒守常州,将兵从儒击杨行密,甘露镇使陈可言帅部兵千人据常州。行密将张训引兵奄至城下,可言仓猝出迎,训手刃杀之,遂取常州。行密别将又取润州。
  硃全忠连年攻时溥,涂、泗、濠三州民不得耕获,衮、兗、河东兵救之,皆无功,复值水灾,人死者什六七。溥困甚,请和于全忠,全忠曰:“必移镇乃可。”溥许之。全忠乃奏请移溥它镇,仍命大臣镇徐州。诏以门下侍郎、同平章事刘崇望同平章事,充感化节度使,以溥为太子太师。溥恐全忠诈而杀之,据城不奉诏,崇望及华阴而还。
  忠义节度使赵德謓薨,子匡凝代之。
  范晖骄侈失众心,王潮以从弟彦复为都统,弟审知为都监,将兵攻福州。民自请输米饷军,平湖洞及滨海蛮夷皆以兵船助之。
  辛丑,王建遣族子嘉州刺史宗裕、雅州刺史王宗侃、威信都指挥使华洪、茂州刺史王宗瑶将兵五万攻彭州,杨晟逆战而败,宗裕等围之。杨守亮遣其将符昭救晟,径趋成都,营三学山。建亟召华洪还。洪疾驱而至,后军尚未集,以数百人夜去昭营数里,多击更鼓;昭以为蜀军大至,引兵宵遁。
  三月,以户部尚书郑延昌为中书侍郎、同平章事。延昌,从谠之从兄弟也。
  左神策勇胜三都都指挥使杨子实、子迁、子钊,皆守亮之假子也,自渠州引兵救杨晟,知守亮必败,壬子,帅其众二万降于王建。
  李克用、王处存合兵攻王閒,癸丑,拔天长镇。戊午,閒与战于新市,大破之,杀获三万馀人;辛酉,克用退屯栾城。诏和解河东及镇、定、幽四镇。
  杨晟遗杨守贞、杨守忠、杨守厚书,使攻东川以解彭州之围,守贞等从之。神策督将窦行实戍梓州,守厚密诱之为内应;守厚至涪城,行实事泄,顾彦晖斩之。守厚遁去。守贞、守忠军至,无所归,盘桓绵、剑间,王建遣其将吉谏袭守厚,破之。癸亥,西川将李简邀击守忠于钟阳,斩获三千馀人。夏,四月,简又破守厚于铜鉾,斩获三千馀人,降万五千人;守忠、守厚皆走。
  乙酉,置武胜军于杭州,以钱閔为防御使。
  天威军使贾德晟,以李顺节之死,颇怨愤,西门君遂恶之,奏而杀之。德晟麾下千馀骑奔凤翔,李茂贞由是益强。
  李匡威出兵侵云、代,壬寅,李克用始引兵还。
  时溥遣兵南侵,至楚州,杨行密将张训、李德诚败之于寿河,遂取楚州,执其刺史刘瓚。
  五月,加邠宁节度使王行瑜兼中书令。
  杨行密屡败孙儒兵,破其广德营,张训屯安吉,断其粮道。儒食尽,士卒大疫,遣其将刘建锋、马殷分兵掠诸县。六月,行密闻儒疾疟,戊寅,纵兵击之。会大雨、晦冥,儒军大败,安仁义破儒五十馀寨,田頵擒儒于陈,斩之,传首京师,儒众多降于行密。刘建锋、马殷收馀众七千,南走洪州,推建锋为帅,殷为先锋指挥使,以行军司马张佶为谋主,比至江西,众十馀万。
  丁酉,杨行密帅众归扬州;秋,七月,丙辰,至广陵,表田頵守宣州,安仁义守润州。
  先是,扬州富庶甲天下,时人称扬一、益二,及经秦、毕、孙、杨兵火之馀,江、淮之间,东西千里扫地尽矣。
  王建围彭州,久不下,民皆窜匿山谷;诸寨日出俘掠,谓之“淘虏”,都将先择其善者,馀则士卒分之,以是为常。
  有军士王先成者,新津人,本书生也,世乱,为兵,度诸将惟北寨王宗侃最贤,乃往说之曰:“彭州本西川之巡属也,陈、田召杨晟,割四州以授之,伪署观察使,与之共拒朝命。今陈、田已平而晟犹据之,州民皆知西川乃其大府而司徒乃其主也,故大军始至,民不入城而入同谷避之,以俟招安。今军至累月,未闻招安之命,军士复从而掠之,与盗贼无异,夺其资财,驱其畜产,分其老弱妇女以为奴婢,使父子兄弟流离愁怨;其在山中者暴露于暑雨,残伤于蛇虎,孤危饥渴,无所归诉。彼始以杨晟非其主而不从,今司徒不加存恤,彼更思杨氏矣。”宗侃恻然,不觉屡移其床前问之,先成曰:“又有甚于是者,今诸寨每旦出六七百人,入山淘虏,薄暮乃返,曾无守备之意,赖城中无人耳,万一有智者为之画策,使乘虚奔突,先伏精兵千人于门内,登城望淘虏者稍远,出弓弩手、砲手各百人,攻寨之一面,随以役卒五百,负薪土填壕为道,然后出精兵奋击,且焚其寨;又于三面城下各出耀兵,诸寨咸自备御,无暇相救,城中得以益兵继出,如此,能无败乎!”宗侃矍然曰:“此诚有之,将若之何?”
  先成请条列为状以白王建,宗侃即命先成草之,大指言:“今所白之事,须四面通共,宗侃所司止于北面,或所白可从,乞以牙举施行。”事凡七条:“其一,乞招安山中百姓。其二,乞禁诸寨军士及子弟无得一人辄出淘虏,仍表诸寨之旁七里内听樵牧,敢越表者斩。其三,乞置招安寨,中容数千人,以处所招百姓,宗侃请选所部将校谨干者为招安将,使将三十人昼夜执兵巡卫。其四,招安之事须委一人总领,今榜帖既下,诸寨必各遣军士入山招安,百姓见之无不惊疑,如鼠见狸,谁肯来者!欲招之必有其术,愿降帖付宗侃专掌其事。其五,乞严勒四寨指挥使,悉索前日所虏彭州男女老幼集于营场,有父子、兄弟、夫妇自相认者即使相从,牒其人数,部送招安寨,有敢私匿一人者斩;仍乞勒府中诸营,亦令严索,有自军前先寄归者,量给资粮,悉部送归招安寨。其六,乞置九陇行县于招安寨中,以前南郑令王丕摄县令,设置曹局,抚理百姓,择其子弟之壮者,给帖使自入山招其亲戚;彼知司徒严禁侵掠,前日为军士所虏者,皆获安堵,必欢呼踊跃,相帅下山,如子归母,不日尽出。其七,彭州土地宜麻,百姓未入山时多沤藏者,宜令县令晓谕,各归田里,出所沤麻鬻之,以为资粮,必渐复业。”建得之大喜,即行之,悉如所申。
  明日,榜帖至,威令赫然,无敢犯者。三日,山中民竞出,赴招安寨如归市,寨不能容,斥而广之;浸有市井,又出麻鬻之。民见村落无抄暴之患,稍稍辞县令,复故业。月馀,招安寨皆空。
  己巳,李茂贞克凤州,感义节度使满存奔兴元。茂贞又取兴、洋二州,皆表其子弟镇之。
  八月,以杨行密为淮南节度使、同平章事,以田頵知宣州留后,安仁义为润州刺史。
  孙儒降兵多蔡人,行密选其尤勇健者五千人,厚其禀赐,以皁衣蒙甲,号“黑云都”,每战,使之先登陷陈,四邻畏之。
  行密以用度不足,欲以茶盐易民布帛,掌书记舒城高勖曰:“兵火之馀,十室九空,又渔利以困之,将复离叛。不若悉我所有易邻道所无,足以给军;进贤守令劝课农桑,数年之间,仓库自实。”行密从之。田頵闻之曰:“贤者之言,其利远哉!”行密驰射武伎,皆非所长,而宽简有智略,善抚御将士,与同甘苦,推心待物,无所猜忌。尝早出,从者断马韋,取其金,行密知而不问,它日,复早出如故,人服其度量。淮南被兵六年,士民转徙几尽;行密初至,赐与将吏,帛不过数尺,钱不过数百,而能以勤俭足用,非公宴,未尝举乐。招抚流散,轻徭薄敛,未及数年,公私富庶,几复承平之旧。
  李克用北巡至天宁军,闻李匡威、赫连鑙将兵八万寇云州,遣其将李君庆发兵于晋阳。克用潜入新城,伏兵于神堆,擒吐谷浑逻骑三百;匡威等大惊。丙申,君庆以大军至,克用迁入云州。丁酉,出击匡威等,大破之。己亥,天威等烧营而遁;追至天成军,斩获不可胜计。
  辛丑,李茂贞攻拔兴元,杨复恭、杨守亮、杨守信、杨守贞、杨守忠、满存奔阆州。茂贞表其子继密权知兴元府事。
  九月,加荆南节度使成沬同平章事。
  时溥迫监军奏称将士留己,冬,十月,复以溥为侍中、感化节度。硃全忠奏请追溥新命;诏谕解之。
  初,邢、洺、磁州留后李存孝,与李存信俱为李克用假子,不相睦。存信有宠于克用,存孝在邢州,欲立大功以胜之,乃建议取镇冀;存信从中沮之,不时听许。及王閒围尧山,存孝救之,不克。克用以存信为蕃、马步都指挥使,与存孝共击之,二人互相猜忌,逗留不进;克用更遣李嗣勋等击破之。存信还,谮存孝无心击贼,疑与之有私约。存孝闻之,自以有功于克用,而信任顾不及存信,愤怨,且惧及祸,乃潜结王閒及硃全忠,上表以三州自归于朝廷,乞赐旌节及会诸道兵讨李克用;诏以存孝为邢、洺、磁节度使,不许会兵。
  十一月,时溥濠州刺史张璲、泗州刺史张谏以州附于硃全忠。
  乙未,硃全忠遣其子友裕将兵十万攻濮州,拔之,执其刺史邵伦,遂令友裕移兵击时溥。
  孙儒将王坛陷婺州,刺史蒋环奔赵州。
  庐州刺史蔡俦发杨行密祖父墓,与舒州刺史倪章连兵,遣使送印于硃全忠以求救。全忠恶其反覆,纳其印,不救,且牒报行密;行密谢之。行密遣行营都指挥使李神福将兵讨俦。
  《宣明历》浸差,太子少詹事边冈造新历成,十二月,上之。命曰《景福崇玄历》。
  壬午,王建遣其将华洪击杨守亮于阆州,破之。建遣节度押牙延陵郑顼使于硃全忠;全忠问剑阁,顼极言其险。全忠不信,顼曰:“苟不以闻,恐误公军机。”全忠大笑。
  是岁,明州刺史钟文季卒,其将黄晟自称刺史。
     昭宗圣穆景文孝皇帝上之中景福二年(癸丑,公元八九三年)
  春,正月,时溥遣兵攻宿州,刺史郭言战死。
  东川留后顾彦晖既与王建有隙,李茂贞欲抚之使从己,秦恢复更赐彦晖节;诏以彦晖为东川节度使,茂贞又奏遣知兴元府事李继密救梓州,未几,建遣兵败东川、凤翔之兵于利州,彦晖求和,请与茂贞绝。乃许之。
  凤翔节度使李茂贞自请镇兴元,诏以茂贞为山南西道兼武定节度使,以中书侍郎、同平章事徐彦若同平章事,充凤翔节度使,又割果、阆二州隶武定军。茂贞欲兼得凤翔,不奉诏。
  二月,甲戌,加西川节度使王建同平章事。
  李克用引兵围邢州,王閒遣牙将王藏海致书解之,克用怒,斩藏海,进兵击閒,败镇兵于平山,辛巳,攻天长镇,旬日不下。閒出兵三万救之,克用逆战于叱日岭下,大破之,斩首万馀级,馀众溃去。河东军无食。脯其尸而啖之。
  时溥求救于硃瑾,硃全忠遣其将霍存将骑兵三千军曹州以备之。瑾将兵二万救徐州,存引兵赴之,与硃友裕合击徐、兗兵于石佛山下,大破之,瑾遁归兗州。辛卯,徐兵复出,存战死。
  李克用进下井陉,李存孝将兵救王閒,遂入镇州,与閒计事,閒又乞师于硃全忠,全忠方与时溥相攻,不能救,但遗克用书,言“鄴下有十万精兵,抑而未进。”克用复书:“倘实屯军鄴下,飆望降临;必欲真决雌雄,愿角逐于常山之尾。”甲午,李匡威引兵救閒,败河东兵于元氏,克用引还邢州。閒犒匡威于藁城,辇金帛二十万以酬之。
  硃友裕围彭城,时溥数出兵,友裕闭壁不战。硃瑾宵遁,友裕不追,都虞候硃友恭以书谮友裕于全忠。全忠怒,驿书下都指挥使庞师古,使代之将,且按其事。书误达于友裕,友裕大惧,以二千骑逃入山中,潜诣砀山,匿于伯父全昱之所。全忠夫人张氏闻之,使友裕单骑诣汴州见全忠,泣涕拜伏于庭;全忠命左右捽抑,将斩之,夫人趋就抱之,泣曰“汝舍兵众,束身归罪,无异志明矣。”全忠悟而舍之,使权知许州。友恭,寿春人李彦威也,幼为全忠家僮,全忠养以为子。张夫人,砀山人,多智略,全忠敬惮之,虽军府事,时与之谋议;或将兵出,中途,夫人以为不可,遣一介召之,全忠立为之返。
  庞师古攻佛山寨,拨之,自是徐兵不敢出。
  李匡威之救王閒也,将发幽州,家人会别,弟匡筹之妻美,匡威醉而淫之。二月,匡威自镇州还,至博野,匡筹据军府自称留后,以符追行营兵。匡威众溃归,但与亲近留深州,进退无所之,遣判官李抱真入奏,请归京师。京师屡更大乱,闻匡威来,坊市大恐,曰:“金头王来图社稷。”士民或窜匿山谷。王閒德其以己故致失地,迎归镇州,为筑第,父事之。
  以渝州刺史柳玭为泸州刺史,柳氏自化绰以来,世以孝悌礼法为士大夫所宗。玼御史大夫,上欲以为相。宦官恶之,故久谪于外。玼戒其子弟曰:“凡门地高,可畏不可恃也。立身行己,一事有失,是得罪重于他人,死无以见先人于地下,此其所以可畏也。门高则骄心易生,族盛则为人所嫉;懿行实才,人未之信,小有玼,众皆指之。此其所以不可恃也。故膏梁子弟,学宜加勤,行宜加励,仅得比他人耳!”
  王建屡请杀陈敬瑄、田令孜、朝廷不许。夏,四月,乙亥,建使人告敬瑄谋作乱,杀之新津。又告令孜通凤翔书,下狱死。建使节度判官冯涓草表奏之曰:“开匣出虎,孔宣父不责他人;当路斩蛇,孙叔敖盖非利己。专杀不行于阃外,先机恐失于彀中。”涓,宿之孙也。
  汴军攻徐州,累月不克。通事官张涛以书白硃全忠云:“进军时日非良,故无功。”全忠以为然,敬翔曰:“今攻城累月,所费甚多,徐人已困,旦夕且下,使将士闻此言,则懈于攻取矣。”全忠乃焚其书。癸未,全忠自将如徐州;戊子,庞师古拨彭城,时溥举族登燕子楼自焚死。己丑,全忠入彭城,以宋州刺史张廷范知感化留后,奏乞朝廷除文臣为节度使。
  李匡威在镇州,为王閒完城堑,缮甲兵,训士卒,视之如子,匡威以閒年少,且乐真定土风,潜谋夺之。李抱真自京师还,为之画策,阴以恩施悦其将士。王氏在镇久,镇人爱之,不徇匡威。匡威忌日,閒就第吊之。匡威素服衷甲,伏兵劫之,閒趋抱匡威曰:“閒为晋人所困,几亡矣,赖公以有今日;公欲得四州,此固閒之愿也,不若与公共归府,以位让公,则将土莫之拒矣。”匡威不以为然,与閒骈马,陈兵入府,会大风雷雨,屋瓦皆振。匡威入东偏门,镇之亲军闭之,有屠者墨君和自缺垣跃出,拳殴匡威甲士,挟閒于马上,负之登屋。镇人既得閒,攻匡威,杀之,并其族党。閒时年十七,体疏瘦,为君和所挟,颈痛头偏者累日。李匡筹奏閒杀其兄,请举兵复冤;诏不许。
  幽州将刘仁恭将兵戍蔚州,过期未代,士卒思归。会李匡筹立,戍卒奉仁恭为帅,还攻幽州,至居庸关,为府兵所败。仁恭奔河东,李克用厚待之。
  李神福围庐州;甲午,杨行密自将诣庐州,田頵自宣州引兵会之。初,蔡人张颢以骁勇事秦宗权,后从孙儒,儒败,归行密,行密厚待之,使将兵戍庐州。蔡俦叛,颢更为之用。及围急,颢逾城来降,行密以隶银枪都使袁稹。稹以颢反复,白行密,请杀之,行密恐稹不能容,置之亲军。稹,陈州人也。
  王彦复、王审知攻福州,久不下。范晖求救于威胜节度使董昌,昌与陈岩婚姻,发温、台、婺州兵五千救之。彦复、审知以城坚,援兵且至,士卒死伤多,白王潮,欲罢兵更图后举,潮不许。请潮自临行营,潮报曰:“兵尽添兵,将尽添将,兵将俱尽,吾当自来。”彦复、审知惧,亲犯矢石急攻之。五月,城中食尽,晖知不能守,夜,以印授监军,弃城走,援兵亦还。庚子,彦复等入城。辛丑,晖亡抵沿海都,为将士所杀。潮入福州,自称留后,素服葬陈岩,以女妻其子延晦,厚抚其家。汀、建二州降,岭海间群盗二十馀辈皆降溃。
  闰月,以武胜防御使钱閔为苏杭观察使。又以扈跸都头曹诚为黔中节度使,耀德都头李鋋为镇海节度使,宣威都头孙惟晟为荆南节度使,六月,以捧日都头陈珮为岭南东道节度使,并同平章事。时李茂贞跋扈,上以武臣难制,欲用诸王代之,占攵城等四人皆加恩,解兵柄,令赴镇。
  李匡筹出兵攻王閒之乐寿、武强,以报杀匡威之耻。
  秋,七月,王閒遣兵救邢州;李克用败之于平山,壬申,进击镇州。閒惧,请以兵粮二十万助攻邢州,克用许之。克用治兵于栾城,合閒兵三万进屯任县,李存信屯琉璃陂。
  丁亥,杨行密克庐州,斩蔡俦。左右请发俦父母冢,行密曰:“俦以此得罪,吾何为效之!”
  加天雄节度使李茂庄同平章事。
  钱閔发民夫二十万及十三都军士筑杭州罗城,周七十里。
  升州刺史张雄卒,冯弘鑙代之为刺史。
  李茂贞恃功骄横,上表及遗杜让能书,辞语不逊。上怒,欲讨之,茂贞又上表,略曰:“陛下贵为万乘,不能庇元舅之一身;尊极九州,不能戮复恭之一竖。”又曰:“今朝廷但观强弱,不计是非。”又曰:“约衰残而行法,随盛壮以加恩;体物锱铢,看人衡纩。”又曰:“军情易变,戎马难羁,唯虑甸服生灵,因兹受祸,未审乘舆播越,自此何之!”上益怒,决讨茂贞,命杜让能专掌其事,让能谏曰:“陛下初临大宝,国步末夷,茂贞近在国门,臣愚以为未宜与之构怨,万一不克,悔之无及。”上曰:“王室日卑,号令不出国门,此乃志士愤痛之秋。药弗瞑眩,厥疾弗瘳。朕不能甘心为孱懦之主,愔愔度日,坐视陵夷。卿但为朕调兵食,朕自委诸王用兵,成败不以责卿!”让能曰:“陛下必欲行之,则中外大臣共宜协力以成圣志,不当独以任臣。”上曰:“卿位居元辅,与朕同休戚,无宜避事!”让能泣曰:“臣岂敢避事!况陛下所欲行者,宪宗之志也;顾时有所未可,势有所不能耳。但恐他日臣徒受晁错之诛,不能弭七国之祸也。敢不奉诏,以死继之!”上乃命让能留中书,计画调度,月馀不归。崔昭纬阴结邠、岐,为之耳目,让能朝发一言,二镇夕必知之。李茂贞使其党纠合市人数百千人,拥观军容使西门君遂马诉曰:“岐帅无罪,不宜致讨,使百姓涂炭。”君遂曰:“此宰相事,非吾所及。”市人又邀崔昭纬、郑延昌肩舆诉之,二相曰:“兹事主上专委杜太尉,吾曹不预知。”市人因乱投瓦石,二相下舆走匿民家,仅自免,丧堂印及朝服。上命捕其唱帅者诛之,用兵之意益坚。京师民或亡匿山谷,严刑所不能禁。八月,以嗣覃王嗣周为京西招讨使,神策大将军李钅岁副之。
  丙辰,杨行密遣田頵将宣州兵二万攻歙州;歙州刺史裴枢城守,久不下。时诸将为刺史者多贪暴,独池州团练使陶雅宽厚得民,歙人曰:“得陶雅为刺史,请听命。”行密即以雅为歙州刺史,歙人纳之。雅尽礼见枢,送之还朝。枢,遵庆之曾孙也。
  硃全忠命庞师古移兵攻兗州,与硃瑾战,屡破之。
  九月,丁卯,以钱閔为镇海节度使。
  李存孝夜犯李存信营,虏奉诚军使孙考老。李克用自引兵攻邢州,掘堑筑垒环之。存孝时出兵突击,堑垒不能成。河东牙将袁奉韬密使人谓存孝曰:“大王惟俟堑成即归晋阳,尚书所惮者独大王耳,诸将非尚书敌也。大王若归,咫尺之堑,安能沮尚书之锋锐邪!”存孝以为然,按兵不出。旬日,堑垒成,飞走不能越,存孝由是遂穷。汴将邓季筠从克用攻邢州,轻骑逃归。硃全忠大喜,使将亲军。
  乙亥,覃王嗣周帅禁军三万送凤翔节度使徐彦若赴镇,军于兴平。李茂贞、王行瑜合兵近六万,军于眛厔以拒之。禁军皆新募市井少年,茂贞、行瑜所将皆边兵百战之馀,壬午,茂贞等进逼兴平,禁军皆望风逃溃,茂贞等乘胜进攻三桥,京城大震,士民奔散,市人复守阙请诛首议用兵者。崔昭纬心害太尉、门下侍郎、同平章事杜让能,密遗茂贞书曰:“用兵非主上意,皆出于杜太尉耳。”甲申,茂贞陈于临皋驿,表让能罪,请诛之。让能言于上曰:“臣固先言之矣,请以臣为解。”上涕下不自禁,曰:“与卿诀矣!”是日,贬让能梧州刺史,制辞略曰:“弃卿士之臧谋,构籵垣之深衅,咨询之际,证执弥坚。”又流观军容使西门君遂于儋州,内枢密使李周潼于崖州,段诩于欢州。乙酉,上御安福门,斩君遂、周潼、诩,再贬让能雷州司户。遣使谓茂贞曰:“惑朕举兵者,三人也,非让能之罪。”以内侍骆全瓘、刘景宣为左右军中尉。
  壬辰,以东都留守韦昭度为司徒、门下侍郎、同平章事,御史中丞崔胤为户部侍郎、同平章事,胤,慎由之子也,外宽弘而内巧险,与崔昭纬深相结,故得为相。季父安潜谓所亲曰:“吾父兄刻苦以立门户,终为缁郎所坏!”缁郎,胤小字也。
  李茂贞勒兵不解,请诛杜让能然后还镇,崔昭纬复从而挤之。冬,十月,赐让能及其弟户部侍郎弘徽自尽。复下诏布告中外,称“让能举枉错直,爱憎系于一时;鬻狱卖官,聚敛逾于巨万。”自是朝廷动息皆禀于邠、岐,南、北司往往依附二镇以邀恩泽。有崔鋋、王超者,为二镇判官,凡天子有所可否,其不逞者,辄诉于鋋、超,二人则教茂贞、行瑜上章论之,朝廷少有依违,其辞语已不逊。制复以茂贞为凤翔节度使兼山南西道节度使、守中书令,于是茂贞尽有凤翔、兴元、洋、陇秦等十五州之地。以徐彦若为御史大夫。
  戊戌,以泉州刺史王潮为福建观察使。
  舒州刺史倪章弃城走,杨行密以李神福为舒州刺史。
  邠宁节度使、守侍中兼中书令王行瑜求为尚书令;韦昭度密奏:“太宗以尚书令执政,遂登大位,自是不以授人臣。惟郭子仪以大功拜尚书令,终身避让。行瑜安可轻议!”十一月,以行瑜为太师,赐号尚父,仍赐铁券。
  十二月,硃全忠请徙盐铁于汴州以便供军;崔昭纬为全忠新破徐、郓,兵力倍增,若更判盐铁,不可复制,乃赐诏开谕之。
  汴将葛从周攻齐州刺史硃威,硃瑄、硃瑾引兵救之。
  初,武安节度使周岳杀闵勖,据潭州,邵州刺史邓处讷闻而哭之,诸将入吊,处讷曰:“吾与公等咸受仆射大恩,今周岳无状杀之,吾欲与公等竭一州之力,为仆射报仇,可乎?”皆曰:“善!”于是训卒厉兵,八年,乃结朗州刺史雷满共攻潭州,克之,斩岳,自称留后。
     昭宗圣穆景文孝皇帝上之中乾宁元年(甲寅,公元八九四年)
  春,正月,乙丑朔,赦天下,改元。李茂贞入朝,大陈兵自卫,数日归镇。
  以李匡筹为卢龙节度使。
  二月,硃全忠自将击硃瑄,军于鱼山。瑄与瑾合兵攻之,兗、郓兵大败,死者万馀人。
  以右散骑常侍郑綮为礼部侍郎、同平章事。綮好诙谐,多为歇后诗,讥嘲时事;上以为有所蕴,手注班簿,命以为相,闻者大惊。堂吏往告之,綮笑曰:“诸君大误,使天下更无人,未至郑綮!”史曰:“特出圣意。”綮曰:“果如是,奈人笑何!”既而贺客至,綮搔首言曰:“歇后郑五作宰相,时事可知矣!”累让不获,乃视事。
  以邵州刺史邓处讷为武安节度使。
  彰义节度使张钧薨,表其兄鐇为留后。
  三月,黄州刺史吴讨举州降杨行密。
  邢州城中食尽,甲申,李存孝登城谓李克用曰:“儿蒙王恩得富贵,苟非困于谗慝,安肯舍父子而从仇雠乎!愿一见王,死不恨!”克用使刘夫人视之。夫人引存孝出见克用,存孝泥首谢罪曰:“儿粗立微劳,存信逼儿,失图至此!”克用叱之曰:“汝遗硃全忠、王閒书,毁我万端,亦存信教汝乎!”囚之,归于晋阳,车裂于牙门。存孝骁勇,克用军中皆莫及;常将骑兵为先锋,所向无敌,身被重铠,腰弓髀槊,独舞铁楇陷陈,万人辟易。每以二马自随,马稍乏,就阵中易之,出入如飞。克用惜其才,意临刑诸将必为之请,因而释之。既而诸将疾其能,竟无一人言者。既死,克用为之不视事者旬日,私恨诸将,而于李存信竟无所谴。又有薛阿檀者,其勇与存孝相侔,诸将疾之,常不得志,密与存孝通;存孝诛,恐事泄,遂自杀。自是克用兵势浸弱,而硃全忠独盛矣。克用表马师素为邢洺节度使。
  硃全忠遣军将张从晦慰抚寿州。从晦陵侮刺史江彦温而与诸将夜饮;彦温疑其谋己,明日,尽杀在席诸将,以书谢全忠而自杀。军中推其子从顼知军州事,全忠为之腰斩从晦。
  五月,加镇海节度使钱閔同平章事。
  刘建锋、马殷引兵至澧陵,邓处讷遣邵州指挥使蒋勋、邓继崇将步骑三千守龙回关。殷先至关下,遣使诣勋,勋等以牛酒犒师。殷使说勋曰:“刘骧智勇兼人,术家言当兴翼、轸间。今将十万众,精锐无敌,而君以乡兵数千拒之,难矣。不如先下之,取富贵,还乡里,不亦善乎!”勋等然之,谓众曰:“东军许吾属还。”士卒皆欢呼,弃旗帜铠仗遁去。建锋令前锋衣其甲,张其旗,趋潭州。潭人以为邵州兵还,不为备。建锋入径入府,处讷方宴,擒斩之。戊辰,建锋潭州,自称留后。
  王建攻彭州,城中人相食,彭州内外都指挥使赵章出降。王先成请筑龙尾道,属于女墙。丙子,西川兵登城,杨晟犹帅众力战,刀子都虞候王茂权斩之。获彭州马步使安师建,建欲使为将,师建泣谢曰:“师建誓与杨司徒同生死,不忍复戴日月,惟速死为惠。”再三谕之,不从,乃杀之,礼葬而祭之。更赵章姓名曰王宗勉,王茂权名曰宗训,又更王钊名曰宗谨,李绾姓曰王宗勉,王茂权名曰宗训,又更王钊名曰宗谨,李绾姓名曰王宗绾。
  辛卯,中书侍郎、同平章事郑延昌罢为右仆射。
  硃瑄、硃瑾求救于河东,李克用遣骑将安福顺及弟福庆、福迁督精骑五百假道于魏,渡河应之。
  武昌节度使杜洪攻黄州,杨行密遣行营都指挥使硃延寿等救之。
  六月,甲午,以宋州刺史张廷范为武宁节度使,从硃全忠之请也。
  蕲州刺史冯敬章邀击淮南军,硃延寿攻蕲州,不克。
  戊午,以翰林学士承旨、礼部尚书李溪同平章事;方宣制,水部郎中知制诰刘崇鲁出班掠麻恸哭。上召崇鲁,问其故,对言:“溪奸邪,依附杨复恭、西门君遂,得在翰林,无相业,恐危社稷。”溪竟罢为太子少傅。溪,鄜之孙也。上师溪为文,崔昭纬恐溪为相,分己权,故使崇鲁沮之。溪十表自讼,丑诋崇鲁父符“受赃枉法,事觉自杀;弟崇望与杨复恭深交,崇鲁庭拜田令孜,为硃玫作劝进表,乃云臣交结内臣,何异抱赃唱贼!且故事,絡巾惨带,不入禁庭。臣果不才,崇鲁自应上章论列,岂于正殿恸哭!为国不祥,无人臣礼,乞正其罪。”诏停崇鲁见任。溪犹上表不已,乞行诛窜,表数千言,诟詈无所不至。
  李克用大破吐谷浑,杀赫连鑙,擒白义诚。
  秋,七月,李茂贞遣兵攻阆州,拨之,杨复恭、杨守亮、杨守信帅其族党犯围走。
  礼部侍郎、同平章事郑綮自以不合众望,累表避位,诏以太子少保致仕;以御史大夫徐彦若为中书侍郎兼吏部尚书、同平章事。
  绵州刺史杨守厚卒,其将常再荣举城降王建。
  杨复恭、守亮、守信将自商山奔河东,至乾元,遇华州兵,获之。八月,韩建献于阙下,斩于独柳。李茂贞献复恭遗守亮书,诉致仕之由云:“承天门乃隋家旧业,大侄但积粟训兵,勿贡献。吾于荆榛中立寿王,才得尊位,废定策国老,有如此负心门生天子!”昭义节度使康君立诣晋阳谒李克用。己未,克用会诸将饮博,酒酣,克用语及李存孝,流涕不已。君立素与李存信善,一言忤旨。克用拨剑斫之,囚于马步司。九月,庚申朔,出之,君立已死。克用表云州刺史薛志诚为昭义留后。
  冬,十月,丁酉,封皇子祤为棣王,禊为虔王,禋为沂王,祎为遂王。
  刘仁恭数因盖寓献策于李克用,愿得兵万人取幽州。克用方攻邢州,分兵数千,欲纳仁恭于幽州,不克。李匡筹益骄,数侵河东之境。克用怒,十一月,大举兵攻匡筹,拨武州,进围新州。
  以泾原留后张鐇为彰义节度使。
  硃全忠遣使至泗州,使者陵慢刺史张谏,谏举州降杨行密。行密遣押牙唐令回持茶万馀斤如汴宋贸易,全忠执令回,尽取其茶。扬、汴始有隙。
  十二月,李匡筹遣大将将步骑数万救新州,李克用选精兵逆战于段庄,大破之,斩首万馀级,生擒将校三百人,以练纟斥之,徇于城下。是夕,新州降。辛亥,进攻妫州。壬子,匡筹复发兵出居庸关,克用使精骑当其前以疲之,遣步将李存审自他道出其背夹击之,幽州兵大败,杀获万计。甲寅,李匡筹挈其族奔沧州,义昌节度使卢彦威利其辎重、妓妾,遣兵攻之于景城,杀之,尽俘其众。存审本姓苻,宛丘人,克用养以为子。丙辰,克用进军幽州,其大将请降。匡筹素暗懦,初据军府,兄匡威闻之,谓诸将曰:“兄失弟得,不出吾家,亦复何恨!但惜匡筹才短,不能保守,得及二年,幸矣。”
  加匡国节度使王行约检校待中。
  吴讨畏杜洪之逼,纳印请代于杨行密,行密以先锋指挥使瞿章权知黄州。
  是岁,黄连洞蛮二万围汀州,福建观察使王潮遣其将李承勋将万人击之;蛮解去,承勋追击之,至浆水口,破之。闽地略定。潮遣僚佐巡州县,劝农桑,定租税,交好邻道,保境息民,闽人安之。
  封州刺史刘廉卒,子隐居丧于贺江,士民百馀人谋乱,隐一夕尽诛之。岭南节度使刘崇龟召补右都押牙兼贺水镇使;未几,表为封州刺史。
  义胜节度使董昌为政苛虐,于常赋之外,加敛数倍,以充贡献及中外馈遗,每旬发一纲,金万两,银五千鋋,越绫万五千匹,他物称是,用卒五百人,或遇雨雪风水违程,则皆死。责奉为天下最,由是朝廷以为忠,宠命相继,官至司徒、同平章事,爵陇西郡王。是建生祠于越州,制度悉如禹庙,命民间祷赛者,无得之禹庙,皆之生祠。昌求为越王,朝廷未之许,昌不悦曰:“朝廷欲负我矣,我累年贡献无算而惜一越王邪!”有谄之者曰:“王为越王,曷若为越帝。”于是民间讹言时世将变,竞相帅填门喧噪,请昌为帝。昌大喜,遣人谢之曰:“天时未至,时至我自为之。”其僚佐吴瑶、都虞候李畅之等皆劝成之,吏民献谣谶符瑞者不可胜纪,其始赏之以钱数百缗,既而献者日多,稍减至五百、三百而已,昌曰:“谶云‘兔子上金床’,此谓我也。我生太岁在卯,明年复在卯,二月卯日卯时,吾称帝之秋也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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