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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4-13 13:02:41 | 显示全部楼层
●卷第二百七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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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【后梁纪五】 起强圉赤奋若七月,尽屠维单阏九月,凡二年有奇。
     均王中贞明三年(丁丑,公元九一七年)
  秋,七月,庚戌,蜀主以桑弘志为西北面第一招讨,王宗宏为东北面第二招讨。己未,以兼中书令王宗侃为东北面都招讨,武信节度使刘知俊为西北面都招讨。
  晋王以李嗣源、阎宝兵少,未足以敌契丹,辛未,更命李存审将兵益之。
  蜀飞龙使唐文扆居中用事,张格附之,与司徒、判枢密院事毛文锡争权。文锡将以女适左仆射兼中书侍郎、同平章事庾传素之子,会亲族于枢密院用乐,不先表闻,蜀主闻乐声,怪之,文扆从而谮之。八月,庚寅,贬文锡茂州司马,其子司封员外郎询流维州,籍没其家;贬文锡弟翰林学士文晏为荣经尉;传素罢为工部尚书。以翰林学士承旨庾凝绩权判内枢密院事。凝积,传素之再从弟也。
  癸巳,清海、建武节度使刘岩即皇帝位于番禺,国号大越,大赦,改元乾亨。以梁使赵光裔为兵部尚书,节度副使杨洞潜为兵部侍郎,节度判官李殷衡为礼部侍郎,并同平章事。建三庙,追尊祖安仁曰太祖文皇帝,父谦曰代祖圣武皇帝,兄隐曰烈宗襄皇帝。以广州为兴王府。
  契丹围幽州且二百日,城中危困。李嗣源、阎宝、李存审步骑七万会于易州,存审曰:“虏众吾寡,虏多骑,吾多步,若平原相遇,虏以万骑蹂吾陈,吾无遗类矣。”嗣源曰:“虏无辎重,吾行必载粮食自随,若平原相遇,虏抄吾粮,吾不战自溃矣。不若自山中潜行趣幽州,与城中合势,若中道遇虏,则据险拒之。”甲午,自易州北行,庚子,逾大房岭,循涧而东。嗣源与养子从珂将三千骑为前锋,距幽州六十里,与契丹遇。契丹惊却,晋兵翼而随之。契丹行山上,晋兵行涧下,每至谷口,契丹辄邀之,嗣源父子力战,乃得进。至山口,契丹以万馀骑遮其前,将士失色。嗣源以百馀骑先进,免胄扬鞭,胡语谓契丹曰:“汝无故犯我疆场,晋王命我将百万众直抵西楼,灭汝种族!”因跃马奋楇,三入其陈,斩契丹酋长一人。后军齐进,契丹兵却,晋兵始得出。李存审命步兵伐木为鹿角,人持一枝,止则成寨。契丹骑环寨而过,寨中发万弩射之,流矢蔽日,契丹人马死伤塞路。将至幽州,契丹列陈待之。存审命步兵陈于其后,戒勿动,先令羸兵曳柴然草而进,烟尘蔽天,契丹莫测其多少。因鼓噪合战,存审乃趣后陈起乘之,契丹大败,席卷其众自北山去,委弃车帐铠仗羊马满野,晋兵追之,俘斩万计。辛丑,嗣源等入幽州,周德威见之,握手流涕。契丹以卢文进为幽州留后,其后又以为卢龙节度使,文进常居平州,帅奚骑岁入北边,杀掠吏民。晋人自瓦桥运粮输蓟城,虽以兵援之,不免抄掠。契丹每入寇,则文进帅汉卒为乡导,卢龙巡属诸州为之残弊。
  刘鄩自滑州入朝,朝议以河朔失守责之。九月,落鄩平章事,左迁亳州团练使。
  冬,十月,己亥,加吴越王閔天下兵马元帅。
  晋王还晋阳。王连岁出征,凡军府政事一委监军使张承业,承业劝课农桑,畜积金谷,收市兵马,征租行法不宽贵戚,由是军城肃清,馈饷不乏。王或时须钱蒱博及给赐伶人,而承业靳之,钱不可得。王乃置酒钱库,令其子继岌为承业舞,承业以宝带及币马赠之。王指钱积呼继岌小名谓承业曰:“和哥乏钱,七哥宜以钱一积与之,带马未为厚也。”承业曰:“郎君缠头皆出承业俸禄,此钱,大王所以养战士也,承业不敢以公物为私礼。”王不悦,凭酒以语侵之,承业怒曰:“仆老敕使耳!非为子孙计,惜此库钱,所以佐王成霸业也,不然,王自取用之,何问仆为!不过财尽民散,一无所成耳。”王怒,顾李绍荣索剑,承业起,挽王衣泣曰:“仆受先王顾托之命,誓为国家诛汴贼,若以惜库物死于王手,仆下见先王无愧矣。今日就王请死!”阎宝从旁解承业手令退,承业奋拳殴宝踣地,骂曰:“阎宝,硃温之党,受晋大恩,曾不尽忠为报,顾欲以谄媚自容邪!”曹太夫人闻之,遽令召王,王惶恐叩头,谢承业曰:“吾以酒失忤七哥,必且得罪于太夫人,七哥为吾痛饮以分其过。”王连饮四卮,承业竟不肯饮。王入宫,太夫人使人谢承业曰:“小儿忤特进,适已笞之矣。”明日,太夫人与王俱至承业第谢之。未几,承制授承业开府仪同三司、左卫上将军、燕国公。承业固辞不受,但称唐官以至终身。掌书记卢质,嗜酒轻傲,尝呼王诸弟为豚犬,王衔之。承业恐其及祸,乘间言曰:“卢质数无礼,请为大王杀之。”王曰:“吾方招纳贤才以就功业,七哥何言之过也!”承业起立贺曰:“王能如此,何忧不得天下!”质由是获免。晋王元妃卫国韩夫人,次燕国伊夫人,次魏国刘夫人。刘夫人最有宠,其父成安人,以医卜为业。夫人幼时,晋将袁建丰掠得之,入于王宫,性狡悍淫妒,从王在魏。父闻其贵,诣魏宫上谒,王召袁建丰示之。建丰曰:“始得夫人时,有黄须丈人护之,此是也。”王以语夫人,夫人方与诸夫人争宠,以门地相高,耻其家寒微,大怒曰:“妾去乡时略可记忆,妾父不幸死乱兵,妾守尸哭之而去,今何物田舍翁敢至此!”命笞刘叟于宫门。
  越王岩遣客省使刘瑭使于吴,告即位,且劝吴王称帝。
  闰月,戊申,蜀主以判内枢密院庾凝绩为吏部尚书、内枢密使。
  十一月,丙子朔,日南至,蜀主祀圜丘。
  晋王闻河冰合,曰:“用兵数岁,限一水不得渡,今冰自合,天赞我也。”亟如魏州。
  蜀主以刘知俊为都招讨使,诸将皆旧功臣,多不用其命,且疾之,故无成功。唐文扆数毁之,蜀主亦忌其才,尝谓所亲曰:“吾老矣,知俊非尔辈所能驭民。”十二月,辛亥,收知俊,称其谋叛,斩于炭市。
  癸丑,蜀大赦,改明年元曰光天。
  壬戌,以张宗奭为天下兵马副元帅。
  帝论平庆州功,丁卯,以左龙虎统军贺瑰为宣义节度使、同平章事,寻以为北面行营招讨使。
  戊辰,晋王畋于朝城。是日,大寒,晋王视河冰已坚,引步骑稍度。梁甲士三千戍杨刘城,缘河数十里,列栅相望,晋王急攻,皆陷之。进攻杨刘城,使步卒斩其鹿角,负葭苇塞堑,四面进攻,即日拔之,获其守将安彦之。
  先是,租庸使、户部尚书赵岩言于帝曰:“陛下践祚以来,尚未南郊,议者以为无异籵侯,为四方所轻。请幸西都行郊礼,遂谒宣陵。”敬翔谏曰:“自刘閔失利以来,公私困竭,人心惴恐;今展礼圜丘,必行赏赉,是慕虚名而受实弊也。且勍敌近在河上,乘舆岂宜轻动!俟北方既平,报本未晚。”帝不听,己巳,如洛阳,阅车服,饰宫阙,郊祀有日,闻杨刘失守,道路讹言晋军已入大梁,扼汜水矣,从官皆忧其家,相顾涕泣。帝惶骇失图,遂罢郊祀,奔归大梁。
  甲戌,以河南尹张宗奭为西都留守。
  是岁,闽王审知为其子牙内都指挥使延钧娶越主岩之女。
     均王中贞明四年(戊寅,公元九一八年)
  春,正月,乙亥朔,蜀大赦,复国号曰蜀。
  帝至大梁,晋兵侵掠至郓、濮而还。敬翔上疏曰:“国家连年丧师,疆土日蹙。陛下居深宫之中,所与计事者皆左右近习,岂能量敌国之胜负乎!先帝之时,奄有河北,亲御豪杰之将,犹不得志。今敌至郓州,陛下不能留意。臣闻李亚子继位以来,于今十年,攻城野战,无不亲当矢石,近者攻杨刘,身负束薪为士卒先,一鼓拔之。陛下儒雅守文,晏安自若,使贺瑰辈敌之,而望攘逐寇仇,非臣所知也。陛下宜询访黎老,别求异策。不然,忧未艾也。臣虽驽怯,受国重恩,陛下必若乏才,乞于边垂自效。”疏奏,赵、张之徒言翔怨望,帝遂不用。
  吴以右都押牙王祺为虔州行营都指挥使,将洪、抚、袁、吉之兵击谭全播。严可求以厚利募赣石水工,故吴兵奄至虔州城下,虔人始知之。
  蜀太子衍好酒色,乐游戏。蜀主尝自夹城过,闻太子与诸王斗鸡击球喧呼之声,叹曰:“吾百战以立基业,此辈其能守之乎!”由是恶张格,而徐贤妃为之内主,竟不能去也。信王宗杰有才略,屡陈时政,蜀主贤之,有废立意。二月,癸亥,宗杰暴卒,蜀主深疑之。
  河阳节度使、北面行营排陈使谢彦章将兵数万攻杨刘城。甲子,晋王自魏州轻骑诣河上。彦章筑垒自固,决河水,瀰浸数里,以限晋兵,晋兵不得进。彦章,许州人也。安彦之散卒多聚于兗、郓山谷为群盗,以观二国成败,晋王招募之,多降于晋。
  己亥,蜀主以东面招讨使王宗侃为东、西两路诸军都统。
  三月,吴越王閔初立元帅府,置官属。
  夏,四月,癸卯朔,蜀主立子宗平为忠王,宗特为资王。
  岐王复遣使求好于蜀。
  己酉,以吏部侍郎萧顷为中书侍郎、同平章事。
  保大节度使高万金卒。癸亥,以忠义节度使高万兴兼保大节度使,并镇鄜、延。
  司空兼门下侍郎、同平章事赵光逢告老,己巳,以司徒致仕。蜀主自永平末得疾,昏瞀,至是增剧。以北面行营招讨使兼中书令王宗弼沉静有谋,五月,召还,以为马步都指挥使。乙亥,召大臣入寝殿,告之曰:“太子仁弱,朕不能违诸公之请,逾次而立之。若其不堪大业,可置诸别宫,幸勿杀之。但王氏子弟,诸公择而辅之。徐妃兄弟,止可优其禄位,慎勿使之掌兵预政,以全其宗族。”
  内飞龙使唐文扆久典禁兵,参预机密,欲去诸大臣,遣人守宫门。王宗弼等三十馀人日至朝堂,不得入见,文扆屡以蜀主之命慰抚之,伺蜀主殂,即作难。遣其党内皇城使潘在迎侦察外事,在迎以其谋告宗弼等。宗弼等排闼入,言文扆之罪,以天册府掌书记崔延昌权判六军事,召太子入侍疾。丙子,贬唐文扆为眉州刺史。翰林学士承旨王保晦坐附会文扆,削官爵,流泸州。在迎,炕之子也。丙申,蜀主诏中外财赋、中书除授、诸司刑狱案牍专委庾凝绩,都城及行营军旅之事委宣徽南院使宋光嗣。丁酉,削唐文扆官爵,流雅州。辛丑,以宋光嗣为内枢密使,与兼中书令王宗弼、宗瑶、宗绾、宗夔并受遗诏辅政。初,蜀主虽因唐制置枢密使,专用士人,及唐文扆得罪,蜀主以诸将多许州故人,恐其不为幼主用,故以光嗣代之。自是宦者始用事。六月,壬寅朔,蜀主殂。癸卯,太子即皇帝位。尊徐贤妃为太后、徐淑妃为太妃。以宋光嗣判六军诸卫事。乙卯,杀唐文扆、王保晦。命西面招讨副使王宗昱杀天雄节度使唐文裔于秦州,免左保胜军使领右街使唐道崇官。
  吴内外马步都军使、昌化节度使、同平章事徐知训,骄倨淫暴。威武节度使、知抚州李德诚有家妓数十,知训求之,德诚遣使谢曰:“家之所有皆长年,或有子,不足以侍贵人,当更为公求少而美者。”知训怒,谓使者曰:“会当杀德诚,并其妻取之!”知训狎侮吴王,无复君臣之礼。尝与王为优,自为参军,使王为苍鹘,总角弊衣执帽以从。又尝泛舟浊河,王先起,知训以弹弹之。又尝赏花于禅智寺,知训使酒悖慢,王惧而泣,四座股栗。左右扶王登舟,知训乘轻舟逐之,不及,以铁挝杀王亲吏。将佐无敢言者,父温皆不之知。知训及弟知询皆不礼于徐知诰,独季弟知谏以兄事礼之。知训尝召兄弟饮,知诰不至,知训怒曰:“乞子不欲酒,欲剑乎!”又尝与知诰饮,伏甲欲杀之,知谏蹑知诰足,知诰阳起如厕,遁去,知训以剑授左右刁彦能使追杀之。彦能驰骑及于中涂,举剑示知诰而还,以不及告。平卢节度使、同平章事、诸道副都统硃瑾遣家妓通候问于知训,知训强欲私之,瑾已不平。知训恶瑾位加己上,置静淮军于泗州,出瑾为静淮节度使,瑾益恨之,然外事知训愈谨。瑾有所爱马,冬贮于幄,夏贮于帱。宠妓有绝色。知训过别瑾,瑾置酒,自捧觞,出宠妓使歌,以所爱马为寿,知训大喜。瑾因延之中堂,伏壮士于户内,出妻陶氏拜之。知训答拜,瑾以笏自后击之踣地,呼壮士出斩之。瑾先系二悍马于庑下,将图知训,密令人解纵之,马相蹄啮,声甚厉,以是外人莫之闻。瑾提知训首出,知训从者数百人皆散走。瑾驰入府,以首示吴王曰:“仆已为大王除害!”王惧,以衣障面,走入内,曰:“舅自为之,我不敢知!”瑾曰:“婢子不足与成大事!”以知训首击柱,挺剑将出,子城使翟虔等已阖府门勒兵讨之,乃自后逾城,坠而折足,顾追者曰:“吾为万人除害,以一身任患。”遂自刭。
  徐知诰在润州闻难,用宋齐丘策,即日引兵济江。瑾已死,因抚定军府。时徐温诸子皆弱,温乃以知诰代知训执吴政,沉硃瑾尸于雷塘而灭其族。瑾之杀知训也,泰宁节度使米志诚从十馀骑问瑾所向,闻其已死,乃归。宣谕使李俨贫困,寓居海陵。温疑其与瑾通谋,皆杀之。严可求恐志诚不受命,诈称袁州大破楚兵,将吏皆入贺,伏壮士于戟门,擒志诚,斩之,并其诸子。
  壬戌,晋王自魏州劳军于杨刘,自泛舟测河水,其深没枪。王谓诸将曰:“梁军非有战意,但欲阻水以老我师,当涉水攻之。”甲子,王引亲军先涉,诸军随之,褰甲横枪,结陈而进。是日水落,深才及膝。匡国节度使、北面行营排陈使谢彦章帅众临岸拒之,晋兵不得进,乃稍引却,梁兵从之。及中流,鼓噪复进,彦章不能支,稍退登岸。晋兵因而乘之,梁兵大败,死伤不可胜纪,河水为之赤,彦章仅以身免。是日,晋人遂陷滨河四寨。
  蜀唐文扆既死,太傅、门下侍郎、同平章事张格内不自安,或劝格称疾俟命,礼部尚书杨玢自恐失势,谓格曰:“公有援立大功,不足忧也。”庚午,贬格为茂州刺史,玢为荣经尉。吏部侍郎许寂、户部侍郎潘峤皆坐格党贬官。格寻再贬维州司户,庾凝绩又奏徙格于合水镇,令茂州刺史顾承郾伺格阴事。王宗侃妻以格同姓,欲全之,谓承郾母曰:“戒汝子,勿为人报仇,他日将归罪于汝。”承郾从之。凝绩怒,因公事抵承郾罪。
  秋,七月,壬申朔,蜀主以兼中书令王宗弼为巨鹿王,宗瑶为临淄王,宗绾为临洮王,宗播为临颍王,宗裔、宗夔及兼侍中宗黯皆为琅邪郡王。甲戌,以王宗侃为乐安王。丙子,以兵部尚书庾传素为太子少保兼中书侍郎、同平章事。蜀主不亲政事,内外迁除皆出于王宗弼。宗弼纳贿多私,上下咨怨。宋光嗣通敏善希合,蜀主宠任之,蜀由是遂衰。
  吴徐温入朝于广陵,疑诸将皆预硃瑾之谋,欲大行诛戮。徐知诰、严可求具陈徐知训过恶,所以致祸之由,温怒稍解,乃命网瑾骨于雷塘而葬之,责知训将佐不能匡救,皆抵罪;独刁彦能屡有谏书,温赏之。戊戌,以知诰为淮南节度行军副使、内外马步都军副使、通判府事,兼江州团练使。以徐知谏权润州团练事。温还镇金陵,总吴朝大纲,自馀庶政,皆决于知诰。知诰悉反知训所为,事吴王尽恭,接士大夫以谦,御众以宽,约身以俭。以吴王之命,悉蠲天祐十三年以前逋税,馀俟丰年乃输之。求贤才,纳规谏,除奸猾,杜请托。于是士民翕然归心,虽宿将悍夫无不悦服,以宋齐丘为谋主。先是,吴有丁口钱,又计亩输钱,钱重物轻,民甚苦之。齐丘说知诰,以为“钱非耕桑所得,今使民输钱,是教民弃本逐末也。请蠲丁口钱;自馀税悉输谷帛,?绢匹直千钱者当税三十。”或曰:“如此,县官岁失钱亿万计。”齐丘曰:“安有民富而国家贫者邪!”知诰从之。由是江、淮间旷土尽辟,桑柘满野,国以富强。知诰欲进用齐丘而徐温恶之,以为殿直、军判官。知诰每夜引齐丘于水亭屏语,常至夜分,或居高堂,悉去屏障,独置大炉,相向坐,不言,以铁箸画灰为字,随以匙灭去之,故其所谋,人莫得而知也。
  虔州险固,吴军攻之,久不下,军中大疫,王祺病,吴以镇南节度使刘信为虔州行营招讨使,未几,祺卒。谭全播求救于吴越、闽、楚。吴越王閔以统军使传球为西南面行营应援使,将兵二万攻信州;楚将张可求将万人屯古亭,闽兵屯雩都以救之。信州兵才数百,逆战,不利;吴越兵围其城。刺史周本,启关张虚幕于门内,召僚佐登城楼作乐宴饮,飞矢雨集,安坐不动;吴越疑有伏兵,中夜,解围去。吴以前舒州刺史陈璋为东南面应援招讨使,将兵侵苏、湖,钱传球自信州南屯汀州。晋王遣间使持帛书会兵于吴,吴人辞以虔州之难。
  晋王谋大举入寇,周德威将幽州步骑三万,李存审将沧景步骑万人,李嗣源将邢洺步骑万人,王处直遣将将易定步骑万人,及麟、胜、云、蔚、新、武等州诸部落奚、契丹、室韦、吐谷浑,皆以兵会之。八月,并河东、魏博之兵,大阅于魏州。
  蜀诸王皆领军使,彭王宗鼎谓其昆弟曰:“亲王典兵,祸乱之本。今主少臣强,谗间将兴,缮甲训士,非吾辈所宜为也。”因固辞军使,蜀主许之,但营书舍、植松竹自娱而已。
  泰宁节度使张万进,轻险好乱。时嬖幸用事,多求赂于万进,万进闻晋兵将出,己酉,遣使附于晋,且求援。以亳州团练使刘鄩为兗州安抚制置使,将兵讨之。
  甲子,蜀顺德皇后殂。
  乙丑,蜀主以内给事王廷绍、欧阳晃、李周辂、宋光葆、宋承蕴、田鲁俦等为将军及军使,皆干预政事,骄纵贪暴,大为蜀患,周庠切谏,不听。晃患所居之隘,夜,因风纵火,焚西邻军营数百间,明旦,召匠广其居;蜀主亦不之问。光葆,光嗣之从弟也。
  晋王自魏州如杨刘,引兵略郓、濮而还,循河而上,军于麻家渡。贺瑰、谢彦章将梁兵屯濮州北行台村,相持不战。晋王好自引轻骑迫敌营挑战,危窘者数四,赖李绍荣力战翼卫之,得免。赵王閒及王处直皆遣使致书曰:“元元之命系于王,本朝中兴系于王,奈何自轻如此!”王笑谓使者曰:“定天下者,非百战何由得之!安可但深居帷房以自肥乎!”一旦,王将出营,都营使李存审扣马泣谏曰:“大王当为天下自重。彼先登陷陈,将士之职也,存审辈宜为之,非大王之事也。”王为之揽辔而还。他日,伺存审不在,策马急出,顾谓左右曰:“老子妨人戏!”王以数百骑抵梁营,谢彦章伏精甲五千于堤下;王引十馀骑度堤,伏兵发,围王数十重,王力战于中,后骑继之者攻之于外,仅得出。会李存审救至,梁兵乃退,王始以存审之言为忠。
  吴刘信遣其将张宣等夜将兵三千袭楚将张可求于古亭,破之;又遣梁诠等将兵击吴越及闽兵,二国闻楚兵败,俱引归。
  梅山蛮寇邵州,楚将樊须击走之。
  九月,壬午,蜀内枢密使宋光嗣以判六军让兼中书令王宗弼,蜀主许之。
  吴刘信昼夜急攻虔州,斩首数千级,不能克;使人说谭全播,取质纳赂而还。徐温大怒,杖信使者。信子英彦典亲兵,温授英彦兵三千,曰:“汝父居上游之地,将十倍之众,不能下一城,是反也!汝可以此兵往,与父同反!”又使升州牙内指挥使硃景瑜与之俱,曰:“全播守卒皆农夫,饥窘逾年,妻子在外,重围既解,相贺而去,闻大兵再往,必皆逃遁,全播所守者空城耳,往必克之。”
  冬,十一月,壬申,蜀葬神武圣文孝德明惠皇帝于永陵,庙号高祖。
  越主岩祀南郊,大赦,改国号曰汉。
  刘信闻徐温之言,大惧,引兵还击虔州。先锋始至,虔兵皆溃,谭全播奔雩都,追执之。吴以全播为右威卫将军,领百胜节度使。
  先是,吴越王閔常自虔州入贡,至是道绝,始自海道出登、莱,抵大梁。
  初,吴徐温自以权重而位卑,说吴王曰:“今大王与诸将皆为节度使,虽有都统之名,不足相临制;请建吴国,称帝而治。”王不许。严可求屡劝温以次子知询代徐知诰知吴政,知诰与骆知祥谋,出可求为楚州刺史。可求既受命,至金陵,见温,说之曰:“吾奉唐正朔,常以兴复为辞。今硃、李方争,硃氏日衰,李氏日炽。一旦李氏有天下,吾能北面为之臣乎?不若先建吴国以系民望。”温大悦,复留可求参总庶政,使草具礼仪。知诰知可求不可去,乃以女妻其子续。晋王欲趣大梁,而梁军扼其前,坚壁不战百馀日。十二月,庚子朔,晋王进兵,距梁军十里而舍。
  初,北面行营招讨使贺瑰善将步兵,排陈使谢彦章善将骑兵,瑰恶其与己齐名。一日,瑰与彦章治兵于野,瑰指一高地曰:“此可以立栅。”至是,晋军适置栅于其上,瑰疑彦章与晋通谋。瑰屡欲战,谓彦章曰:“主上悉以国兵授吾二人,社稷是赖。今强寇压吾门,而逗遛不战,可乎!”彦章曰:“强寇凭陵,利在速战。今深沟高垒,据其津要,彼安敢深入!若轻与之战,万一蹉跌,则大事去矣。”瑰益疑之,密谮之于帝,与行营马步都虞候曹州刺史硃珪谋,因享士,伏甲,杀彦章及濮州刺史孟审澄、别将侯温裕,以谋叛闻。审澄、温裕,亦骑将之良者也。丁未,以硃珪为匡国留后,癸丑,又以为平卢节度使兼行营马步副指挥使以赏之。
  晋王闻彦章死,喜曰:“彼将帅自相鱼肉,亡无日矣。贺瑰残虐,失士卒心,我若引军直指其国都,彼安得坚壁不动!幸而一与之战,蔑不胜矣。”王欲自将万骑直趣大梁,周德威曰:“梁人虽屠上将,其军尚全,轻行徼利,未见其福。”不从。戊午,下令军中老弱悉归魏州,起师趋汴。庚申,毁营而进,众号十万。
  辛酉,蜀改明年元曰乾德。
  贺瑰闻晋王已西,亦弃营而踵之。晋王发魏博白丁三万从军,以供营栅之役,所至,营栅立成。壬戌,至胡柳陂。癸亥旦,候者言梁兵自后至矣。周德威曰:“贼倍道而来,未有所舍,我营栅已固,守备有馀,既深入敌境,动须万全,不可轻发。此去大梁至近,梁兵各念其家,内怀愤激,不以方略制之,恐难得志。王宜按兵勿战,德威请以骑兵扰之,使彼不得休息,至暮营垒未立,樵爨未具,乘其疲乏,可一举灭也。”王曰:“前在河上恨不见贼,今贼至不击,尚复何待,公何怯也!”顾李存审曰:“敕辎重先发,吾为尔殿后,破贼而去!”即以亲军先出。德威不得已,引幽州兵从之,谓其子曰:“吾无死所矣。”贺瑰结陈而至,横亘数十里。王帅银枪都陷其陈,冲荡击斩,往返十馀里。行营左厢马军都指挥使、郑州防御使王彦章军先败,西走趣濮阳。晋辎重在陈西,望见梁旗帜,惊溃,入幽州陈,幽州兵亦扰乱,自相蹈藉;周德威不能制,父子皆战死。魏博节度副使王缄与辎重俱行,亦死。
  晋兵无复部伍。梁兵四集,势甚盛。晋王据高丘收散兵,至日中,军复振。陂中有土山,贺瑰引兵据之。晋王谓将士曰:“今日得此山者胜,吾与汝曹夺之。”即引骑兵先登,李从珂与银枪大将王建及以步卒继之,梁兵纷纷而下,遂夺其山。
  日向晡,贺瑰陈于山西,晋兵望之有惧色。诸将以为诸军未尽集,不若敛兵还营,诘朝复战。天平节度使、东南面招讨使阎宝曰:“王彦章骑兵已入濮阳,山下惟步卒,向晚皆有归志,我乘高趣下击之,破之必矣。今王深入敌境,偏师不利,若复引退,必为所乘。诸军未集者闻梁再克,必不战自溃。凡决胜料敌,惟观情势,情势已得,断在不疑。王之成败,在此一战;若不决力取胜,纵收馀众北归,河朔非王有也。”昭义节度使李嗣昭曰:“贼无营垒,日晚思归,但以精骑扰之,使不得夕食,俟其引退,追击可破也。我若敛兵还营,彼归整众复来,胜负未可知也。”王建及擐甲横槊而进曰:“贼大将已遁,王之骑军一无所失,今击此疲乏之众,如拉朽耳。王但登山,观臣为王破贼。”王愕然曰:“非公等言,吾几误计。”嗣昭、建及以骑兵大呼陷陈,诸军继之,梁兵大败。元城令吴琼、贵乡令胡装,各帅白丁万人,于山下曳柴扬尘,鼓噪以助其势。梁兵自相腾藉,弃甲山积,死亡者几三万人。装,证之曾孙也。是日,两军所丧士卒各三之二,皆不能振。
  晋王还营,闻周德威父子死,哭之恸,曰:“丧吾良将,是吾罪也!”以其子幽州中军兵马使光辅为岚州刺史。李嗣源与李从珂相失,见晋军挠败,不知王所之,或曰:“王已北渡河矣。”嗣源遂乘冰北渡,将之相州。是日,从珂从王夺山,晚战皆有功。甲子,晋王进攻濮阳,拔之。李嗣源知晋军之捷,复来见王于濮阳,王不悦,曰:“公以吾为死邪?渡河安之!”嗣源顿首谢罪。王以从珂有功,但赐大钟酒以罚之,然自是待嗣源稍薄。
  初,契丹主之弟撒剌阿拨号北大王,谋作乱于其国。事觉,契丹主数之曰:“汝与吾如手足,而汝兴此心,我若杀汝,则与汝何异!”乃囚之期年而释之。撒剌阿拨帅其众奔晋,晋王厚遇之,养为假子,任为刺史;胡柳之战,以其妻子来奔。
  晋军至德胜渡,王彦章败卒有走至大梁者,曰:“晋人战胜,将至矣。”顷之,晋兵有先至大梁问次舍者,京城大恐。帝驱市人登城,又欲奔洛阳,遇夜而止。败卒至者不满千人,伤夷逃散,各归乡里,月馀仅能成军。
     均王中贞明五年(己卯,公元九一九年)
  春,正月,辛巳,蜀主祀南郊,大赦。
  晋李存审于德胜南北夹河筑两城而守之。晋王以存审代周德威为内外番汉马步总管。晋王还魏州,遣李嗣昭权知幽州军府事。
  汉主岩立越国夫人马氏为皇后,殷之女也。
  三月,丙戌,蜀北路行营都招讨、武德节度使王宗播等自散关击岐,渡渭水,破岐将孟铁山。会大雨而还,分兵戍兴元、凤州及威武城。戊子,天雄节度使、同平章事王宗昱攻陇州,不克。蜀主奢纵无度,日与太后、太妃游宴于贵臣之家,及游近郡名山,饮酒赋诗,所费不可胜纪。仗内教坊使严旭强取士民女子内宫中,或得厚赂而免之,以是累迁至蓬州刺史。太后、太妃各出教令卖刺史、令、录等官,每一官阙,数人争纳赂,赂多者得之。
  晋王自领卢龙节度使,以中门使李绍宏提举军府事,代李嗣昭。昭宏,宦者也,本姓马,晋王赐姓名,使与知岚州事孟知祥俱为河东、魏博中门使。孟知祥又荐教练使雁门郭崇韬能治剧,王以为中门副使。崇韬倜傥有智略,临事敢决,王宠待日隆。先是,中门使吴珪、张虔厚相继获罪,及绍宏出幽州,知祥惧祸,称疾辞位,王乃以知祥为河东马步都虞候,自是崇韬专典机密。
  诏吴越王閔大举讨淮南。閔以节度副大使传瓘为诸军都指挥使,帅战舰五百艘,自东洲击吴。吴遣舒州刺史彭彦章及裨将陈汾拒之。
  吴徐温帅将吏籵镇请吴王称帝,吴王不许。夏,四月,戊戌朔,即吴国王位。大赦,改元武义。建宗庙社稷,置百官,宫殿文物皆用天子礼。以金继土,腊用丑。改谥武忠王曰孝武王,庙号太祖,威王曰景王,尊母为太妃;以徐温为大丞相、都督中外诸军事、诸道都统、镇海、宁国节度使、守太尉兼中书令、东海郡王,以徐知诰为左仆射、参政事兼知内外诸军事,仍领江州团练使,以扬府左司马王令谋为内枢密使,营田副使严可求为门下侍郎,盐铁判官骆知祥为中书侍郎,前中书舍人卢择为吏部尚书兼太常卿,掌书记殷文圭为翰林学士,馆驿巡宫游恭为知制诰,前驾部员外郎杨迢为给事中。择,醴泉人;迢,敬之之孙也。
  钱传瓘与彭彦章遇;传瓘命每船皆载灰、豆及沙,乙巳,战于狼山江。吴船乘风而进,传瓘引舟避之,既过,自后随之。吴回船与战,传瓘使顺风扬灰,吴人不能开目;及船舷相接,传瓘使散沙于己船而散豆于吴船,豆为战血所渍,吴人践之皆僵仆。传瓘因纵火焚吴船,吴兵大败。彦章战甚力,兵尽,继之以木,身被数十创,陈汾按兵不救;彦章知不免,遂自杀。传瓘俘吴裨将七十人,斩首千馀级,焚战舰四百艘。吴人诛汾,籍没家赀,以其半赐彦章家,禀其妻子终身。
  贺瑰攻德胜南城,百道俱进,以竹笮联艨艟十馀艘,蒙以牛革,设睥睨、战格如城状,横于河流,以断晋之救兵,使不得渡。晋王自引兵驰往救之,陈于北岸,不能进;遣善游者马破龙入南城,见守将氏延赏,延赏言矢石将尽,陷在顷刻。晋王积金帛于军门,募能破艨?童者;众莫知为计,亲将李建及曰:“贺瑰悉众而来,冀此一举;若我军不渡,则彼为得计。今日之事,建及请以死决之。”乃选效节敢死士得三百人,被铠操斧,帅之乘舟而进。将至艨?童,流矢雨集,建及使操斧者入艨艟间,斧其竹笮,又以木罂载薪,沃油然火,于上流纵之,随以巨舰实甲士,鼓噪攻之。艨艟既断,随流而下,梁兵焚溺者殆半,晋兵乃得渡。瑰解围走,晋兵追之,至濮州而还。瑰退屯行台村。
  蜀主命天策府诸将无得擅离屯戍。五月,丁卯朔,左散旗军使王承谔、承勋、承会违命,蜀主皆原之。自是禁令不行。
  楚人攻荆南,高季昌求救于吴,吴命镇南节度使刘信等帅洪、吉、抚、信步兵自浏阳趣潭州,武昌节度使李简等帅水军攻复州。信等至潭州东境,楚兵释荆南引归。简等入复州,执其知州鲍唐。
  六月,吴人败吴越兵于沙山。
  秋,七月,吴越王閔遣钱传瓘将兵三万攻吴常州,徐温帅诸将拒之,右雄武统军陈璋以水军下海门出其后。壬申,战于无锡。会温病热,不能治军,吴越攻中军,飞矢雨集,镇海节度判官陈彦谦迁中军旗鼓于左,取貌类温者,擐甲胄,号令军事,温得少息。俄顷,疾稍间,出拒之。时久旱草枯,吴人乘风纵火,吴越兵乱,遂大败,杀其将何逢、吴建,斩首万级。传瓘遁去,追至山南,复败之。陈璋败吴越于香弯。温募生获叛将陈绍者赏钱百万,指挥使崔彦章获之。绍勇而多谋,温复使之典兵。
  初,锦衣之役,吴马军指挥曹筠叛奔吴越,徐温赦其妻子,厚遇之,遣间使告之曰:“使汝不得志而去,吾之过也,汝无以妻子为念。”及是役,筠复奔吴。温自数昔日不用筠言者三,而不问筠去来之罪,归其田宅,复其军职,筠内愧而卒。
  知诰请帅步卒二千,易吴越旗帜铠仗,蹑败卒而东,袭取苏州。温曰:“尔策固善;然吾且求息兵,未暇如汝言也。”诸将皆以为:“吴越所恃者舟楫,今大旱,水道涸,此天亡之时也,宜尽步骑之势,一举灭之。”温叹曰:“天下离乱久矣,民困已甚,钱公亦未易可轻;若连兵不解,方为诸君之忧。今战胜以惧之,戢兵以怀之,使两地之民各安其业,君臣高枕,岂不乐哉!多杀何为!”遂引还。
  吴越王閔见何逢马,悲不自胜,故将士心附之。宠姬郑氏父犯法当死,左右为之请,閔曰:“岂可以一妇人乱我法。”出其女而斩之。閔自少在军中,夜未尝寐,倦极则就圆木小枕,或枕大铃,寐熟辄欹而寤,名曰:“警枕”。置粉盘于卧内,有所记则书盘中,比老不倦。或寝方酣,外有白事者,令侍女振纸即寤。时弹铜丸于楼墙之外,以警直更者。尝微行,夜叩北城门,吏不肯启关,曰:“虽大王来亦不可启。”乃自他门入。明日,召北门吏,厚赐之。
  丙戌,吴王立其弟濛为庐江郡公,溥为丹杨郡公,浔为新安郡公,澈为鄱阳郡公,子继明为庐陵郡公。
  晋王归晋阳,以巡官冯道为掌书记。中门使郭崇韬以诸将陪食者众,请省其数。王怒曰:“孤为效死者设食,亦不得专,可令军中别择河北帅,孤自归太原。”即召冯道令草词以示众。道执笔逡巡不为,曰:“大王方平河南,定天下,崇韬所请未至大过;大王不从可矣,何必以此惊动远近,使敌国闻之,谓大王君臣不和,非所以隆威望也。”会崇韬入谢,王乃止。
  初,唐灭高丽,天祐初,高丽石窟寺眇僧躬乿,聚众据开州称王,号大封国,至是,遣佐良尉金立奇入贡于吴。
  八月,乙未朔,宣义节度使贺瑰卒。以开封尹王瓚为北面行营招讨使。瓚将兵五万,自黎阳渡河掩击澶、魏,至顿丘,遇晋兵而旋,瓚为治严,令行禁止,据晋人上游十八里杨村,夹河筑垒,运洛阳竹木造浮梁,自滑州馈运相继。晋蕃汉马步副总管、振武节度使李存进亦造浮梁于德胜,或曰:“浮梁须竹笮、铁牛、石囷,我皆无之,何以能成!”存进不听,以苇笮维巨舰,系于土山巨木,逾月而成,人服其智。
  吴徐温遣使以吴王书归无锡之俘于吴越;吴越王閔亦遣使请和于吴。自是吴国休兵息民,三十馀州民乐业者二十馀年。吴王及徐温屡遗吴越王閔书,劝閔自王其国;閔不从。
  九月,丙寅,诏削刘岩官爵,命吴越王閔讨之。閔虽受命,竟不行。
  吴庐江公濛有材气,常叹曰:“我国家而为它人所有,可乎!”徐温闻而恶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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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4-13 13:02:57 | 显示全部楼层
●卷第二百七十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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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【后梁纪六】 起屠维单阏十月,尽玄黓敦牂,凡三年有奇。
     均王下贞明五年(己卯,公元九一九年)
  冬,十月,出濛为楚州团练使。
  晋王如魏州,发徒数万,广德胜北城,日与梁人争,大小百馀战,互有胜负。左射军使石敬塘与梁人战于河壖,梁人击敬瑭,断其马甲,横冲兵马使刘知远以所乘马授之,自乘断甲者徐行为殿;梁人疑有伏,不敢追,俱得免,敬瑭以是亲爱之。敬瑭、知远,其先皆沙陀人。敬瑭,李嗣源之婿也。
  刘鄩围张万进于兗州经年,城中危窘,晋王方与梁人战河上,力不能救。万进遣亲将刘处让乞师于晋,晋王未之许,处让于军门截耳曰:“苟不得请,生不如死!”晋王义之,将为出兵,会鄩已屠兗州,族万进,乃止。以处让为行台左骁卫将军。处让,沧州人也。
  十一月,吴武宁节度使张崇寇安州。
  丁丑,以刘鄩为泰宁节度使、同平章事。辛卯,王瓚引兵至戚城,与李嗣源战,不利。
  梁筑垒贮粮于潘张,距杨村五十里,十二月,晋王自将骑兵自河南岸西上,邀其饷者,俘获而还;梁人伏兵于要路,晋兵大败。晋王以数骑走,梁数百骑围之,李绍荣识其旗,单骑奋击救之,仅免。戊戌,晋王复与王瓚战于河南,瓚先胜,获晋将石君立等;既而大败,乘小舟渡河,走保北城,失亡万计。帝闻石君立勇,欲将之,系于狱而厚饷之,使人诱之。君立曰:“我晋之败将,而为用于梁,虽竭诚效死,谁则信之!人各有君,何忍反为仇雠用哉!”帝犹惜之,尽杀所获晋将,独置君立。晋王乘胜遂拔濮阳。帝召王瓚还,以天平节度使戴思远代为北面招讨使,屯河上以拒晋人。
  己酉,蜀雄武节度使兼中书令王宗朗有罪,削夺官爵,复其姓名曰全师朗,命武定节度使兼中书令桑弘志讨之。
  吴禁民私畜兵器,盗贼益繁。御史台主簿京兆卢枢上言:“今四方分争,宜教民战。且善人畏法禁而奸民弄干戈,是欲偃武而反招盗也。宜团结民兵,使之习战,自卫乡里。”从之。
     均王下贞明六年(庚辰,公元九二零年)
  春,正月,戊辰,蜀桑弘志克金州,执全师朗,献于成都,蜀主释之。
  吴张崇攻安州,不克而还。崇在庐州,贪暴不法。庐江民讼县令受赇,徐知诰遣侍御史知杂事杨廷式往按之,欲以威崇,廷式曰:“杂端推事,其体至重,职业不可不行。”知诰曰:“何如?”廷式曰:“械系张崇,使吏如升州,簿责都统。”知诰曰:“所按者县令耳,何至于是!”廷式曰:“县令微官,张崇使之取民财转献都统耳,岂可舍大而诘小乎!”知诰谢之曰:“固知小事不足相烦。”以是益重之。廷式,泉州人也。
  晋王自得魏州,以李建及为魏博内外牙都将,将银枪效节都。建及为人忠壮,所得赏赐,悉分士卒,与同甘苦,故能得其死力,所向立功;同列疾之。宦者韦令图监建及军,谮于晋王曰:“建及以私财骤施,此其志不小,不可使将牙兵。”王疑之。建及知之,自恃无它,行之自若。三月,王罢建及军职,以为代州刺史。
  汉杨洞潜请立学校,开贡举,设铨选;汉主岩从之。
  夏,四月,乙亥,以尚书右丞李琪为中书侍郎、同平章事。琪,琫之弟也,性疏俊,挟赵岩、张汉杰之势,颇通贿赂。萧顷与琪同为相,顷谨密而阴伺琪短。久之,有以摄官求仕者,琪辄改摄为守,顷奏之。帝大怒,欲流琪远方,赵、张左右之,止罢为太子少保。河中节度使冀王友谦以兵袭取同州,逐忠武节度使程全晖,全晖奔大梁。友谦以其子令德为忠武留后,表求节钺,帝怒,不许。既而惧友谦怨望,己酉,以友谦兼忠武节度使。制下,友谦已求节钺于晋王,晋王以墨制除令德忠武节度使。
  吴宣王重厚恭恪,徐温父子专政,王未尝有不平之意形于言色,温以是安之。及建国称制,尤非所乐,多沉饮鲜食,遂成寝疾。
  五月,温自金陵入朝,议当为嗣者。或希温意言曰:“蜀先主谓武侯:‘嗣子不才,君宜自取。’”温正色曰:“吾果有意取之,当在诛张颢之初,岂至今日邪!使杨氏无男,有女亦当立之。敢妄言者斩!”乃以王命迎丹杨公溥监国,徙溥兄濛为舒州团练使。
  己丑,宣王殂。六月,戊申,溥即吴王位。尊母王氏曰太妃。
  丁巳,蜀以司徒兼门下侍郎、同平章事周庠同平章事,充永平节度使。
  帝以泰宁节度使刘鄩为河东道招讨使,帅感化节度使尹皓、静胜节度使温昭图、庄宅使段凝攻同州。
  闰月,庚申朔,蜀主作高祖原庙于万里桥,帅后妃、百官用亵味作鼓吹祭之。华阳尉张士乔上疏谏,以为非礼,蜀主怒,欲诛之,太后以为不可,乃削官流黎州,士乔感愤,赴水死。
  刘鄩等围同州,硃友谦求救于晋。秋,七月,晋王遣李存审、李嗣昭、李建及、慈州刺史李存质将兵救之。
  乙卯,蜀主下诏北巡,以礼部尚书兼成都尹长安韩昭为文思殿大学士,位在翰林承旨上。昭无文学,以便佞得幸,出入宫禁,就蜀主乞通、渠、巴、集数州刺史卖之以营居第,蜀主许之。识者知蜀之将亡。八月,戊辰,蜀主发成都,被金甲,冠珠帽,执弓矢而行,旌旗兵甲,亘百馀里。雒令段融上言:“不宜远离都邑,当委大臣征讨。”不从。九月,次安远城。
  李存审等至河中,即日济河。梁人素轻河中兵,每战必穷追不置。存审选精甲二百,杂河中兵,直压刘鄩垒,鄩出千骑逐之;知晋人已至,大惊,自是不敢轻出。晋人军于朝邑。
  河中事梁久,将士皆持两端。诸军大集,刍粟踊贵,友谦诸子说友谦且归款于梁,以退其师,友谦曰:“昔晋王亲赴吾急,秉烛夜战。今方与梁相拒,又命将星行,分我资粮,岂可负邪!”
  晋人分兵攻华州,坏其外城。李存审等按兵累旬,乃进逼刘鄩营,鄩等悉众出战,大败,收馀众退保罗文寨。又旬馀,存审谓李嗣昭曰:“兽穷则搏,不如开其走路,然后击之。”乃遣人牧马于沙苑。鄩等宵遁,追击至渭水,又破之,杀获甚众,存审等移檄告谕关右,引兵略地至下邽,谒唐帝陵,哭之而还。
  河中兵进攻崇州,静胜节度使温昭图甚惧。帝使供奉官窦维说之曰:“公所有者华原、美原两县耳,虽名节度使,实一镇将,比之雄籵,岂可同日语也,公有意欲之乎?”昭图曰:“然。”维曰:“当为公图之。”即教昭图表求移镇,帝以汝州防御使华温琪权知静胜留后。
  冬,十月,辛酉,蜀主如武定军,数日,复还安远。
  十一月,戊子朔,蜀主以兼侍中王宗俦为山南节度使、西北面都招讨、行营安抚使,天雄节度使、同平章事王宗昱、永宁军使王宗晏、左神勇军使王宗信为三招讨以副之,将兵伐岐,出故关,壁于咸宜,入良原。丁酉,王宗俦攻陇州,岐王自将万五千人屯沠阳。癸卯,蜀将陈彦威出散关,败岐兵于箭筿岭,蜀兵食尽,引还。宗昱屯秦州,宗俦屯上邽,宗晏、宗信屯威武城。庚戌,蜀主发安远城。十二月,庚申,至利州,阆州团练使林思谔来朝,请幸所治,从之。癸亥,泛江而下,龙舟画舸,辉映江渚,州县供办,民始愁怨。壬申,至阆州,州民何康女色美,将嫁,蜀主取之,赐其夫家帛百匹,夫一恸而卒。癸未,至梓州。
  赵王閒自恃累世镇成德,得赵人心,生长富贵,雍容自逸,治府第园沼,极一时之盛,多事嬉游,不亲政事,事皆仰成于僚佐,深居府第,权移左右,行军司马李蔼、宦者李弘规用事于中外,宦者石希蒙尤以谄谀得幸。
  初,刘仁恭使牙将张文礼从其子守文镇沧州,守文诣幽州省其父,文礼于后据城作乱,沧人讨之,奔镇州。文礼好夸诞,自言知兵,越王閒奇之,养以为子,更名德明,悉以军事委之。德明将行营兵从晋王,閒欲寄以腹心,使都指挥使符习代还,以为防城使。閒晚年好事佛及求仙,专讲佛经,受符箓,广斋醮,合炼仙丹,盛饰馆宇于西山,每往游之,登山临水,数月方归,将佐士卒陪从者常不下万人,往来供顿,军民皆苦之。是月,自西山还,宿鹘营庄,石希蒙劝王复之它所。李弘规言于王曰:“晋王夹河血战,栉风沐雨,亲冒矢石,而王专以供军之资奉不急之费,且时方艰难,人心难测,王久虚府第,远出游从,万一有奸人为变,闭关相距,将若之何?”王将归,希蒙密言于王曰:“弘规妄生猜间,出不逊语以劫胁王,专欲夸大于外,长威福耳。”王遂留,信宿无归志。弘规乃教内牙都将苏汉衡帅亲军,擐甲拔刃,诣帐前白王曰:“士卒暴露已久,愿从王归!”弘规因进言曰:“石希蒙劝王游从不已,且闻欲阴谋为逆,请诛之以谢众。”王不听,牙兵遂大噪,斩希蒙首,诉于前。王怒且惧,亟归府。是夕,遣其长子副大使昭祚与王德明将兵围弘规及李霭之第,族诛之,连坐者数十家。又杀苏汉衡,收其党与,穷治反状,亲军大恐。
  吴金陵城成,隐彦谦上费用册籍,徐温曰:“吾既任公,不复会计!”悉焚之。
  初,闽王审知承制加其从子泉州刺史延彬领平卢节度使。延彬治泉州十七年,吏民安之。会得白鹿及紫芝,僧浩源以为王者之符,延彬由是骄纵,密遣使浮海入贡,求为泉州节度使。事觉,审知诛浩源及其党,黜延彬归私第。
  汉主岩遣使通好于蜀。
  吴越王閔遣使为其子传琹求婚于楚,楚王殷许之。
     均王下龙德元年(辛巳,公元九二一年)
  春,正月,甲午,蜀主还成都。
  初,蜀主之为太子,高祖为聘兵部尚书高知言女为妃,无宠,及韦妃入宫,尤见疏薄,至是遣还家,知言惊仆,不食而卒。韦妃者,徐耕之孙也,有姝色,蜀主适徐氏,见而悦之,太后因纳于后宫,蜀主不欲娶于母族,托云韦昭度之孙。初为婕妤,累加元妃。蜀主常列锦步障,击球其中,往往远适而外人不知,爇诸香,昼夜不绝。久而厌之,更爇皁荚以乱其气。结缯为山,及宫殿楼观于其上,或为风雨所败,则更以新者易之。或乐饮缯山,涉旬不下。山前穿渠通禁中,或乘船夜归,令宫女秉蜡炬千馀居前船,却立照之,水面如昼。或酣馀禁中,鼓吹沸腾,以至达旦。以是为常。
  甲辰,徙静胜节度使温昭图为匡国节度使,镇许昌。昭图素事赵岩,故得名籵。
  蜀主、吴主屡以书劝晋王称帝,晋王以书示僚佐曰:“昔王太师亦尝遗先王书,劝以唐室已亡,宜自帝一方。先王语余云:‘昔天子幸石门,吾发兵诛贼臣,当是之时,威振天下,吾若挟天子据关中,自作九锡禅文,谁能禁我!顾吾家世忠孝,立功帝室,誓死不为耳。汝它日当务以复唐社稷为心,慎勿效此曹所为!’言犹在耳,此议非所敢闻也。”因泣。既而将佐及蕃镇劝进不已,乃令有司市玉造法物。黄巢之破长安也,魏州僧传真之师得传国宝,藏之四十年,至是,传真以为常玉,将鬻之,或识之,曰:“传国宝也。”传真乃诣行台献之,将佐皆奉觞称贺。
  张承业在晋阳闻之,诣魏州谏曰:“吾王世世忠于唐室,救其患难,所以老奴三十馀年为王捃拾财赋,召补兵马,誓灭逆贼,复本朝宗社耳。今河北甫定,硃氏尚存,而王遽即大位,殊非从来征伐之意,天下其谁不解体乎!王何不先灭硃氏,复列圣之深仇,然后求唐后而立之,南取吴,西取蜀,汛扫宇内,合为一家,当是之时,虽使高宜、太宗复生,谁敢居王上者?让之愈久则得之愈坚矣。老奴之志无它,但以受先王大恩,欲为王立万年之基耳。”王曰:“此非余所愿,奈群下意何。”承业知不可止,恸哭曰:“诸侯血战,本为唐家,今王自取之,误老奴矣!”即归晋阳邑,成疾,不复起。
  二月,吴改元顺义。
  赵王既杀李弘规、李霭,委政于其子昭祚。昭祚性骄愎,既得大权,曏时附弘规者皆族之。弘规部兵五百人欲逃,聚泣偶语,未知所之。会诸军有给赐,赵王仇亲军之杀石希蒙,独不时与,众益惧。王德明素蓄异志,因其惧而激之曰:“王命我尽坑尔曹。吾念尔曹无罪并命,欲从王命则不忍,不然又获罪于王,奈何?”众皆感泣。是夕,亲军有宿于潭城西门者,相与饮酒而谋之。酒酣,其中骁健者曰:“吾曹识王太保意,今夕富贵决矣!”即逾城入。赵王方焚香受箓,二人断其首而出,因焚府第。军校张友顺帅众诣德明第,请为留后,德明复姓名曰张文礼,尽灭王氏之族,独置昭祚之妻普宁公主以自托于梁。
  三月,吴人归吴越王閔从弟龙武统军镒于钱唐,閔亦归吴将李涛于广陵。徐温以涛为右雄武统军,閔以镒为镇海节度副使。
  张文礼遣使告乱于晋王,且奉笺劝进,因求节钺。晋王方置酒作乐,闻之,投杯悲泣,欲讨之。僚佐以为文礼罪诚大,然吾方与梁争,不可更立敌于肘腋,宜且从其请以安之。王不得已,夏,四月,遣节度判官卢质承制授文礼成德留后。
  陈州刺史惠王友能反,举兵趣大梁,诏陕州留后霍彦威、宣义节度使王彦章、控鹤指挥使张汉杰将兵讨之。友能至陈留,兵败,走还陈州,诸军围之。
  五月,丙戌朔,改元。
  初,刘鄩与硃友谦为婚。鄩之受诏讨友谦也,至陕州,先遣使移书,谕以祸福;待之月馀,友谦不从,然后进兵。尹皓、段凝素忌鄩,因谮之于帝曰:“鄩逗遛养寇,俾俟援兵。”帝信之。鄩既败归,以疾请解兵柄,诏听于西都就医,密令留守张宗奭鸩之,丁亥,卒。
  六月,乙卯朔,日有食之。
  秋,七月,惠王友能降。庚子,诏赦其死,降封房陵侯。
  晋王既许籵镇之请,求唐旧臣,欲以备百官。硃友谦遣前礼部尚书苏循诣行台,循至魏州,入牙城,望府廨即拜,谓之拜殿。见王呼万岁舞蹈,泣而称臣。翌日,又献大笔三十枚,谓之“画日笔”。王大喜,即命循以本官为河东节度副使,张承业深恶之。张文礼虽受晋命,内不自安,复遣间使因卢文进求援于契丹;又遣间使来告曰:“王氏为乱兵所屠,公主无恙。臣已北召契丹,乞朝廷发精甲万人相助,自德、棣渡河,则晋人遁逃不暇矣。”帝疑未决。敬翔曰:“陛下不乘此衅以复河北,则晋人不可复破矣。宜徇其请,不可失也。”赵、张辈皆曰:“今强寇近在河上,尽吾兵力以拒之,犹惧不支,何暇分万人以救张文礼乎!且文礼坐持两端,欲以自固,于我何利焉!”帝乃止。
  晋人屡于塞上及河津获文礼蜡丸绢书,晋王皆遣使归之,文礼惭惧。文礼忌赵故将,多所诛灭。符习将赵兵万人从晋王在德胜,文礼请召归,以它将代之,且以习子蒙为都督府参军,遣人赍钱帛劳行营将士以悦之。习见晋王,泣涕请留,晋王曰:“吾与赵王同盟讨贼,义犹骨肉,不意一旦祸生肘腋,吾诚痛之。汝苟不忘旧君,能为之复仇乎?吾以兵粮助汝。”习与部将三十馀人举身投地恸哭曰:“故使授习等剑,使之攘除寇敌。自闻变故以来,冤愤无诉,欲引剑自刭,顾无益于死者,今大王念故使辅佐之勤,许之复冤,习等不敢烦霸府之兵,愿以所部径前搏取凶竖,以报王氏累世之恩,死不恨矣!”
  八月,庚申,晋王以习为成德留后,又命天平节度使阎宝、相州刺史史建瑭将兵助之,自邢洺而北。文礼先病腹疽;甲子,晋兵拔赵州,刺史王铤降,晋王复以为刺史,文礼闻之,惊惧而卒。其子处瑾秘不发丧,与其党韩正时谋悉力拒晋。九月,晋兵渡滹沱,围镇州,决漕渠以灌之,获其深州刺史张友顺。壬辰,史建瑭中流矢卒。晋王欲自分兵攻镇州,北面招讨使戴思远闻之,谋悉杨村之众袭德胜北城,晋王得梁降者,知之,冬,十月,己未,晋王命李嗣源伏兵于戚城,李存审屯德胜,先以骑兵诱之,伪示羸怯。梁兵竞进,晋王严中军以待之;梁兵至,晋王以铁骑三千奋击,梁兵大败,思远走趣杨村,士卒为晋兵所杀伤及自相蹈藉、坠河陷冰,失亡二万馀人。晋王以李嗣源为蕃汉内外马步副总管、同平章事。
  初,义武节度使兼中书令王处直未有子,妖人李应之得小儿刘云郎于陉邑,以遗处直曰:“是儿有贵相。”使养为子,名之曰都。及壮,便佞多诈,处直爱之,置新军,使典之。处直有孽子郁,无宠,奔晋,晋王克用以女妻之,累迁至新州团练使。馀子皆幼;处直以都为节度副大使,欲以为嗣。及晋王存勖讨张文礼,处直以平日镇、定相为脣齿,恐镇亡而定孤,固谏,以为方御梁寇,且宜赦文礼。晋王答以文礼弑君,义不可赦;又潜引梁兵,恐于易定亦不利。处直患之,以新州地邻契丹,乃潜遣人语郁,使赂契丹,召令犯塞,务以解镇州之围;其将佐多谏,不听。郁素疾都冒继其宗,乃邀处直求为嗣,处直许之。军府之人皆不欲召契丹,都亦虑郁夺其处,乃阴与书吏和昭训谋劫处直。会处直与张文礼使者宴于城东,暮归,都以新军数百伏于府第,大噪劫之,曰:“将士不欲以城召契丹,请令公归西第。”乃并其妻妾幽之西第,尽杀处直子孙在中山及将佐之为处直腹心者。都自为留后,具以状白晋王。晋王因以都代处直。
  吴徐温劝吴王祀南郊,或曰:“礼乐未备且唐祀南郊,其费巨万,今未能办也。”温曰:“安有王者而不事天乎!吾闻事天贵诚,多费何为!唐每郊祀,启南门,灌其枢用脂百斛。此乃季世奢泰之弊,又安足法乎!”甲子,吴王祀南郊,配以太祖。乙丑,大赦;加徐知诰同平章事,领江州观察使。寻以江州为奉化军,以知诰领节度使。徐温闻寿州团练使崔太初苛察失民心,欲征之,徐知诰曰:“寿州边隅大镇,征之恐为变,不若使其入朝,因留之。”温怒曰:“一崔太初不能制,如他人何!”征为右雄武大将军。
  十一月,晋王使李存审、李嗣源守德胜,自将兵攻镇州。张处瑾遣其弟处琪、幕僚齐俭谢罪请服,晋王不许,尽锐攻之,旬日不克。处瑾使韩正时将千骑突围出,趣定州,欲求救于王处直。晋兵追至行唐,斩之。
  契丹主既许卢文进出兵,王郁又说之曰:“镇州美女如云,金帛如山,天皇王速往,则皆己物也,不然,为晋王所有矣。”契丹主以为然,悉发所有之众而南。述律后谏曰:“吾有西楼羊马之富,其乐不可胜穷也,何必劳师远山以乘危徼利乎!吾闻晋王用兵,天下莫敌,脱有危败,悔之何及!”契丹主不听,十二月,辛未,攻幽州,李绍宏婴城自守。契丹长驱而南,围涿州,旬日拔之,擒刺史李嗣弼。进攻定州,王都告急于晋,晋王自镇州将亲军五千救之,遣神武都指挥使王思同将兵戍狼山之南以拒之。
  高季昌遣都指挥使倪可福以卒万人修江陵外郭,季昌行视,责功程之慢,杖之。季昌女为可福子知进妇,季昌谓其女曰:“归语汝舅:吾欲威众办事耳。”以白金数百两遗之。
  是岁,汉以尚书左丞倪曙同平章事。
  辰、溆蛮侵楚,楚宁远节度副使姚彦章讨平之。
     均王下龙德二年(壬午,公元九二二年)
  春,正月,壬午朔,王都省王处直于西第,处直奋拳殴其胸,曰:“逆贼,我何负于汝!”既无兵刃,将噬其鼻,都掣袂获免。未几,处直忧愤而卒。
  甲午,晋王至新城南,候骑白契丹前锋宿新乐,涉沙河而南;将士皆失色,士卒有亡去者,主将斩之不能止。诸将皆曰:“虏倾国而来,吾众寡不敌;又闻梁寇内侵,宜且还师魏州以救根本,或请释镇州之围,西入井陉避之。”晋王犹豫未决,中门使郭崇韬曰:“契丹为王郁所诱,本利货财而来,非能救镇州之急难也。王新破梁兵,威振夷、夏,契丹闻王至,心沮气索,苟挫其前锋,遁走必矣。”李嗣昭自潞州至,亦曰:“今强敌在前,吾有进无退,不可轻动以摇人心。”晋王曰:“帝王之兴,自有天命,契丹其如我何!吾以数万之众平定山东,今遇此小虏而避之,何面目以临四海!”乃自帅铁骑五千先进。至新城北,半出桑林,契丹万馀骑见之,惊走。晋王分军为二逐之,行数十里,获契丹主之子。时沙河桥狭冰薄,契丹陷溺死者甚众。是夕,晋王宿新乐。契丹主车帐在定州城下,败兵至,契丹举众退保望都。晋王至定州,王都迎谒于马前,宴于府第,请以爱女妻王子继岌。戊戌,晋王引兵趣望都,契丹逆战,晋王以亲军千骑先进,遇奚酋秃馁五千骑,为其所围。晋王力战,出入数四,自午至申不解。李嗣昭闻之,引三百骑横击之,虏退,王乃得出。因纵兵奋击,契丹大败,逐北至易州。会大雪弥旬,平地数尺,契丹人马无食,死者相属于道。契丹主举手指天,谓卢文进曰:“天未令我至此。”乃北归。晋王引兵蹑之,随其行止,见其野宿之所,布藁于地,回环方正,皆如编剪,虽去,无一枝乱者,叹曰:“虏用法严乃能如是,中国所不及也。”晋王至幽州,使二百骑蹑契丹之后,曰:“虏出境即还。”骑恃勇追击之,悉为所擒,惟两骑自它道走免。
  契丹主责王郁,絷之以归,自是不听其谋。
  晋代州刺史李嗣肱将兵定妫、儒、武等州,授山北都团练使。
  晋王之北攻镇州也,李存审谓李嗣源曰:“梁人闻我在南兵少,不攻德胜,必袭魏州。吾二人聚于此何为!不若分军备之。”遂分军屯澶州。戴思远果悉杨村之众趣魏州,嗣源引兵先之,军于狄公祠下,遣人告魏州,使为之备。思远至魏店,嗣源遣其将石万全将骑兵挑战。思远知有备,乃西渡洹水,拔成安,大掠而还。又将兵五万攻德胜北城,重堑复垒,断其出入,昼夜急攻之,李存审悉力拒守。晋王闻德胜势危,二月,自幽州赴之,五日至魏州。思远闻之,烧营遁还杨村。
  蜀主好为微行,酒肆、倡家靡所不到,恶人识之,乃下令士民皆著大裁帽。
  晋天平节度使兼侍中阎宝筑垒以围镇州,决滹沱水环之。内外断绝,城中食尽。丙午,遣五百馀人出求食。宝纵其出,欲伏兵取之;其人遂攻长围,宝轻之,不为备,俄数千人继至。诸军未集,镇人遂坏长围而出,纵火攻宝营,宝不能拒,退保赵州。镇人悉毁晋之营垒,取其刍粟,数日不尽。晋王闻之,以昭义节度使兼中书令李嗣昭为北面招讨使,以代宝。
  夏,四月,蜀军使王承纲女将嫁,蜀主取之入宫。承纲请之,蜀主怒,流于茂州。女闻父得罪,自杀。甲戌,张处瑾遣兵千人迎粮于九门,李嗣昭设伏于故营,邀击之,杀获殆尽,馀五人匿于墙墟间,嗣昭环马而射之,镇兵发矢中其脑,嗣昭{?服}中矢尽,拔矢于脑以射之,一发而殪。会日暮,还营,创流血不止。是夕卒。晋王闻之,不御酒肉者累日。嗣昭遗命:悉以泽、潞兵授节度判官任圜,使督诸军攻镇州,号令如一,镇人不知嗣昭之死。圜,三原人也。
  晋王以天雄马步都指挥使、振武节度使李存进为北面招讨使。命嗣昭诸子护丧归葬晋阳;其子继能不受命,帅父牙兵数千,自行营拥丧归潞州。晋王遣母弟存渥驰骑追谕之,兄弟俱忿,欲杀存渥,存渥逃归。嗣昭七子、继俦、继韬、继达、继忠、继能、继袭、继远。继俦为泽州刺史,当袭爵,素懦弱。继韬凶狡,囚继俦于别室,诈令士卒劫己为留后,继韬阳让,以事白晋王。晋王以用兵方殷,不得已,改昭义军曰安义,以继韬为留后。
  阎宝惭愤,疽发于背,甲戌卒。
  汉主岩用术者言,游梅口镇避灾。其地近闽之西鄙,闽将王延美将兵袭之,未至数十里,侦者告之,岩遁逃仅免。
  五月,乙酉,晋李存进至镇州,营于东垣渡,夹滹沱水为垒。
  晋卫州刺史李存儒,本姓杨,名婆儿,以俳优得幸于晋王。颇有膂力,晋王赐姓名,以为刺史;志事掊敛,防城卒皆征月课纵归。八月,庄宅使段凝与步军都指挥使张朗引兵夜渡河袭之,诘旦登城,执存儒,遂克卫州。戴思远又与凝攻陷淇门、共城、新乡,于是澶州之西,相州之南,皆为梁有;晋人失军储三之一,梁军复振。帝以张朗为卫州刺史。朗,徐州人也。
  九月,戊寅朔,张处瑾使其弟处球乘李存进无备,将兵七千人奄至东垣渡。时晋之骑兵亦向镇州城下,两不相遇。镇兵及存进营门,存进狼狈引十馀人斗于桥上,镇兵退,晋骑兵断其后,夹击之,镇兵殆尽,存进亦战没。晋王以蕃汉马步总管李存审为北面招讨使。镇州食竭力尽,处瑾遣使诣行台请降,未报,存审兵至城下。丙午夜,城中将李再丰为内应,密投缒以纳晋兵,比明毕登,执处瑾兄弟家人及其党高濛、李翥、齐俭送行台,赵人皆请而食之,磔张文礼尸于市。赵王故侍者得赵王遗骸于灰烬中,晋王命祭而葬之。以赵将符习为成德节度使,乌震为赵州刺史,赵仁贞为深州刺史,李再丰为冀州刺史。震,信都人也。
  符习不敢当成德,辞曰:“故使无后而未葬,习当斩衰以葬之,俟礼毕听命。”既葬,即诣行台。赵人请晋王兼领成德节度使,从之。晋王割相、卫二州置义宁军,以习为节度使。习辞曰:“魏博霸府,不可分也,愿得河南一镇,习自取之。”乃以为天平节度使、东南面招讨使。加李存审兼侍中。
  十一月,戊寅,晋特进、河东监军使张承业卒,曹太夫人诣其第,为之行服,如子侄之礼。晋王闻其丧,不食者累日。命河东留守判官何瓚代知河东军府事。
  十二月,晋王以魏博观察判官晋阳张宪兼镇冀观察判官,权镇州军府事。
  魏州税多逋负,晋王以让司录济阴赵季良,季良曰:“殿下何时当平河南?”王怒曰:“汝职在督税,职之不修,何敢预我军事!”季良对曰:“殿下方谋攻取而不爱百姓,一旦百姓离心,恐河北亦非殿下之有,况河南乎!”王悦,谢之。自是重之,每预谋议。
  是岁,契丹改元天赞。
  大封王躬乿,性残忍,海军统帅王建杀之,自立,复称高丽王,以开州为东京,平壤为西京。建俭约宽厚,国人安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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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4-13 13:03:14 | 显示全部楼层
●卷第二百七十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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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【后唐纪一】 昭阳协洽,一年。
     庄宗光圣神闵孝皇帝上同光元年(癸未,公元九二三年)
  春,二月,晋王下教置百官,于四镇判官中选前朝士族,欲以为相。河东节度判官卢质为之首,质固辞,请以义武节度判官豆卢革、河东观察判官卢程为之;王即召革、程拜行台左、右丞相,以质为礼部尚书。
  梁主遣兵部侍郎崔协等册命吴越王閔为吴越国王。丁卯,閔始建国,仪卫名称多如天子之制,谓所居曰宫殿,府署曰朝廷,教令下统内曰制敕,将吏皆称臣,惟不改元,表疏称吴越国而不言军。以清海节度使兼侍中传瓘为镇海、镇东留后,总军府事。置百官,有丞相、侍郎、郎中、员外郎、客省等使。
  李继韬虽受晋王命为安义留后,终不自安,幕僚魏琢、牙将申蒙复从而间之曰:“晋朝无人,终为梁所并耳。”会晋王置百官,三月,召监军张居翰、节度判官任圜赴魏州,琢、蒙复说继韬曰:“王急召二人,情可知矣。”继韬弟继远亦劝继韬自托于梁,继韬乃使继远诣大梁,请以泽潞为梁臣。梁主大喜,更命安义军曰匡义,以继韬为节度使、同平章事。继韬以二子为质。
  安义旧将裴约戍泽州,泣谕其众曰:“余事故使逾二纪,见其分财享士,志灭仇雠。不幸捐馆,柩犹未葬,而郎君遽背君亲,吾宁死不能从也!”遂据州自守。梁主以其骁将董璋为泽州刺史,将兵攻之。
  继韬散财募士,尧山人郭威往应募。威使气杀人,系狱,继韬惜其才勇而逸之。
  契丹寇幽州,晋王问帅子郭崇韬,崇韬荐横海节度使李存审。时存审卧病,己卯,徙存审为卢龙节度使,舆疾赴镇,以蕃汉马步副总管李嗣源领横海节度使。
  晋王筑坛于魏州牙城之南,夏,四月,己巳,升坛,祭告上帝,遂即皇帝位,国号大唐,大赦,改元。尊母晋国太夫人曹氏为皇太后,嫡母秦国夫人刘氏为皇太妃。以豆卢革为门下侍郎,卢程为中书侍郎,并同平章事;郭崇韬、张居翰为枢密使,卢质、冯道为翰林学士,张宪为工部侍郎、租庸使,又以义武掌书记李德休为御史中丞。德林,绛之孙也。诏卢程诣晋阳册太后、太妃。初,太妃无子,性贤,不妒忌;太后为武皇侍姬,太妃常劝武皇善待之,太后亦自谦退,由是相得甚欢。及受册,太妃诣太后宫贺,有喜色,太后忸怩不自安。太妃曰:“愿吾儿享国久长,吾辈获没于地,园陵有主,馀何足言!”因相向歔欷。豆卢革、卢程皆轻浅无它能,上以其衣冠之绪,霸府元僚,故用之。
  初,李绍宏为中门使,郭崇韬副之。至是,自幽州召还,崇韬恶其旧人位在己上,乃荐张居翰为枢密使,以绍宏为宣徽使,绍宏由是恨之。居翰和谨畏事,军国机政皆崇韬掌之。支度务使孔谦自谓才能勤效,应为租庸使;众议以谦人微地寒,不当遽总重任,故崇韬荐张宪,以谦副之,谦亦不悦。以魏州为兴唐府,建东京。又于太原府建西京,又以镇州为真定府,建北都。以魏博节度判官王正言为礼部尚书,行兴唐尹;太原马步都虞候孟知祥为太原尹,充西京副留守;潞州观察判官任圜为工部尚书,兼真定尹,充北京副留守;皇子继岌为北都留守、兴圣宫使,判不军诸卫事。时唐国所有凡十三节度、五十州。
  闰月,追尊皇曾祖执宜曰懿祖昭烈皇帝,祖国昌曰献祖文皇帝,考晋王曰太祖武皇帝。立宗庙于晋阳,以高祖、太宗、懿宗、昭宗洎懿祖以下为七室。
  甲午,契丹寇幽州,至易定而还。时契丹屡入寇,钞掠馈运,幽州食不支半年,卫州为梁所取,潞州内叛,人情岌岌,以为梁未可取,帝患之。会郓州将卢顺密来奔。先是,梁天平节度使戴思远屯杨村,留顺密与巡检使刘遂严、都指挥使燕飆守郓州。顺密言于帝曰:“郓州守兵不满千人,遂严、飆皆失众心,可袭取也。”郭崇韬等皆以为“悬军远袭,万一不利,虚弃数千人,顺密不可从。”帝密召李嗣源于帐中谋之曰:“梁人志在吞泽潞,不备东方,若得东平,则溃其心腹。东平果可取乎?”嗣源自胡柳有渡河之惭,常欲立奇功以补过,对曰:“今用兵岁久,生民疲弊,苟非出奇取胜,大功何由可成!臣愿独当此役,必有以报。”帝悦。壬寅,遣嗣源将所部精兵五千自德胜趣郓州。比及杨刘,日已暮,阴雨道黑,将士皆不欲进,高行周曰:“此天赞我也,彼必无备。”夜,渡河至城下,郓人不知,李从珂先登,杀守卒,启关纳外兵,进攻牙城,城中大扰。癸卯旦,嗣源兵尽入,遂拔牙城,刘遂严、燕飆奔大梁。嗣源禁焚掠,抚吏民,执知州事节度副使崔箉、判官赵凤送兴唐。帝大喜曰:“总管真奇才,吾事集矣。”即以嗣源为天平节度使。
  梁主闻郓州失守,大惧,斩刘遂严、燕飆于市,罢戴思远招讨使,降授宣化留后,遣使诘让北面诸将段凝、王彦章等,趣令进战。敬翔知梁室已危,以绳内靴中,入见梁主曰:“先帝取天下,不以臣为不肖,所谋无不用。今敌势益强,而陛下弃忽臣言。臣身无用,不如死!”引绳将自经。梁主止之,问所欲言,翔曰:“事急矣,非用王彦章为大将,不可救也。”梁主从之,以彦章代思远为北面招讨使,仍以段凝为副。
  帝闻之,自将亲军屯澶州,命蕃汉马步都虞候硃守殷守德胜,戒之曰:“王铁枪勇决,乘愤激之气,必来唐突,宜谨备之。”守殷,王幼时所役苍头也。又遣使遗吴王书,告以已克郓州,请同举兵击梁。五月,使者至吴,徐温欲持两端,将舟师循海而北,助其胜者。严可求曰:“若梁人邀我登陆为援,何以拒之?”温乃止。
  梁主召问王彦章以破敌之期,彦章对曰:“三日。”左右皆失笑。彦章出,两日,驰至滑州。辛酉,置酒大会,阴遣人具舟于杨村;夜,命甲士六百,皆持巨斧,载冶者,具鞴炭,乘流而下。会饮尚未散,彦章阳起更衣,引精兵数千循河南岸趋德胜。天微雨,硃安殷不为备,舟中兵举锁烧断之,因以巨斧斩浮桥,而彦章引兵急击南城。浮桥断,南城遂破,斩首数千级。时受命适三日矣。守殷以小舟载甲士济河救之,不及。彦章进攻潘张、麻家口、景店诸寨,皆拔之,声势大振。
  帝遣宦者焦彦宾急趣杨刘,与镇使李周固守,命守殷弃德胜北城,撤屋为筏,载兵械浮河东下,助杨刘守备,徙其刍粮薪炭于澶州,所耗失殆半。王彦章亦撤南城屋材浮河而下,各行一岸,每遇湾曲,辄于中流交斗,飞矢雨集,或全舟覆没,一日百战,互有胜负。比及杨刘,殆亡士卒之半。己巳,王彦章、段凝以十万之众攻杨刘,百道俱进,昼夜不息,连巨舰九艘,横亘河津以绝援兵。城垂陷者数四,赖李周悉力拒之,与士卒同甘苦,彦章不能克,退屯城南,为连营以守之。杨刘告急于帝,请日行百里以赴之;帝引兵救之,曰:“李周在内,何忧!”日行六十里,不废畋猎,六月,乙亥,至杨刘。梁兵堑垒重复,严不可入,帝患之,问计于郭崇韬,对曰:“今彦章据守津要,意谓可以坐取东平;苟大军不南,则东平不守矣。臣请筑垒于博州东岸以固河津,既得以应接东平,又可以分贼兵势。但虑彦章诇知,径来薄我,城不能就,愿陛下募敢死之士,日令挑战以缀之,苟彦章旬日不东,则城成矣。”时李嗣源守郓州,河北声问不通,人心渐离,不保朝夕。会梁右先锋指挥使康延孝密请降于嗣源,延孝者,太原胡人,有罪,亡奔梁,时隶段凝麾下。嗣源遣押牙临漳范延光送延孝蜡书诣帝,延光因言于帝曰:“杨刘控扼已固,梁人必不能取,请筑垒马家口以通郓州之路。”帝从之,遣崇韬将万人夜发,倍道趣博州,至马家口渡河,筑城昼夜不息。帝在杨刘,与梁人昼夜苦战。崇韬筑新城凡六日,王彦章闻之,将兵数万人驰至,戊子,急攻新城,连巨舰十馀艘于中流以绝援路。时板筑仅毕,城犹卑下,沙土疏恶,未有楼鲁及守备;崇韬慰劳士卒,以身先之,四面拒战,遣间使告急于帝。帝自杨刘引大军救之,陈于新城西岸,城中望之增气,大呼叱梁军,梁人断绁敛舰;帝舣舟将渡,彦章解围,退保邹家口。郓州奏报始通。李嗣源密表请正硃守殷覆军之罪,帝不从。
  秋,七月,丁未,帝引兵循河而南,彦章等弃邹家口,复趣杨刘。甲寅,游弈将李绍兴败梁游兵于清丘驿南。段凝以为唐兵已自上流渡,惊骇失色,面数彦章,尤其深入。
  乙卯,蜀侍中魏王宗侃卒。
  戊午,帝遣骑将李绍荣直抵梁营,擒其斥候,梁人益恐,又以火筏焚其连舰。王彦章等闻帝引兵已至邹家口,己未,解杨刘围,走保杨村;唐兵追击之,复屯德胜。梁兵前后急攻诸城,士卒遭矢石、溺水、?曷死者且万人,委弃资粮、铠仗、锅幕,动以千计。杨刘比至围解,城中无食已三日矣。
  王彦章疾赵、张乱政,及为招讨使,谓所亲曰:“待我成功还,当尽诛奸臣以谢天下!”赵、张闻之,私相谓曰:“我辈宁死于沙陀,不可为彦章所杀。”相与协力倾之。段凝素疾彦章之能而谄附赵、张,在军中与彦章动相违戾,百方沮挠之,惟恐其有功,潜伺彦章过失以闻于梁主。每捷奏至,赵、张悉归功于凝,由是彦章功竟无成。及归杨村,梁主信谗,犹恐彦章旦夕成功难制,征还大梁。使将兵会董璋攻泽州。
  甲子,帝至杨刘劳李周曰:“微卿善守,吾事败矣。”中书侍郎、同平章事卢程以私事干兴唐府,府吏不能应,鞭吏背。光禄卿兼兴唐少尹任团,圜之弟,帝之从姊婿也,诣程诉之。程骂曰:“公何等虫豸,欲倚妇力邪!”团诉于帝。帝怒曰:“朕误相此痴物,乃敢辱吾九卿!”欲赐自尽;卢质力救之,乃贬右庶子。裴约遣间使告急于帝,帝曰:“吾兄不幸,乃生枭獍,裴约独能知逆顺。”顾谓北京内牙马步军都指挥使李绍斌曰:“泽州弹丸之地,朕无所用,卿为我取裴约以来。”八月,壬申,绍斌将甲士五千救之,未至,城已陷,约死。帝深惜之。甲戌,帝自杨刘还兴唐。
  梁主命于滑州决河,东注曹、濮及郓以限唐兵。初,梁主遣段凝监大军于河上,敬翔、李振屡请罢之,梁主曰:“凝未有过。”振曰:“俟其有过,则社稷危矣。”至是,凝厚赂赵、张求为招讨使,翔、振力争以为不可;赵、张主之,竟代王彦章为北面招讨使,于是宿将愤怒,士卒亦不服,天下兵马副元帅张宗奭言于梁主曰:“臣为副元帅,虽衰朽,犹足为陛下抜御北方。段凝晚进,功名未能服人,众议讻讻,恐贻国家深忧。”敬翔曰:“将帅系国安危,今国势已尔,陛下岂可尚不留意邪!”梁主皆不听。
  戊子,凝将全军五万营于王村,自高陵津济河,剽掠澶州诸县,至于顿丘。
  梁主又命王彦章将保銮骑士及它兵合万人,屯兗、郓之境,谋复郓州,以张汉杰监其军。
  庚寅,帝引兵屯朝城。
  戊戌,康延孝帅百馀骑来奔,帝解所御锦袍玉带赐之,以为南面招讨都指挥使,领博州刺史。帝屏人问延孝以梁事,对曰:“梁朝地不为狭,兵不为少;然迹其行事,终必败亡。何则?主既暗懦,赵、张兄弟擅权,内结宫掖,外纳货赂,官之高下唯视赂之多少,不择才德,不校勋劳。段凝智勇俱无,一旦居王彦章、霍彦威之右,自将兵以来,专率敛行伍以奉权贵。梁主每出一军,不能专任将帅,常以近臣监之,进止可否动为所制。近又闻欲数道出兵,令董璋引陕虢、泽潞之兵自石会关趣太原,霍彦威以汝、洛之兵自相卫、邢洺寇镇定,王彦章、张汉杰以禁军攻郓州,段凝、杜晏球以大军当陛下,决以十月大举。臣窃观梁兵聚则不少,分则不多。愿陛下养勇蓄力以待其分兵,帅精骑五千自郓州直抵大梁,擒其伪主,旬月之间,天下定矣。”帝大悦。
  蜀主以文思殿大学士韩昭、内皇城使潘在迎、武勇军使顾在珣为狎客,陪侍游宴,与宫女杂坐,或为艳歌相唱和,或谈嘲谑浪,鄙俚亵慢,无所不至,蜀主乐之。在珣,彦朗之子也。时枢密使宋光嗣等专断国家,恣为威虐,务徇蜀主之欲以盗其权。宰相王锴、庾传素等各保宠禄,无敢规正。潘在迎每劝蜀主诛谏者,无使谤国。嘉州司马刘赞献陈后主三阁图,并作歌以讽;贤良方正蒲禹卿对策语极切直;蜀主虽不罪,亦不能用也。九月,庚戌,蜀主以重阳宴近臣于宣华宛,酒酣,嘉王宗寿乘间极言社稷将危,流涕不已。韩昭、潘在迎曰:“嘉王好酒悲。”因谐笑而罢。
  帝在朝城,梁段凝进至临河之南,澶西、相南,日有寇掠。自德胜失利以来,丧刍粮数百万,租庸副使孔谦暴敛以供军,民多流亡,租税益少,仓廪之积不支半岁。泽潞未下。卢文进、王郁引契丹屡过瀛、涿之南,传闻俟草枯冰合,深入为寇。又闻梁人欲大举数道入寇,帝深以为忧,召诸将会议。宣徽使李绍宏等皆以为郓州城门之外皆为寇境,孤远难守,有之不如无之,请以易卫州及黎阳于梁,与之约和,以河为境,休兵息民,俟财力稍集,更图后举。帝不悦,曰:“如此吾无葬地矣。”乃罢诸将,独召郭崇韬问之。对曰:“陛下不栉沐,不解甲,十五馀年,其志欲以雪家国之仇耻也。今已正尊号,河北士庶日望升平,始得郓州尺寸之地,不能守而弃之,安能尽有中原乎!臣恐将士解体,将来食尽众散,虽画河为境,谁为陛下守之!臣尝细询康延孝以河南之事,度已料彼,日夜思之,成败之机决在今岁。梁今悉以精兵授段凝,据我南鄙,又决河自固,谓我猝不能渡,恃此不复为备。使王彦章侵逼郓州,其意冀有奸人动摇,变生于内耳。段凝本非将材,不能临机决策,无足可畏。降者皆言大梁无兵,陛下若留兵守魏,固保杨刘,自以精兵与郓州合势,长驱入汴,彼城中既空虚,必望风自溃。苟伪主授首,则诸将自降矣。不然,今秋谷不登,军粮将尽,若非陛下决志,大功何由可成!谚曰:‘当道筑室,三年不成。’帝王应运,必有天命,在陛下勿疑耳。”帝曰:“此正合朕志。丈夫得则为王,失则为虏,吾行决矣!”司天奏:“今岁天道不利,深入必无功。”帝不听。
  王彦章引兵逾汶水,将攻郓州,李嗣源遣李从珂将骑兵逆战,败其前锋于递坊镇,获将士三百人,斩首二百级,彦章退保中都。戊辰,捷奏至朝城,帝大喜,谓郭崇韬曰:“郓州告捷,足壮吾气!”己巳,命将士悉遣其家归兴唐。
  冬,十月,辛未朔,日有食之。
  帝遣魏国夫人刘氏、皇子继岌归兴唐,与之诀曰:“事之成败,在此一决。若其不济,当聚吾家于魏宫而焚之!”仍命豆卢革、李绍宏、张宪、王正言同守东京。壬申,帝以大军自杨刘济河,癸酉,至郓州,中夜,进军逾汶,以李嗣源为前锋,甲戌旦,遇梁兵,一战败之,追至中都,围其城。城无守备,少顷,梁兵溃围出,追击,破之。王彦章以数十骑走,龙武大将军李绍奇单骑追之,识其声,曰:“王铁枪也!”拔槊刺之,彦章重伤,马踬,遂擒之,并擒都监张汉杰、曹州刺史李知节、裨将赵廷隐、刘嗣彬等二百馀人,斩首数千级。廷隐,开封人;嗣彬,知俊之族子也。
  彦章尝谓人曰:“李亚子斗鸡小儿,何足畏!”至是,帝谓彦章曰:“尔常谓我小儿,今日服未?”又问:“尔名善将,何不守兗州?中都无壁垒,何以自固?”彦章对曰:“天命已去,无足言者。”帝惜彦章之材,欲用之,赐药傅其创,屡遣人诱谕之。彦章曰:“余本匹夫,蒙梁恩,位至上将,与皇帝交战十五年;今兵败力穷,死自其分,纵皇帝怜而生我,我何面目见天下之人乎!岂有朝为梁将,暮为唐臣!此我所不为也。”帝复遣李嗣源自往谕之,彦章卧谓嗣源曰:“汝非邈佶烈乎?”彦章素轻嗣源,故以小名呼之。于是诸将称贺,帝举酒属李嗣源曰:“今日之功,公与崇韬之力也。曏从绍宏辈语,大事去矣。”帝又谓诸将曰:“曏所患惟王彦章,今已就擒,是天意灭梁也。段凝犹在河上,进退之计,宜何向而可?”诸将以为;“传者虽云大梁无备,未知虚实。今东方诸镇兵皆在段凝麾下,所馀空城耳,以陛下天威临之,无不下者。若先广地,东傅于海,然后观衅而动,可以万全。”康延孝固请亟取大梁。李嗣源曰:“兵贵神速。今彦章就擒,段凝必未之知;就使有人走告,疑信之间尚须三日。设若知吾所向,即发救兵,直路则阻决河,须自白马南渡,数万之众,舟楫亦难猝办。此去大梁至近,前无山险,方陈横行,昼夜兼程,信宿可至。段凝未离河上,友贞已为吾擒矣。延孝之言是也,请陛下以大军徐进,臣愿以千骑前驱。”帝从之。令下,诸军皆踊跃愿行。
  是夕,嗣源帅前军倍道趣大梁。乙亥,帝发中都,舁王彦章自随,遣中使问彦章曰:“吾此行克乎?”对曰:“段凝有精兵六万,虽主将非材,亦未肯遽尔倒戈,殆难克也。”帝知其终不为用,遂斩之。
  丁丑,至曹州,梁守将降。
  王彦章败卒有先至大梁,告梁主以“彦章就擒,唐军长驱且至”者,梁主聚族哭曰:“运祚尽矣!”召群臣问策,皆莫能对。梁主谓敬翔曰:“朕居常忽卿所言,以至于此。今事急矣,卿勿以为怼。将若之何?”翔泣曰:“臣受先帝厚恩,殆将三纪,名为宰相,其实硃氏老奴,事陛下如郎君。臣前后献言,莫匪尽忠。陛下初用段凝,臣极言不可,小人朋比,致有今日。今唐兵且至,段凝限于水北,不能赴救。臣欲请取下出居避狄,陛下必不听从;欲请陛下出奇合战,陛下必不果决。虽使良、平更生,谁能为陛下计者!臣愿先赐死,不忍见宗庙之亡也。”因与梁主相向恸哭。梁主遣张汉伦驰骑追段凝军。汉伦至滑州,坠马伤足,复限水不能进。时城中尚有控鹤军数千,硃珪请帅之出战。梁主不从,命开封尹王瓚驱市人乘城为备。初,梁陕州节度使邵王友诲,全昱之子也,性颖悟,人心多向之。或言其诱致禁军欲为乱,梁主召还,与其兄友谅、友能并幽于别第。及唐师将至,梁主疑诸兄弟乘危谋乱,并皇弟贺王友雍、建王友徽尽杀之。梁主登建国楼,面择亲信厚赐之,使衣野服,赍蜡诏,促段凝军,既辞,皆亡匿。或请幸洛阳,收集诸军以拒唐,唐虽得都城,势不能久留。或请幸段凝军,控鹤都指挥使皇甫麟曰:“凝本非将材,官由幸进,今危窘之际,望其临机制胜,转败为功,难矣。且凝闻彦章军败,其胆已破,安知能终为陛下尽节乎!”赵岩曰:“事势如此,一下此楼,谁心可保!”梁主乃止。复召宰相谋之,郑珏请自怀传国宝诈降以纾国难,梁主曰:“今日固不敢爱宝,但如卿此策,竟可了否?”珏俯首久之,曰:“但恐未了。”左右皆缩颈而笑。梁主日夜涕泣,不知所为;置传国宝于卧内,忽失之,已为左右窃之迎唐军矣。
  戊寅,或告唐军已过曹州,尘埃涨天,赵岩谓从者曰:“吾待温许州厚,必不负我。”遂奔许州。梁主谓皇甫麟曰:“李氏吾世仇,理难降首,不可俟彼刀锯。吾不能自裁,卿可断吾首。”麟泣曰:“臣为陛下挥剑死唐军则可矣,不敢奉此诏。”梁主曰:“卿欲卖我邪?”麟欲自刭,梁主持之曰:“与卿俱死!”麟遂弑梁主,因自杀。梁主为人温恭俭约,无荒淫之失;但宠信赵、张,使擅威福,疏弃敬、李旧臣,不用其言,以至于亡。
  己卯旦,李嗣源军至大梁,攻封丘门,王瓚开门出降,嗣源入城,抚安军民。是日,帝入自梁门,百官迎谒于马首,拜伏请罪,帝慰劳之,使各复其位。李嗣源迎贺,帝喜不自胜,手引嗣源衣,以头触之曰:“吾有天下,卿父子之功也,天下与尔共之。”帝命访求梁主,顷之,或以其首献。
  李振谓敬翔曰:“有诏洗涤吾辈,相与朝新君乎?”翔曰:“吾二人为梁宰相,君昏不能谏,国亡不能救,新君若问,将何辞以对!”是夕未曙,或报翔曰:“崇政李太保已入朝矣。”翔叹曰:“李振谬为丈夫!硃氏与新君世为仇雠,今国亡君死,纵新君不诛,何面目入建国门乎!”乃缢而死。
  庚辰,梁百官复待罪于朝堂,帝宣敕赦之。赵岩至许州,温昭图迎谒归第,斩首来献,尽没岩所赍之货。昭图复名韬。
  辛巳,诏王瓚收硃友贞尸,殡于佛寺,漆其首,函之,藏于太社。
  段凝自滑州济河入援,以诸军排陈使杜晏球为前锋;至封丘,遇李从珂,晏球先降。壬午,凝将其众五万至封丘,亦解甲请降。凝帅诸大将先诣阙待罪,帝劳赐之,慰谕士卒,使各复其所。凝出入公卿间,扬扬自得无愧色,梁之旧臣见者皆欲龁其面,抉其心。
  丙戌,诏贬梁中书侍郎、同平章事郑珏为莱州司户,萧顷为登州司户,翰林学士刘岳为均州司马,任赞为房州司马,姚顗为复州司马,封翘为唐州司马,李怿为怀州司马,窦梦征为沂州司马,崇政学士刘光素为密州司户,陆崇为安州司户,御史中丞王权为随州司户;以其世受唐恩而仕梁贵显故也。岳,崇龟之从子;顗,万年人;翘,敖之孙;怿,亦兆人;权,龟之孙也。
  段凝、杜晏球上言:“伪梁要人赵岩、赵鹄、张希逸、张汉伦、张汉杰、张汉融、硃珪等,窃弄威福,残蠹群生,不可不诛。”诏:“敬翔、李振首佐硃温,共倾唐祚;契丹撒刺阿拨叛兄弃母,负恩背国,宜与岩等并族诛于市;自馀文武将吏一切不问。”又诏追废硃温、硃友贞为庶人,毁其宗庙神主。
  帝之与梁战于河上也,梁拱宸左厢都指挥使陆思鑙善射,常于筩上自镂姓名,射帝,中马鞍,帝拔箭藏之。至是,思鑙从众俱降,帝出箭示之,思鑙伏地待罪,帝慰而释之,寻授龙武右厢都指挥使。以豆卢革尚在魏,命枢密使郭崇韬权行中书事。
  梁诸籵镇稍稍入朝,或上表待罪,帝皆慰释之。宋州节度使袁象先首来入朝,陕州留后霍彦威次之。象先辇珍货数十万,遍赂刘夫人及权贵、伶官、宦者,旬日,中外争誉之,恩宠隆异。己丑,诏伪庭节度、观察、防御、团练使、刺史及诸将校,并不议改更,将校官吏先奔伪庭者一切不问。
  庚寅,豆卢革至自魏。甲午,加崇韬守侍中,领成德节度使。崇韬权兼内外,谋猷规益,竭忠无隐,颇亦荐引人物,豆卢革受成而已,无所裁正。
  丙申,赐滑州留后段凝姓名曰李绍钦,耀州刺史杜晏球曰李绍虔。
  乙酉,梁西都留守河南尹张宗奭来朝,复名全义,献币马千计;帝命皇子继岌、皇弟存纪等兄事之。帝欲发梁太祖墓,斫棺焚其尸,全义上言:“硃温虽国之深仇,然其人已死,刑无可加,屠灭其家,足以为报,乞免焚斫以存圣恩。”帝从之,但铲其阙室,削封树而已。
  戊戌,加天平节度使李嗣源兼中书令;以北京留守继岌为东京留守、同平章事。
  帝遣使宣谕诸道,梁所除节度使五十馀人皆上表入贡。楚王殷遣其子牙内马步都指挥使希范入见,纳洪、鄂行营都统印,上本道将吏籍。荆南节度使高季昌闻帝灭梁,避唐庙讳,更名季兴,欲自入朝,梁震曰:“唐有吞天下之志,严兵守险,犹恐不自保,况数千里入朝乎!且公硃氏旧将,安知彼不以仇敌相遇乎!”季兴不从。帝遣使以灭梁告吴、蜀,二国皆惧。徐温尤严可求曰:“公前沮吾计,今将奈何?”可求笑曰:“闻唐主始得中原,志气骄满,御下无法,不出数年,将有内变,吾但当卑辞厚礼,保境安民以待之耳。”唐使称诏,吴人不受;帝易其书,用敌国之礼,曰:“大唐皇帝致书于吴国主”,吴人复书称“大吴国主上大唐皇帝”,辞礼如笺表。吴人有告寿州团练使钟泰章侵市官马者,徐知诰以吴王之命,遣滁州刺史王稔巡霍丘,因代为寿州团练使,以泰章为饶州刺史。徐温召至金陵,使陈彦谦诘之者三,皆不对。或问泰章:“可以不自辨?”泰章曰:“吾在扬州,十万军中号称壮士;寿州去淮数里,步骑不下五千,苟有它志,岂王稔单骑能代之乎!我义不负国,虽黜为县令亦行,况刺史乎!何为自辨以彰朝廷之失!”徐知诰欲以法绳诸将,请收泰章治罪。徐温曰:“吾非泰章,已死于张颢之手,今日富贵,安可负之!”命知诰为子景通娶其女以解之。
  彗星见舆鬼,长丈馀,蜀司天监言国有大灾。蜀主诏于玉局化设道场,右补阙张云上疏,以为:“百姓怨气上彻于天,故彗星见。此乃亡国之征,非祈禳可弭。”蜀主怒,流云黎州,卒于道。
  郭崇韬上言:“河南节度使、刺史上表者但称姓名,未除新官,恐负忧疑。”十一月,始降制以新官命之。
  滑州留后李绍钦因伶人景进纳货于宫掖,除泰宁节度使。
  帝幼善音律,故伶人多有宠,常侍左右;帝或时自傅粉墨,与优人共戏于庭,以悦刘夫人,优名谓之“李天下!”尝因为优,自呼曰:“李天下,李天下”,优人敬新磨遽前批其颊。帝失色,群优亦骇愕,新磨徐曰:“理天下者只有一人,尚谁呼邪!”帝悦,厚赐之。帝尝畋于中牟,践民稼,中牟令当马前谏曰:“陛下为民父母,奈何毁其所食,使转死沟壑乎!”帝怒,叱去,将杀之。敬新磨追擒至马前,责之曰:“汝为县令,独不知吾天子好猎邪?奈何纵民耕种,以妨吾天子之驰聘乎!汝罪当死!”因请行刑,帝笑而释之。诸伶出入宫掖,侮弄缙绅,群臣愤嫉,莫敢出气;亦反有相附托以希恩泽者,四方籵镇争以货赂结之。其尤蠹政害人者,景进为之首。进好采闾阎鄙细事闻于上,上亦欲知外间事,遂委进以耳目。进每奏事,常屏左右问之,由是进得施其谗慝,干预政事。自将相大臣皆惮之,孔岩常以兄事之。
  壬寅,岐王遣使致书,贺帝灭梁,以季父自居,辞礼甚倨。
  癸卯,河中节度使硃友谦入朝,帝与之宴,宠锡无算。
  张全义请帝迁都洛阳,从之。
  己巳,赐硃友谦姓名曰李继麟,命继岌兄事之。
  以康延孝为郑州防御使,赐姓名曰李绍琛。
  废北都,复为成德军。
  赐宣武节度使袁象先姓名曰李绍安。匡国节度使温韬入朝,赐姓名曰李绍冲。绍冲多赍金帛赂刘夫人及权贵伶宦,旬日,复遣还镇。郭崇韬曰:“国家为唐雪耻,温韬发唐山陵殆遍,其罪与硃温相埒耳,何得复居方镇,天下义士其谓我何!”上曰:“入汴之初,已赦其罪。”竟遣之。
  戊申,中书奏以:“国用未充,请量留三省、寺、监官,馀并停,俟见任者满二十五月,以次代之;其西班上将军以下,令枢密院准此。”从之。人颇咨怨。
  初,梁均王将祀南郊于洛阳,闻杨刘陷而止,其仪物具在。张全义请上亟幸洛阳,谒庙毕即祀南郊;从之。
  丙辰,复以梁东京开封府为宣下军汴州。梁以宋州为宣武军,诏更名归德军。
  诏文武官先诣洛阳。
  议者以郭崇韬勋臣为宰相,不能知朝廷典故,当用前朝名家以佐之。或荐礼部尚书薛廷珪,太子少保李琪,尝为太祖册礼使,皆耆宿有文,宜为相。崇韬奏廷珪浮华无相业,琪倾险无士风;尚书左丞赵光胤廉洁方正,自梁未亡,北人皆称其有宰相器。豆卢革荐礼部侍郎韦说谙练朝章。丁巳,以光胤为中书侍郎,与说并同平章事。光胤,光逢之弟;说,岫之子;廷珪,逢之子也。光胤性轻率,喜自矜;说谨重守常而已。
  赵光逢自梁朝罢相,杜门不交宾客,光胤时往见之,语及政事。他日,光逢署其户曰:“请不言中书事。”
  租庸副使孔谦畏张宪公正,欲专使务,言于郭崇韬曰:“东京重地,须大臣镇之,非张公不可。”崇韬即奏以宪为东京副留守,知留守事。戊午,以豆卢革判租庸,兼诸道盐铁转运使。谦弥失望。
  己未,加张全义守尚书令,高季兴守中书令。时季兴入朝,上待之甚厚,从容问曰:“朕欲用兵于吴、蜀,二国何先?”季兴以蜀道险难取,乃对曰:“吴地薄民贫,克之无益,不如先伐蜀。蜀土富饶,又主荒民怨,伐之必克。克蜀之后,顺流而下,取吴如反掌耳。”上曰:“善!”
  辛酉,复以永平军大安府为西京京兆府。
  甲子,帝发大梁;十二月,庚午,至洛阳。
  吴越王閔以行军司马杜建徽为左丞相。
  壬申,诏以汴州宫苑为行宫。
  以耀州为顺义军,延州为彰武军,邓州为威胜军,晋州为建雄军,安州为安远军;自馀籵镇,皆复唐旧名。
  庚辰,御史台奏:“硃温篡逆,删改本朝《律令格式》,悉收旧本焚之,今台司及刑部、大理寺所用皆伪廷之法。闻定州敕库独有本朝《律令格式》具在,乞下本道录进。”从之。
  李继韬闻上灭梁,忧惧,不知所为,欲北走契丹,会有诏征诣阙;继韬将行,其弟继远曰:“兄以反为名,何地自容!往与不往等耳,不若深沟高垒,坐食积粟,犹可延岁月;入朝,立死矣。”或谓继韬曰:“先令公有大功于国,主上于公,季父也,往必无虞。”继韬母杨氏,善蓄财,家赀百万,乃与杨氏偕行,赍银四十万两,他货称是,大布赂遗。伶人宦官争为之言曰:“继韬初无邪谋,为奸人所惑耳。嗣昭亲贤,不可无后。”杨氏复入宫见帝,泣请其死,以其先人为言;又求哀于刘夫人,刘夫人亦为之言。及继韬入见待罪,上释之,留月馀,屡从游畋,宠待如故。皇弟义成节度使、同平章事存渥深诋诃之,继韬心不自安,复赂左右求还镇,上不许。继韬潜遣人遗继远书,教军士纵火,冀天子复遣己抚安之,事泄,辛巳,贬登州长史,寻斩于天津桥南,并其二子。遣使斩继远于上党,以李继达充军城巡检。召权知军州事李继俦诣阙,继俦据有继韬之室,料简妓妾,搜校货财,不时即路。继达怒曰:“吾家兄弟父子同时诛死者四人,大兄曾无骨肉之情,贪淫如此;吾诚羞之,无面视人,生不如死!”甲申,继达衰服,帅麾下百骑坐戟门呼曰:“谁与吾反者?”因攻牙宅,斩继俦。节度副使李继珂闻乱,募市人,得千馀,攻子城。继达知事不济,开东门,归私第,尽杀其妻子,将奔契丹,出城数里,从骑皆散,乃自刭。
  甲申,吴王复遣司农卿洛阳卢蘯来奉使,严可求豫料帝所问,教蘯应对,既至,皆如可求所料。蘯还,言唐主荒于游畋,啬财拒谏,内外皆怨。
  高季兴在洛阳,帝左右伶宦求货无厌,季兴忿之。帝欲留季兴,郭崇韬谏曰:“陛下新得天下,诸侯不过遣子弟将佐入贡,惟高季兴身自入朝,当褒赏以劝来者;乃羁留不遣,弃信亏义,沮四海之心,非计也。”乃遣之。季兴倍道而去,至许州,谓左右曰:“此行有二失:来朝一失,纵我去一失。”过襄州,节度使孔勍留宴,中夜,斩关而去。丁酉,至江陵,握梁震手曰:“不用君言,几不免虎口。”又谓将佐曰:“新朝百战方得河南,乃对功臣举手去,‘吾于十指上得天下,’矜伐如此,则他人皆无功矣,其谁不解体!又荒于禽色,何能久长!吾无忧矣。”乃缮城积粟,招纳梁旧兵,为战守之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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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4-13 13:03:30 | 显示全部楼层
●卷第二百七十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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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【后唐纪二】 起阏逢涒滩,尽旃蒙作噩十月,凡一年有奇。
     庄宗光圣神闵孝皇帝中同光二年(甲申,公元九二四年)
  春,正月,甲辰,幽州奏契丹入寇,至瓦桥。以天平军节度使李嗣源为北面行营都招讨使,陕州留后霍彦威副之,宣徽使李绍宏为监军,将兵救幽州。
  孔谦复言于郭崇韬曰:“首座相公万机事繁,居第且远,租庸簿书多留滞,宜更图之。”豆卢革尝以手书假省库钱数十万,谦以手书示崇韬,崇韬微以讽革。革惧,奏请崇韬专判租庸,崇韬固辞。上曰:“然则谁可者?”崇韬曰:“孔谦虽久典金谷,若遽委大任,恐不叶物望,请复用张宪。”帝即命召之。谦弥失望。
  岐王闻帝入洛,内不自安,遣其子行军司马彰义节度使兼侍中继?严入贡,始上表称臣。帝以其前朝耆旧,与太祖比肩,特加优礼,每赐诏但称岐王而不名。庚戌,加继?严兼中书令,遣还。
  敕:“内官不应居外,应前朝内官及诸道监军并私家先所畜者,不以贵贱,并遣诣阙。”时在上左右者已五百人,至是殆及千人,皆给赡优厚,委之事任,以为腹心。内诸司使,自天祐以来以士人代之,至是复用宦者,浸干政事。既而复置诸道监军,节度使出征或留阙下,军府之政皆监军决之,陵忽主帅,怙势争权,由是籵镇皆愤怒。
  契丹出塞。召李嗣源旋师,命泰宁节度使李绍钦、泽州刺史董璋戍瓦桥。
  李继?严见唐甲兵之盛,归,语岐王,岐王益惧。癸丑,表请正籵臣之礼,优诏不许。
  孔谦恶张宪之来,言于豆卢革曰:“钱谷细事,一健吏可办耳。魏都根本之地,顾不重乎!兴唐尹王正言操守有馀,智力不足,必不得已,使之居朝廷,众人辅之,犹愈于专委方面也。”革为之言于崇韬,崇韬乃奏留张宪于东京。甲寅,以正方为租庸使。正言昏懦,谦利其易制故也。
  李存审奏契丹去,复得新州。
  戊午,敕盐铁、度支、户部三司并隶租庸使。
  上遣皇弟存渥、皇子继岌迎太后、太妃于晋阳,太妃曰:“陵庙在此,若相与俱行,岁时何人奉祀!”遂留不来。太后至,庚申,上出迎于河阳;辛酉,从太后入洛阳。
  二月,己巳朔,上祀南郊,大赦。孔谦欲聚敛以求媚,凡赦文所蠲者,谦复征之。自是每有诏令,人皆不信,百姓愁怨。
  郭崇韬初至汴、洛,颇受籵镇馈遗,所亲或谏之,崇韬曰:“吾位兼将相,禄赐巨万,岂藉外财!但以伪梁之季,贿赂成风,今河南籵镇,皆梁之旧臣,主上之仇雠也,若拒,其意能无惧乎!吾特为国家藏之私室耳。”及将祀南郊,崇韬首献劳军钱十万缗。先是,宦官劝帝分天下财赋为内外府,州县上供者入外府,充经费,方镇贡献者入内府,充宴游及给赐左右。于是外府常虚竭无馀而内府山积。及有司办郊祀,乏劳军钱,崇韬言于上曰:“臣已倾家所有以所助大礼,愿陛下亦出内府之财以赐有司。”上默然久之,曰:“吾晋阳自有储积,可令租庸辇取以相助。”于是取李崇韬私第金帛数十万以益之,军士皆不满望,始怨恨,有离心矣。
  河中节度使李继麟请榷安邑、解县盐,每季输省课。己卯,以继麟充制置两池榷盐使。
  辛己,进岐王爵为秦王,仍不名、不拜。
  郭崇韬知李绍宏怏怏,乃置内句使,掌句三司财赋,以绍宏为之,冀弭其意,而绍宏终不悦,徒使州县增移报之烦。崇韬位兼将相,复领节旄,以天下为己任,权侔人主,旦夕车马填门。性刚急,遇事辄发,嬖幸侥求,多所摧仰,宦官疾之,朝夕短之于上。崇韬扼腕,欲制之不能。豆卢革、韦说尝问之曰:“汾阳王本太原人徙华阴,公世家雁门,岂其枝派邪?”崇韬因曰:“遭乱,亡失谱谍,尝闻先人言,上距汾阳世四耳。”革曰:“然则固从祖也。”崇韬由是以膏梁自处,多甄别流品,引拔浮华,鄙弃勋旧。有求官者,崇韬曰:“深知公功能,然门地寒素,不敢相用,恐为名流所嗤。”由是嬖幸疾之于内,勋旧怨之于外。崇韬屡请以枢密使让李绍宏,上不许;又请分枢密院事归内诸司以轻其权,而宦官谤之不已。崇韬郁郁不得志,与所亲谋赴本镇以避之,其人曰:“不可,蛟龙失水,蝼蚁足以制之。”
  先是,上欲以刘夫人为皇后,而有正妃韩夫人在,太后素恶刘夫人,崇韬亦屡谏,上以是不果。于是所亲说崇韬曰:“公若请立刘夫人为皇后,上必喜。内有皇后之助,则伶宦辈不能为患矣。”崇韬从之,与宰相帅百官共奏刘夫人宜正位中宫。癸未,立魏国夫人刘氏为皇后。皇后生于寒微,既贵,专务蓄财,其在魏州,至于薪苏果茹皆贩鬻之。及为后,四方贡献皆分为二,一上天子,一上中宫。以是宝货山积,惟用写佛经,施尼师而已。
  是时皇太后诰,皇后教,与制敕交行于籵镇,奉之如一。
  诏蔡州刺史硃勍浚索水,通漕运。
  三月,己亥朔,蜀主宴近臣于怡神亭,酒酣,君臣及宫人皆脱冠露髻,喧哗自恣。知制诰京兆李龟祯谏曰:“君臣沉湎,不忧国政,臣恐启北敌之谋。”不听。
  乙巳,镇州言契丹将犯塞,诏横海节度使李绍斌、北京左厢马军指挥使李从珂帅骑兵分道备之;天平节度使李嗣源屯邢州。绍斌本姓赵,名行实,幽州人也。
  丙午,加高季兴兼尚书令,时封南平王。
  李存审自以身为诸将之首,不得预克汴之功,感愤,疾益甚,屡表求入觐,郭崇韬抑而不许。存审疾亟,表乞生睹龙颜,乃许之。初,帝尝与右武卫上将军李存贤手搏,存贤不尽其技,帝曰:“汝能胜我,我当授籵镇。”存贤乃奉诏,仅仆帝而止。及许存审入觐,帝以存贤为卢龙行军司马,旬日除节度使,曰:“手搏之约,吾不食言矣。”
  庚戌,幽州奏契丹寇新城。
  勋臣畏伶宦之谗,皆不自安,蕃汉内外马步副总管李嗣源求解兵柄,帝不许。
  自唐末丧乱,搢绅之家或以告赤鬻于族姻,遂乱昭穆,至有舅叔拜甥、侄者,选人伪滥者众。郭崇韬欲革其弊,请令铨司精加考核。时南郊行事官千二百人,注官者才数十人,涂毁告身者十之九。选人或号哭道路,或馁死逆旅。唐室诸陵先为温韬所发,庚申,以工部郎中李途为长安按视诸陵使。皇子继岌代张全义判六军诸卫事。
  夏,四月,己巳朔,群臣上尊号曰昭文睿武至德光孝皇帝。
  帝遣客省使李严使于蜀,严盛称帝威德,有混一天下之志。且言硃氏篡窃,诸侯曾无勤王之举。王宗俦以其语侵蜀,请斩之,蜀主不从。宣徽北院使宋光葆上言:“晋王有凭陵我国家之志,宜选将练兵,屯戍边鄙,积糗粮,治战舰以待之。”蜀主乃以光葆为梓州观察使,充武德节度留后。
  乙亥,加楚王殷兼尚书令。
  庚辰,赐前保义留后霍彦威姓名李绍真。
  秦忠敬王李茂贞卒,遣奏以其子继?严权知凤翔军府事。
  初,安义牙将杨立有宠于李继韬,继韬诛,常邑邑思乱。会发安义兵三千戍涿州,立谓其众曰:“前此潞兵未尝戍边,今朝廷驱我辈投之绝塞,盖不欲置之潞州耳。与其暴骨沙场,不若据城自守,事成富贵,不成为群盗耳。”因聚噪攻子城东门,焚掠市肆;节度副使李继珂、监军张弘祚弃城走,立自称留后,遣将士表求旌节。诏以天平节度使李嗣源为招讨使,武宁节度使李绍荣为部署,帐前都指挥使张廷蕴为马步都指挥使以讨之。
  孔谦贷民钱,使以贱估偿丝,屡檄州县督之。翰林学士承旨、权知汴州卢质上言:“梁赵岩为租庸使,举贷诛敛,结怨于人。陛下革故鼎新,为人除害,而有司未改其所为,是赵岩复生也。今春霜害桑,茧丝甚薄,但输正税,犹惧流移,况益以称贷,人何以堪!臣惟事天子,不事租庸,敕旨未颁,省牒频下,愿早降明命!”帝不报。
  汉主引兵侵闽,屯于汀、漳境上;闽人击之,汉主败走。
  初,胡柳之役,伶人周匝为梁所得,帝每思之;入汴之日,匝谒见于马前,帝甚喜。匝涕泣言曰:“臣所以得生全者,皆梁教坊使陈俊、内园栽接使储德源之力也,愿就陛下乞二州以报之。”帝许之。郭崇韬谏曰:“陛下所与共取天下者,皆英豪忠勇之士。今大功始就,封赏未及一人,而先以伶人为刺史,恐失天下心。”以是不行。逾年,伶人屡以为言,帝谓崇韬曰:“吾已许周匝矣,使吾惭见此三人。公言虽正,然当为我屈意行之。”五月,壬寅,以俊为景州刺史,德源为宪州刺史。时亲军有从帝百战未得刺史者,莫不愤叹。
  乙巳,右谏议大夫薛昭文上疏,以为:“诸道僭窃者尚多,征伐之谋,未可遽息。又,士卒久从征伐,赏给未丰,贫乏者多,宜以四方贡献及南郊羡馀,更加颁赉。又,河南诸军皆梁之精锐,恐僭窃之国潜以厚利诱之,宜加收抚。又,户口流亡者,宜宽徭薄赋以安集之。又,土木不急之役,宜加裁省。又请择隙地牧马,勿使践京畿民田。”皆不从。
  戊申,蜀主遣李严还。初,帝因严入蜀,令以马市宫中珍玩,而蜀法禁锦绮珍奇不得入中国,其粗恶者乃听入中国,谓之“入草物”。严还,以闻,帝怒曰:“王衍宁免为入草之人乎!”严因言于帝曰:“衍童騣荒纵,不亲政务,斥远故老,昵比小人。其用事之臣王宗弼、宋光嗣等,谄谀专恣,黩货无厌,贤愚易位,刑赏紊乱,君臣上下专以奢淫相尚。以臣观之,大兵一临,瓦解土崩,可翘足而待也。”帝深以为然。
  帝以潞州叛故,庚戌,诏天下州镇无得修城浚隍,悉毁防城之具。
  壬子,新宣武节度使兼中书令、蕃汉马步总管李存审卒于幽州。存审出于寒微,常戒诸子曰:“尔父少提一剑去乡里,四十年间,位极将相,其间出万死获一生者非一,破骨出镞者凡百馀。”因授以所出镞,命藏之,曰:“尔曹生于膏梁,当知尔父起家如此也。”
  幽州言契丹将入寇,甲寅,以横海节度使李绍斌充东北面行营招讨使,将大军渡河而北。契丹屯幽州东南城门之外,虏骑充斥,馈运多为所掠。
  壬戌,以李继?严为凤翔节度使。
  乙丑,以权知归义留后曹义金为节度使。时瓜、沙与吐蕃杂居,义金遣使间道入贡,故命之。
  李嗣源大军前锋至潞州,日已暝;泊军方定,张廷蕴帅麾下壮士百馀辈逾堑坎城而上,守者不能御,即斩关延诸军入。比明,嗣源及李绍荣至,城已下矣,嗣源等不悦。丙寅,嗣源奏潞州平。六月,丙子,磔杨立及其党于镇国桥。潞州城池高深,帝命夷之。
  丙戌,以武宁节度使李绍荣为归德节度使、同平章事,留宿卫,宠遇甚厚。帝或时与太后,皇后同至其家。帝有幸姬,色美,尝生子矣,刘后妒之。会绍荣丧妻,一日,侍禁中,帝问绍荣:“汝复娶乎?为汝求婚。”后因指幸姬曰:“大家怜绍荣,何不以此赐之!”帝难言不可,微许之。后趣绍荣拜谢,比起,顾幸姬,已肩舆出宫矣。帝为之托疾不食者累日。
  壬辰,以天平节度使李嗣源为宣武节度使,代李存审为蕃汉内外马步总管。
  秋,七月,壬寅,蜀以礼部书许寂为中书侍郎、同平章事。
  孔谦复短王正言于郭崇韬,又厚赂伶宦,求租庸使,终不获,意怏怏,癸卯,表求解职。帝怒,以为避事,将置于法,景进救之,得免。梁所决河连年为曹、濮患,甲辰,命右监门上将军娄继英督汴、滑兵塞之。未几,复坏。
  庚申,置威塞军于新州。
  契丹恃其强盛,遣使就帝求幽州以处卢文进。时东北诸夷皆役属契丹,惟渤海未服;契丹主谋入寇,恐渤海掎其后,乃先举兵击渤海之辽东,遣其将秃馁及卢文进据营、平等州以扰燕地。
  八月,戊辰,蜀主以右定远军使王宗锷为招讨马步使,帅二十一军屯洋州;乙亥,以长直马军使林思谔为昭武节度使,戍利州以备唐。
  租庸使王正言病风,恍惚不能治事,景进屡以为言。癸酉,以副使、卫尉卿孔谦为租庸使,右威卫大将军孔循为副使。循即赵殷衡也,梁亡,复其姓名。谦自是得行其志,重敛急征以充帝欲,民不聊生。癸未,赐谦号丰财赡国功臣。
  帝复遣使者李彦稠入蜀,九月,己亥,至成都。
  癸卯,帝猎于近郊。时帝屡出游猎,从骑伤民禾稼,洛阳令何泽付于丛薄,俟帝至,遮马谏曰:“陛下赋敛既急,今稼穑将成,复蹂践之,使吏何以为理,民何以为生!臣愿先赐死。”帝慰而遣之。泽,广州人也。
  契丹攻渤海,无功而还。
  蜀前山南节度使兼中书令王宗俦以蜀主失德,与王宗弼谋废立,宗弼犹豫未决。庚戌,宗俦忧愤而卒。宗弼谓枢密使宋光嗣、景润澄等曰:“宗俦教我杀尔曹,今日无患矣。”光嗣辈俯伏泣谢。宗弼子承班闻之,谓人曰:“吾家难乎免矣。”
  乙卯,蜀主以前镇江军节度使张武为峡路应援招讨使。
  丁巳,幽州言契丹入寇。
  冬,十月,辛未,天平节度使李存霸、平卢节度使符习言:“属州多称直奉租庸使贴指挥公事,使司殊不知,有紊规程。”租庸使奏,近例皆直下。敕:“朝廷故事,制敕不下支郡,牧守不专奏陈。今两道所奏,乃本朝旧规;租庸所陈,是伪廷近事。自今支郡自非进奉,皆须本道腾奏,租庸征催亦须牒观察使。”虽有此敕,竟不行。
  易定言契丹入寇。
  蜀宣徽北院使王承休请择诸军骁勇者万二千人,置驾下左、右龙武步骑四十军,兵械给赐皆优异于它军,以承休为龙武军马步都指挥使,以裨将安重霸副之,旧将无不愤耻。重霸,去州人,以狡佞贿赂事承休,故承休悦之。
  吴越王閔复修本朝职贡,壬午,帝因梁官爵而命之。閔厚贡献,并赂权要,求金印、玉册、赐诏不名、称国王。有司言:“故事惟天子用玉册,王公皆用竹册;又,非四夷无封国王者。”帝皆曲从閔意。
  吴王如白沙观楼船,更命白沙曰迎銮镇。徐温自金陵来朝,先是,温以亲吏翟虔为阁门、宫城、武备等使,使察王起居,虔防制王甚急。至是,王对温名雨为水,温请其故。王曰:“翟虔父名,吾讳之熟矣。”因谓温曰:“公之忠诚,我所知也,然翟虔无礼,宫中及宗室所须多不获。”温顿首谢罪,请斩之,王曰:“斩则太过,远徙可也。”乃徙抚州。
  十一月,蜀主遣其翰林学士欧阳彬来聘。彬,衡山人也。又遣李彦稠东还。
  癸卯,帝帅亲军猎于伊阙,命从官拜梁太祖墓。涉历山险,连日不止,或夜合围;士卒坠崖谷死及折伤者甚众。丙午,还宫。
  蜀以唐修好,罢威武城戍,召关宏业等二十四军还成都。戊申,又罢武定、武兴招讨刘潜等三十七军。
  丁巳,赐护国节度使李继麟铁券,以其子令德、令锡皆为节度使,诸子胜衣者即拜官,宠冠列籵。
  庚申,蔚州言契丹入寇。
  辛酉,蜀主罢天雄军招讨,命王承骞等二十九军还成都。
  十二月,乙丑朔,蜀主以右仆射张格兼中书侍郎、同平章事。初,格之得罪,中书吏王鲁柔乘危窘之;及再为相用事,杖杀之。许寂谓人曰:“张公才高而识浅,戮一鲁柔,他人谁敢自保!此取祸之端也。”
  蜀主罢金州屯戍,命王承勋等七军还成都。
  己巳,命宣武节度使李嗣源将宿卫兵三万七千人赴汴州,遂如幽州御契丹。
  庚午,帝及皇后如张全义第,全义大陈贡献;酒酣,皇后奏称:“妾幼失父母,见老者辄思之,请父事全义。”帝许之。全义惶恐固辞,再三强之,竟受皇后拜,复贡献谢恩。明日,后命翰林学士赵凤草书谢全义,凤密奏:“自古无天下之母拜人臣为父者。”帝嘉其直,然卒行之。自是后与全义日遣使往来问遗不绝。
  初,唐僖、昭之世,宦官虽盛,未尝有建节者。蜀安重霸劝王承休求秦州节度使,承休言于蜀主曰:“秦州多美妇人,请为陛下采择以献。”蜀主许之,庚午,以承休为天雄节度使,封鲁国公;以龙武军为承休牙兵。
  乙亥,蜀主以前武德节度使兼中书令徐延琼为京城内外马步都指挥使。延琼以外戚代王宗弼居旧将之右,众皆不平。壬午,北京言契丹寇岚州。
  辛卯,蜀主改明年元曰咸康。
  卢龙节度使李存贤卒。
  是岁,蜀主徙普王宗仁为卫王。雅王宗辂为幽王,褒王宗纪为赵王,荣王宗智为韩王,兴王宗泽为宋王,彭王宗鼎为鲁王,忠王宗平为薛王,资王宗特为莒王;宗辂、宗智、宗平皆罢军使。
     庄宗光圣神闵孝皇帝中同光三年(乙酉,公元九二五年)
  春,正月,甲午朔,蜀大赦。
  丙申,敕有司改葬昭宗及少帝,竟以用度不足而止。
  契丹寇幽州。
  庚子,帝发洛阳;庚戌,至兴唐。
  诏平卢节度使苻习治酸枣遥堤以御决河。
  初,李嗣源北征,过兴唐,东京库有供御细铠,嗣源牒副留守张宪取五百领,宪以军兴,不暇奏而给之;帝怒曰:“宪不奉诏,擅以吾铠给嗣源,何意也!”罚宪俸一月,令自往军中取之。帝以义武节度使王都将入朝,欲辟球场,宪曰:“此以行宫阙廷为球场,前年陛下即位于此。其坛不可毁,请辟球场于宫西。”数日,未成,帝命毁即位坛。宪谓郭崇韬曰:“此坛,主上所以礼上帝,始受命之地也,若之何毁之!”崇韬从容言于帝,帝立命两虞候毁之。宪私于崇韬曰:“忘天背本,不祥莫大焉。”
  二月,甲戌,以横海节度使李绍斌为卢龙节度使。
  丙子,李嗣源奏败契丹于涿州。
  上以契丹为忧,与郭崇韬谋,以威名宿将零落殆尽,李绍斌位望素轻,欲徙李嗣源镇真定,为绍斌声援,崇韬深以为便。时崇韬领真定,上欲徙崇韬镇汴州,崇韬辞曰:“臣内典枢机,外预大政,富贵极矣,何必更领籵方?且群臣或从陛下岁久,身经百战,所得不过一州。臣无汗马之劳,徒以侍从左右,时赞圣谟,致位至此,常不自安;今因委任勋贤,使臣得解旄节,乃大愿也。且汴州关东冲要,地富人繁,臣既不至治所,徒令他人摄职,何异空城!非所以固国基也。”上曰:“深知卿忠尽,然卿为朕画策,袭取汶阳,保固河津,既而自此路乘虚直趋大梁,成朕帝业,岂百战之功可比乎!今朕贵为天子,岂可使卿曾无尺寸之地乎!”崇韬固辞不已,上乃许之。庚辰,徙李嗣源为成德节度使。汉主闻帝灭梁而惧,遣宫苑使何词入贡,且觇中国强弱。甲申,词至魏。及还,言帝骄淫无政,不足畏也。汉主大悦,自是不复通中国。帝性刚好胜,不欲权在臣下,入洛之后,信伶宦之谗,颇疏忌宿将。李嗣源家在太原,三月,丁酉,表卫州刺史李从珂为北京内牙马步都指挥使以便其家,帝怒曰:“嗣源握兵权,居大镇,军政在吾,安得为其子奏请!”乃黜从珂为突骑指挥使,帅数百人戍石门镇。嗣源忧恐,上章申理,久之方解。辛丑,嗣源乞至东京朝觐,不许。郭崇韬以嗣源功高位重,亦忌之,私谓人曰:“总管令公非久为人下者,皇家子弟皆不及也。”密劝帝召之宿卫,罢其兵权,又劝帝除之,帝皆不从。
  己酉,帝发兴唐,自德胜济河,历杨村、戚城,观昔时战处,指示群臣以为乐。
  洛阳宫殿宏邃,宦者欲上增广嫔御,诈言宫中夜见鬼物。上欲使符咒者攘之,宦者曰:“臣昔逮事咸通、乾符天子,当是时,六宫贵贱不减万人。今掖庭太半空虚,故鬼物游之耳。”上乃命宦者王允平、伶人景进采择民间女子,远至太原、幽、镇,以充后庭,不啻三千人,不问所从来。上还自兴唐,载以牛车,累累盈路。张宪奏:“诸营妇女亡逸者千馀人,虑扈从诸军挟匿以行。”其实皆入宫矣。
  庚辰,帝至洛阳;辛酉,诏复以洛阳为东都,兴唐府为鄴都。
  夏,四月,癸亥朔,日有食之。
  初,五台僧诚惠以妖妄惑人,自言能降伏天龙,命风召雨;帝尊信之,亲帅后妃及皇弟、皇子拜之,诚惠安坐不起,群臣莫敢不拜,独郭崇韬不拜。时大旱,帝自鄴都迎诚惠至洛阳,使祈雨,士民朝夕瞻仰,数旬不雨。或谓诚惠:“官以师祈雨无验,将焚之。”诚惠逃去,惭惧而卒。
  庚寅,中书侍郎、同平章事赵光胤卒。
  太后自与太妃别,常忽忽不乐,虽娱玩盈前,未尝解颜;太妃既别太后,亦邑邑成疾。太后遣中使医药相继于道,闻疾稍加,辄不食,又谓帝曰:“吾与太妃恩如兄弟,欲自往省之。”帝以天暑道远,苦谏,久之乃止,但遣皇弟存渥等往迎侍。五月,丁酉,北都奏太妃薨。太后悲哀不食者累日,帝宽譬不离左右。太后自是得疾,又欲自往会太妃葬,帝力谏而止。
  闽王审知寝疾,命其子节度副使延翰权知军府事。
  自春夏大旱,六月,壬申,始雨。
  帝苦溽暑,于禁中择高凉之所,皆不称旨。宦者因言:“臣见长安全盛时,大明、兴庆宫楼观以百数。今日宅家曾无避暑之所,宫殿之盛曾不及当时公卿第舍耳。”帝乃命宫苑使王允平别建一楼以清暑。宦者曰:“郭崇韬常不伸眉,为孔谦论用度不足,恐陛下虽欲营缮,终不可得。”帝曰:“吾自用内府钱,无关经费。”然犹虑崇韬谏,遣中使语之曰:“今岁盛暑异常,朕昔在河上,与梁人相拒,行营卑湿,被甲乘马,亲当矢石,犹无此暑。今居深宫之中而暑不可度,奈何?”对曰:“陛下昔在河上,勍敌未灭,深念仇耻,虽有盛暑,不介圣怀。今外患已除,海内宾服,故虽珍台闲馆犹觉郁蒸也。陛下倘不忘艰难之时,则暑气自消矣。”帝默然。宦者曰:“崇韬之第,无异皇居,宜其不知至尊之热也。”帝卒命允平营楼,日役万人,所费巨万。崇韬谏曰:“今两河水旱,军食不充,愿且息役,以俟丰年。”帝不听。
  帝将伐蜀,辛卯,诏天下括市战马。
  吴镇海节度判官、楚州团练使陈彦谦有疾,徐知诰恐其遗言及继嗣事,遗之医药金帛,相属于道。彦谦临终,密留中遗徐温,请以所生子为嗣。
  太后疾甚。秋,七月,甲午,成德节度使李嗣源以边事稍弭,表求入朝省太后,帝不许。壬寅,太后殂。帝毁过甚,五日方食。
  八月,癸未,杖杀河南令罗贯。初,贯为礼部员外郎,性强直,为郭崇韬所知,用为河南令。为政不避权豪,伶宦请托,书积几案,一不报,皆以示崇韬,崇韬奏之,由是伶宦切齿。河南尹张全义亦以贯高伉,恶之,遣婢诉于皇后,后与伶宦共毁之,帝含怒未发。会帝自往寿安视坤陵役者,道路泥泞,桥多坏。帝问主者为谁,宦官对属河南。帝怒,下贯狱;狱吏榜掠,体无完肤,明日,传诏杀之。崇韬谏曰:“贯坐桥道不修,法不至死。”帝怒曰:“太后灵驾将发,天子朝夕往来,桥道不修,卿言无罪,是党也!”崇韬曰:“陛下以万乘之尊,怒一县令,使天下谓陛下用法不平,臣之罪也。”帝曰:“既公所爱,任公裁之。”拂衣起入宫,崇韬随之,论奏不已;帝自阖殿门,崇韬不得入。贯竟死,暴尸府门,远近冤之。
  丁亥,遣吏部侍郎李德休等赐吴越国王玉册、金印,红袍御衣。
  九月,蜀主与太后、太妃游青城山,历丈人观、上清宫,遂至彭州阳平化、汉州三学山而还。
  乙未,立皇子继岌为魏王。
  丁酉,帝与宰相议伐蜀,威胜节度使李绍钦素谄事宣徽使李绍宏,绍宏荐“绍钦有盖世奇才,虽孙、吴不如,可以大任。”郭崇韬曰:“段凝亡国之将,奸谄绝伦,不可信也。”众举李嗣源,崇韬曰:“契丹方炽,总管不可离河朔。魏王地当储副,未立殊功,请依故事,以为伐蜀都统,成其威名。”帝曰:“儿幼,岂能独往,当求其副。”既而曰:“无以易卿。”庚子,以魏王继岌充西川四面行营都统,崇韬充东北面行营都招讨制置等使,军事悉以委之。又以荆南节度使高季兴充东南面行营都招讨使,凤翔节度使李继?严充都供军转运应接等使,同州节度使李令德充行营副招讨使,陕州节度使李绍琛充蕃汉马步军都排陈斩斫使兼马步军都指挥使,西京留守张筠充西川管内安抚应接使,华州节度使毛璋充左厢马步都虞候,邠州节度使董璋充右厢马步都虞候,客省使李严充西川管内招抚使,将兵六万伐蜀,仍诏季兴自取夔、忠、万三州为巡属。都统置中军,以供奉官李从袭充中军马步都指挥监押,高品李廷安、吕知柔充魏王府通谒。辛丑,以工部尚书任圜、翰林学士李愚并参预都统军机。
  自六月甲午雨,罕见日星,江河百川皆溢,凡七十五日乃霁。
  郭崇韬以北都留守孟知祥有荐引旧恩,将行,言于上曰:“孟知祥信厚有谋,若得西川而求帅,无逾此人者。”又荐鄴都副留守张宪谨重有识,可为相,戊申,大军西行。
  蜀安重霸劝王承休请蜀主东游秦州。承休到官,即毁府署,作行宫,大兴力役,强取民间女子教歌舞,图形遗韩昭,使言于蜀主;又献花木图,盛称秦州山川土风之美。蜀主将如秦州,群臣谏者甚众,皆不听;王宗弼上表谏,蜀主投其表于地;太后涕泣不食,止之,亦不能得。前秦州节度判官蒲禹卿上表几二千言,其略曰:“先帝艰难创业,欲传之万世。陛下少长富贵,荒色惑酒。秦州人杂羌、胡,地多瘴疠,万众困于奔驰,郡县罢于供亿。凤翔久为仇雠,必生衅隙;唐国方通欢好,恐怀疑贰。先皇未尝无故盘游,陛下率意频离宫阙。秦皇东狩,銮驾不还;炀帝南巡,龙舟不返。蜀都强盛,雄视邻邦,边亭无烽火之虞,境内有腹心之疾,百姓失业,盗贼公行。昔李势屈于桓温,刘禅降于邓艾,山河险固,不足凭恃。”韩昭谓禹卿曰:“吾收汝表,俟主上西归,当使狱吏字字问汝!”王承休妻严氏美,蜀主私焉,故锐意欲行。
  冬,十月,排陈斩斫使李绍琛与李严将骁骑三千、步兵万人为前锋,招讨判官陈乿至宝鸡,称疾乞留。李愚厉声曰:“陈乿见利则进,惧难则止。今大军涉险,人心易摇,宜斩以徇!”由是军中无敢顾望者。乿,蓟州人也。
  癸亥,蜀主引兵数万发成都,甲子,至汉州。武兴节度使王承捷告唐兵西上,蜀主以为群臣同谋沮己,犹不信,大言曰:“吾方欲耀武。”遂东行。在道与群臣赋诗,殊不为意。
  丁丑,李绍琛攻蜀威武城,蜀指挥使唐景思将兵出降;城使周彦禋等知不能守,亦降。景思,秦州人也。得城中粮二十万斛。绍琛纵其败兵万馀人逸去,因倍道趣凤州,李严飞书以谕王承捷。李继?严竭凤翔蓄积以馈军,不能充,人情忧恐。郭崇韬入散关,指其山曰:“吾辈进无成功,不复得还此矣。当尽力一决。今馈运将竭,宜先取凤州,因其粮。”诸将皆言蜀地险固,未可长驱,宜按兵观衅。崇韬以问李愚,愚曰:“蜀人苦其主荒淫,莫为之用。宜乘其人情崩离,风驱霆击,彼皆破胆,虽有险阻,谁与守之!兵势不可缓也。”是日李绍琛告秉,崇韬喜,谓李愚曰:“公料敌如此,吾复何忧!”乃倍道而进。戊寅,王承捷以凤、兴、文、扶四州印节迎降,得兵八千,粮四十万斛。崇韬曰:“平蜀必矣!”即以都统牒命承捷摄武兴节度使。己卯,蜀主至利州,威武败卒奔还,始信唐兵之来。王宗弼、宋光嗣言于蜀主曰:“东川、山南兵力尚完,陛下但以大军扼利州,唐人安敢悬兵深入!”从之。庚辰,以随驾清道指挥使王宗勋、王宗俨、兼侍中王宗昱为三招讨,将兵三万逆战。从驾兵自绵、汉至深渡,千里相属,皆怨愤,曰:“龙武军粮赐倍于它军,它军安能御敌!”李绍琛等过长举,兴州都指挥使程奉琏将所部兵五百来降,且请先治桥栈以俟唐军,由是军行无险阻之虞。辛巳,兴州刺史王承鉴弃城走,绍琛等克兴州,郭崇韬以唐景思摄兴州刺史。乙酉,成州刺史王承朴弃城走。李绍琛等与蜀三招讨战于三泉,蜀兵大败,斩首五千级,馀众溃走。又得粮十五万斛于三泉,由是军食优足。
  戊子,葬贞简太后于坤陵。
  蜀主闻王宗勋等败,自利州倍道西走,断桔柏津浮梁;使中书令、判六军诸卫事王宗弼将大军守利州,且令斩王宗勋等三招讨。李绍琛昼夜兼行趣利州。蜀武德留后宋光葆遗郭崇韬书,“请唐兵不入境,当举巡属内附;苟不如约,则背城决战以报本朝。”崇韬复书抚纳之。己丑,魏王继岌至兴州,光葆以梓、绵、剑、龙、普五州,武定节度使王承肇以洋、蓬、壁三州,山南节度使兼侍中王宗威以梁、开、通、渠、麟五州,阶州刺史王承岳以阶州,皆降。承肇,宗侃之子也。自馀城镇皆望风款附。
  天雄节度使王承休与副使安重霸谋掩击唐军,重霸曰:“击之不胜,则大事去矣。蜀中精兵十万,天下险固,唐兵虽勇,安能直度剑门邪!然公受国恩,闻难不可不赴,愿与公俱西。”承休素亲信之,以为然。重霸请赂羌人买文、扶州路以归;承休从之,使重霸将龙武军及所募兵万二千人以从。将行,州人饯于城外。承休上道,重霸拜于马前曰:“国家竭力以得秦、陇,若从开府还朝,谁当守之!开府行矣,重霸请为公留守。”承休业已上道,无如之何,遂与招讨副使王宗沬自文、扶而南。其地皆不毛,羌人抄之,且战且行,士卒冻馁,比至茂州,馀众二千而已。重霸遂以秦、陇来降。
  高季兴常欲取三峡,畏蜀峡路招讨使张武威名,不敢进。至是,乘唐兵势,使其子行军司马从诲权军府事,自将水军上峡取施州。张武以铁锁断江路,季兴遣勇士乘舟斫之。会风大起,舟絓\于锁,不能进退,矢石交下,坏其战舰,季兴轻舟遁去。既而闻北路陷败,以夔、忠、万三州遣使诣魏王降。郭崇韬遗王宗弼等书,为陈利害;李绍琛未至利州,宗弼弃城引兵西归。王宗勋等三招讨追及宗弼于白苉,宗弼怀中探诏书示之曰:“宋光嗣令我杀尔曹。”因相持而泣,遂合谋送款于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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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4-13 13:03:48 | 显示全部楼层
●卷第二百七十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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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【后唐纪三】 起旃蒙作噩十一月,尽柔兆阉茂三月,不满一年。
     庄宗光圣神闵孝皇帝下同光三年(乙酉,公元九二五年)
  十一月,丙申,蜀主至成都,百官及后宫迎于七里亭。蜀主入妃嫔中作回鹘队入宫。丁酉,出见群臣于文明殿,泣下沾襟,君臣相视,竟无一言以救国患。
  戊戌,李绍琛至利州,修桔柏浮梁。昭武节度使林思谔先弃城奔阆州,遣使请降。甲辰,魏王继岌至剑州,蜀武信节度使兼中书令王宗寿以遂、合、渝、泸、昌五州降。
  王宗弼至成都,登大玄门,严兵自卫。蜀主及太后自往劳之,宗弼骄慢无复臣礼。乙巳,劫迁蜀主及太后後宫诸王于西宫,收其玺绶,使亲吏于义兴门邀取内库金帛,悉归其家。其子承涓杖剑入宫,取蜀主宠姬数人以归。丙午,宗弼自称权西川兵马留后。
  李绍琛进至绵州,仓库民居已为蜀兵所燔,又断绵江浮梁,水深,无舟楫可渡,绍琛谓李严曰:“吾悬军深入,利在速战。乘蜀人破胆之时,但得百骑过鹿头关,彼且迎降不暇;若俟修缮桥梁,必留数日,或教王衍坚闭近关,折吾兵势,倘延旬浃,则胜负未可知矣。”乃与严乘马浮渡江,从兵得济者仅千人,溺死者亦千馀人,遂入鹿关头;丁未,进据汉州;居三日,后军始至。
  王宗弼遣使以币马牛酒劳军,且以蜀主书遗李严曰:“公来吾即降。”或谓严:“公首建伐蜀之策,蜀人怨公深入骨髓,不可往。”严不从,欣然驰入成都,抚谕吏民,告以大军继至,蜀君臣后宫皆恸哭。蜀主引严见太后,以母妻为托。宗弼犹乘城为守备,严悉命撤去楼橹。
  己酉,魏王继岌至绵州,蜀主命翰林学士李昊草降表,又命中书待郎、同平章事王锴草降书,遣兵部侍郎欧阳彬奉之以迎继岌及郭崇韬。
  王宗弼称蜀君臣久欲归命,而内枢密使宋光嗣、景润澄、宣徽使李周辂、欧阳晃荧惑蜀主;皆斩之,函首送继岌。又责文思殿大学士、礼部尚书、成都尹韩昭佞谀,枭于金马坊门。内外马步都指挥使兼中书令徐延琼、果州团练使潘在迎、嘉州刺史顾在珣及诸贵戚皆惶恐,倾其家金帛妓妾以赂宗弼,仅得免死。凡素所不快者,宗弼皆杀之。
  辛亥,继岌至德阳。宗弼遣使奉笺;称已迁蜀主于西第,安抚军城,以俟王师。又使其子承班以蜀主后宫及珍玩赂继岌及郭崇韬,求西川节度使,继岌曰:“此皆我家物,奚以献为!”留其物而遣之。
  李绍琛留汉州八日以俟都统,甲寅,继岌至汉州,王宗弼迎谒;乙卯,至成都。丙辰,李严引蜀主及百官仪卫出降于升迁桥,蜀主白衣、衔璧、牵羊,草绳萦首,百官衰绖、徒跣、舆榇,号哭俟命。继岌受璧,崇韬解缚,焚榇,承制释罪;君臣东北向拜谢。丁巳,大军入成都。崇韬禁军士侵掠,市不改肆。自出师至克蜀,凡七十日。得节度十,州六十四,县二百四十九,兵三万,铠仗、钱粮、金银、缯锦共以千万计。
  高季兴闻蜀亡,方食,失匕箸,曰:“是老夫之过也。”梁震曰:“不足忧也。唐主得蜀益骄,亡无日矣,安知其不为吾福!”楚王殷闻蜀亡,上表称:“臣已营衡麓之间为菟裘之地,愿上印绶以保馀龄。”上优诏慰谕之。
  平蜀之功,李绍琛为多,位在董璋上。而璋素与郭崇韬善,崇韬数召璋与议军事。绍琛心不平,谓璋曰:“吾有平蜀之功,公等朴樕相从,反呫嗫于郭公之门,谋相倾害。吾为都将,独不能以军法斩公邪!”璋诉于崇韬。十二月,崇韬表璋为东川节度使,解其军职。绍琛愈怒,曰:“吾冒白刃,陵险阻,定两川,璋乃坐有之邪!”乃见崇韬言:“东川重地,任尚书有文武才。宜表为帅。”崇韬怒曰:“绍琛反邪,何敢违吾节度!”绍琛惧而退。
  初,帝遣宦者李从袭等从魏王继岌伐蜀;继岌虽为都统,军中制置补署一出郭崇韬,崇韬终日决事,将吏宾客趋走盈庭,而都统府惟大将晨谒外,牙门索然,从袭等固耻之。及破蜀,蜀之贵臣大将争以宝货、妓乐遗崇韬及其子廷诲,魏王所得,不过匹马、束帛、唾壶、麈柄而已,从袭等益不平。
  王宗弼之自为西川留后也,赂崇韬求为节度使,崇韬阳许之。既而久未得,乃帅蜀人列状见继岌,请留崇韬镇蜀。从袭等因谓继岌曰:“郭公父子专横,今又使蜀人请己为帅,其志难测,王不可不为备。”继岌谓崇韬曰:“主上倚侍中如山岳,不可离庙堂,岂肯弃元臣于蛮夷之域乎!且此非余之所敢知也,请诸人诣阙自陈。”由是继岌与崇韬互相疑。会宋光葆自梓州来,诉王宗弼诬杀宋光嗣等。又,崇韬征犒军钱数万缗于宗弼,宗弼靳之,士卒怨怒,夜,纵火喧噪。崇韬欲诛宗弼以自明,己巳,白继岌收宗弼及王宗勋、王宗渥,皆数其不忠之罪,族诛之,籍没其家。蜀人争食宗弼之肉。
  辛未,闽忠懿王审知卒,子延翰自称威武留后。汀州民陈本聚众三万围汀州,延翰遣右军都监柳邕等将兵二万讨之。
  癸酉,王承休、王宗沬至成都,魏王继岌诘之曰:“居大镇,拥强兵,何以不拒战?”对曰:“畏大王神武。”曰:“然则何不降?”对曰:“王师不入境。”曰:“所俱入羌者几人?”对曰:“万二千人。”曰:“今归者几人?”对曰:“二千人。”曰:“可以偿万人之死矣。”皆斩之,并其子。
  丙子,以知北都留守事孟知祥为西川节度使、同平章事,促召赴洛阳。帝议选北都留守,枢密承旨段徊等恶鄴都留守张宪,不欲其在朝廷,皆曰:“北都非张宪不可。宪虽有宰相器,今国家新得中原,宰相在天子目前,事有得失,可以改更,比之此都独系一方安危,不为重也。”乃徙宪为太原尹,知北都留守事。以户部尚书王正言为兴唐尹,知鄴都留守事。正言昏耄,帝以武德使史彦琼为鄴都监军。彦琼,本伶人也,有宠于帝。魏、博等六州军旅金谷之政皆决于彦琼,威福自恣,陵忽将佐,自正言以下皆谄事之。
  初,帝得魏州银枪效节都近八千人,以为亲军,皆恿悍无敌。夹河之战,实赖其用,屡立殊功,常许以灭梁之日大加赏赉。既而河南平,虽赏赉非一,而士卒恃功,骄恣无厌,更成怨望。是岁大饥多流亡,租赋不充,道路涂潦,漕辇艰涩,东都仓廪空竭,无以给军士。租唐使孔谦日于上东门外望诸州漕运,至者随以给之。军士乏食,有雇妻鬻子者,老弱采蔬于野,百十为群,往往馁死,流言怨嗟,而帝游畋不息。己卯,猎于白沙,皇后,皇子、后宫毕从。庚辰,宿伊阙;辛巳,宿潭泊;壬午,宿龛涧;癸未,还宫。时大雪,吏座有僵仆于道路者。伊、汝间饥尤甚,卫兵所过,责其供饷,不得,则坏其什器,撤其室庐以为薪,甚于寇盗,县吏皆窜匿山谷。有白龙见于汉宫;汉主改元白龙,更名曰龚。
  长和骠信郑昮遣其布燮郑昭淳求婚于汉,汉主以女增城公主妻之。长和即唐之南诏也。
  成德节度使李嗣源入朝。
  闰月,己丑朔,孟知祥至洛阳,帝宠待甚厚。
  帝以军储不足,谋于群臣,豆卢革以下皆莫知为计。吏部尚书李琪上疏,以为:“古者量入以为出,计农而发兵,故虽有水旱之灾而无匮乏之忧。近代税农以养兵,未有农富给而兵不足,农捐瘠而兵丰饱者也。今纵未能蠲省租税,苟除折纳、纽配之法,农亦可以小休矣。”帝即敕有司如琪所言,然竟不能行。
  丁酉,诏蜀朝所署官四品以上降授有差,五品以下才地无取者悉纵归田里;其先降及有功者,委崇韬随事奖任。又赐王衍诏,略曰:“固当袭土而封,必不薄人于险。三辰在上,一言不欺。”
  庚子,彰武、保大节度使兼史书令高万兴卒,以其子保大留后允韬为彰武留后。
  帝以军储不充,欲如汴州,谏官上言:“不如节俭以足用,自古无就食天子。今杨氏未灭,不宜示以虚实。”乃止。
  辛亥,立皇弟存美为邕王,存霸为永王,存礼为薛王,存渥为申王,存又为睦王,存确为通王,存纪为雅王。
  郭崇韬素疾宦官,尝密谓魏王继岌曰:“大王他日得天下,騬马亦不可乘,况任宦官!宜尽去之,专用士人。”吕知柔窃听,闻之,由是宦官皆切齿。时成都虽下,而蜀中盗贼群起,布满山林。崇韬恐大军既去,更为后患,命任圜、张筠分道招讨,以是淹留未还。帝遣宦者向延嗣促之,崇韬不出郊迎,及见,礼节又倨,延嗣怒。李从袭谓延嗣曰:“魏王,太子也;主上万福,而郭公专权如是。郭廷诲拥徒出入,日与军中饶将、蜀土豪杰狎饮,指天画地,近闻白其父请表己为蜀帅;又言‘蜀地富饶,大人宜善自为谋。’今诸军将校皆郭氏之党,王寄身于虎狼之口,一委有变,吾属不知委骨何地矣。”因相向垂涕。延嗣归,具以语刘后。后泣诉于帝,请早救继岌之死。前此帝闻蜀人请崇韬为帅,已不平,至是闻延嗣之言,不能无疑。帝阅蜀府库之籍,曰:“人言蜀中珍货无算,何如是之微也?”延嗣曰:“臣闻蜀破,其珍货皆入于崇韬父子,崇韬有金万两,银四十万两,钱百万缗,名马千匹,他物称是,廷诲所取,复在其外;故县官所得不多耳。”帝遂怒形于色。及孟知祥将行,帝语之曰:“闻郭崇韬有异志,卿到,为朕诛之。”知祥曰:“崇韬,国之勋旧,不宜有此。俟臣至蜀察之,苟无他志则遣还。”帝许之。
  壬子,知祥发洛阳。帝寻复遣衣甲库使马彦珪驰诣成都观崇韬去就,如奉诏班师则已,若有迁延跋扈之状,则与继岌图之。彦珪见皇后,说之曰:“臣见向延嗣言蜀中事势忧在朝夕,今上当断不断,夫成败之机,间不容发,安能缓急禀命于三千里外乎!”皇后复言于帝,帝曰:“传闻之言,未知虚实,岂可遽尔果决?”皇后不得请,退,自为教与继岌,令杀崇韬。知祥行至石壕,彦珪夜叩门宣诏,促知祥赴镇,知祥窃叹曰:“乱将作矣!”乃昼夜兼行。
  初,楚王殷既得湖南,不征商旅,由是四方商旅辐氵奏。湖南地多铅铁,殷用军都判官高郁策,铸铅铁为钱,商旅出境,无所用之,皆易他货而去,故能以境内所馀之物易天下百货,国以富饶。湖南民不事桑蚕,郁命民输税者皆以帛代钱,未几,民间机杼大盛。
  吴越王閔遣使者沈瑫致书,以受玉册,封吴越国王告于吴。吴人以其国名与己同,不受书,遣瑫还。仍戒境上无得通吴越使者及商旅。
  明宗圣德和武钦孝皇帝上之上
     庄宗光圣神闵孝皇帝下天成元年(丙戌,公元九二六年)
  春,正月,庚申,魏王继岌遣李继?严、李严部送王衍及其宗族百官数千人诣洛阳。
  河中节度使、尚书令李继麟自恃与帝故旧,且有功,帝待之厚,苦诸伶宦求丐无厌,遂拒不与。大军之征蜀也,继麟阅兵,遣其子令德将之以从。景进与宦官谮之曰:“继麟闻大军起,以为讨己,故惊惧,阅兵自卫。”又曰:“崇韬所以敢倔强于蜀者,与河中阴谋,内外相应故也。”继麟闻之惧,欲身入朝以自明,其所亲止之,继麟曰:“郭侍中功高于我。今事势将危,吾得见主上,面陈至诚,则谗人获罪矣。”癸亥,继麟入朝。
  魏王继岌将发成都,令任圜权知留事,以俟孟知祥。诸军部署已定,是日,马彦珪至,以皇后教示继岌,继岌曰:“大军垂发,彼无衅端,安可为此负心事!公辈勿复言。且主上无敕,独以皇后教杀招讨使,可乎?”李从袭等泣曰:“既有此迹,万一崇韬闻之,中涂为变,益不可救矣。”相与巧陈利害,继岌不得已从之。甲子旦,从袭以继岌之命召崇韬计事,继岌登楼避之。崇韬方升阶,继岌从者李环挝碎其首,并杀其子廷诲、廷信。外人犹未之知。都统推官饶阳李崧谓继岌曰:“今行军三千里外,初无敕旨,擅杀大将,大王奈何行此危事!独不能忍之至洛阳邪?”继岌曰:“公言是也,悔之无及。”崧乃召书吏数人,登楼去梯,矫为敕书,用蜡印宣之,军中粗定。崇韬左右皆窜匿,独掌书记滏阳张?厉诣魏王府恸哭久之。继岌命任圜代崇韬总军政。魏王通谒李廷安献蜀乐工二百馀人,有严旭者,王衍用为蓬州刺史,帝问曰:“汝何以得刺史?”对曰:“以歌。”帝使歌而善之,许复故任。
  戊辰,孟知祥至成都。时新杀郭崇韬,人情未安,知祥慰抚吏民,犒赐将卒,去留帖然。
  闽人破陈本,斩之。
  契丹主击女真及勃海,恐唐乘虚袭之,戊寅,遣梅老鞋里来修好。
  马彦珪还洛阳,乃下诏暴郭崇韬之罪,并杀其子廷说、廷让、廷议,于是朝野骇惋,群议纷然,帝使宦者潜察之。保大节度使睦王存乿,崇韬之婿也;宦官欲尽去崇韬之党,言“存乿对诸将攘臂垂泣,为崇韬称冤,言辞怨望。”庚辰,幽存乿于第,寻杀之。
  景进言:“河中人有告变,言李继麟与郭崇韬谋反;崇韬死,又与存乿连谋。”宦官因共劝帝速除之,帝乃徙继麟为义成节度使,是夜,遣蕃汉马步使硃守殷以兵围其第,驱继麟出徽安门外杀之,复其姓名曰硃友谦。友谦二子,令德为武信节度使,令锡为忠武节度使;诏魏王继岌诛令德于遂州,郑州刺史王思同诛令锡于许州,河阳节度使李绍奇诛其家人于河中。绍奇至其家,友谦妻张氏帅家人二百馀口见绍奇曰:“硃氏宗族当死,愿无滥及平人。”乃别其婢仆百人,以其族百口就刑。张氏又取铁券以示绍奇曰:“此皇帝去年所赐也,我妇人,不识书,不知其何等语也。”绍奇亦为之惭。友谦旧将吏武等七人,时为刺史,皆坐族诛。时洛中诸军饥窘,妄为谣言,伶官采之以闻于帝,故郭崇韬、硃友谦皆及于祸。成都节度使兼中书令李嗣源亦为谣言所属,帝遣硃守殷察之;守殷私谓嗣源曰:“令公勋业振主,宜自图归籵以远祸。”嗣源曰:“吾心不负天地,祸福之来,无所可避,皆委之于命耳。”时伶宦用事,勋旧人不自保,嗣源危殆者数四,赖宣徽使李绍宏左右营护,以是得全。
  魏王继岌留马步都指挥使陈留李仁罕、马军都指挥使东光潘仁嗣、左厢都指挥使赵廷隐、右厢都指挥使浚仪张业、牙内指挥使文水武漳、骁锐指挥使平恩李廷厚戍成都。甲申,继岌发成都,命李绍琛帅万二千人为后军,行止常差中军一舍。
  二月,己丑朔,以宣徽南院使李绍宏为枢密使。
  魏博指挥使杨仁晸,将所部兵戍瓦桥,逾年代归,至贝州,以鄴都空虚,恐兵至为变,敕留屯贝州。时天下莫知郭崇韬之罪,民间讹言云:“崇韬杀继岌,自王于蜀,故族其家。”硃友谦子建徽为澶州刺史,帝密敕鄴都监军史彦琼杀之。门者白留守王正言曰:“史武德夜半驰马出城,不言何往。”又讹言云:“皇后以继岌之死归咎于帝,已弑帝矣,故急召彦琼计事。”人情愈骇。杨仁晸部兵皇甫晖与其徒夜博不胜,因人情不安,遂作乱,劫仁晸曰:“主上所以有天下者,吾魏军力也;魏军甲不去体,马不解鞍者十馀年,今天下已定,天子不念旧劳,更加猜忌。远戍逾年,方喜代归,去家咫尺,不使相见。今闻皇后弑逆,京师已乱,将士愿与公俱归,仍表闻朝廷。若天子万福,兴兵致讨,以吾魏博兵力足以拒之,安知不更为富贵之资乎?”仁晸不从,晖杀之;又劫小校,不从,又杀之。效节指挥使赵在礼闻乱,衣不及带,逾垣而走,晖追及,曳其足而下之,示以二首,在礼惧而从之。乱兵遂奉以为帅,焚掠贝州。晖,魏州人;在礼,涿州人也。诘旦,晖等拥在礼南趣临清、永济、馆陶,所过剽掠。壬辰晚,有自贝州来告军乱将犯鄴都者,都巡检使孙鑙等亟诣史彦琼,请授甲乘城为备。彦琼疑鑙等有异志,曰:“告者云今日贼至临清,计程须六日晚方至,为备未晚。”孙鑙曰:“贼既作乱,必乘吾未备,昼夜倍道,安肯计程而行!请仆射帅众乘城,鑙募劲兵千人伏于王莽河逆击之,贼既势挫,必当离散,然后可扑讨也。必俟其至城下,万一有奸人为内应,则事危矣。”彦琼曰:“但严兵守城,何必逆战!”是夜,贼前锋攻北门,弓弩乱发。时彦琼将部兵宿北门楼,闻贼呼声,即时掠溃。彦琼单骑奔洛阳。
  癸巳,贼入鄴都,孙鑙等拒战不胜,亡去。赵在礼据宫城,署皇甫晖及军校赵进为马步都指挥使,纵兵大掠。进,定州人也。
  王正言方据按召吏草奏,无至者,正言怒,其家人曰:“贼已入城,杀掠于市,吏皆逃散,公尚谁呼!”正言惊曰:“吾初不知也。”又索马,不能得,乃帅僚佐步出门谒在礼,再拜请罪。在礼亦拜,曰:“士座思归耳,尚书重德,勿自卑屈。”慰谕遣之。众推在礼为魏博留后,具奏其状。北京留守张宪家在鄴都,在礼厚抚之,遣使以书诱宪,宪不发封,斩其使以闻。
  甲午,以景进为银青光禄大夫、检校右散骑常侍兼御吏大夫、上柱国。
  丙申,史彦琼至洛阳。帝问可为大将者于枢密使李绍宏,绍宏复请用李绍钦,帝许之,令条上方略。绍钦所请偏裨,皆梁旧将,己所善者,帝疑之而止。皇后曰:“此小事,不足烦大将,绍荣可办也。”帝乃命归德节度使李绍荣将骑三千诣鄴都招抚,亦征诸道兵,备其不服。
  郭崇韬之死也,李绍琛谓董璋曰:“公复欲呫嗫谁门乎?”璋惧,谢罪。魏王继岌军还至武连,遇敕使,谕以硃友谦已伏诛,令董璋将兵之遂州诛硃令德。时绍琛将后军魏城,闻之,以帝不委己杀令德而委璋,大惊。俄而璋过绍琛军,不谒。绍琛怒,乘酒谓诸将曰:“国家南取大梁,西定巴、蜀,皆郭公之谋而吾之战功也;至于去逆效顺,与国家掎角以破梁,则硃公也。今硃、郭皆无罪族灭,归朝之后,行及我矣。冤哉,天乎!奈何!”绍琛所将多河中兵,河中将焦武等同号哭于军门曰:“西平王何罪,阖门屠脍!我属归则与史武等同诛,决不复东矣。”是日,魏王继岌至泥溪,绍琛至剑州遣人白继岌云:“河中将士号哭不止,欲为乱。”丁酉,绍琛自剑州拥兵西还,自称西川节度、三川制置等使,移檄成都,称奉诏代孟知祥,招谕蜀人,三日间众至五万。
  戊戌,李继?严至凤翔,监军使柴重厚不以符印与之,促令诣阙。
  己亥,魏王继岌至利州,李绍琛遣人断桔柏津。继岌闻之,以任圜为副招讨使,将步骑七千,与都指挥使梁汉飆、监军李延安追讨之。
  庚子,邢州左右步直兵赵太等四百人据城自称安国留后;诏东北面招讨副使李绍真讨之。
  辛丑,任圜先令别将何建崇击剑门关,下之。
  李绍荣至鄴都,攻其南门,遣人以敕招谕之,赵在礼以羊酒犒师,拜于城上曰:“将士思家擅归,相公诚善为敷奏,得免于死,敢不自新!”遂以敕遍谕军士。史彦琼戟手大骂曰:“群死贼,城破万段!”皇甫晖胃其众曰:“观史武德之言,上不赦我矣。”因聚噪,掠敕书,手坏之,守陴拒战,绍荣攻之不利,以状闻,帝怒曰:“克城之日,勿遣噍类!”大发诸军讨之。壬寅,绍荣退屯澶州。
  甲辰夜,从马直军士王温等五人杀军使,谋作乱,擒斩之。从马直指挥使郭从谦,本优人也,优名郭门高。帝与梁相拒于得胜,募勇士挑战,从谦应募,俘斩而还,由是益有宠。帝选诸军骁勇者为亲军,分置四指挥,号从马直,从谦自军使积功至指挥使。郭崇韬方用事,从谦以叔父事之,睦王存乿以从谦为假子。及崇韬、存乿得罪,从谦数以私财飨从马直诸校,对之流涕,言崇韬之冤。及王温作乱,帝戏之曰:“汝既负我附崇韬、存乿,又教王温反,欲何为也?”从谦益惧。既退,阴谓诸校曰:“主上以王温之故,俟鄴都平定,尽坑若曹。家之所有宜尽市酒肉,勿为久计也。”由是亲军皆不自安。
  乙巳,王衍至长安,有诏止之。
  先是,帝诸弟虽领节度使,皆留京师,但食其俸。戊申,始命护国节度使永王存霸至河中。丁未,李绍荣以诸道兵再攻鄴都。庚戌,裨将杨重霸帅众数百登城,后无继者,重霸等皆死。贼知不赦,坚守无降意。朝廷患之,日发中使促魏王继岌东还。继岌以中军精兵皆从任圜讨李绍琛,留利州待之,未得还。
  李绍荣讨赵在礼久无功,赵太据邢州未下。沧州军乱,小校王景戡讨定之,因自为留后;河朔州县告乱者相继。帝欲自征鄴都,宰相、枢密使皆言京师根本,车驾不可轻动,帝曰:“诸将无可使者。”皆曰:“李嗣源最为勋旧。”帝心忌嗣源,曰:“吾惜嗣源,欲留宿卫。”皆曰:“他人无可者。”忠武节度使张全义亦言:“河朔多事,久则患深,宜令总管进讨;若倚绍荣辈,未见成功之期。”李绍宏亦屡言之,帝以内外所荐,久乃许之,甲寅,命嗣源将亲军讨鄴都。
  延州言绥、银军乱,剽州城。
  董璋将兵二万屯绵州,会任圜讨李绍琛。帝遣中使崔延琛至成都,遇绍琛军,绍之曰:“吾奉诏召孟郎,公若缓兵,自当得蜀。”既至成都,劝孟知祥为战守备。知祥浚壕树栅,遣马步都指挥使李仁罕将四万人,骁锐指挥使李延厚将二千人讨绍琛。延厚集其众询之曰:“有少壮勇锐,欲立功求富贵者东!衰疾畏懦,厌行陈者西!”得选兵七百人以行。是日,任圜军追及绍琛于汉州,绍琛出兵逆战;招讨掌书记张?厉请伏精兵于后,以赢兵诱之,圜从之,使董璋以东川赢兵先战而却。绍琛轻圜书生,又见其兵赢,极力追之,伏兵发,大破之,斩首数千级。自是绍琛入汉州,闭城不出。
  三月,丁已朔,李绍真奏克刑州,擒赵太等。庚申,绍真引兵至鄴都,营于城西北,以太等徇于鄴都城下而杀之。
  辛酉,以威武节度副使王廷翰为威武节度使。
  壬戌,李嗣源至鄴都,营于城西南;甲子,嗣源下令军中,诘旦攻城。是夜,从马直军士张破败作乱,帅众大噪,杀都将,焚营舍。诘旦,乱兵逼中军,嗣源帅亲军拒战,不能敌,乱兵益炽。嗣源叱而问之曰:“尔曹欲何为?”对曰:“将士从主上十年,百战以得天下。今主上弃恩任威,贝州戍卒思归,主上不赦,云‘克城之后,当尽坑魏博之军’;近从马直数卒喧竞,遽欲尽诛其众。我辈初无叛心,但畏死耳。今众议欲与城中合势击退诸道之军,请主上帝河南,令公帝河北,为军民之主。”嗣源泣谕之,不从。嗣源曰:“尔不用吾言,任尔所为,我自归京师。”乱兵拔白刃环之,曰:“此辈虎狼也,不识尊卑,令公去欲何之!”因拥嗣源及李绍真等入城,城中不受外兵,皇甫晖逆击张破败,斩之,外兵皆溃。赵在礼帅诸校迎拜嗣源,泣谢曰:“将士辈负令公,敢不惟命是听!”嗣源诡说在礼曰:“凡举大事,须藉兵力,今外兵流散无所归,我为公出收之。”在礼乃听嗣源、绍真俱出城,宿魏县,散兵稍有至者。
  汉州无城堑,树木为栅。乙丑,任圜进攻其栅,纵火焚之,李绍琛引兵出战于金雁桥,兵败,与十馀骑奔绵竹,追擒之。孟知祥自至汉州犒军,与任圜、董璋置酒高会,引李绍琛槛车至座中,知祥自酌大卮饮之,谓曰:“公已拥节旄,又有平蜀之功,何患不富贵,而求入此槛车邪!”绍琛曰:“郭侍中佐命功第一,兵不血刃取两川,一旦无罪族诛;如绍琛辈安保首领!以此不敢归朝耳。”魏王继岌既获绍琛,乃引兵倍道而东。孟知祥获陕虢都指挥使汝阴李肇、河中都指挥使千乘侯弘实,以肇为牙内马步都指挥使,弘实副之。蜀中群盗犹未息,知祥择廉吏使治州县,蠲除横赋,安集流散,下宽大之令,与民更始。遣左厢都指挥使赵廷隐、右厢都指挥使张业将兵分讨群盗,悉诛之。
  李嗣源之为乱兵所逼也,李绍荣有众万人,营于城南,嗣源遣牙将张虔钊、高行周等七人相继召之,欲与共诛乱者。绍荣疑嗣源之诈,留使者,闭壁不应。及嗣源入鄴都,遂引兵去。嗣源在魏县,众不满百,又无兵仗;李绍真所将镇兵五千,闻嗣源得出,相帅归之,由是嗣兵稍振。嗣源泣谓诸将曰:“吾明日当归籵,上章待罪,听主上所裁。”李绍真及中门使安重诲曰:“此策非宜。公为元帅,不幸为凶人所劫;李绍荣不战而退,归朝必以公藉口。公若归籵,则为据地邀君,适足以实谗慝之言耳。不若星行诣阙,面见天子,庶可自明。”嗣源曰:“善!”丁卯,自魏县南趣相州,遇马坊使康福,得马数千匹,始能成军。福,蔚州人也。
  平卢节度使符习将本军攻鄴都,闻李嗣源军溃,引兵归。至淄州,监军使杨希望遣兵逆击之,习惧,复引兵而西。青州指挥使王公俨攻希望,杀之,因据其城。
  时近侍为诸道监军者,皆恃恩与节度使争权,及鄴都军变,所在多杀之。安义监军杨继源谋杀节度使孔勍,勍先诱而杀之。武宁监军以李绍真从李嗣源,谋杀其元从,据城拒之;权知留后淳于晏帅诸将先杀之。晏,登州人也。
  戊辰,以军食不足,敕河南尹豫借夏秋税;民不聊生。
  忠武节度使、尚书令齐王张全义闻李嗣源入鄴都,忧惧不食,辛未,卒于洛阳。
  租庸使以仓储不足,颇杒刻军粮,军士流言益甚。宰相惧,帅百官上表言:“今租庸已竭,内库有馀,诸军室家不能相保,傥不赈救,惧有离心。俟过凶年,其财复集。”上即欲从之,刘后曰:“吾夫妇君临万国,虽藉武功,亦由天命。命既在天,人如我何!”宰相又于便殿论之,后属耳于屏风后,须臾,出妆具及三银盆、皇幼子三人于外曰:“人言宫中蓄积多,四方贡献随以给赐,所馀止此耳,请鬻以赡军!”宰相惶惧而退。李绍荣自鄴都退保卫州,奏李嗣源已叛,与贼合。嗣源遣使上章自理,一日数辈。嗣源长子从审为金枪指挥使,帝谓从审曰:“吾深知尔父忠厚,尔往谕朕意,勿使自疑。”从审至卫州,绍荣囚,欲杀之。从审曰:“公等既不亮吾父,吾亦不能至父所,请复还宿卫。”乃释之。帝怜从审,赐名继瓃,待之如子。是后嗣源所奏,皆为绍荣所遏,不得通,嗣源由是疑惧。石敬瑭曰:“夫事成于果决而败于犹豫,安有上将与叛卒入贼城,而他日得保无恙乎!大梁,天下之要会也,愿假三百骑先往取之;若幸而得之,公宜引大军亟进,如此始可自全。”突骑都指挥使康义诚曰:“主上无道,军民怨怒,公从众则生,守节必死。”嗣源乃令安重诲移檄会兵。义诚,代北胡人也。
  时齐州防御使李绍虔、泰宁节度使李绍钦、贝州刺史李绍英屯瓦桥,北京右厢马军都指挥使安审通屯奉化军,嗣源皆遣使召之。绍英,瑕丘人,本姓房,名知温;审通,金全之侄也。嗣源家在真定,虞候将王建立先杀其监军,由是获全。建立,辽州人也。李从珂自横水将所部兵由盂县趣镇州,与王建立军合,倍道从嗣源。嗣源以李绍荣在卫州,谋自白皋济河,分三百骑使石敬瑭将之前驱,李从珂为殿,于是军势大盛。嗣源从子从璋自镇州引军而南,过邢州,邢人奉为留后。
  癸酉,诏怀远指挥使白从晖将骑兵扼河阳桥,帝乃出金帛给赐诸军,枢密宣徽使及供奉内使景进等皆献金帛以助给赐。军士负物而诟曰:“吾妻子已殍死,得此何为!”甲戌,李绍荣自卫州至洛阳,帝如鹞店劳之。绍荣曰:“鄴都乱兵已遣其党翟建白据博州,欲济河袭晖、汴,愿陛下幸关东招抚之。”帝从之。
  景进等言于帝曰:“魏王未至,康延孝初平,西南犹未安;王衍族党不少,闻车驾东征,恐其为变,不若除之。”帝乃遣中使向延嗣赍敕往诛之,敕曰:“王衍一行,并从杀戳。”已印画,枢密使张居翰覆视,就殿柱揩去“行”字,改为“家”字,由是蜀百官及衍仆役获免者千馀人。延嗣至长安,尽杀衍宗族于秦川驿。衍母徐氏且死,呼曰:“吾儿以一国迎降,不免族诛,信义俱弃,吾知汝行亦受祸矣!”
  乙亥,帝发洛阳;丁丑,次汜水;戊寅,遣李绍荣将骑兵循河而东。李嗣源亲党从帝者多亡去;或劝李继瓃宜早自脱,继瓃终无行意。帝屡遣继瓃诣嗣源,继瓃固辞,愿死于帝前以明赤诚。帝闻嗣源在黎阳,强遣继瓃渡河召之,道遇李绍荣,绍荣杀之。
  吴越王閔有疾,如衣锦军,命镇海、镇东节度使留后传瓘监国。吴徐温遣使来问疾,左右劝閔勿见,閔曰:“温阴狡,此名问疾,实使之觇我也。”强出见之。温果聚兵欲袭吴越,闻閔疾瘳而止。閔寻还钱塘。
  吴以右仆射、同平章事徐知诰为待中,右仆射严可求兼门下侍郎、同平章事。庚辰,帝发汜水。辛已,李嗣源至白皋,遇山东上供绢数船,取以赏军。安重诲从者争舟,行营马步使陶?斩以徇,由是军中肃然。?,许州人也。嗣源济河,至滑洲,遣人招符习,习与嗣源会于胙城,安审通亦引兵来会。知汴州孔循遣使奉表西迎帝,亦遣使北输密款于嗣源,曰:“先至者得之。”先是,帝遣骑将满城西方鄴守汴州;石敬瑭使裨将李琼以劲兵突入封丘门,敬瑭踵其后,自西门入,遂据其城,西方鄴请降。敬瑭使人趣嗣源;壬午,嗣源入大梁。是日,帝至荥泽东,命龙骧指挥使姚彦温将三千骑为前军,曰:“汝曹汴人也,吾入汝境,不欲使它军前驱,恐扰汝室家。”厚赐而遣之。彦温即以其众叛归嗣源,谓嗣源曰:“京师危迫,主上为元行钦所惑,事势已离,不可复事矣。”嗣源曰:“汝自不忠,何言之悖也!”即夺其兵。指挥使潘环守王村寨,有刍粟数万,帝遣骑视之,环亦奔大梁。帝至万胜镇,闻嗣源已据大梁,诸军离叛,神色沮丧,登高叹曰:“吾不济矣!”即命旋师,是夜复至汜水。帝之出关也,扈从兵二万五千,及还,已失万馀人,乃留秦州都指挥使张唐以步骑三千守关。癸未,帝还过罂子谷,道狭,每遇卫士执兵仗者,辄以善言抚之曰:“适报魏王又进西川金银五十万,到京当尽给尔曹。”对曰:“陛下赐已晚矣,人亦不感圣恩!”帝流涕而已。又索袍带赐从官,内库使张容哥称颁给已尽,卫士叱容哥曰:“致吾君失社稷,皆此阉竖辈也。”抽刀逐之;或救之,获免。容哥谓同类曰:“皇后吝财致此,今乃归咎于吾辈;事若不测,吾辈万段,吾不忍待也!”因赴河死。甲申,帝至石桥西,置酒悲涕,谓李绍荣等诸将曰:“卿辈事吾以来,急难富贵靡不同之;今致吾至此,皆无一策以相救乎!”诸将百馀人,皆截发置地,誓以死报,因相与号泣。是日晚,入洛城。李嗣源命石敬瑭将前军趣汜水收抚散兵,嗣源继之;李绍虔、李绍英引兵来会。丙戌,宰相、枢密使共奉:“魏王西军将至,车驾宜且控扼汜水,收抚散兵以俟之。”帝从之,自出上东门阅骑兵,戒以诘旦东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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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4-13 13:04:08 | 显示全部楼层
●卷第二百七十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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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【后唐纪四】 起柔兆阉茂四月,尽强圉大渊献六月,凡一年有奇。
     明宗圣德和武钦孝皇帝上之下天成元年(丙戌,公元九二六年)
  夏,四月,丁亥朔,严办将发,骑兵陈于宣仁门外,步兵陈于五凤门外。从马直指挥使郭从谦不知睦王存乿已死,欲奉之以作乱,帅所部兵自营中露刃大呼,与黄甲两军攻兴教门。帝方食,闻变,帅诸王及近卫骑兵击之,逐乱兵出门,时蕃汉马步使硃守殷将骑兵在外,帝遣中使急召之,欲与同击贼;守殷不至,引兵憩于北邙茂林之下。乱兵焚兴教门,缘城而入,近臣宿将皆释甲潜遁,独散员都指挥使李彦卿及宿卫军校何福进、王全斌等十馀人力战。俄而帝为流矢所中,鹰坊人善友扶帝自门楼下,至绛霄庑下,抽矢,渴懑求水,皇后不自省视,遣宦者进酪,须臾,帝殂。李彦卿等恸哭而去,左右皆散,善友敛庑下乐器覆帝尸而焚之。彦卿,存审之子;福进、全斌放皆太原人也。刘后囊金宝系马鞍,与申王存屋及李绍荣引七百骑,焚喜庆殿,自师子门出走。通王存确、雅王存纪奔南山。宫人多逃散,硃守殷入宫,选宫人三十馀人,各令自取乐器珍玩,内于其家。于是诸军大掠都城。是日,李嗣源至罂子谷,闻之,恸哭,谓诸将曰:“主上素得士心,正为群小蔽惑至此,今吾将安归乎!”戊子,硃守殷遣使驰白嗣源,以“京城大乱,诸军焚掠不已,愿亟来救之!”乙丑,嗣源入洛阳,止于私第,禁焚掠,拾庄宗骨于灰烬之中而殡之。嗣源之入鄴也,前直指挥使平遥侯益脱身归洛阳,庄宗抚之流涕。至是,益自缚请罪;嗣源曰:“乐为臣尽节,又何罪也!”使复其职。嗣源谓硃守殷曰:“公善巡徼,以待魏王。淑妃、德妃在宫,供给尤宜丰备。吾俟山陵毕,社稷有奉,则归籵为国家抜御北方耳。”是日,豆卢革帅百官上笺劝进,嗣源面谕之曰:“吾奉诏讨贼,不幸部曲叛散;欲入朝自诉,又为绍荣所隔,披猖至此。吾本无他心,诸群遽尔见推,殊非相悉,愿勿言也!”革等固请,嗣源不许。
  李绍荣欲奔河中就永王存霸,从兵稍散;庚寅,至平陆,止馀数骑,为人所执,折足送洛阳。存霸亦帅众千人弃镇奔晋阳。
  辛卯,魏王继岌至兴平,闻洛阳乱,复引兵而西,谋保据凤翔。
  向延嗣至凤翔,以庄宗之命诛李绍琛。
  初,庄宗命吕、郑二内养在晋阳,一监兵,一监仓库,自留守张宪以以下皆承应不暇。及鄴都有变,又命汾州刺史李彦超为北都巡检。彦超,彦卿之兄也。庄宗既殂,推官河间张昭远劝张宪奉表劝进,宪曰:“吾一书生,自布衣至服金紫,皆出先帝之恩,岂可偷生而不自愧乎!”昭远泣曰:“此古人所行,公能行之,忠义不朽矣。”有李存沼者,庄宗之近属,自洛阳奔晋阳,矫传庄宗之命,阴与二内养谋杀宪及彦超,据晋阳拒守。彦超知之,密告宪,欲先图之。宪曰:“仆受先帝厚恩,不忍为此。徇义而不免于祸,乃天也。”彦超谋未决,壬辰夜,军士共杀二内养及存沼于牙城,因大掠达旦。宪闻变,出奔忻州。会嗣源移书至,彦超号令士卒,城中始安,遂权知太原军府。
  百官三笺请嗣源监国,嗣源乃许之。甲午,入居兴圣宫,始受百官班见。下令称教,百官称之曰殿下。庄宗后宫存者犹千馀人,宣徽使选其美少者数百献于监国,监国曰:“奚用此为!”对曰:“宫中职掌不可阙也。”监国曰:“宫中职掌宜谙故事,此辈安知!”乃悉用老旧之人补之,其少年者皆出归其亲戚,无亲戚者任其所适。蜀中所送宫人亦准此。
  乙未,以中门使安重诲为枢密使,镇州别驾张延朗为副使。延朗,开封人也,仕梁为租庸吏,性纤巧,善事权要,以女妻重诲之子,故重诲引之。监国令所在访求诸王。通王存确、雅王存纪匿民间,或密告安重诲,重诲与李绍真谋曰:“今殿下既监国典丧,诸王宜早为之所,以壹人心。殿下性慈,不可以闻。”乃密遣人就田舍杀之。后月馀,监国乃闻之,切责重诲,伤惜久之。刘皇后与申王存渥奔晋阳,在道与存渥私通。存渥至晋阳,李彦超不纳,走至凤谷,为其下所杀。明日,永王存霸亦至晋阳,从兵逃散俱尽,存霸削发、僧服谒李彦超,“愿为山僧,幸垂庇护。”军士争欲杀之,彦超曰:“六相公来,当奏取进止。”军士不听,杀之于府门碑下。刘皇后为尼于晋阳,监国使人就杀之。薛王存礼及庄宗幼子继嵩、继潼、继蟾继峣,遭乱皆不知所终。惟邕王存美以病风偏枯得免,居于晋阳。
  徐温、高季兴闻庄宗遇弑,益重严可求、梁震。梁震荐前陵州判官贵平孙光宪于季兴,使掌书记。季兴大治战舰,欲攻楚,光宪谏曰:“荆南乱离之后,赖公休息士民,始有生意。若又与楚国交恶,他国乘吾之弊,良可忧也。”季兴乃止。
  戊戌,李绍荣至洛阳,监国责之曰:“吾何负于尔,而杀吾儿!”绍荣瞋目直视曰:“先帝何负于尔?”遂斩之,复其姓名曰元行钦。
  监国恐征蜀军还为变,以石敬瑭为陕州留后;己亥,以李从珂为河中留后。
  枢密使张居翰乞归田里,许之。李绍真屡荐孔循之才,庚子,以循为枢密副使。李强宏请复姓马。监国下教,数租庸使孔谦奸佞侵刻穷困军民之罪而斩之,凡谦所立苛敛之法皆罢之,因废租庸使及内勾司,依旧为盐铁、户部、度支三司,委宰相一人专判。又罢诸道监军使;以庄宗由宦官亡国,命诸道尽杀之。
  魏王继岌自兴平退至武功,宦者李从袭曰:“祸福未可知,退不如进,请王亟东行以救内难。”继岌从之。还,至渭水,权西都留守张篯已断浮梁;循水浮渡,是日至渭南,腹心吕知柔等皆已窜匿。从袭谓继岌曰:“时事已去,王宜自图。”继岌徘徊流涕,乃自伏于床,命仆夫李环缢杀之。任圜代将其众而东。监国命石敬瑭慰抚之,军士皆无异言。先是,监国命所亲李氵中为华州都监,应接西师。氵中擅逼华州节度使史彦閒入朝;同州节度使李存敬过华州,氵中杀之,并屠其家;又杀西川行营都监李从袭。彦閒泣诉于安重诲,重诲遣彦閒还镇,召氵中归朝。自监国入洛,内外机事皆决于李绍真。绍真擅收威胜节度使李绍钦、太子少保李绍氵中下狱,欲杀之。安重诲谓绍真曰:“温、段罪恶皆在梁朝,今殿下新平内难,冀安万国,岂专为公报仇邪!”绍真由是稍沮。辛丑,监国教,李绍氵中、绍钦复姓名为温韬、段凝,并放归田里。
  壬寅,以孔循为枢密使。
  有司议即位礼。李绍真、孔循以为唐运已尽,宜自建国号。监国问左右:“何谓国号?”对曰:“先帝赐姓于唐,为唐复仇,继昭宗后,故称唐。今梁朝之人不欲殿下称唐耳。”监国曰:“吾年十三事献祖,献祖以吾宗属,视吾犹子。又事武皇垂三十年,先帝垂二十年,经纶攻战,未尝不预;武皇之基业则吾之基业也,先帝之天下则吾之天下也,安有同家而异国乎!”令执政更议。吏部尚书李琪曰:“若改国号,则先帝遂为路人,梓宫安所托乎!不惟殿下忘三世旧君,吾曹为人臣者能自安乎!前代以旁支入继多矣,宜用嗣子柩前即位之礼。”众从之。丙午,监国自兴圣宫赴西宫,服斩衰,于柩前即皇帝位,百官缟素。既而御衮冕受册,百官吉服称贺。
  戊申,敕中外之臣毋得献鹰犬奇玩之类。
  有司劾奏太原尹张宪委城之罪;庚戌,赐宪死。
  任圜将征蜀兵二万六千人至洛阳,明宗慰抚之,各令还营。
  甲寅,大赦,改元。量留后宫百人,宦官三十人,教坊百人,鹰坊二十人,御厨五十人,自馀任从所适。诸司使务有名无实者皆废之。分遣诸军就食近畿,以省馈运。除夏、秋税省耗。节度、防御等使,正、至、端午、降诞四节听贡奉,毋得敛百姓;刺史以下不得贡奉。选入先遭涂毁文书者,令三铨止除诈伪,馀复旧规。
  五月,丙辰朔,以太子宾客郑珏、工部尚书任圜并为中书侍郎、同平章事;圜仍判三司。圜忧公如家,简拔贤俊,杜绝侥幸,期年之间,府库充实,军民皆足,朝纲粗立。圜每以天下为己任,由是安重诲忌之。武宁节度使李绍真、忠武节度使李绍琼、贝州剌吏李绍英、齐州防御使李绍虔、河阳节度使李绍奇、洺州刺史李绍能,各请复旧姓名为霍彦威、苌从简、房知温、王晏球、夏鲁奇、米君立,许之。从简,陈州人也。晏球本王氏子,畜于杜氏,故请复姓王。
  丁已,初令百官正衙常朝外,五日一赴内殿起居。
  宦官数百人窜匿山林,或落发为僧,至晋阳者七十馀人,诏北都指挥使李从温悉诛之。从温,帝之侄也。
  帝以前相州刺史安金全有功于晋阳,壬戌,以金全为振武节度使、同平章事。
  丙寅,赵在礼请帝幸鄴都。戊辰,以在礼为义成节度使;辞以军情未听,不赴镇。
  李彦超入朝,帝曰:“河东无虞,尔之力也。”庚午,以为建雄留后。
  甲戌,加王延翰同平章事。
  帝目不知书,四方奏事皆令安重诲读之,重诲亦不能尽通,乃奏称:“臣徒以忠实之心事陛下,得典枢机,今事粗能晓知,至于古事,非臣所及。愿仿前朝侍讲、侍读、近代直崇政、枢密院,选文学之臣与之共事,以备应对。”乃置端明殿学士,乙亥,以翰林学士冯道、赵凤为之。
  丙子,听郭崇韬归葬,复硃友谦宫爵;两家货财田宅,前籍没者皆归之。
  戊寅,以安重诲领山南东道节度使。重诲以襄阳要地,不可乏帅,无宜兼领,固辞;许之。
  诏发汴州控鹤指挥使张谏等三千人戍瓦桥。六月,丁酉,出城,复还,作乱,焚掠坊市,杀权知州、推官高逖。逼马步都指挥使、曹州刺史李彦饶为帅,彦饶曰:“汝欲吾为帅,当用吾命,禁止焚掠。”众从之。己亥旦,彦饶伏甲于室,诸将入贺,彦饶曰:“前日唱乱者数人而已。”遂执张谏等四人,斩之。其党张审琼帅众大噪于建国门,彦饶勒兵击之,尽诛其众四百人,军、州始定。即日,以军、州事牒节度推官韦俨权知,具以状闻。庚子,诏以枢密使孔循知汴州,收为乱者三千家,悉诛之。彦饶,彦超之弟也。
  蜀百官至洛阳,永平节度使兼侍中马全曰:“国亡至此,生不如死!”不食而卒。以平章事王锴等为诸州府刺史、少尹、判官、司马,亦有复归蜀者。
  辛丑,滑州都指挥使于可洪等纵火作乱,攻魏博戍兵三指挥,逐出之。
  乙巳,敕:“朕二名,但不连称,皆无所避。”
  戊申,加西川节度使孟知祥兼侍中。
  李继?严至华州,闻洛中乱,复归凤翔;帝为之诛柴重厚。
  高季兴表求夔、忠、万三州为属郡,诏许之。
  安重诲恃恩骄横,殿直马延误冲前导,斩之于马前,御史大夫李琪以闻。秋,七月,重诲白帝下诏,称延陵突重臣,戒谕中外。
  于可洪与魏博戍将互相奏云作乱,帝遣使按验得实,辛酉,斩可洪于都市,其首谋滑州左崇牙全营族诛,助乱者右崇牙两长剑建平将校百人亦族诛。
  壬申,初令百官每五日起居,转对奏事。
  契丹主攻勃海,拔其夫馀城,更命曰东丹国。命其长子突欲镇东丹,号人皇王,以次子德光守西楼,号元帅太子。帝遣供奉官姚坤告哀于契丹。契丹主闻庄宗为乱兵所害,恸哭曰:“我朝定儿也。吾方欲救之,以勃海未下,不果往,致吾儿及此。”哭不已。虏言“朝定”,犹华言朋友也。又谓坤曰:“今天子闻洛阳有急,何不救?”对曰:“地远不能及。”曰:“何故自立?”坤为言帝所以即位之由,契丹主曰:“汉儿喜饰说,毋多谈!”突欲侍侧,曰:“牵牛以蹊人之田,而夺之牛,可乎?”坤曰:“中国无主,唐天子不得已而立;亦由天皇王初有国,岂强取之乎!”契丹主曰:“理当然。”又曰:“闻吾儿专好声色游畋,不恤军民,宜其及此。我自闻之,举家不饮酒,散遣伶人,解纵鹰犬。若亦效吾儿所为,行自亡矣。”又曰:“吾儿与我虽世旧,然屡与我战急,于今天子则无怨,足以修好。若与我大河之北,吾不复南侵矣。”坤曰:“此非使臣之所得专也。”契丹主怒,囚之,旬馀,复召之,曰:“河北恐难得,得镇、定、幽州亦可也。”给纸笔趣令为状,坤不可,欲杀之,韩延徽谏,乃复囚之。
  丙子,葬光圣神闵孝皇帝于雍陵,庙号庄宗。
  丁丑,镇州留后王建立奏涿州剌史刘殷肇不受代,谋作乱,已讨擒之。
  己卯,置彰国军于应州。
  门下侍郎、同平章事豆卢革、韦说奏事帝前,或时礼貌不尽恭;百官俸钱皆折估,而革父子独受实钱;百官自五月给,而革父子自正月给;由是众论沸腾。说以孙为子,奏官;受选人王傪赂,除近官。中旨以库部郎中萧希甫为谏议大夫,革、说覆奏。希甫恨之,上疏言“革、说不忠前朝,阿庚取容”;因诬“革强夺民田,纵田客杀人;说夺邻家井,取宿藏物。”制贬革辰州刺史,说溆州剌史。庚辰,赐希甫金帛,擢为散骑常侍。
  辛巳,契丹主阿保机卒于夫馀城,述律后召诸将及酋长难制者之妻,谓曰:“我今寡居,汝不可不效我。”又集其夫泣问曰:“汝思先帝乎?”对曰:“受先帝恩,岂得不思!”曰:“果思之,宜往见之。”遂杀之。
  癸未,再贬豆卢革费州司户,韦说夷州司户。甲申,革流陵州,说流合州。
  孟知祥阴有据蜀之志,阅库中,得铠甲二十万,置左右牙等兵十六营,凡万六千人,营于牙城内外。
  八月,乙酉朔,日有食之。
  丁亥,契丹述律后使少子安端少君守东丹,与长子突欲奉契丹主之丧,将其众发夫馀城。
  初,郭崇韬以蜀骑兵分左、右骁卫等六营,凡三千人;步兵分左、右宁远等二十营,凡二万四千人。庚寅,孟知祥增置左、右冲山等六营,凡六千人,营于罗城内外;又置义宁等二十营,凡万六千人,分戍管内州县就食;又置左、右牢城四营,凡四千人,分戍成都境内。
  王公俨既杀杨希望,欲邀节钺,扬言符习为治严急,军府众情不愿其还。习还,至齐州,公俨拒之,习不改前。公俨又令将士上表请己为帅,诏除登州剌史。公俨不时之官,托云军情所留,帝乃徙天平节度使霍彦威为平卢节度使,聚兵淄州,以图攻取,公俨惧,乙未,始之官。丁酉,彦威至青州,追擒之,并其族党悉斩之,支使北海韩叔嗣预焉。其子熙载将奔吴,密告其友汝阴进士李谷,谷送至正阳,痛饮而别。熙载谓谷曰:“吴若用吾为相,当长驱以定中原。”谷笑曰:“中原若用吾为相,取吴如囊中物耳。”
  庚子,幽州言契丹寇边,命齐州防御使安审通将兵御之。
  九月,壬戌,孟知祥置左、右飞棹兵六营,凡六千人,分戍滨江诸州,习水战以备夔、峡。
  癸酉,卢龙节度使李绍斌请复姓赵,从之,仍赐名德钧。德钧养子延寿尚帝女兴平公主,故德钧成蒙亲任。延寿本蓚令刘邟之子也。
  加楚王殷守尚书令。
  契丹述律后爱中子德光,欲立之,至西楼,命与突欲俱乘马立帐前,谓诸奠长曰:“二子吾皆爱之,莫知所立,汝曹择可立者执其辔。”酋长知其意,争执德光辔欢跃曰:“愿事元帅太子。”后曰:“众之所欲,吾安敢违?”遂立之为天皇王,突欲愠,帅数百骑欲奔唐,为逻者所遏;述律后不罪,遣归东丹。天皇王尊述律后为太后,国事皆决焉。太后复纳其侄为天皇王后。天皇王性孝谨,母病不食亦不食,侍于母前应对或不称旨,母扬眉视之,辄惧而趋避,非复召不敢见也。以韩延徽为政事令。听姚坤归复命,遣其臣阿思没骨馁来告哀。
  壬午,赐李继?严名从?严。
  冬,十月,甲申朔,初赐文武官春冬衣。
  昭武节度使、同平章事王延翰,骄淫残暴,己丑,自称大闽国王。立宫殿,置百官,威仪文物皆仿天子之制,群下称之曰殿下。赦境内,追尊其父审知曰昭武王。
  静难节度使毛璋,骄僭不法,训卒缮兵,有跋扈之志,诏以颍州团练使李承约为节度副使以察之。壬辰,徙璋为昭义节度使。璋欲不奉诏,承约与观察判官长安边蔚从容说谕,久之,乃肯受代。
  庚子,幽州奏契丹卢龙节度使卢文时来奔。初,文进为契丹守平州,帝即位,遣间使说之,以易代之后,无复嫌怨。文进所部皆华人,思归,乃杀契丹戍平州者,帅其众十馀万、车帐八千乘来奔。
  初,魏王继岌、郭崇韬率蜀中富民输犒赏钱五百万缗,听以金银缯帛充,昼夜督责,有自杀者,给军之馀,犹二百万缗。至是,任圜判三司,知成都富饶,遣盐铁判官、太仆卿赵季良为孟知祥官告国信兼三川都制置转运使。甲辰,季良至成都。蜀人欲皆不与,知祥曰:“府库他人所聚,输之可也。州县租税,以赡镇兵十万,决不可得。”季良但发库物,不敢复言制置转运职事矣。安重诲以知祥及东川节度使董璋皆据险要,拥强兵,恐久而难制;又知祥乃庄宗近姻,阴欲图之。客省使、泗州防御使李严自请为西川监军,必能制知祥;己酉,以严为西川都监,文思使太原硃弘昭为东川副使。李严母贤明,谓严曰:“汝前启灭蜀之谋,今日再往,必以死报蜀人矣。”
  旧制,吏部给告身,先责其人输硃胶绫轴钱。丧乱以来,贫者但受敕牒,多不取告身。十一月,甲戌,吏部侍郎刘岳上言:“告身有褒贬训戒之辞,岂可使其人初不之睹!”敕文班丞、郎、给、谏,武班大将军以上,宜赐告身。其后执政议,以为硃胶绫轴,厥费无多,朝廷受以官禄,何惜小费!乃奏:“凡除官者更不输钱,皆赐告身。”当是时,所除正员官之外,其馀试衔、帖号止以宠激军中将校而已,及长兴以后,所除浸多,乃至军中卒伍,使、州、镇、戍胥史,皆得银青阶及宪官,岁赐告身以万数矣。
  闽王延翰蔑弃兄弟,袭位才逾月,出其弟延钧为泉州刺史。延翰多取民女以充后庭,采择不已。延钧上书极谏,延翰怒,由是有隙。父审知养子延禀为建州刺史,延翰与书使之采择,延禀复书不逊,亦有隙。十二月,延禀、延钧合兵袭福州。延禀顺流先至,福州指挥使陈陶帅众拒之,兵败,陶自杀。是夜,延禀帅壮士百馀人趣西门,梯城而入,执守门者,发库取兵仗。及寝门,延翰惊匿别室;辛卯旦,延禀执之,暴其罪恶,且称延翰与妻崔氏共弑先王,告谕吏民,斩于紫宸门外。是日,延钧至成南,延禀开门纳之,推延钧为威武留后。
  癸已,以卢文进为义成节度使、同平章事。
  庚子,以皇子从荣为天雄节度使、同平章事。
  赵季良等运蜀金帛十亿至洛阳,时朝迁方匮乏,赖此以济。
  是岁,吴越王閔以中国丧乱,朝命不通,改元宝正;其后复通中国,乃讳而不称。
     明宗圣德和武钦孝皇帝上之下天成二年(丁亥,公元九二七年)
  春,正月,癸丑朔,帝更名亶。
  孟知祥闻李严来监其军,恶之;或请奏止之,知祥曰:“何必然,吾有以待之。”遣吏至绵、剑迎候。会武信节度使李绍文卒,知祥自言尝受密诏许便宜从事,壬戌,以西川节度副使、内外马步军都指挥使李敬周为遂州留后,趣之上道,然后表闻。严先遣使至成都,知祥自以于严有旧恩,冀其惧而自回,乃盛陈甲兵以示之,严不以为意。
  安重诲以孔循少侍宫禁,谓其谙练故事,知朝士行能,多听其言。豆卢革、韦说既得罪,朝延议置相,循意不欲用河北人,先已荐郑珏,又荐太常卿崔协。任圜欲用御史大夫李琪;郑珏素恶琪,故循力沮之,谓重诲曰:“李琪非无文学,但不廉耳。宰相但得端重有器度者,足以仪刑多士矣。”它日议于上前,上问谁可相者,重诲以协对。圜曰:“重诲未悉朝中人物,为人所卖。协虽名家,识字甚少。臣既以不学忝相位,奈何更益以协,为天下笑乎!”上曰:“宰相重任,卿辈更审议之。吾在河东时见冯书记多才博学,与物无竞,此可相矣。”既退,孔循不揖,拂衣径去,曰:“天下事一则任圜,二则任圜,圜何者!使崔协暴死则已,不死会须相之。”因称疾不朝者数日,上使重诲谕之,方入。重诲私谓圜曰:“今方乏人,协且备员,可乎?”圜曰:“明公舍李琪而相崔协,是犹弃苏合之丸,取蛣蜣之转也。”循与重诲共事,日短琪而誉协,癸亥,竟以端明殿学士冯道及崔协并为中书议郎、同平章事。协,邠之曾孙也。
  戊辰,王延禀还建州,王延钧送之,将别,谓延钧曰:“善守先人基业,勿烦老兄再下!”延钧逊谢甚恭而色变。
  庚午,初令天下长吏每旬亲引虑系囚。
  孟知祥礼遇李严甚厚,一日谒知祥,知祥谓曰:“公前奉使王衍,归而请兵伐蜀,庄宗用公言,遂致两国俱亡。今公复来,蜀人惧矣。且天下皆废监军,公独来监吾军,何也?”严惶怖求哀,知祥曰:“众怒不可遏也。”遂揖下,斩之。又召左厢马步都虞候丁知俊,知俊大惧,知祥指严尸谓曰:“昔严奉使,汝为之副,然则故人也,为我瘗之。”因诬奏:“严诈宣口敕,云代臣赴阙,又擅许将士优赏,臣辄已诛之。”内八作使杨令芝以事入蜀,至鹿头关,闻严死,奔还。硃弘昭在东川,闻之,亦惧,谋归洛;会有军事,董璋使之入奏,弘照伪辞然后行,由是得免。
  癸酉,以皇子从厚同平章事,充河南尹,判六军诸卫事。从厚,从荣之母弟也。从荣闻之,不悦。
  己卯,加枢密使安重诲兼侍中,孔循同平章事。
  吴马军都指挥使柴再用戎服入朝,御史弹之,再用恃功不服。侍中徐知诰阳于便殿误通起居,退而自劾,吴王优诏不问。知诰固请夺一月俸;由是中外肃然。
  契丹改元天显,葬其主阿保机于木叶山。述律太后左右有桀黠者,后辄谓曰:“为我达语于先帝!”至墓所则杀之,前后所杀以百数。最后,平州人赵思温当往,思温不行,后曰:“汝事先帝尝亲近,何为不行?”对曰:“亲近莫如后,后行,臣则继之。”后曰:“吾非不欲从先帝于地下也,顾嗣子幼弱,国家无主,不得往耳。”乃断一腕,令置墓中。思温亦得免。
  帝以冀州刺史乌震三将兵运粮入幽州,二月,戊子,以震为河北道副招讨,领宁国节度使,屯卢台军。代泰宁节度使、同平章事房知温归兗州。
  庚寅,以保义节度使石敬瑭兼六军诸卫副使。
  丙申,以从马直指挥使郭从谦为景州刺史,既至,遣使族诛之。高季兴既得三州,请朝廷不除刺史,自以子弟为之,不许。及夔州刺史潘炕罢官,季兴辄遣兵突入州城,杀戍兵而据之。朝廷除奉圣指挥使西方鄴为刺史,不受;又遣兵袭涪州,不克。魏王继岌遣押牙韩珙等部送蜀珍货金帛四十万,浮江而下,季兴杀珙等于峡口,尽掠取之。朝廷诘之,对曰:“珙等舟行下峡,涉数千里,欲知覆溺之故,自宜按问水神。”帝怒,壬寅,制削夺季兴官爵,以山南东道节度使刘训为南面招讨使、知荆南行府事,忠武节度使夏鲁奇为副招讨使,将步骑四万讨之。东川节度使董璋充东南面招讨使,新夔州刺史西方鄴副之,将蜀兵下峡,仍会湖南军三面进攻。
  三月,甲寅,以李敬周为武信留后。
  丙辰,初置监牧,蕃息国马。
  初,庄宗之克梁也,以魏州牙兵之力;及其亡也,皇甫晖、张破败之乱亦由之。赵在礼之徙滑州,不之官,亦实为其下所制。在礼欲自谋脱祸,阴遣腹心诣阙求移镇,帝乃为之除皇甫晖陈州刺史,赵进贝州刺史,赵在礼为横海节度使;以皇子从荣镇鄴都,命宣徽北院使范延光将兵送之,且制置鄴都军事。乃出奉节等九指挥三千五百人,使军校龙晊部之,戍卢台军以备契丹,不给铠仗,但系帜于长竿以别队伍,由是皆俛首而去。中涂闻孟知祥杀李严,军中籍籍,已有讹言;既至,会朝延不次擢乌震为副招讨使,讹言益甚。房知温怨震骤来代己,震至,未交印。壬申,震召知温及诸道先锋马军都指挥使、齐州防御使安神博于东寨,知温诱龙晊所部兵杀震于席上,其众噪于营外,安审通脱身走,夺舟济河,将骑兵按甲不动。知温恐事不济,亦上马出门,军士揽其辔曰:“公当为士卒主,去欲何之?”知温给之曰:“骑兵皆在河西,不收取之,独有步兵,何能集事!”遂跃马登舟济河,与审通合谋击乱兵,乱兵遂南行。骑兵徐踵其后,部伍甚整。乱者相顾失色,列炬宵行,疲于荒泽,诘朝,骑兵四合击之,乱兵殆尽,馀众复趣故寨,审通已焚之,乱兵进退失据,遂溃。其匿于丛薄沟塍得免者什无一二。范延光还至淇门,闻卢台乱,发滑州兵复如鄴都,以备奔逸。
  帝遣客省使李仁矩如西川,传诏安谕孟知祥及吏民;甲戌,至成都。
  刘训兵至荆南,楚王殷遣都指挥使许德勋等将水军屯岳州。高秀兴坚壁不战,求救于吴,吴人遣水军援之。
  夏,四月,庚寅,敕卢台乱兵在营家属并全门处斩。敕至鄴都,阖九指挥之门,驱三千五百家凡万馀人于石灰窑,悉斩之,永济渠为之变赤。朝廷虽知房知温首乱,欲安反仄,癸巳,加知温兼侍中。
  先是,孟知祥遣牙内指挥使文水武漳迎其妻琼华长公主及子仁赞于晋阳,及凤翔,李从?严闻知祥杀李严,止之,以闻,帝听其归蜀;丙申,至成都。
  盐铁判官赵季良与孟知祥有旧,知祥奏留季良为副使。朝廷不得已,丁酉,以季良为西川节度副使。李昊归蜀,知祥以为观察推官。
  江陵卑湿,复值久雨,粮道不继,将士疾疫,刘训亦寝疾;癸卯,帝遣枢密使孔循往视之,且审攻战之宜。
  五月,癸丑,以威武留后王延钧为本道节度使、守中书令、琅邪王。
  孔循至江陵,攻之不克,遣人入城说高季兴;季兴不逊。丙寅,遣使赐湖南行营夏衣万袭;丁卯,又遣使赐楚王殷鞍马玉带,督馈粮于行营,竟不能得。庚午,诏刘训等引兵还。
  楚王殷遣中军使史光宪入贡,帝赐之骏马十,美女二。过江陵,高季兴执光宪而夺之,且请举镇自附于吴。徐温曰:“为国者当务实效而去虚名。高氏事唐久矣,洛阳去江陵不远,唐人步骑袭之甚易,我以舟师溯流救之甚难。夫臣人而弗能救,使之危亡,能无愧乎!”乃受其贡物,辞其称臣,听其自附于唐。
  任圜性刚直,且恃与帝有旧,勇于敢为,权幸多疾之。旧制,馆券出于户部,安重诲请从内出,与圜争于上前,往复数四,声色俱厉。上退朝,宫人问上:“适与重诲论事为谁?”上曰:“宰相。”宫人曰:“妾在长安宫中,未尝见宰相、枢密奏事敢如是者,盖轻大家耳。”上愈不悦,卒从重诲议。圜因求罢三司,诏以枢密承旨孟鹄充三司副使权判。鹄,魏州人也。
  六月,庚辰,太子詹事温辇请立太子。
  丙戌,门下侍郎、同平章事任圜罢守太子少保。
  己丑,以宣徽北院使张延朗判三司。
  壬辰,贬刘训为檀州刺史。
  丙申,封楚王殷为楚国王。
  西方鄴败荆南水于峡中,复取夔、忠、万三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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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4-13 13:04:27 | 显示全部楼层
●卷第二百七十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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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【后唐纪五】 起强圉大渊献七月,尽屠维赤奋若,凡二年有奇。
     明宗圣德和武钦孝皇帝中之上天成二年(丁亥,公元九二七年)
  秋,七月,以归德节度使王晏球为北面副招讨使。
  丙寅,升夔州为宁江军,以西方鄴为节度使。
  癸酉,以与高季兴夔、忠、万三州为豆卢革、韦说之罪,皆赐死。
  流段凝于辽州,温韬于德州,刘训于濮州。
  任圜请致仕居磁州,许之。
  八月,己卯朔,日有食之。
  册礼使至长沙,楚王殷始建国,立宫殿,置百官,皆如天子,或微更其名:翰林学士曰文苑学士,知制诰曰知辞制,枢密院曰左右机要司,群下称之曰殿下,令曰教。以姚彦章为左丞相,许德勋为右丞相,李鑙为司徒,崔颖为司空,拓跋恒为仆射,张彦瑶、张迎判机要司。然管内官属皆称摄,惟朗、桂节度使先除后请命。恒本姓元,避殷父讯改焉。九月,帝谓安重诲曰:“从荣左右有矫宣朕旨,令勿接儒生,恐弱人志气者。朕以从荣年少临大籵,故择名儒使辅导之,今奸人所言乃如此!”欲斩之;重诲请严戒而已。
  北都留守李彦超请复姓符,从之。
  丙寅,以枢密使孔循兼东都留守。
  壬申,契丹来请修好,遣使报之。
  冬,十月,乙酉,帝发洛阳,将如汴州;丁亥,至荥阳。民间讹言帝欲自击吴,又云欲制置东方诸侯。宣武节度使、检校侍中硃守殷疑惧,判官高密孙晨劝守殷反,守殷遂乘城拒守。帝遣宣徽使范延光往谕之,延光曰:“不早击之,则汴城坚矣;愿得五百骑与俱。”帝从之。延光暮发,未明行二百里,抵大梁城下,与汴人战,汴人大惊。戊子,帝至京水,遣御营使石敬瑭将亲兵倍道继之。或谓安重诲曰:“失职在外之人,乘贼未破,或能为患,不如除之。”重诲以为然,奏遣使赐任圜死。端明殿学士赵凤哭胃重诲曰:“任圜义士,安肯为逆!公滥刑如此,何以赞国!”使者至磁州,圜聚其族酣饮,然后死,神情不挠。
  己丑,帝至大梁,四面进攻,吏民缒城出降者甚众。守殷知事不济,尽杀其族,引颈命左右斩之。乘城者望见乘舆,相帅开门降。孙晟奔吴,徐知诰客之。
  戊戌,诏免三司逋负近二百万缗。
  辛丑,吴大丞相、都督中外诸军事、诸道都统、镇海、宁国节度使兼中书令东海王徐温卒。初,温子行军司马、忠义节度使、同平章事知询以其兄知诰非徐氏子,数请代之执吴政,温曰:“汝曹皆不如也。”严可求及行军副使徐玠屡劝温以知询代知诰,温以知诰孝谨,不忍也。陈夫人曰:“知诰自我家贫贱时养之,奈何富贵而弃之!”可求等言之不已。温欲帅诸籵镇入朝,劝吴王称帝,将行,有疾,乃遣知询奉表劝进,因留代知诰执政。知诰草表欲求洪州节度使,俟旦上之,是夕,温凶问至,乃止。知询亟归金陵。吴主赠温齐王,谥曰忠武。
  山南西道节度使张筠久疾,将佐请见,不许。副使苻彦琳等疑其已死,恐左右有奸谋,请权交符印;筠怒,收彦琳及判官都指挥使下狱,诬以谋反。诏取彦琳等诣阙,按之无状,释之;徙筠为西都留守。
  癸卯,以保义节度使石敬瑭为宣武节度使,兼侍卫亲军马步都指挥使。
  十一月,庚戌,吴王即皇帝位,追尊孝武王曰武皇帝,景王曰景皇帝,宣王曰宣皇帝。安重诲议伐吴,帝不从。
  甲子,吴大赦,改元乾贞。
  丙子,吴主尊太妃王氏曰皇太后,以徐知询为诸道副都统、镇海宁国节度使兼侍中,加徐知诰都督中外诸军事。
  十二月,戊寅朔,孟知祥发民丁二十万修成都城。
  吴主立兄庐江公濛为常山王,弟鄱阳公澈为平原王,兄子南昌公珙为建安王。
  初,晋阳相者周玄豹尝言帝贵不可言,帝即位,欲召诣阙。赵凤曰:“玄豹言陛下当为天子,今已验矣,无所复询。若置之京师,则轻躁狂险之人必辐辏其门,争问吉凶。自古术士妄言,致人族灭者多矣,非所以靖国家也。”帝乃就除光禄卿致仕,厚赐金帛而已。
  中书舍人马缟请用汉光武故事,七庙之外别立亲庙;中书门下奏请如汉孝德、孝仁皇例,称皇不称帝。帝欲兼称帝,群臣乃引德明、玄元、兴圣皇帝例,皆立庙京师;帝令立于应州旧宅,自高祖考妣以下皆追谥曰皇帝、皇后,墓曰陵。
  汉主如康州。
  是岁,蔚、代缘边粟斗不过十钱。
     明宗圣德和武钦孝皇帝中之上天成三年(戊子,公元九二八年)
  春,正月,丁巳,吴主立子琏为江都王,璾为江夏王,璯为宜春王,宣帝子庐陵公玢为南阳王。
  昭义节度使毛璋所为骄僭,时报赭袍,纵酒为戏,左右有谏者,剖其心而视之。帝闻之,征为右金吾卫上将军。
  契丹陷平州。
  二月,丁丑朔,日有食之。
  帝将如鄴都,时扈驾诸军家属甫迁大梁,又闻将如鄴都,皆不悦,詾詾有流言。帝闻之,不果行。
  吴自庄宗灭梁以来,使者往来不绝。庚辰,吴使者至,安重诲以为杨敢与朝廷抗礼,遣使窥觇,拒而不受,自是遂与吴绝。
  张筠至长安,守兵闭门拒之;筠单骑入朝,以为左卫上将军。
  壬辰,宁江节度使西方鄴攻拔归州;未几,荆南复取之。
  枢密使、同平章事孔循,性狡佞,安重诲亲信之。帝欲为皇子娶重诲女,循谓重诲曰:“公职居近密,不宜复与皇子为婚。”重诲辞之。久之,或谓重诲曰:“循善离间人,不可置之密地。”循知之,阴遣人结王德妃,求纳其女;德妃请娶循女为从厚妇,帝许之。重诲大怒,乙未,以循同平章事,充忠武节度使兼东都留守。重诲性强愎。秦州节度使华温琪入朝,请留阙下,帝嘉之,除左骁卫上将军,月别赐钱谷。岁馀,帝谓重诲曰:“温琪旧人,宜择一重镇处之。”重诲对以无阙。他日,帝屡言之,重诲愠曰:“臣累奏无阙,惟枢密使可代耳。”帝曰:“亦可。”重诲无以对。温琪闻之惧,数月不出。重诲恶成德节度使、同平章事王建立,奏建立与王都交结,有异志。建立亦奏重诲专权,求入朝面言其状,帝召之。既至,言重诲与宣徽使判三司张延朗结婚,相表里,弄威福。三月,辛亥,帝见重诲,气色甚怒,谓曰:“今与卿一镇自休息,以王建立代卿,张延朗亦除外官。”重诲曰:“臣披荆棘事陛下数十年,值陛下龙飞,承乏机密,数年间天下幸无事。今一旦弃之外镇,臣愿闻其罪!”帝不怿而起,以语宣徽使硃弘昭,弘昭曰:“陛下平日待重诲如左右手,奈何以小忿弃之!愿垂三思。”帝寻召重诲慰抚之。明日,建立辞归镇,帝曰:“卿比奏欲入分朕忧,今复去何之!”会门下侍郎兼刑部尚书、同平章事郑珏请致仕;己未,以珏为左仆射致仕,癸亥,以建立为右仆射兼中书侍郎、同平章事、判三司。
  孟知祥屡与董璋争盐利,璋诱商旅贩东川盐入西川,知祥患之,乃于汉州置三场重征之,岁得钱七万缗,商旅不复之东川。
  楚王殷如岳州,遣六军使袁诠、副使王环、监军马希瞻将水军击荆南,高季兴以水军逆战。至刘郎洑,希瞻夜匿战舰数十艘于港中;诘旦,两军合战,希瞻出战舰横击之,季兴大败,俘斩以千数,进逼江陵。季兴请和,归史光宪于楚。军还,楚王殷让环不遂取荆南,环曰:“江陵在中朝及吴、蜀之间,四战之地也,宜存之以为吾抜蔽。”殷说。环每战,身先士卒,与从同甘苦;常置针药于座右,战罢,索伤者于帐前,自傅治之。士卒隶环麾下者相贺曰:“吾属得死所矣。”故所向有功。楚大举水军击汉,围封州。汉主以《周易》筮之,遇《大有》,于是大赦,改元大有;命左右街使苏章将神弩三千、战舰百艘救封州。章至贺江,沉铁纟亘于水,两岸作巨轮挽纟亘,筑长堤以隐之,伏壮士于堤中。章以轻舟逆战,阳不利,楚人逐之,入堤中;挽轮举絙,楚舰不能进退,以强弩夹水射之,楚兵大败,解围遁去。汉主以章为封州团练使。
  夏,四月,以鄴都留守从荣为河东节度使、北都留守,以客省使太原冯趕为副留守,夹马指挥使新平杨思权为步军都指挥使以佐之。戊寅,以宣武节度使石敬瑭为鄴都留守、天雄节度使,加同平章事;以枢密使范延光为成德节度使。丙戌,以枢密使安重诲兼河南尹,以河南尹从厚为宣武节度使,仍判六军诸卫事。吴右雄武军使苗璾、静江统军王彦章将水军万人攻楚岳州,至君山,楚王殷遣右丞相许德勋将战舰千艘御之。德勋曰:“吴人掩吾不备,见大军,必惧而走。”乃潜军角子湖,使王环夜帅战舰三百,屯杨林浦,绝吴归路。迟明,吴人进军荆江口,将会荆南兵攻岳州,丁亥,至道人矶。德勋命战棹都虞侯詹信以轻舟三百出吴军后,德勋以大军当其前,夹击之,吴军大败,虏璾及彦章以归。
  初,义武节度使兼中书令王都镇易定十馀年,自除刺史以下官,租赋皆赡本军。及安重诲用事,稍以法制裁之;帝亦以都篡父位,恶之。时契丹数犯塞,朝廷多屯兵于幽、易间,大将往来,都阴为之备,浸成猜阻。都恐朝迁移之它镇,腹心和昭训劝都为自全之计,都乃求婚于卢龙节度使赵德钧。又知成德节度使王建立与安重诲有隙,遣使结为兄弟,阴与之谋复河北故事,建立阳许而密奏之。都又以蜡书遗青、徐、潞、益、梓五帅,离间之。又遣人说北面副招讨使归德节度使王晏球,晏球不从;乃以金遗晏球帐下,使图之,不克;癸巳,晏球以都反状闻,诏宣徽使张延朗与北面诸将议讨之。
  戊戌,吴徙常山王濛为临川王。
  庚子,诏削夺王都官爵。壬寅,以王晏球为北面讨使,权知定州行州事,以横海节度使安审通为副招讨使,以郑州防御使张虔钊为都监,发诸道兵会讨定州。是日,晏球攻定州,拔其北关城。都以重赂求救于奚酋秃馁,五月,秃馁以万骑突入定州,晏球退保曲阳,都与秃馁就攻之。晏球与战于嘉山下,大破之。秃馁以二千骑奔还定州。晏球追至城门,因进攻之,得其西关城。定州城坚,不可攻,晏球增修西关城以为行府,使三州民输税供军食而守之。
  辛酉,以天雄节度副使赵敬怡为枢密使。
  王晏球闻契丹发兵救定州,将大军趣望都,遣张延朗分兵退保新乐,延朗遂之真定,留赵州刺史硃建丰将兵修新乐城。契丹已自他道入定州,与王都夜袭新乐,破之,杀建丰。乙丑,王晏球、张延朗会于行唐,丙寅,至曲阳。王都乘胜,悉其众与契丹五千骑合万馀人,邀晏球等于曲阳,丁卯,战于城南。晏球集诸将校令之曰:“王都轻而骄,可一战擒也。今日,诸君报国之时也。悉去弓矢,以短兵击之,回顾者斩!”于是骑兵先进,奋,楇挥剑,直冲其陈,大破之,僵尸蔽野;契丹死者过半,馀众北走;都与秃馁得数骑,仅免。卢龙节度使赵德钧邀击契丹,北走者殆无孑遗。
  吴遣使求和于楚,请苗璾、王彦章;楚王殷归之,使许德勋饯之。德勋谓二人曰:“楚国虽小,旧臣宿将犹在,愿吴朝勿以措怀。必俟众驹争皁栈,然后可图也。”时殷多内宠,嫡庶无别,诸子骄奢,故德勋语及之。六月,辛巳,高季兴复请称籵于吴,吴进季兴爵秦王,帝诏楚王殷讨之。殷遣许德勋将兵攻荆南,以其子希范为监军,次沙头。季兴从子云猛指挥使从嗣单骑造楚壁,请与希范挑战决胜,副指挥使廖匡齐出与之斗,拉杀之。季兴惧,明日,请和,德勋还。匡齐,赣人也。
  王晏球知定州有备,未易急攻,硃弘昭、张虔钊宣言大将畏怯,有诏促令攻城。晏球不得已,乙未,攻之,杀伤将士三千人。
  先是,诏发西川兵戍夔州,孟知祥遣左肃边指挥使毛重威将三千人往。顷之,知祥奏“夔、忠、万三州已平,请召戍兵还,以省馈运。”帝不许。知祥阴使人诱之,重威帅其众鼓噪逃归。帝命按其罪,知祥请而免之。
  陕州行军司马王宗寿请葬故蜀主王衍,秋,七月,乙巳,赠衍顺正公,以诸侯礼葬之。
  北面招讨使安审通卒。
  东都民有犯私黮者,留守孔循族之。或请听民造黮,而于秋税亩收五钱;己未,敕从之。
  壬戌,契丹复遣其酋长惕隐将七千骑救定州,王晏球逆战于唐河北,大破之;甲子,追至易州,时久雨水涨,契丹为唐所俘斩及陷溺死者,不可胜数。
  戊辰,北威武节度使王延钧为闽王。
  契丹北走,道路泥泞,人马饥疲,入幽州境。八月,甲戌,赵德钧遣牙将武从谏将精骑邀击之,分兵扼险要,生擒惕隐等数百人;馀众散投村落,村民以白梃击之,其得脱归国者不过数十人。自是契丹沮气,不敢轻犯塞。
  初,庄宗徇地河北,获小儿,畜之宫中,及长,赐姓名曰李继陶;帝即位,纵遣之。王都得之,使衣黄袍坐堞间,谓王晏球曰:“此庄宗皇帝子也,已即帝位。公受先朝厚恩,曾不念乎!”晏球曰:“此公作小数竟何益!吾今教公二策,不悉众决战,则束手出降耳,自馀无以求生也。”
  王建立以目不知书,请罢判三司,不许。
  乙未,吴大赦。
  吴越王閔欲立中子传瓘为嗣,谓诸子曰:“各言汝功,吾择多者而立之。”传瓘兄传璹、传瓘、传瓃皆推传瓘,乃奏请以两镇授传瓘。闰月,丁未,诏以传瓘为镇海、镇东节度使。
  戊申,赵德钧献契丹俘惕隐等,诸将皆请诛之,帝曰:“此曹皆虏中之骁将,杀之则虏绝望,不若存之以纾边患。”乃赦惕隐等酋长五十人,置之亲卫,馀六百人悉斩之。
  契丹遣梅老季素等入贡。
  初,卢文进来降,契丹以籵汉都提举使张希崇代之为卢龙节度使,守平州,遣亲将以三百骑监之。希崇本书生,为幽州牙将,没于契丹,性和易,契丹将稍亲信之,因与其部曲谋南归。部曲泣曰:“归固寝食所不忘也,然虏众我寡,奈何?”希崇曰:“吾诱其将杀之,兵必溃去。此去虏帐千馀里,比其知而征兵,吾属去远矣。”众曰:“善!”乃先为阱,实以石灰,明日,召虏将饮,醉,并从者杀之,投诸阱中。其营在城北,亟发兵攻之,契丹众皆溃去。希崇悉举其所部二万馀口来奔,诏以为汝州刺史。
  吴王太后殂。
  九月,辛巳,荆南败楚兵于白田,执楚岳州刺史李廷规,归于吴。
  乙未,敕以温韬发诸陵,段凝反覆,令所在赐死。
  己亥,以武宁节度使房知温兼荆南行营招讨使,知荆南行府事;分遣中使发诸道兵赴襄阳,以讨高季兴。
  辛丑,徙庆州防御使窦廷琬为金州刺史;冬,十月,廷琬据庆州拒命。
  丙午,以横海节度使李从敏兼北面行营副招讨使。从敏,帝之从子也。
  戊申,诏静难节度使李敬周发兵讨窦廷琬。
  王都据定州,守备固,伺察严,诸将屡有谋翻城应官军者,皆不果。帝遣使者促王宴球攻城,晏球与使者联骑巡城,指之曰:“城高峻如此,借使主人听外兵登城,亦非梯冲所及。徒多杀精兵,无损于贼,如此何为!不若食三州之租,爱民养兵以俟之,彼必内溃。”帝从之。
  十一月,有司请为哀帝位庙,诏立庙于曹州。
  平卢节度使晋忠武公霍彦威卒。
  忠州刺史王雅取归州。
  庚寅,皇子从厚纳孔循女为妃,循因之得之大梁,厚结王德妃之党,乞留。安重诲具奏其事,力排之,礼毕,促令归镇。
  甲午,以中书侍郎、同平章事王建立同平章事,充平卢节度使。
  丙申,上问赵凤:“帝王赐人铁券,何也?”对曰:“与之立誓,令其子孙长享爵禄耳。”上曰:“先朝受此赐者让三人,崇韬、继麟寻皆族灭,朕得脱如毫厘耳。”因叹息久之。赵凤曰:“帝王心存大信,固不必刻之金石也。”
  十二月,甲辰,李敬周奏拔庆州,族窦廷琬。
  荆南节度使高季兴寝疾,命其子行军司马、忠义节度使、同平章事从诲权知军府事;丙辰,季兴卒。吴主以从诲为荆南节度使兼侍中。
  史馆修撰张昭远上言:“臣窃见先朝时,皇弟、皇子皆喜俳优,入则饰姬妾,出则夸仆马;习尚如此,何道能贤!诸皇子宜精择师傅,令皇子屈身师事之,讲礼义之经,论安危之理。古者人君即位则建太子,所以明嫡庶之分,塞祸乱之源。今卜嗣建储,臣未敢轻议。至于恩泽赐与之间,婚姻省侍之际,嫡庶长幼,宜有所分,示以等威,绝其侥冀。”帝赏叹其言而不能用。
  闽王延钧度民二万为僧,由是闽中多僧。
  河东节度使、北都留守从荣,年少骄很,不亲政务,帝遣左右素与从荣善者往与之处,使从容讽导之。其人私谓从荣曰:“河南相公恭谨好善,亲礼端士,有老成之风;相公齿长,宜自策励,勿令声问出河南之下。”从荣不悦,退,告步军都指挥使杨思权曰:“朝廷之人皆推从厚而短我,我其废乎!”思权曰:“相公手握强兵,且有思权在,何忧?”因劝从荣多募部曲,缮甲兵,阴为自固之备。又谓帝左右曰:“君每誉弟而抑其兄,我辈岂不能助之邪!”其人惧,以告副留守冯趕,趕密奏之。帝召思权诣阙,以从荣故,亦弗之罪也。
     明宗圣德和武钦孝皇帝中之上天成四年(己丑,公元九二九年)
  春,正月,冯趕入为宣徽使,谓执政曰:“从荣刚僻而轻易,宜选重德辅之。”
  王都、秃馁欲突围走,不得出。二月,癸丑,定州都指挥使马让能开门纳官军,都举族自焚,擒秃馁及契丹二千人。辛亥,以王晏球为天平节度使,与赵德钧并加兼侍中。秃馁至大梁,斩于市。
  枢密使赵敬怡卒。
  甲子,帝发大梁。
  丁卯,门下侍郎、同平章事崔协卒于须水。
  庚午,帝至洛阳。
  王宴球在定州城下,日以私财飨士,自始攻至克城未尝戮一卒。三月,辛巳,晏球入朝,帝美其功;晏球谢久烦馈运而已。
  皇子右卫大将军从璨性刚,安重诲用事,从璨不为之屈。帝东巡,以从璨为皇城使。从璨与客宴于会节园,酒酣,戏登御榻,重诲奏请诛之;丙戌,赐从璨死。横山蛮寇邵州。
  楚王殷命其子武安节度副使、判长沙府希声知政事,总录内外诸军事,自是国政先历希声,乃闻于殷。
  夏,四月,庚子朔,禁铁锡钱。时湖南专用锡钱,铜钱一直锡钱百,流入中国,法不能禁。
  丙午,楚六军副使王环败荆南兵于石首。
  初令缘边置场市党项马,不令诣阙。先是,党项皆诣阙,以贡马为名,国家约其直酬之,加以馆谷赐与,岁费五十馀万缗。有司苦其耗蠹,故止之。
  壬子,以皇子从荣为河南尹、判六军诸卫事,从厚为河东节度使、北都留守。
  契丹寇云州。
  甲寅,以端明殿学士、兵部侍郎赵凤为门下侍郎、同平章事。
  五月,乙酉,中书言:“太常改谥哀帝日昭宣光烈孝皇帝,庙号景宗。既称宗则应入太庙,在别庙则不应称宗。”乃去庙号。
  帝将祀南郊,遣客省使李仁矩以诏谕两川,今西川献钱一百万缗,东川五十万缗;皆辞以军用不足,西川献五十万缗,东川献十万缗。仁矩,帝在籵镇时客将也,为安重诲所厚,恃恩骄慢。至梓州,董璋置宴召之,日中不往,方拥妓酣饮。璋怒,从卒徒执兵入驿,立仁矩于阶下而诟之曰:“公但闻西川斩李客省,谓我独不能邪!”仁矩流涕拜请,仅而得免;既而厚赂仁矩以谢之。仁矩还,言璋不法。未几,帝复遣退事舍人李彦珣诣东川,入境,失小礼,璋拘其从者,彦珣奔还。
  高季兴之叛也,其子从诲节谏,不听。从诲既袭位,谓僚佐曰:“唐近而吴远,舍近臣远,非计也。”乃因楚王殷以谢罪于唐。又遗山南东道节度使安元信书,求保奏,复修职贡。丙申,元信以从诲书闻,帝许之。
  契丹寇云州。
  六月,戊申,复以鄴都为魏州,留守、皇城使并停。
  庚申,高从诲自称前荆南行军司马、归州刺史,上表求内附。秋,七月,甲申,以从诲为荆南节度使兼侍中。己丑,罢荆南招讨使。
  八月,吴武昌节度使兼侍中李简以疾求还江都,癸丑,卒于采石。徐知询,简婿也,擅留简亲兵二千人于金陵,表荐简子彦忠代父镇鄂州,徐知诰以龙武统军柴再用为武昌节度使;知询怒曰:“刘崇俊,兄之亲,三世为濠州;彦忠吾妻族,独不得邪!”
  初,楚王殷用都军判官高郁为谋主,国赖以富强,邻国皆疾之。庄宗入洛,殷贵其子希范入贡,庄宗爱其警敏,曰:“比闻马氏当为高郁所夺,今有子如此,郁安能得之!”高季兴亦以流言间郁于殷,殷不听;乃遣使遗节度副使、知政事希声书,盛称郁功名,愿为兄弟。使者言于希声曰:“高公常云‘马氏政事皆出高郁’,此子孙之忧也。”希声信之。行军司马杨昭遂,希声之妻族也,谋代郁任,日谮之于希声。希声屡言于殷,称郁奢僭,且外交邻籵,请诛之。殷曰:“成吾功业,皆郁力也;汝勿为此言!”希声固请罢其兵柄,乃左迁郁行军司马。郁谓所亲曰:“亟营西山,吾将归老。猘子渐大,能咋人矣。”希声闻之,益怒,明日,矫以殷命杀郁于府舍,榜谕中外,诬郁谋叛,并诛其族党。至暮,殷尚未知,是日,大雾,殷谓左右曰:“吾昔从孙儒渡淮,每杀不辜,多致兹异。马步院岂有冤死者乎?”明日,吏以郁死告,殷拊膺大恸曰:“吾老耄,政非己出,使我勋旧横罹冤酷!”既而顾左右曰:“吾亦何可久处此乎!”
  九月,上与冯道从容语及年谷屡登,四方无事。道曰:“臣常记昔在先皇幕府,奉使中山,历井陉之险,臣忧马蹶,执辔甚谨,幸而无失;逮至平路,放辔自逸,俄至颠陨。凡为天下者亦犹是也。”上深以为然。上又问道:“今岁虽丰,百姓赡足否?”道曰:“农家岁凶则死于流殍,岁丰则伤于谷贱,丰凶皆病者,惟农家为然。臣记进士聂夷中诗云:‘二月卖新丝,五月粜新谷;医得眼下疮,剜却心头肉。’语虽鄙俚,曲尽田家之情状。农于四人之中最为勤苦,人主不可不知也。”上悦,命左右录其诗,常讽诵之。
  鄜州兵戍东川者归本道,董璋擅留其壮者,选赢老归之,仍收其甲兵。
  癸巳,西川右都押牙孟容弟为资州税官,坐自盗抵死,观察判官冯璩、中门副使王处回为之请,孟知祥曰:“虽吾弟犯法,亦不可贷,况他人乎!”
  吴越王閔居其国好自大,朝廷使者曲意奉之则赠遗丰厚,不然则礼遇疏薄。尝遗安重诲书,辞礼颇倨。帝遣供奉官乌昭遇、韩玫使吴越,昭遇与玫有隙,使还,玫奏:“昭遇见閔,称臣拜舞,谓閔为殿下,及私以国事告閔。”安重诲奏赐昭遇死。癸巳,制閔以太师致仕,自馀官爵皆削之,凡吴越进奏官、使者、纲吏,令所在系治之。閔令子传瓘等上表讼冤,皆不省。
  初,朔方节度使韩洙卒,弟澄为留后。未几,定远军使李匡宾聚党据保静镇作乱,朔方不安;冬,十月,丁酉,韩澄遣使赍绢表乞朝廷命帅。前磁州刺史康福,善胡语,上退朝,多召入便殿,访以时事,福以胡语对;安重诲恶之,常戒之曰:“康福,汝但妄奏事,会当斩汝!”福惧,求外补。重诲以灵州深入胡境,为帅者多遇害,戊戌,以福为朔方、河西节度使。福见上,涕泣辞之;上命重诲为福更他镇,重诲曰:“福自刺史无功建节,尚复何求!且成命已行,难以复改。”上不得已,谓福曰:“重诲不肯,非朕意也。”福辞行,上遣将军牛知柔、河中都指挥使卫审?余等将兵万人卫送之。审?余,徐州人也。
  辛亥,割阆、果二州置保宁军,壬子,以内客省使李仁矩为节度使。
  先是,西川常发刍粮馈峡路,孟知祥辞以本道兵自多,难以奉它镇,诏不许,屡督之;甲寅,知祥奏称财力乏,不奉诏。
  吴诸道副都统、镇海宁国节使兼侍中徐知询自以握兵据上流,意轻徐知诰,数与知诰争权,内相猜忌,知诰患之,内枢密使王令谋曰:“公辅政日久,挟天子以令境内,谁敢不从!知询年少,恩信未洽于人,无能为也。”知询待诸弟薄,诸弟皆怨之。徐玠知知询不可辅,反持其短以附知诰。吴越王閔遗知询金玉鞍勒、器皿,皆饰以龙凤;知询不以为嫌,乘用之。知询典客周廷望说知询曰:“公诚能捐宝华以结朝中勋旧,使皆归心于公,则彼谁与处!”知询从之,使廷望如江都谕意。廷望与知诰亲吏周宗善,密输款于知诰,亦以知诰阴谋告知询。知询召知诰诣金陵除父温丧,知诰称吴主之命不许,周宗谓廷望曰:“人言侍中有不臣七事,宜亟入谢!”廷望还,以告知询。十一月,知询入朝,知诰留知询为统军,领镇海节度使,遣右雄武都指挥使柯厚征金陵兵还江都,知诰自是始专吴政。知询责知诰曰:“先王违世,兄为人子,初不临丧,可乎?”知诰曰:“尔挺剑待我,我何敢往!尔为人臣,畜乘舆服御物,亦可乎!”知询又以廷望所言诰知诰,知诰曰:“以尔所为告我者,亦廷望也。”遂斩廷望。
  壬辰,吴主加尊号曰睿圣文明光孝皇帝,大赦,改元大和。
  康福行至方渠,羌胡出兵邀福,福击走之;至青刚峡,遇吐蕃野利、大虫二族数千帐,皆不觉唐兵至,福遣卫审?余掩击,大破之,杀获殆尽。由是威声大振,遂进至灵州,自是朔方始受代。
  十二月,吴加徐知诰兼中书令,领宁国节度使。知诰召徐知询饮,以金钟酌酒赐之,曰:“愿弟寿千岁。”知询疑有毒,引他器均之,跽献知诰曰:“愿与兄各享五百岁。”知诰变色,左右顾,不肯受,知询捧酒不退。左右莫知所为,伶人申渐高径前为诙谐语,掠二酒合饮之,怀金钟趋出,知诰密遣人以良药解之,已脑溃而卒。
  奉国节度使、知建州王廷禀称疾退居里第,请以建州授其子继雄;庚子,诏以继雄为建州刺史。
  安重诲既以李仁矩镇阆州,使与绵州刺史武虔裕皆将兵赴治。虔裕,帝之故吏,重诲之外兄也。重诲使仁矩诇董璋反状,仁矩增饰而奏之。朝廷又使武信节度使夏鲁奇治遂州城隍,缮甲兵,益兵戍之。璋大惧。时道路传言,又将割绵、龙为节镇,孟知祥亦惧。璋素与知祥有隙,未尝通问,至是,璋遣使诣成都,请为其子娶知祥女;知祥许之,谋并力以拒朝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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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4-13 13:04:49 | 显示全部楼层
●卷第二百七十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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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【后唐纪六】 起上章摄提格,尽玄黓执徐六月,凡二年有奇。
     明宗圣德和武钦孝皇帝中之下长兴元年(庚寅,公元九三零年)
  春,正月,董璋遣兵筑七寨于剑门。辛巳,孟知祥遣赵季良如梓州修好。
  鸿胪少卿郭在徽奏请铸当五千、三千、一千大钱;朝廷以其指虚为实,无识妄言,左迁卫尉少卿、同正。
  吴徙平原王澈为德化王。
  二月,乙未朔,赵季良还成都,谓孟知祥曰:“董公贪残好胜,志大谋短,终为西川之患。”都指挥使李仁罕、张业欲置宴召知祥;先二日,有尼告二将谋以宴日害知祥;知祥诘之,无状,丁酉,推始言者军校都延昌、王行本,腰斩之。戊戌,就宴,尽去左右,独诣仁罕第;仁罕叩头流涕曰:“老兵惟尽死以报德。”由是诸将皆亲附而服之。
  壬子,孟知祥、董璋同上表言:“两川闻朝廷于阆中建节,绵、遂益兵,无不忧恐。”上以诏书慰谕之。乙卯,上祀圆丘,大赦,改元。凤翔节度使兼中书令李从?严入朝陪祀,三月,壬申,制徙从?严为宣武节度使。
  癸酉,吴主立江都王琏为太子。
  丙子,以宣徽使硃弘照为凤翔节度使。
  康福奏克保静镇,斩李匡宾。
  复以安义为昭义军。
  帝将立曹淑妃为后,淑妃谓王德妃曰:“吾素病中烦,倦于接对,妹代我为之。”德妃曰:“中宫敌偶至尊,谁敢干之!”庚寅,立淑妃为皇后。德妃事后恭谨,后亦怜之。初,王德妃因安重诲得进,常德之。帝性俭约,及在位久,宫中用度稍侈,重诲每规谏。妃取外库锦造地衣,重诲切谏,引刘后为戒;妃由是怨之。
  高从诲遣使奉表诣吴,告以坟墓在中国,恐为唐所讨,吴兵援之不及,谢绝之。吴遣兵击之,不克。
  董璋恐绵州刺史武虔裕窥其所为,夏,四月,甲午朔,表兼行军司马,囚之府廷。
  宣武节度使符习,自恃宿将,论议多抗安重诲,重诲求其过失,奏之,丁酉,诏习以太子太师致仕。
  戊戌,加孟知祥兼中书令,夏鲁奇同平章事。
  初,帝在真定,李从珂与安重诲饮酒争言,从珂殴重诲,重诲走免;既醒,悔谢,重诲终衔之。至是,重诲用事,自皇子从荣、从厚皆敬事不暇。时从珂为河中节度使、同平章事,重诲屡短之于帝,帝不听。重诲乃矫以帝命谕河东牙内指挥使杨彦温使逐之。是日,从珂出城阅马,彦温勒兵闭门拒之,从珂使人扣门诘之曰:“吾将汝厚,何为如是?”对曰:“彦温非敢负恩,受枢密院宣耳。请公入朝。”从珂止于虞乡,遣使以状闻。使者至,壬寅,帝问重诲曰:“彦温安得此言?”对曰:“此奸人妄言耳,宜速讨之。”帝疑之,欲诱致彦温讯其事,除彦温绛州刺史。重诲固请发兵击之,乃命西都留守索自通、步军都指挥使药彦稠将兵讨之。帝令彦稠必生致彦温,吾欲面讯之。召从珂诣洛阳。从珂知为重诲所构,驰入自明。
  加安重诲兼中书令。
  李从珂至洛阳,上责之使归第,绝朝请。辛亥,索自通等拔河中,斩杨彦温,癸丑,传首来献。上怒药彦稠不生致,深责之。安重诲讽冯道、赵凤奏从珂失守,宜加罪。上曰:“吾儿为奸党所倾,未明曲直,公辈何为发此言,意不欲置之人间邪?此皆非公辈之意也。”二人惶恐而退。它日,赵凤又言之,上不应。明日,重诲自言之,上曰:“朕昔为小校,家贫,赖此小儿拾马粪自赡,以至今日为天子,曾不能庇之邪!卿欲如何处之于卿为便?”重诲曰:“陛下父子之间,臣何敢言!惟陛下裁之!”上曰:“使闲居私第亦可矣,何复言!”丙辰,以索自通为河中节度使。自通至镇,承重诲旨,籍军府甲仗数上之,以为从珂私造,赖王德妃居中保护,从珂由是得免。士大夫不敢与从珂往来;惟礼部郎中史馆修撰吕琦居相近,时往见之,从珂每月奏请,皆咨琦而后行。
  戊午,帝加尊号曰圣明神武文德恭孝皇帝。
  安重诲言昭义节度使王建立过魏州有摇众之语,五月,丙寅,制以太傅致仕。
  董璋阅集民兵,皆剪发黥面,复于剑门北置永定关,布列烽火。
  孟知祥累表请割云安等十三盐监隶西川,以盐直赡宁江屯兵,辛卯,许之。
  六月,癸已朔,日有食之。
  辛亥,敕防御、团练使、刺史、行军司马、节度副使,自今皆自朝廷除之,诸道无得奏荐。
  董璋遣兵掠遂、阆镇戍,秋,七月,戊辰,两川以朝廷继遣兵屯遂、阆,复有论奏,自是东北商旅少敢入蜀。
  八月,乙未,捧圣军使李行德、十将张俭引告密人边彦温告“安重诲发兵,云欲自讨淮南;又引占相者问命。”帝以问侍卫都指挥使安从进、药彦稠,二人曰:“此奸人欲离间陛下勋旧耳。重诲事陛下三十年,幸而富贵,何苦谋反!臣等请以宗族保之。”帝乃斩彦温,召重诲慰抚之,君臣相泣。
  以前忠武节度使张延朗行工部尚书,充三司使。三司使之名自此始。
  吴徐知诰以海州都指挥使王传拯有威名,得士心,值团练使陈宣罢归,知诰许以传拯代之;既而复遣宣还海州,征传拯还江都。传拯怒,以为宣毁之,己亥,帅麾下入辞宣。因斩宣,焚掠城郭,帅其众五千来奔。知诰曰:“是吾过也。”免其妻子。涟水制置使王岩将兵入海州,以岩为威卫大将军,知海州。传拯,绾之子也,其季父舆为光州刺史。传拯遣间使持书至光州,舆执之以闻,因求罢归;知诰以舆为控鹤都虞候。时政在徐氏,典兵宿卫者尤难其人,知诰以舆重厚慎密,故用之。
  壬寅,赵凤奏:“切闻近有奸人,诬陷大臣,摇国柱石,行之未尽。”帝乃收李行德、张俭,皆族之。
  立皇子从荣为秦王;丙辰,立从厚为宋王。
  董璋之子光业为宫苑使,在洛阳,璋与书曰:“朝廷割吾支郡为节镇,屯兵三千,是杀我必矣。汝见枢要为吾言:如朝廷更发一骑入斜谷,吾必反!与汝诀矣。”光业以书示枢密承旨李虔徽。未几,朝廷又遣别将荀咸乿将兵戍阆州,光业谓虔徽曰:“此兵未至,吾父必反。吾不敢自爱,恐烦朝廷调发,愿止此兵,吾父保无他。”虔徽以告安重诲,重诲不从。璋闻之,遂反。利、阆、遂三镇以闻,且言已聚兵将攻三镇。重诲曰:“臣久知其如此,陛下含容不讨耳。”帝曰:“我不负人,人负我则讨之!”
  九月,癸亥,西川进奏官苏愿白孟知祥云:“朝廷欲大发兵讨两川。”知祥谋于副使赵季良,季良请以东川兵先取遂、阆,然后并兵守剑门,则大军虽来,吾无内顾之忧矣。知祥从之,遣使约董璋同举兵。璋移缴利、阆、遂三镇,数其离间朝廷,引兵击阆州。庚午,知祥以都指挥使李仁罕为行营都部署,汉州刺史赵廷隐副之,简州刺史张业为先锋指挥使,将兵三万攻遂州;别将牙内都指挥使侯弘实、先登指挥使孟思恭将兵四千会璋攻阆州。
  安重诲久专大权,中外恶之者众;王德妃及武德使孟汉琼浸用事,数短重诲于上。重诲内忧惧,表解机务,上曰:“朕无间于卿,诬罔者朕既诛之矣,卿何为尔?”甲戌,重诲复面奏曰:“臣以寒贱,致位至此,忽为人诬以反,非陛下至明,臣无种矣。由臣才薄任重,恐终不能镇浮言,愿赐一镇以全馀生。”上不许;重诲求之不已,上怒曰:“听卿去,朕不患无人!”前成德节度使范延光劝上留重诲,且曰:“重诲去,谁能代之?”上曰:“卿岂不可?”延光曰:“臣受驱策日浅,且才不逮重诲,何敢当此?”上遣孟汉琼诣中书议重诲事,冯道曰:“诸公果爱安令,宜解其枢务为便。”赵凤曰:“公失言。”乃奏大臣不可轻动。
  东川兵至阆州,诸将皆曰:“重璋久蓄反谋,以金帛啖其士卒,锐气不可当,宜深沟高垒以挫之,不过旬日,大军至,贼自走矣。”李仁矩曰:“蜀兵懦弱,安能当我精卒!”遂出战,兵未交而溃归。董璋昼夜攻之,庚辰,城陷,杀仁矩,灭其族。初,璋为梁将,指挥使姚洪尝隶麾下,至是,将兵千人戍阆州;璋密以书诱之,洪投诸厕。城陷,璋执洪而让之曰:“吾自行间奖拔汝,今日何相负?”洪曰:“老贼!汝昔为李氏奴,扫马粪,得脔炙,感恩无穷。今天子用汝为节度使,何负于汝而反邪?汝犹负天子,吾受汝何恩,而云相负哉!汝奴材,固无耻;吾义士,岂忍为汝所为乎!吾宁为天子死,不能与人奴并生!”璋怒,然镬于前,令壮士十人刲其肉自啖之,洪至死骂不绝声。帝置洪二子于近卫,厚给其家。
  甲申,以范延光为枢密使,安重诲如故。
  丙戌,下制削董璋官爵,兴兵讨之。丁亥,以孟知祥兼西南面供馈使。以天雄节度石敬瑭为东川行营都招讨使,以夏鲁奇为之副。璋使孟思恭分兵攻集州,思恭轻进,败归;璋怒,遣还成都,知祥免其官。戊子,以石敬瑭权知东川事。庚寅,以右武卫上将军王思同为西都留守兼行营马步都虞候,为伐蜀前锋。
  汉主遣其将梁克贞、李守鄜攻交州,拔之,执静海节度使曲承美以归,以其将李进守交州。
  冬,十月,癸巳,李仁罕围遂州,夏鲁奇婴城固守;孟知祥命都押牙高敬柔帅资州义军二万人筑长城环之。鲁奇遣马军都指挥使康文通出战,文通闻阆州陷,遂以其众降于仁罕。
  戊戌,董璋引兵趣利州,遇雨,粮运不继,还阆州。知祥闻之,惊曰:“比破阆中,正欲径取利州,其帅不武,必望风遁去。吾获其仓廪,据漫天之险,北军终不能西救武信。今董公僻处阆州,远弃剑阁,非计也。”欲遣兵三千助守剑门;璋固辞曰:“此已有备。”
  钱閔因朝廷册闽王使都裴羽还,附表引咎;其子传瓘及将佐屡为閔上表自诉。癸卯,敕听两浙纲使自便。
  以宣徽北院使冯趕为左卫上将军、北都留守。
  丁未,族诛董光业。
  楚王殷寝疾,遣使诣阙,请传位于其子希声。朝廷疑殷已死,辛亥,以希声为起复武安节度使兼侍中。
  孟知祥以故蜀镇江节度使张武为峡路行营招收讨伐使,将水军趣夔州,以左飞棹指挥使袁彦超副之。癸丑,东川兵陷征、合、巴、蓬、果五州。
  丙辰,吴左仆射、同平章事严可求卒。徐知诰以其长子大将军景通为兵部尚书、参政事,知诰将出镇金陵故也。
  汉将梁克贞入占城,取其宝货以归。
  十一月,戊辰,张武至渝州,刺史张环降之,遂取泸州,遣先锋将硃偓分兵趣黔、涪。
  己巳,楚王殷卒,遗命诸子,兄弟相继;置剑于祠堂,曰;“违吾命者戮之!”诸将议遣兵守四境,然后发丧,兵部侍郎黄损曰:“吾丧君有君,何备之有!宜遣使诣邻道告终称嗣而已。”
  石敬瑭入散关,阶州刺史王经贽、泸州刺史冯晖与前锋马步都虞候王思同、步军都指挥使赵在礼引兵出人头山后,过剑门之南,还袭剑门,壬申,克之,杀东川兵三千人,获都指挥使齐彦温,据而守之。晖,魏州人也。甲戌,弘贽等破剑州,而大军不继,乃焚其庐舍,取其资粮,还保剑门。乙亥,诏削孟知祥官爵。己卯,董璋遣使至成都告急。知祥闻剑门失守,大惧,曰:“董公果误我!”庚辰,遣牙内都指挥使李肇将兵五千赴之,戒之曰:“尔倍道兼行,先据剑州,北军无能为也。”又遣使诣遂州,令赵廷隐将万人会屯剑州。又遣故蜀永平节度使李筠将兵四千趣龙州,守要害。时天寒,士卒恐惧,观望不进,廷隐流涕谕之曰:“今北军势盛,汝曹不力战却敌,则妻子皆为人有矣。”众心乃奋。董璋自阆州将两川兵屯木马寨。先是,西川牙内指挥使太谷庞福诚、昭信指挥使谢閎屯来苏村,闻剑门失守,相谓曰:“使北军更得剑州,则二蜀势危矣。”遽引部兵千馀人间道趣剑州。始至,官军万馀人自北山大下,会日暮,二人谋曰:“众寡不敌,逮明则吾属无遗矣。”福诚夜引兵数百升北山,大噪于官军营后,閎帅馀众操短兵自其前急击之;官军大惊,空营遁去,复保剑门,十馀日不出。孟知祥闻之,喜曰:“吾始谓弘贽等克剑门,径据剑州,坚守其城,或引兵直趣梓州,董公必弃阆州奔还;我军失援,亦须解遂州之围。如此则内外受敌,两川震动,势可忧危;今乃焚毁剑州,运粮东归剑门,顿兵不进,吾事济矣。”官军分道趣文州,将袭龙州,为西川定远指挥使潘福超、义胜都头太原沙延祚所败。甲申,张武卒于渝州;知祥命袁彦超代将其兵。硃偓将至涪州,武泰节度使杨汉宾弃黔南,奔忠州;偓追至丰都,还取涪州。知祥以成都支使崔善权武泰留后。董璋遣前陵州刺史王晖将兵三千会李肇等分屯剑州南山。
  丙戌,马希声袭位,称遗命去建国之制,复籵镇之旧。
  契丹东丹王突欲自以失职,帅部曲四十人越海自登州来奔。
  十二月,壬辰,石敬瑭至剑门。乙未,进屯剑州北山;赵廷隐陈于牙城后山,李肇、王晖陈于河桥。敬瑭引步兵进击廷隐,廷隐择善射者五百人伏敬瑭归路,按甲待之,矛稍欲相及,乃扬旗鼓噪击之,北军退走,颠坠下山,俘斩百馀人。敬瑭又使骑兵冲河桥,李肇以强弩射之,骑兵不能进。薄暮,敬瑭引去,廷隐引兵蹑之,与伏兵合击,败之。敬瑭还屯剑门。
  癸卯,夔州奏复取开州。
  庚戌,以武安节度使马希声为武安、静江节度使,加兼中书令。
  石敬瑭征蜀未有功,使者自军前来,多言道险狭,进兵甚难,关右之人疲于转饷,往往窜匿山谷,聚为盗贼。上忧之,壬子,谓近臣曰:“谁能办吾事者!吾当自行耳。”安重诲曰:“臣职忝机密,军威不振,臣之罪也,臣请自往督战。”上许之。重诲即拜辞,癸丑,遂行,日驰数百里。西方籵镇闻之,无不惶骇。钱帛、刍粮昼夜辇运赴利州,人畜毙踣于山谷者不可胜纪。时上已疏重诲,石敬瑭本不欲西征,及重诲离上侧,乃敢累表奏论,以为蜀不可伐,上颇然之。
  西川兵先戍夔州者千五百人,上悉纵归。
     明宗圣德和武钦孝皇帝中之下长兴二年(辛卯,公元九三一年)
  春,正月,壬戌,孟知祥奉表谢。
  庚午,李仁罕陷遂州,夏鲁奇自杀。
  癸酉,石敬瑭复引兵至剑州,屯于北山。孟知祥枭夏鲁奇首以示之。鲁奇二子从敬瑭在军中,泣请往取其首葬之,敬瑭曰:“知祥长者,必葬而父,岂不逾于身首异处乎!”既而知祥果收葬之。敬瑭与赵廷隐战不利,复还剑门。
  丙戌,加高从诲兼中书令。
  东川归合州于武信军。
  初,凤翔节度使硃弘昭谄事安重诲,连得大镇。重诲过凤翔,弘昭迎拜马首,馆于府舍,延入寝室,妻子罗拜,奉进酒食,礼甚谨。重诲为弘昭泣言:“谗人交构,几不免,赖主上明察,得保宗族。”重诲既去,弘昭即奏“重诲怨望,有恶言,不可令至行营,恐夺石敬瑭兵柄。”又遗敬瑭书,言“重诲举措孟浪,若至军前,恐将士疑骇,不战自溃,宜逆止之。”敬瑭大惧,即上言:重诲至,恐人情有变,宜急征还。”宣徽使孟汉琼自西方还,亦言重诲过恶,有诏召重诲还。
  二月,己丑朔,石敬瑭以遂、阆既陷,粮运不继,烧营北归。军前以告孟知祥,知祥匿其书,谓赵季良曰:“北军渐进,奈何?”季良曰:“不过绵州,必遁。”知祥问其故,曰:“我逸彼劳,彼悬军千里,粮尽,能无遁乎!”知祥大笑,以书示之。
  安重诲至三泉,得诏亟归;过凤翔,硃弘昭不内,重诲惧,驰骑而东。
  两川兵追石敬瑭至利州,壬辰,昭武节度使李彦琦弃城走;甲午,两川兵入利州。孟知祥以赵廷隐为昭武留后,廷隐遣使密言于知祥曰:“董璋多诈,可与同忧,不可与共乐,他日必为公患。因其至剑州劳军,请图之,并两川之众,可以得志于天下。”知祥不许。璋入廷隐营,留宿而去。廷隐叹曰:“不从吾谋,祸难未已!”
  庚子,孟知祥以武信留后李仁罕为峡路行营招讨使,使将水军东略地。
  辛丑,以枢密使兼中书令安重诲为护国节度使。赵凤言于上曰:“重诲陛下家臣,其心终不叛主,但以不能周防,为人所谗;陛下不察其心,重诲死无日矣。”上以为朋党,不悦。乙巳,赵廷隐、李肇自剑州引还,留兵五千戍利州。丙午,董璋亦还东川,留兵三千戍果、阆。
  丁巳,李仁罕陷忠州。
  吴徐知诰欲以中书侍郎、内枢使宋齐丘为相,齐丘自以资望素浅,欲以退让为高,谒归洪州葬父,因入九华山,止于应天寺,启求隐居;吴主下诏征之,知诰亦以书招之,皆不至。知诰遣其子景通自入山敦谕,齐丘始还朝,除右仆射致仕,更命应天寺曰征贤寺。
  三月,己未朔,李仁罕陷万州;庚申,陷云安监。
  辛酉,赐契丹东丹王突欲姓东丹,名慕华,以为怀化节度使,瑞、慎等州观察使;其部曲及先所俘契丹将惕隐等,皆赐姓名。惕隐姓狄,名怀惠。
  李仁罕至夔州,宁江节度使安崇阮弃镇,与杨汉宾自均、房逃归;壬戌,仁罕陷夔州。
  帝既解安重诲枢务,乃召李从珂,泣谓曰:“如重诲意,汝安得复见吾!”丙寅,以从珂为左卫大将军。
  壬申,横海节度使、同平章事孔循卒。
  乙酉,复以钱閔为天下兵马都元帅、尚父、吴越国王,遣监门上将军张篯往谕旨,以曏日致仕,安重诲矫制也。
  丁亥,以太常卿李愚为中书侍郎、同平章事。
  夏,四月,辛卯,以王德妃为淑妃。
  闽奉国节度使兼中书令王延禀闻闽王延钧有疾,以次子继升知建州留后,帅建州刺史继雄将水军袭福州。癸卯,延禀攻西门,继雄攻东门;延钧遣楼船指挥使王仁达将水军拒之。仁达伏甲舟中,伪立白帜请降,继雄喜,屏左右,登仁达舟慰抚之;仁达斩继雄,枭首于西门。延禀方纵火攻城,见之,恸哭,仁达因纵兵击之,众溃,左右以斛舁延禀而走,甲辰,追擒之。延钧见之曰:“果烦老史再下!”延禀惭不能对。延钧囚于别室,遣使者如建州招抚其党;其党杀使者,奉继升及弟继伦奔吴越。仁达,延钧从子也。
  以宣徽北院使赵延寿为枢密使。
  己酉,天雄节度使、同平章事石敬瑭兼六军诸卫副使。
  辛亥,以硃弘照为宣徽南院使。
  五月,闽王延钧斩王延禀于市,复其姓名曰周彦琛,遣其弟都教练使延政如建州抚慰吏民。
  丁卯,罢亩税黮钱,城中官造黮减旧半价,乡村听百姓自造;民甚便之。
  己卯,以孟汉琼知内侍省事,充宣徽北院使。汉琼,本赵王閒奴也。时范延光、赵延寿虽为枢密使,惩安重悔以刚愎得罪,每于政事不敢可否;独汉琼与王淑妃居中用事,人皆惮之。先是,宫中须索稍逾常度,重诲辄执奏,由是非分之求殆绝。至是,汉琼直以中宫之命取府库物,不复关由枢密院及三司,亦无语文书,所取不可胜纪。
  辛巳,以相州刺史孟鹄为左骁卫大将军,充三司使。
  昭武留后赵廷隐自成都赴利州,逾月,请兵进取兴元及秦、凤;孟知祥以兵疲民困,不许。
  护国节度使兼中书令安重诲内不自安,表请致仕;闰月,庚寅,制以太子太师致仕。是日,其子崇赞、崇绪逃奔河中。壬辰,以保义节度使李从璋为护国节度使;甲午,遣步军指挥使药彦稠将兵趣河中。安崇赞等至河中,重诲惊曰:“汝安得来?”既而曰:“吾知之矣,此非渠意,为人所使耳。吾以死徇国,夫复何言!”乃执二子表送诣阙。明日,有中使至,见重诲,恸哭久之;重诲问其故,中使曰:“人言令公有异志,朝廷已遣药彦稠将兵至矣。”重诲曰:“吾受国怨,死不足报,敢有异志,更烦国家发兵,贻主上之忧,罪益重矣。”崇赞等至陕,有诏系狱。皇城使翟光鄴素恶重诲,帝遣诣河中察之,曰:“重诲果有异志则诛之。”光鄴至河中,李从璋以甲士围其第,自入见重诲,拜于庭下。重诲惊,降阶答拜,从璋奋挝击其首;妻张氏惊救,亦挝杀之。奏至,己亥,下诏,以重诲离间孟知祥、董璋、钱閔为重诲罪,又诬其欲自击淮南以图兵柄,遣元随窃二子归本道;并二子诛之。
  丙午,帝遣西川进奏官苏愿、东川军将刘澄各还本道,谕以安重诲专命,兴兵致讨,今已伏辜。
  六月,乙丑,复以李从珂同平章事,充西都留守。
  丙子,命诸道均民田税。
  闽王延钧好神仙之术,道士陈守元、巫者徐彦、兴盛韬共诱之作宝皇宫,极土木之盛,以守元为宫主。
  秋,九月,己亥,更赐东凡慕华姓名曰李赞华。
  吴镇南节度使、同平章事徐知谏卒;以诸道副都统、镇海节度使、守中收令徐知询代之,赐爵东海郡王。徐知诰之召知询入朝也,知谏豫其谋。知询遇其丧于涂,抚棺泣曰:“弟用心如此,我亦无憾,然何面见先王于地下乎!”辛丑,加枢密使范延光同平章事。
  辛亥,敕解纵五坊鹰隼,内外无得更进。冯道曰:“陛下可谓仁及禽兽。”上曰:“不然。朕昔尝从武皇猎,时秋稼方熟,有兽逸入田中,遣骑取之,比及得兽,馀稼无几。以是思之,猎有损无益,故不为耳。”
  冬,十月,丁卯,洋州指挥使李进唐攻通州,拔之。
  壬午,以王延政为建州刺史。
  十一月,甲申朔,日有食之。
  癸巳,苏愿至成都,孟知祥闻甥妷在朝廷者皆无恙,遣使告董璋,欲与之俱上表谢罪。璋怒曰:“孟公亲戚皆完,固宜归附;璋已族灭,尚何谢为!诏书皆在苏愿腹中,刘澄安得豫闻,璋岂不知邪!”由是复为怨敌。
  乙未,李仁罕自夔州引兵还成都。
  吴中书令徐知诰表称辅政岁久,请归老金陵;乃以知诰为镇海、宁国节度使,镇金陵,馀官如故,总录朝政如徐温故事。以其子兵部尚书、参政事景通为司徒、同平章事,知中外左右诸军事,留江都辅政;以内枢使、同平章事王令谋为右仆射,兼门下侍郎;以宋齐丘为右仆射,兼中书侍郎。并同平章事,兼内枢使,以佐景通。赐德胜节度使张崇爵清河王。崇在庐州贪暴,州人苦之,屡尝入朝,厚以货结权要,由是常得还镇,为庐州患者二十馀年。
  十二月,甲寅朔,初听百姓自铸农器并杂铁器,每田二亩,夏秋输农具三钱。
  武安、静江节度使马希声闻梁太祖嗜食鸡,慕之,既袭位,日杀五十鸡为膳;居丧无戚容。庚申,葬武穆王于衡阳,将发引,顿食鸡?隺数盘,前吏部侍郎潘起讥之曰:“昔阮籍居丧食蒸豚;何代无贤!”
  癸亥,徐知诰至金陵。
  昭武留后赵廷隐白孟知祥以利州城堑已完,顷在剑州与牙内都指挥使李肇同功,愿以昭武让肇,知祥褒谕,不许;延隐三让,癸酉,知祥召廷隐还成都,以肇代之。
  闽陈守元等称宝皇之命,谓闽王延钧曰:“苟能避位受道,当为天子六十年。”延钧信之,丙子,命其子节度使使继鹏权军府事。延钧避位受箓,道名玄锡。
  爱州将杨廷艺养假子三千人,图复交州;汉交州守将李进知之,受其赂,不以闻。是岁,廷艺举兵围交州,汉主遣承旨程宝将兵救之,未至,城陷。进逃归,汉主杀之。宝围交州,廷艺出战,宝败死。
     明宗圣德和武钦孝皇帝中之下长兴三年(壬辰,公元九三二年)
  春,正月,枢密使范延光言:“自灵州至邠州方渠镇,使臣及外国入贡者多为党项所掠,请发兵击之。”己丑,遣静难节度使药彦稠、前朔方节度使康福将步骑七千讨党项。
  乙未,孟知祥妻福庆长公主卒。
  孟知祥以朝廷恩意优厚,而董璋塞绵州路,不听遣使入谢,与节度副使赵季良等谋,欲发使自峡江上表,掌书记李昊曰:“公不与东川谋而独遣使,则异日负约之责在我矣。”乃复遣使语之,璋不从。
  二月,赵季良与诸将议遣昭武都监太原高彦俦将兵攻取壁州,以绝山南兵转入山后诸州者;孟知祥谋于僚佐,李昊曰:“朝廷遣苏愿等西归,未尝报谢,今遣兵侵轶,公若不顾坟墓、甥妷,则不若传檄举兵直取梁、洋,安用壁州乎!”知祥乃止。季良由是恶昊。
  辛未,初令国子监校定《九经》,雕印卖之。
  药彦稠等奏破党项十九族,俘二千七百人。
  赐高从诲爵勃海王。
  吴徐知诰作礼贤院于府舍,聚图书,延士大夫,与孙晟及海陵陈觉谈议时事。
  孟知祥三遣使说董璋,以主上加礼于两川,苟不奉表谢罪,恐复致讨;璋不从。三月,辛丑,遣李昊诣梓州,极论利害,璋见昊,诟怒,不许。昊还,言于知祥曰:“璋不通谋议,且有窥西川之志,公宜备之。”
  甲辰,闽王延钧复位。
  吴越武肃王钱閔疾,谓将吏曰:“吾疾必不起,诸儿皆愚懦,谁可为帅者?”众泣曰:“两镇令公仁孝有功,孰不爱戴!”閔乃悉出印钥授传瓘,曰:“将吏推尔,宜善守之。”又曰:“子孙善事中国,勿以易姓废事大之礼。”庚戌卒,年八十一。传瓘与兄弟同幄行丧,内牙指挥使击仁章曰:“令公嗣先王霸业,将吏旦幕趋谒,当与诸公子异处。”乃命主者更设一幄,扶传瓘居之,告将吏曰:“自今惟谒令公,禁诸公子从者无得妄入。”昼夜警卫,未尝休息。閔末年左右皆附传瓘,独仁章数以事犯之。至是,传瓘劳之,仁章曰:“先王在位,仁章不知事令公,今日尽节,犹事先王也。”传瓘嘉叹久之。传瓘既袭位,更名元瓘,兄弟名“传”者皆更为“元”。以遗命去国仪,用籵镇法;除民田荒绝者租税。命处州刺史曹仲达权知政事。置择能院,掌选举殿最,以浙西营田副使沈崧领之。内牙指挥使富阳刘仁?巳及陆仁章久事,仁章性刚,仁?巳好毁短人,皆为众所恶。一日,诸将共诣府门请诛之;元瓘使从子仁俊谕之曰:“二将事先王久,吾方图其功,汝曹乃欲逞私憾而杀之,可乎,吾为汝王,汝当禀吾命;不然,吾当归临安以避贤路!”众惧而退。乃以仁章为衢州刺史,仁?巳为湖州刺史。中外有上书告讦者,元瓘皆置不问,由是将吏辑睦。
  初,契丹舍利莚剌与惕隐皆为赵德钧所擒,契丹屡遣使请之。上谋于群臣,德钧等皆曰:“契丹所以数年不犯边,数求和者,以此辈在南故也,纵之则边患复生。”上以问冀州刺史杨檀,对曰:“莚剌,契丹之骁将,曏助王都谋危社稷,幸而擒之,陛下免其死,为赐已多。契丹失之如丧手足。彼在朝廷数年,知中国虚实,若得归,为患必深,彼才出塞,则南向发矢矣,恐悔之无及。”上乃止。檀,沙陀人也。
  上欲授李赞华以河南籵镇,群臣皆以为不可,上曰:“吾与其父约为昆弟,故赞华归我。吾老矣,后世继体之君,虽欲招之,其可致乎!”夏,四月,癸亥,以赞华为义成节度使,为选朝士为僚属辅之。赞华但优游自奉,不豫政事;上嘉之,虽时有不法亦不问,以庄宗后宫夏氏妻之。赞华好饮人血,姬妾多刺臂以吮之;婢仆小过,或抉目,或刀刲火灼;夏氏不忍其残,奏离婚为尼。
  乙丑,加宋王从厚兼中书令。
  东川节度使董璋会诸将谋袭成都,皆曰必克;前陵州刺史王晖曰:“剑南万里,成都为大,时方盛夏,师出无名,必无成功。”璋不从。孟知祥闻之,遣马军都指挥使潘仁嗣将三千人诣汉州诇之。璋入境,破白杨林镇,执戍将武弘礼,声势甚盛,知祥忧之。赵季良曰:“璋为人勇而无恩,士卒不附,城守则难克,野战则成擒矣。今不过巢穴,公之利也。璋用兵精锐皆在前锋,公宜以赢兵诱之,以劲兵待之,始虽小衄,后必大捷。璋素有威名,今举兵暴至,人心危惧。公当自出御之,以强众心。”赵廷隐以季良言为然,曰:“璋轻而无谋,举兵必败,当为公擒之。”辛巳,以廷隐为行营马步军都部署,将三万人拒之。
  五月,壬午朔,廷隐入辞。董璋檄书至,又有遗季良、廷隐及李肇书,诬之云,季良、廷隐与己通谋,召己令来。知祥以书授廷隐,廷隐不视,投之于地,曰:“不过为反间,欲令公杀副使与廷隐耳。”再拜而行。知祥曰:“事必济矣。”肇素不知书,视之,曰:“璋教我反耳。”囚其使者,然亦拥众为自全计。璋兵至汉州,潘仁嗣与战于赤水,大败,为璋所擒,璋遂克汉州。癸未,知祥留赵季良、高敬柔守成都,自将兵八千趣汉州,至弥牟镇,赵廷隐陈于镇北。甲申,迟明,廷隐陈于鸡踪桥,义胜定元都知兵马使张公鑙陈于其后。俄而璋望西川兵盛,退陈于武侯庙下,璋帐下骁卒大噪曰:“日中曝我辈何为,何不速战!”璋乃上马。前锋始交,东川右厢马步都指挥使张守进降于知祥,言“璋兵尽此,无复后继,当急击之。”知祥登高冢督战,左明义指挥使毛重威、左冲山指挥使李瑭守鸡踪桥,皆为东川兵所杀。赵廷隐三战不利,牙内都指挥副使侯弘实兵亦却,知祥惧,以马棰指后陈。张公鑙帅众大呼而进,东川兵大败,死者数千人,擒东川中都指挥使元瓂、牙内副指挥使董光演等八十馀人。璋拊膺曰:“亲兵皆尽,吾何依乎!”与数骑遁去,馀众七千人降,复得潘仁嗣。知祥引兵追璋至五侯津,东川马步都指挥使元瑰降。西川兵入汉州府第,求璋不得,士卒争璋军资,故璋走得免。赵廷隐追至赤水,又降其卒三千人。是夕,知祥宿雒县,命李昊草榜谕东川吏民,及草书劳问璋,且言将如梓州询负约之由,请见伐之罪。乙酉,知祥会廷隐于赤水,遂西还,命廷隐将兵攻梓州。璋至梓州,肩舆而入,王晖迎问曰:“太尉全军出征,今还者无十人,何也?”璋涕泣不能对。至府第,方食,晖与璋从子牙内都虞侯延浩帅兵三百大嗓而入。璋引妻子登城,子光嗣自杀。璋至北门楼,呼指挥使潘稠使讨乱兵,稠引十卒登城,斩璋首,乃取光嗣首以授王晖,晖举城迎降。赵廷隐入梓州,封府库以待知祥。李肇闻璋败,始斩其使以闻。丙戌,知祥入成都,丁亥,复将兵八千如梓州,至新都。赵廷隐献董璋首。己丑,发玄武,赵廷隐帅东川将吏来迎。
  康福奏党项钞盗者已伏诛,馀皆降附。
  壬辰,孟知祥有疾,癸巳,疾甚,中门副使王处回侍左右,庖人进食,必空器而出,以安众心。李仁罕自遂州来,赵廷隐迎于板桥;仁罕不称东川之功,侵侮廷隐,廷隐大怒。乙未,知祥疾瘳;丁酉,入梓州。戊戌,犒赏将士,既罢,知祥谓李仁罕、赵廷隐曰:“二将谁当镇此?”仁罕曰:“令公再与蜀州,亦行耳。”廷隐不对。知祥愕然,退,命李昊草牒,俟二将有所推则命一人为留后,昊曰:“昔梁祖、庄宗皆兼领四镇,今二将不让,惟公自领之为便耳。公宜亟还府,更与赵仆射议之。”
  己亥,契丹使者迭罗卿辞归国,上曰:“朕志在安边,不可不少副其求。”乃遣莚骨舍利与之俱归。契丹以不得莚剌,自是数寇云州及振武。
  孟知祥命李仁罕归遂州,留赵廷隐东川巡检,以李昊行梓州军府事。昊曰:“二虎方争,仆不敢受命,愿从公还。”乃以都押牙王彦铢为东川监押。癸卯,知祥至成都,赵廷隐寻亦引兵西还。知祥谓李昊曰:“吾得东川,为患益深。”昊请其故,知祥曰:“自吾发梓州,得仁罕七状,皆云‘公宜自领东川,不然诸将不服。’廷隐言‘本不敢当东川,因仁罕不让,遂有争心耳。’君为我晓廷隐,复以阆州为保宁军,益以果、蓬、渠、开四州,往镇之。吾自领东川,以绝仁罕之望。”廷隐犹不平,请与仁罕斗,胜者为东川;昊深解之,乃受命。六月,以廷隐为保宁留后。戊午,赵季良帅将吏请知祥兼镇东川,许之。季良等又请知祥称王,权行制书,赏功臣,不许。董璋之起兵攻知祥也,山南西道节度使王思同以闻,范延光言于上曰:“若两川并于一贼,抚众守险,则取之益难,宜及其交争,早图之。”上命思同以兴元之兵密规进取。未几,闻璋败死,延光曰:“知祥虽据全蜀,然士卒皆东方人,知祥恐其思归为变,亦欲倚朝廷之重以威其众。陛下不屈意抚之,彼则无从自新。”上曰:“知祥吾故人,为人离间至此,何屈意之有!”乃遣供奉官李存瑰赐知祥诏曰:“董璋狐狼,自贻族灭。卿丘园亲戚皆保安全,所宜成家世之美名,守君臣之大节。”存瑰,克宁之子,知祥之甥也。
  闽王廷钧谓陈守元曰:“为我问宝皇:既为六十年天子,后当何如?”明日,守元入曰:“昨夕奏章,得宝皇旨,当为大罗仙主。”徐彦等亦曰:“北庙崇顺王尝见宝皇,其言与守元同。”延钧益自负,始谋称帝。表朝廷云:“钱閔卒,请以臣为吴越王;马殷卒,请以臣为尚书令。”朝廷不报,自是职贡遂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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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4-13 13:05:08 | 显示全部楼层
●卷第二百七十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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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【后唐纪七】 起玄黓执徐七月,尽阏逢敦牂闰正月,凡一年有奇。
     明宗圣德和武钦孝皇帝下长兴三年(壬辰,公元九三二年)
  秋,七月,辛巳,朔方奏夏州党项入寇,击败之,追至贺兰山。
  己丑,加镇海、镇东军节度使钱元瓘中书令。
  庚寅,李存瑰至成都,孟知祥拜泣受诏。
  武安、静江节度使马希声以湖南比年大旱,命闭南岳及境内诸神祠门,竟不雨。辛卯,希声卒,六军使袁诠、潘约等迎镇南节度使希范于朗州而立之。
  乙未,孟知祥遣李存瑰还,上表谢罪,且告福庆公主之丧。自是复称籵,然益骄倨矣。
  庚子,以西京留守、同平章事李从珂为凤翔节度使。
  废武兴军,复以凤、兴、文三州隶山南西道。
  丁未,以门下侍郎,同平章事赵凤同平章事,充安国节度使。
  八月,庚申,马希范至长沙;辛酉,袭位。甲子,孟知祥令李昊为武泰赵季良等五留后草表,请以知祥为蜀王,行墨制,仍自求旌节,昊曰:“比者诸将攻取方镇,即有其地,今又自求朝廷节铖及明公封爵,然则轻重之权皆在群下矣;借使明公自请,岂不可邪!”知祥大悟,更令昊为己草表,请行墨制,补两川刺史已下;又表请以季良等五留后为节度使。
  初,安重诲欲图两川,自知祥杀李严,每除刺史,皆以东兵卫送之,小州不减五百人,夏鲁奇、李仁矩、武虔裕各数千人,皆以牙队为名。及知祥克遂、阆、利、夔、黔、梓六镇,得东兵无虑三万人,恐朝廷征还,表请其妻子。
  吴徐知诰广金陵城周围二十里。
  初,契丹既强,寇抄卢龙诸州皆遍,幽州城门之外,虏骑充斥。每自涿州运粮入幽州,虏多伏兵于阎沟,掠取之。及赵德钧为节度使,城阎沟而戍之,为良乡县,粮道稍通。幽州东十里之外,人不敢樵牧;德钧于州东五十里城潞县而戍之,近州之民始得稼穑。至是,又于州东北百馀里城三河县以通蓟州运路,虏骑来争,德钧击却之。九月,庚辰朔,奏城三河毕。边人赖之。
  壬午,以镇南节度使马希范为武安节度使,兼侍中。
  孟知祥命其子仁赞摄行军司马,兼都总辖两川牙内马步都军事。
  冬,十月,己酉朔,帝复遣李存瓘如成都,凡剑南自节度使、刺史以下官,听知祥差罢讫奏闻,朝廷更不除人;唯不遣戍兵妻子,然其兵亦不复征也。
  秦王从荣喜为诗,聚浮华之士高辇等于幕府,与相唱和,颇自矜伐。每置酒,辄令僚属赋诗,有不如意者面毁袭抵弃。壬子,从荣入谒,帝语之曰:“吾虽不知书,然喜闻儒生讲经义,开益人智思。吾见庄宗好为诗,将家子文非素习,徒取人窃笑,汝勿效也。”
  丙辰,幽州奏契丹屯捺剌泊。
  前影义节度使李金全屡献马,上不受,曰:“卿在镇为治何如?勿但以献马为事!”金全,吐谷浑人也。
  壬申,大理少卿康澄上疏曰:“臣闻童谣非祸福之本,妖祥岂隆替之源!故雊雉升鼎而桑谷生朝,不能止殷宗之盛;神马长嘶而玉龟告兆,不能延晋祚之长。是知国家有不足惧者五,有深可畏者六:阴阳不调不足惧,三辰失行不足惧,小人讹言不足惧,山崩川涸不足惧,蟊贼伤稼不足惧;贤人藏匿深可畏,四民迁业深可畏,上下相徇深可畏,廉耻道消深可畏,毁誉乱真深可畏,直言蔑闻深可畏。不足惧者,愿陛下存而勿论;深可畏者,愿陛下修而靡忒。”优诏奖之。秦王从荣为人鹰视,轻佻峻急;既判六军诸卫事,复参朝政,多骄纵不法。初,安重诲为枢密使,上专属任之。从荣及宋王从厚自襁褓与之亲狎,虽典兵,常为重诲所制,畏事之。重诲死,王淑妃与宣徽使孟汉琼宣传帝命,范延光、赵延寿为枢密使,从荣皆轻侮之。河阳节度使、同平章事石敬瑭兼六军诸卫副使,其妻永宁公主与从荣异母,素相憎疾。从荣以从厚声名出己右,尤忌之;从厚善以卑弱奉之,故嫌隙不外见。石敬瑭不欲与从荣共事,常思外补以避之。范延光、赵延寿亦虑及祸,屡辞机要,请与旧臣迭为之,上不许。会契丹欲入寇,上命择帅臣镇河东,延光、延寿皆曰:“当今帅臣可往者,独石敬瑭、康义诚耳。”敬瑭亦愿行,上即命除之。既受诏,不落六军副使,敬瑭复辞,上乃以宣徽使硃弘昭知山南东道,代义诚诣阙。
  十一月,辛巳,以三司使孟秸为忠武节度使,以忠武节度使冯趕充宣徽南院使,判三司。鹄本刀笔吏,与范延光乡里厚善,数年间引擢至节度使;上虽知其太速,然不能违也。
  乙酉,上以胡寇浸逼北边,命趣议河东帅;石敬瑭欲之,而范延光、赵延寿欲用康义诚,议久不决。枢密直学士李崧以为非石太尉不可。延光曰:“仆亦累奏用之,上欲留之宿卫耳。”会上遣中使趣之,众乃从崧议。丁亥,以石敬瑭为北京留守、河东节度使,兼大同、振武、彰国、威塞等军蕃汉马步总管,加兼侍中。
  己丑,加枢密使赵延寿同平章事。
  吴以诸道都统徐知诰为大丞相、太师,加领德胜节度使;知诰矢丞相、太师。
  大同节度使张敬达聚兵要害,契丹竟不敢南下而还。敬达,代州人也。
  蔚州刺史张彦超本沙陀人,尝为帝养子,与石敬瑭有隙;闻敬瑭为总管,举城附于契丹,契丹以为大同节度使。
  石敬瑭至晋阳,以部将刘知远、周瑰为都押衙,委以心腹;军事委知远,帑藏委瑰。瑰,晋阳人也。
  十二月,戊午,以康义诚为河阳节度使,兼侍卫亲军马步都指挥使;以硃弘昭为山南东道节度使。
  是岁,汉主立其子耀枢为雍正,龟图为康王,弘度为宾王,弘熙为晋王,弘昌为越王,弘弼为齐王,弘雅为韶王,弘泽为镇王,弘操为万王,弘杲为循王,弘?为思王,弘邈为高王,弘简为同王,弘建为益王,弘济为辩王,弘道为贵王,弘昭为宜王,弘政为通王,弘益为定王;未几,徙弘度为秦王。
     明宗圣德和武钦孝皇帝下长兴四年(癸巳,公元九三三年)
  春,正月,戊子,加秦王从荣守尚书令,兼侍中。庚寅,以端明殿学士归义刘昫为中书侍郎、同平章事。
  闽人有言真封宅龙见者,闽王延钧更命其宅曰龙跃宫。遂诣宝皇宫受册,备仪卫,入府,即皇帝位,国号大闽,大赦,改元龙启;更名璾。追尊父祖,立五庙。以其僚属李敏为左仆射、门下侍郎,其子节度使继鹏为右仆射、中书侍郎,并同平章事;以亲吏吴勖为枢密使。唐册礼使裴杰、程侃适至海门,闽主以杰为如京使;侃固求北还,不许。闽主自以国小地僻,常谨事四邻,由是境内差安。
  二月,戊申,孟知祥墨制以赵季良等为五镇节度使。
  凉州大将拓跋承谦及耆老上表,请以权知留后孙超为节度使。上问使者:“超为何人?”对曰:“张义潮在河西,朝廷以天平军二千五百人戍凉州。自黄巢之乱,凉州为党项所隔,郓人稍稍物故皆尽,超及城中之人皆其子孙也。”
  乙卯,以马希范为武安、武平节度使,兼中书令。
  戊午,定难节度使李仁福卒;庚申,军中立其子彝超为留后。
  癸亥,以孟知祥为东西川节度使、蜀王。
  先是,河西诸镇皆言李仁福潜通契丹,朝廷恐其与契丹连兵,并吞河右,南侵关中,会仁福卒,三月,癸未,以其子彝超为彰武留后,徙彰武节度使安从进为定难留后,仍命静难节度使药彦稠将兵五万,以宫苑使安重益为监军,送从进赴镇。从进,索葛人也。
  乙酉,始下制除赵季良等为五镇节度使。
  丁亥,敕谕夏、银、绥、宥将士吏民,以“夏州穷边,李彝超年少,未能抜御,故徙之延安,从命则有李从?严、高允韬富贵之福,违命则有王都、李匡宾覆族之祸。”夏,四月,彝超上言,为军士百姓拥留,未得赴镇,诏遣使趣之。
  言事者请为亲王置师傅,宰相畏秦王从荣,不敢除人,请令王自择。秦王府判官、太子詹事王居敏荐兵部侍郎刘瓚于从荣,从荣表请之。癸丑,以瓚为秘书监、秦王傅,前襄州支使山阳鱼崇远为记室。瓚自以左迁,泣诉,不得免。王府参佐皆新进少年,轻脱谄谀,瓚独从容规讽,从荣不悦。瓚虽为傅,从荣一概以僚属待之,瓚有难色;从荣觉之,自是戒门者勿为通,月听一至府,或竟日不召,亦不得食。
  李彝超不奉诏,遣共兄阿啰王守青岭门,集境内党项诸胡以自救。药彦稠等进屯芦关,彝超遣党项抄粮运及攻具,官军自芦关退保金明。
  闽王璾立子继鹏为福王,充宝皇宫使。五月,戊寅,立皇子从珂为潞王,从益为许王,从子天平节度使从温为兗王,护国节度使从璋为洋王,成德节度使从敏为泾王。
  庚辰,闽地震,闽主璾避位修道,命福王继鹏权总万机。初,闽王审知性节俭,府舍皆庳陋;至是,大作宫殿,极土木之盛。
  甲申,帝暴得风疾;庚寅,小愈,见群臣于文明殿。
  壬辰夜,夏州城上举火,比明,杂虏数千骑救之,安从进遣先锋使宋温击走之。
  吴宋齐丘劝徐知诰徙吴主都金陵,知诰乃营宫城于金陵。
  帝旬日不见群臣,都人忷惧,或潜窜山野,或寓止军营。秋,七月,庚辰,帝力疾御广寿殿,人情始安。
  安从进攻夏州。州城赫连勃勃所筑,坚如铁石,斫凿不能入。又党项万馀骑徜徉四野,抄掠粮饷,官军无所刍牧。山路险狭,关中民输斗粟束藁费钱数缗,民间困竭不能供。李彝超兄弟登城谓从进曰:“夏州贫瘠,非有珍宝蓄积可以充朝廷贡赋也;但以祖父世守此土,不欲失之。蕞尔孤城,胜之不武,何足烦国家劳费如此!幸为表闻,若许其自新,或使之征伐,愿为众先。”上闻之,壬午,命从进引兵还。其后有知李仁福阴事者,云:“仁福畏朝廷除移,扬言结契丹为援,契丹实不与之通也;致朝廷误兴是役,无功而还。”自是夏州轻朝廷,每有叛臣,必阴与之连以邀赂遗。上疾久未平,征夏州无功,军士颇有流言,乙酉,赐在京诸军优给有差;既赏赉无名,士卒由是益骄。
  丁亥,赐钱元瓘爵吴王。元瓘于兄弟甚厚,其兄中吴、建武节度使元瓘自苏州入见,元瓘以家人礼事之,奉觞为寿,曰:“此兄之位也,而小子居之,兄之赐也。”元瓘曰:“先王择贤而立之,君臣位定,元瓘知忠顺而已。”因相与对泣。
  戊子,闽主璾复位。初,福建中军使薛文杰,性巧佞,璾喜奢侈,文杰以聚使用求媚,璾以为国计使,亲任之。文杰阴求富民之罪,籍没其财,被榜捶者胸背分受,仍以铜斗火熨之。建州土豪吴光入朝,文杰利其财,求其罪,将治之;光怨怒,帅其众且万人叛奔吴。
  帝以工部尚书卢文纪、礼部郎中吕琦为蜀王册礼使,并赐蜀王一品朝服。知祥自作九旒冕、九章衣,车服旌旗皆拟王者。八月,乙巳朔,文纪等至成都。戊申,知祥服痛冕,备仪卫诣驿,降阶北面受册,升玉辂。至府门,乘步辇而归。文纪,简求之孙也。
  戊申,群臣上尊号曰圣明神武广道法天文德恭孝皇帝,大赦。在京及诸道将士各等第优给。时一月之间再行优给,由是月度益窘。
  太仆少卿致仕何泽见上寝疾,秦王从荣权势方盛,冀己复进用,表请立从荣为太子。上览表泣下,私谓左右曰:“群臣请立太子,朕当归老太原旧第耳。”不得已,丙戌,诏宰相枢密使议之。丁卯,从荣见上,言曰:“窃闻有奸人请立臣为太子;臣幼小,且愿学治军民,不愿当此名。”上曰:“群臣所欲也。”从荣退,见范延光、赵延寿曰:“执政欲以吾为太子,是欲夺我兵柄,幽之东宫耳。”延光等知上意,且惧从荣之言,即具以白上;辛未,制以从荣为天下兵马大元帅。
  九月,甲戌朔,吴主立德妃王氏为皇后。
  戊寅,加范延光、赵延寿兼侍中。
  癸未,中书奏节度使见元帅仪,虽带平章事,亦以军礼廷参,从之。
  帝欲加宣徽使、判三司冯趕同平章事;趕父名章。执政误引故事,庚寅,加趕同中书门下二品,充三司使。
  秦王从荣请严卫、捧圣步骑两指挥为牙兵。每入朝,从数百骑,张弓挟矢,驰骋衢路;令文士试草《檄淮南书》,陈己将廓清海内之意。从荣不快于执政,私谓所亲曰:“吾一旦南面,必族之!”范延光、赵延寿惧,屡求外补以避之。以上为见己病而求去,甚怒,曰:“欲去自去,奚用表为!”齐国公主复为延寿言于禁中,云“延寿实有疾,不堪机务。”丙申,二人复言于上曰:“臣等非敢惮劳,愿与勋旧迭为之。亦不敢俱去,愿听一人先出。若新人不称职,复召臣,臣即至矣。”上乃许之。戊戌,以延寿为宣武节度使;以山南节道节度使硃弘昭为枢密使、同平章事。制下,弘昭复辞,上叱之曰:“汝辈皆不欲在吾侧,吾蓄养汝辈何为!”弘昭乃不敢言。
  吏部侍郎张文宝泛海使杭州,船坏,水工以小舟济之,风飘至天长;从者二百人,所存者五人。吴主厚礼之,资以从者仪服钱币数万,仍为之牒钱氏,使于境上迎侯。文宝独受饮食,馀皆辞之,曰:“本朝与吴久不通问,今既非君臣,又非宾主,若受兹物,何辞以谢!”吴主嘉之,竟达命于杭州而还。
  庚子,以前义成节度使李赞化为昭信节度使,留洛阳食其俸。
  辛丑,诏大元帅从荣位在宰相上。
  吴徐知诰以国中水火屡为灾,曰:“兵民困苦,吾安可独乐!”悉纵遣侍妓,取乐器焚之。
  闽内枢密使薛文杰说闽王抑挫诸宗室;从子继图不胜忿,谋反,坐诛,连坐者千馀人。
  冬,十月,乙卯,范延光、冯趕奏:“西北诸胡卖马者往来如织,日月绢无虑五千匹,计耗国用什之七,请委缘边镇戍择诸胡所卖马良者给券,具数以闻。”从之。戊午,以前武兴节度使孙岳为三司使。
  范延光屡因孟汉琼、王淑妃以求出。庚申,以延光为成德节度使,以冯趕为枢密使。帝以亲军都指挥使、同平章事康义诚为朴忠,亲任之。时要近之官多求出以避秦王之祸,义诚度不能自脱,乃令其子事秦王,务以恭顺持两端,冀得自全。
  权知夏州事李彝超上表谢罪,求昭雪;壬戌,以彝超为定难军节充使。
  十一月,甲戌,上饯范延光,酒罢,上曰:“卿今远去,事宜尽言。”对曰:“朝廷大事,愿陛下与内久辅臣参决,勿听群小之言。”遂相泣而别。时孟汉琼用事,附之者共为朋党以蔽惑上听,故延光言及之。
  庚辰,改慎州怀化军。置保顺军于洮州,领洮、鄯等州。
  戊子,帝疾复作,己丑,大渐,秦王从荣入问疾,帝俯首不能举。王淑妃曰:“从荣在此。”帝不应。从荣出,闻宫中皆哭,从荣意帝已殂,明旦,称疾不入。是夕,帝实小愈,而从荣不知。从荣自知不为时论所与,恐不得为嗣,与其党谋,欲以兵入侍,先制权臣。辛卯,从荣遣都押牙马处钧谓硃弘昭、冯趕曰:“吾欲帅牙兵入宫中侍疾,且备非常,当止于何所?”二人曰:“王自择之。”既而私于处钧曰:“主上万福,王宜竭心忠孝,不可妄信人浮言。”从荣怒,复遣处钧谓二人曰:“公辈殊不爱家族邪?何敢拒我!”二人患之,入告王淑妃及宣徽使孟汉琼,咸曰:“兹事不得康义诚不可济。”乃召义诚谋之,义诚竟无言,但曰:“义诚,将校耳,不敢预议,惟相公所使。”弘昭疑义诚不欲众中言之,夜,邀至私第问之,其对如初。壬辰,从荣自河南府常服将步骑千人陈于天津桥。是日黎明,从荣遣马处钧至冯趕第,语之曰:“吾今日决入,且居兴圣宫。公辈各有宗族,处事亦宜详允,祸福在须臾耳。”又遣处钧诣康义诚,义诚曰:“王为则奉迎。”趕驰入右掖门,见弘昭、义诚、汉琼及三司使孙岳方聚谋于中兴殿门外,趕具道处钧之言,因让义诚曰:“秦王言‘祸福在须臾,’其事可知,公勿以儿在秦府,左右顾望。主上拔擢吾辈,自布衣至将相,苟使秦王兵得入此门,置主上何地?吾辈尚有遗种乎?”义诚未及对,监门白秦王已将兵至端门外。汉琼指衣起曰:“今日之事,危及君父,公犹顾望择利邪?吾何爱馀生,当自帅兵拒之耳!”即入殿门,弘照、趕随之,义诚不得已,亦随之入。汉琼见帝曰:“从荣反,兵已攻端门,须臾入宫,则大乱矣!”宫中相顾号哭,帝曰:“从荣何苦乃尔!”问弘昭等:“有诸?”对曰:“有之,适已令门者阖门矣。”帝指天泣下,谓义诚曰:“卿自处置,勿惊百姓!”控鹤指挥使李重吉,从珂之子也,时侍侧,帝曰:“吾与尔父,冒矢石定天下,数脱吾于厄;从荣辈得何力,今乃为人所教,为此悖逆!我固知此曹不足付大事,当呼尔父授以兵柄耳。汝为我部闭诸门。”重吉即帅控鹤兵守宫门。孟汉琼被甲乘马,召马军都指挥使硃洪实,使将五百骑讨从荣。从荣方据胡床,坐桥上,遣左右召康义诚。端门已闭,叩左掖门,从门隙中窥之,见硃洪实引骑兵北来,走白从荣。从荣大惊,命取铁掩心擐之,坐调弓矢。俄而骑兵大至,从荣走归府,僚佐皆窜匿,牙兵掠嘉善坊溃去。从荣与妃刘氏匿床下,皇城使安从益就斩之,并杀其子,以其首献。初,孙岳颇得豫内廷密谋,冯、硃患从荣狼伉,岳尝为之极言祸福之归;康义诚恨之,至是,乘乱密遣骑士射杀之。帝闻从荣死,悲骇,几落御榻,绝而复苏者再,由是疾复剧。从荣一子尚幼,养宫中,诸将请除之,帝泣曰:“此何罪!”不得已,竟与之。
  癸巳,冯道帅群臣入见帝于雍和殿,帝雨泣呜咽,曰:“吾家事至此,惭见卿等!”
  宋王从厚为天雄节度使;甲午,遣孟汉琼征从厚,且权知天雄军府事。
  丙申,追废从荣为庶人。执政共议从荣官属之罪,冯道曰:“从荣所亲者高辇、刘陟、王说而已,任赞到官才半月,王居敏、司徒诩在病告已半年,岂豫其谋!居敏尤为从荣所恶,昨举兵向阙之际,与辇、陟并辔而行,指日景曰:‘来日及今,已诛王詹事矣。’自非与之同谋者,岂得一切诛之乎!”硃弘昭曰:“使从荣得入光政门,赞等当如何任使,而吾辈犹有利乎!且首从差一等耳,今首已孥戮而从皆不问,主上能不以吾辈为庇奸人乎!”冯趕力争之,始议流贬。时咨议高辇已伏诛。丁酉,元帅府判官、兵部侍郎任赞、秘书监兼王傅刘瓚、友苏瓚、记室鱼崇远、河南少尹刘陟、判官司徒诩、推官王说等八人并长流,河南巡官李瀚、江文蔚等六人勒归田里,六军判官、太子詹事王居敏、推官郭晙并贬官。瀚,回之族曾孙也;诩,贝州人;文蔚,建安人也。文蔚奔吴,徐知诰厚礼之。
  初,从荣失道,六军判官、司谏郎中赵远谏曰:“大王地居上嗣,当勤修令德,奈何所为如是!勿谓父子至亲为可恃,独不见恭世子、戾太子乎!”从荣怒,出为泾州判官;及从荣败,远以是知名。远,字上交,幽州人也。
  戊戌,帝殂。帝性不猜忌,与物无竞,登极之年已逾六十,每夕于宫中焚香祝天曰:“某胡人,因乱为众所推;愿天早生圣人,为生民主。”在位年谷屡丰,兵革罕用,校于五代,粗为小康。
  辛丑,宋王至洛阳。
  闽主尊鲁国太夫人黄氏为皇太后。闽主好鬼神,巫盛韬等皆有宠。薛文杰言于闽主曰:“陛下左右多奸臣,非质诸鬼神,不能知也。盛韬善视鬼,宜使察之。”闽主从之。文杰恶枢密使吴勖,勖在疾,文杰省之,曰:“主上以公久疾,欲罢公近密,仆言公但小苦头痛耳,将愈矣。主上或遣使来问,慎勿以它疾对也。”勖许诺。明日,文杰使韬言于闽主曰:“适见北庙崇顺王讯吴勖谋反,以铜钉钉其脑,金椎击之。”闽主以告文杰,文杰曰:“未可信也,宜遣使问之。”果以头痛对,即收下狱,遣文杰及狱吏杂治之,勖自诬服,并其妻子诛之。由是国人益怒。
  吴光请兵于吴,吴信州刺史将延徽不俟朝命,引兵会光攻建州,闽主遣使求救于吴越。
  十二月,癸卯朔,始发明宗丧,宋王即皇帝位。
  秦王从荣既死,硃洪实妻入宫,司衣王氏与之语及秦王,王氏曰:“秦王为人子,不在左右侍疾,致人归祸,是其罪也;若云大逆,则厚诬矣。硃司徒最受王恩,当时不为之辨,惜哉!”洪实闻之,大惧,与康义诚以其语白闵帝,且言王氏私于从荣,为之诇宫中事,辛亥,赐王氏死。事连王淑妃,淑妃素厚于从荣,帝由是疑之。
  丙辰,以天雄左都押牙宋令询为磁州刺史。硃弘昭以诛秦王立帝为己功,欲专朝政;令询侍帝左右最久,雅为帝所亲信,弘昭不欲旧人在帝侧,故出之。帝不悦而无如之何。
  孟知祥闻明宗殂,谓僚佐曰:“宋王幼弱,为政者皆胥史小人,其乱可坐俟也。”
  辛未,帝始御中兴殿。帝自终易月之制,即召学士读《贞观政要》、《太宗实录》,有致治之志;然不知其要,宽柔少断。李愚私谓同列曰:“吾君延访,鲜及吾辈,位高责重,事亦堪忧。”众惕息不敢应。顺化节度使、同平章事、判明州钱元珦骄纵不法,每请事于王府不获,辄上书悖慢。尝怒一吏,置铁床炙之,臭满城郭。吴王元瓘遣牙将仰仁诠诣明州召之,仁诠左右虑元珦难制,劝为之备,仁诠不从,常服径造听事。元珦见仁诠至,股忄栗,遂还钱塘,幽于别第。仁诠,湖州人也。
  闽主改福州为长乐府。
  亲从都指挥使王仁达有擒王延禀之功,性慷慨,言事无所避。闽主恶之,尝私谓左右曰:“仁达智有馀,吾犹能御之,非少主臣也。”至是,竟诬以叛,族诛之。
  初,马希声、希范同日生。希声母曰袁德妃,希范母曰陈氏。希范怨希声先立不止,及嗣位,不礼于袁德妃。希声母弟希旺为亲从都指挥使,希范多谴责之。袁德妃请纳希旦官为道士,不许,解其军职,使居竹屋草门,不得预兄弟燕集。德妃卒,希旦忧愤而卒。
  潞王上
     明宗圣德和武钦孝皇帝下清泰元年(甲午,公元九三四年)
  春,正月,戊寅,闵帝大赦,改元应顺。壬午,加河阳节度使兼侍卫都指挥使康义诚兼侍中,判六军诸卫事。
  硃弘昭、冯趕忌侍卫马军都指挥使、宁国节度使安彦威、侍卫步军都指挥使、忠正节度使张从宾,甲申,出彦威为护国节度使,以捧圣马军都指挥使硃洪实代之;出从宾为彰义节度使,以严卫步军都指挥使皇甫遇代之。彦威,崞人;遇,真定人也。
  戊子,枢密使、同平章事硃弘昭、同中书门下二品冯趕、河东节度使兼侍中石敬瑭并兼中书令。趕以超迁太过,坚辞不受;己丑,改兼侍中。
  壬辰,以荆南节度使高从诲为南平王,武安、武平节度使马希范为楚王。
  甲午,以镇海、镇东节度使吴王元瓘为吴越王。
  吴徐知诰别治私第于金陵,乙未,迁居私第,虚府舍以待吴主。
  凤翔节度使兼侍中潞王从珂,与石敬瑭少从明帝征伐,有功名,得众心。硃弘昭、冯趕位望素出二人下远甚,一旦执朝政,皆忌之。明宗有疾,潞王屡遣其夫人入省侍;及明宗殂,潞王辞疾不来,使臣至凤翔者或自言伺得潞王阴事。时潞王长子重吉为控鹤都指挥使,硃、冯不欲其典禁兵,己亥,出为亳州团练使。潞王有女惠明为尼,在洛阳,亦召入禁中。潞王由是疑惧。
  吴蒋延徽败闽兵于浦城,遂围建州,闽主璾遣上军张彦柔、骠骑大将军王延宗将兵万人救建州。延宗军及中涂,士卒不进,曰:“不得薛文杰,不能讨贼。”延宗驰使以闻,国人震恐。太后及福王继鹏泣谓璾曰:“吾无如卿何,卿自为谋。”文杰出,继鹏伺之于启圣门外,以笏击之仆地,槛车送军前,市人争持瓦砾击之。文杰善术数,自云过三日则无患。部送者闻之,倍道兼行,二日而至,士卒见之踊跃,脔食之;闽主亟遣赦之,不及。初,文杰以为古制槛车疏阔,更为之,形如木匮,攒以铁铓,内向,动辄触之。车成,文杰首自入焉。并诛盛韬。蒋延徽攻建州垂克,徐知诰以延徽吴太祖之婿,与临川王濛素善,恐其克建州奉濛以图兴复,遣使召之。延徽亦闻闽兵及吴越兵将至,引兵归;闽人追击,败之,士卒死亡甚众,归罪于都虞侯张重进,斩之。知诰贬延徽为右威卫将军,遣使求好于闽。
  闰月,以左谏议大夫唐沬、膳部郎中、知制诰陈乿皆为给事中,充枢密直学士。沬以文学从帝,历三镇在幕府。及即位,将佐之有才者,硃、冯皆斥逐之。沬性过疏,硃、冯恐帝含怒有时而发,乃引沬于密近,以其党陈乿监之。丙午,尊皇后为皇太后。
  安远节度使符彦超奴王希全、任驾儿见朝廷多事,谋杀彦超,据安州附于吴,夜,叩门称有急递,彦超出至听事,二奴杀之,因以彦超之命召诸将,有不从己者辄杀之。己酉旦,副使李端帅州兵讨诛之,并其党。
  甲寅,以王淑妃为太妃。
  蜀将吏劝蜀王知祥称帝。己巳,知祥即皇帝位于成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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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4-13 13:05:29 | 显示全部楼层
●卷第二百七十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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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【后唐纪八】 起阏逢敦牂二月,尽旃蒙协洽,凡一年有奇。
     潞王下清泰元年(甲午,公元九三四年)
  二月,癸酉,蜀主以武泰节度使赵季良为司空兼门下侍郎、同平章事,领节度使如故。
  吴人多不欲迁都者,都押牙周宗言于徐知诰曰:“主上西迁,公复须东行,不惟劳费甚大,且违众心。”丙子,吴主遣宋齐丘如金陵,谕知诰罢迁都。先是,知诰久有传禅之志,以吴主无失德,恐众心不悦,欲待嗣君;宋齐丘亦以为然。一旦,知诰临镜镊白髭,叹曰:“国家安而吾老矣,奈何?”周宗知其意,请如江都,微以传禅讽吴主,且告齐丘。齐丘以宗先己,心疾之,遣使驰诣金陵,手书切谏,以为天时人事未可;知诰愕然。后数日,齐丘至,请斩宗以谢吴主,乃黜宗为池州副使。久之,节度副使李建勋、行军司马徐玠等屡陈知诰功业,宜早从民望,召宗复为都押牙。知诰由是疏齐丘。
  硃弘昭、冯趕不欲石敬瑭久在太原,且欲召孟汉琼,己卯,徙成德节度使范延光为天雄节度使,代汉琼;徙潞王从珂为河东节度使,兼北都留守;徙石敬瑭为成德节度使。皆不降制书,但各遣使臣持宣监送赴镇。
  吴主诏徐知诰还府舍。甲申,金陵大火;乙酉,又火。知诰疑有变,勒兵自卫。己丑,复入府舍。
  潞王既与朝廷猜阻,朝廷又命洋王从璋权知凤翔。从璋性粗率乐祸,前代安重诲镇河中,欲杀之;潞王闻其来,尤恶之,欲拒命则兵弱粮少,不知所为,谋于将佐,皆曰:“主上富于春秋,政事出于硃、冯,大王功名震主,离镇必无全理,不可受也。”王问观察判官滴河马胤孙曰:“今道过京师,当何向为便?”对曰:“君命召,不俟驾。临丧赴镇,又何疑焉!诸人凶谋,不可从也。”众哂之。王乃移檄邻道,言“硃弘昭等乘先帝疾亟,杀长立少,专制朝权,别疏骨肉,动摇籵垣,惧倾覆社稷。今从珂将入朝以清君侧之恶,而力不能独办,愿乞灵邻籵以济之。”潞王以西都留守王思同当东出之道,尤欲与之相结,遣推官赧诩、押牙硃廷乿等相继诣长安,说以利害,饵以美妓,不从则令就图之。思同谓将吏曰:“吾受明宗大恩,今与凤翔同反,借使事成而荣,犹为一时之叛臣,况事败而辱,流千古之丑迹乎!”遂执诩等,以状闻。时潞王使者多为邻道所执,不则依阿操两端,惟陇州防御使相里金倾心附之,遣判官薛文遇往来计事。金,并州人也。朝廷议讨凤翔。康义诚不欲出外,恐失军权,请以王思同为统帅,以羽林都指挥使侯益为行营马步军都虞侯。益知军情将变,辞疾不行。执政怒之,出为商州刺史。辛卯,以王思同为西面行营马步军都部署,前静难节度使药彦稠副之,前绛州刺吏苌从简为马步都虞候,严卫步军左厢指挥使尹晖、羽林指挥使杨思权等皆为偏裨。晖,魏州人也。
  蜀主以中门使王处回为枢密使。
  丁酉,加王思同同平章事,知凤翔行府;以护国节度使安彦威为西面行营都监。思同虽有忠义之志,而御军无法;潞王老于行阵,将士徼幸富贵者心皆向之。诏遣殿直楚匡祚执亳州团练使李重吉,幽于宋州。洋王从璋行至关西,闻凤翔拒命而还。
  三月,安彦威与山南西道张虔钊、武定孙汉韶、彰义张从宾、静难康福等五节度使奏合兵讨凤翔。汉韶,李存进之子也。
  乙卯,诸道兵大集于凤翔城下攻之,克东西关城,城中死者甚众。丙辰,复进攻城,期于必取。凤翔城堑卑浅,守备俱乏,众心危急,潞王登城泣谓外军曰:“吾未冠从先帝百战,出入生死,金创满身,以立今日之社稷;汝曹从我,目睹其事。今朝廷信任谗臣,猜忌骨肉,我何罪而受诛乎!”因恸哭。闻者哀之。张虔钊性褊急,主攻城西南,以白刃驱士卒登城,士卒怒,大诟,反攻之,虔钊跃马走免,杨思权因大呼曰:“大相公,吾主也。”遂帅诸军解甲投兵,请降于潞王,自西门入,以幅纸进潞王曰:“愿王克京城日,以臣为节度使,勿以为防、团。”潞王即书“思权可邠宁节度使”授之。王思同犹未之知,趣士卒登城,尹晖大呼曰:“城西军已入城受赏矣。”众争弃甲投兵而降,其声震地。日中,乱兵悉入,外军亦溃,思同等六节度使皆遁去。潞王悉敛城中将吏士民之财以犒军,至于鼎釜皆估直以给之。丁巳,王思同、药彦稠等走至长安,西京副留守刘遂雍闭门不内,乃趣潼关。遂雍,鄩之子也。
  潞王建大将旗鼓,整众而东,以孔目官虞城刘延朗为腹心。潞王始忧王思同等并力据长安拒守,至岐山,闻刘遂雍不内思同,甚喜,遣使慰抚之,遂雍悉出府库之财于外,军士前至者即给赏令过;比潞王到,前军赏遍,皆不入城。庚申,潞王至长安,遂雍迎谒,率民财以充赏。
  是日,西面步军都监王景从等自军前奔还,中外大骇。帝不知所为,谓康义诚等曰:“先帝弃万国,朕外守籵方,当是之时,为嗣者在诸公所取耳,朕实无心与人争国。既承大业,年在幼冲,国事皆委诸公。朕于兄弟间不至榛梗,诸公以社稷大计见告,朕何敢违!军兴之初,皆自夸大,以为寇不足平;今事至于此,何方可以转祸?朕欲自迎潞王,以大位让之,若不免于罪,亦所甘心。”硃弘昭、冯趕大惧,不敢对。义诚欲悉以宿卫兵迎降为己功,乃曰:“西师惊溃,盖主将失策耳。今侍卫诸军尚多,臣请自往扼其冲要,招集离散以图后效,幸陛下勿为过忧!”帝遣使召石敬瑭,欲令将兵拒之。义诚固请自行,帝乃召将士慰谕,空府库以劳之,许以平凤翔,人更赏二百缗,府库不足,当以宫中服玩继之。军士益骄,无所畏忌,负赐物,扬言于路曰:“至凤翔更请一分。”遣楚匡祚杀李重吉于宋州;匡祚榜棰重吉,责其家财。又杀尼惠明。
  初,马军都指挥使硃洪实为秦王从荣所厚,及硃弘昭为枢密使,洪实以宗史事之;从荣勒兵天津桥,洪实首为孟汉琼击从荣,康义诚由是恨之。辛酉,帝亲至左藏,给将士金帛。义诚、洪实共论用兵利害,洪实欲以禁军固守洛阳,曰:“如此,彼亦未敢径前,然后徐图进取,可以万全。”义诚怒曰:“洪实为此言,欲反邪!”洪实曰:“公自欲反,乃谓谁反!”其声渐厉。帝闻,召而讯之,二人讼于帝前,帝不能辨其是非,遂斩洪实,军士益愤怒。
  壬戌,潞王至昭应,闻前军获王思同,王曰:“思同虽失计,然尽心所奉,亦可嘉也。”癸亥,至灵口,前军执思同以至,王责让之,对曰:“思同起行间,先帝擢之,位至节将,常愧无功以报大恩。非不知附在王立得富贵,助朝廷自取祸殃,但恐死之日无面目见先帝于泉下耳。败而衅鼓,固其所也。请早就死!”王为之改容,曰:“公且休矣。”王欲宥之,而杨思权之徒耻见其面。王之过长安,尹晖尽取思同家资及妓妾,屡言于刘延朗曰:“若留思同,虑失士心。”属王醉,不待报,擅杀思同及其妻子。王醒,怒延朗,嗟惜者累日。
  癸亥,制以康义诚为凤翔行营都招讨使,以王思同副之。甲子,潞王至华州,获药彦稠,囚之。乙丑,至阌乡。朝廷前后所发诸军,遇西军皆迎降,无一人战者。丙寅,康义诚引侍卫兵发洛阳,诏以侍卫马军指挥使安从进为京城巡检;从进已受潞王书,潜布腹心矣。是日,潞王至灵宝,护国节度使安彦威、匡国节度使安重霸皆降,惟保义节度使康思立谋固守陕城以俟康义诚。先是,捧圣五百骑戍陕西,为潞王前锋,至城下,呼城上人曰:“禁军十万已奉新帝,尔辈数人奚为!徒累一城人涂地耳。”于是捧圣卒争出迎,思立不能禁,不得已亦出迎。丁卯,潞王至陕,僚佐说王曰:“今大王将及京畿,传闻乘舆已播迁,大王宜少留于此,先移书慰安京城士庶。”王从之,移书谕洛阳文武士庶,惟硃弘昭、冯趕两族不赦外,自馀勿有忧疑。康义诚军至新安,所部将士自相结,百什为群,弃甲兵,争先诣陕降,累累不绝。义诚至干壕,麾下才数十人;遇潞王侯骑十馀人,义诚解所佩弓剑为信,因侯骑请降于潞王。
  戊辰,闵帝闻潞王至陕,义诚军溃,忧骇不知所为,急遣中使召硃弘昭谋所向,弘昭曰:“急召我,欲罪之也。”赴井死。安从进闻弘昭死,杀冯趕于第,灭其族,传弘昭、趕首于潞王。帝欲奔魏州,召孟汉琼使诣魏州为先置;汉琼不应召,单骑奔陕。初,帝在籵镇,爱信牙将慕容迁,及即位,以为控鹤指挥使;帝将北渡河,密与之谋,使帅部兵守玄武门。是夕,帝以五十骑出玄武门,谓迁曰:朕且幸魏州,徐图兴复,汝帅有马控鹤从我。”迁曰:“生死从大家。”乃阳为团结;帝既出,即阖门不行。己巳,冯道等入朝,及端门,闻硃、冯死,帝已北走。道及刘昫欲归,李愚曰:“天子之出,吾辈不预谋。今太后在宫,吾辈当至中书,遣小黄门取太后进止,然后归第,人臣之义也。”道曰:“主上失守社稷,人臣惟君是奉,无君而入宫城,恐非所宜。潞王已处处张榜,不若归俟教令。”乃归。至天宫寺,安从进遣人语之曰:“潞王倍道而来,且至矣,相公宜帅百官至谷水奉迎。”乃止于寺中,召百官。中书舍人卢导至,冯道曰:“俟舍人久矣,所急者劝进文书,宜速具草。”导曰:“潞王入朝,百官班迎可也;设有废立,当俟太后教令,岂可遽议劝进乎?”道曰:“事当务实。”导曰:“安有天子在外,人臣遽以大位劝人者邪!若潞王守节北面,以大义见责,将何辞以对!公不如帅百官诣宫门,进名问安,取太后进止,则去就善矣。”道未及对,从进屡遣人趣之曰:“潞王至矣,太后、太妃已遣中使迎劳矣,安得百官无班!”道等即纷然而去。既而潞王未至,三相息于上阳门外,卢导过于前,道复召而语之,导对如初。李愚曰:“舍人之言是也。吾辈之罪,擢发不足数。”
  康义诚至陕等罪,潞王责之曰:“先帝晏驾,立嗣在诸公;今上亮阴,政事出诸公,何为不能终始,陷吾弟至此乎?”义诚大惧,叩头请死。王素恶其为人,未欲遽诛,且宥之。马步都虞侯苌从简、左龙武统军王景戡皆为部下所执,降于潞王,东军尽降。潞王上笺于太后取进止,遂自陕而东。
  夏,四月,庚午朔,未明,闵帝至卫州东数里,遇石敬瑭;帝大喜,问以社稷大计,敬瑭曰:“闻康义诚西讨,何如?陛下何为至此?”帝曰:“义诚亦叛去矣。”敬瑭俯首长叹数四,曰:“卫州刺史王弘贽,宿将习事,请与图之。”乃往见弘贽问之,弘贽曰:“前代天子播迁多矣,然皆有将相、侍卫、府库、法物,使群下有所瞻仰;今皆无之,独以五十骑自随,虽有忠义之心,将若之何?”敬瑭还,见帝于卫州驿,以弘贽之言告。弓箭库使沙守荣、奔洪进前责敬瑭曰:“公明宗爱婿,富贵相与共之,忧患亦宜相恤。今天子播越,委计于公,冀图兴复,乃以此四者为辞,是直欲附贼卖天子耳!”守荣抽佩刀欲刺之,敬瑭亲将陈晖救之,守荣与晖斗死,洪进亦自刎。敬瑭牙内指挥使刘知远引兵入,尽杀帝左右及从骑,独置帝而去。敬瑭遂趣洛阳。是日,太后令内诸司至干壕迎潞王,王亟遣还洛阳。
  初,潞王罢河中,归私第,王淑妃数遣孟汉琼存抚之。汉琼自谓于王有旧恩,至渑池西,见王大哭,欲有所陈,王曰:“诸事不言可知。”仍自预从臣之列,王即命斩于路隅。
  山南西道节度使张虔钊之讨凤翔也,留武定节度使孙汉韶守兴元。虔钊既败,奔归兴元,与汉韶举两镇之地降于蜀;蜀主命奉銮肃卫马步都指挥使、昭武节度使李肇将兵五千还利州,右匡圣马步都指挥使、宁江节度使张业将兵一万屯大漫天以迎之。
  壬申,潞王至蒋桥,百官班迎于路,传教以未拜梓宫,未可相见。冯道等皆上笺劝进。王入谒太后、太妃,诣西宫,伏梓宫恸哭,自陈诣阙之由。冯道帅百官班见,王答拜。道等复上笺劝进,王立谓道等曰:“予之此行,事非获已。俟皇帝归阙,园寝礼终,当还守籵服,群公遽言及此,甚无谓也!”
  癸酉,太后下令废少帝为鄂王,以潞王知军国事,权以书诏印施行。百官诣至德宫门待罪,王命各复其位。甲戌,太后令潞王宜即皇帝位;乙亥,即位于柩前。
  帝之发凤翔也,许军士以入洛人赏钱百缗。既至,问三司使王玫以府库之实,对有数百万在。既而阅实,金、帛不过三万两、匹;而赏军之费计应用五十万缗。帝怒,玫请率京城民财以足之,数日,仅得数万缗,帝谓执政曰:“军不可不赏,人不可不恤,今将奈何?”执政请据屋为率,无问士庶自居及僦者,预借五月僦直,从之。
  王弘贽迁闵帝于州廨,帝遣弘贽之子殿直峦往鸩之。戊寅,峦至卫州谒见,闵帝问来故,不对。弘贽数进酒,闵帝知其有毒,不饮,峦缢杀之。闵帝性仁厚,于兄弟敦睦,虽遭秦王忌疾,闵帝坦怀待之,卒免于患。及嗣位,于潞王亦无嫌,而硃弘昭、孟汉琼之徒横生猜间,闵帝不能违,以致祸败焉。孔妃尚在宫中,王峦既还,潞王使人谓之曰:“重吉辈何在?”遂杀妃,并其四子。闵帝之在卫州也,惟磁州刺史宋令询遣使问起居,闻其遇害,恸哭半日,自经死。
  己卯,石敬瑭入朝。
  庚辰,以刘昫判三司。
  辛巳,蜀在赦,改元明德。
  帝之起凤翔也,召兴州刺史刘遂清,迟疑不至。闻帝入洛,乃悉集三泉、西县、金牛、桑林戍兵以归,自散关以南城镇悉弃之,皆为蜀人所有。癸未,入朝,帝欲治其罪,以其能自归,乃赦之。遂清。鄩之侄也。
  甲申,蜀将张业将兵入兴元、洋州。
  乙酉,改元,大赦。
  丁亥,以宣徽南院使郝琼权判枢密院,前三司使王玫为宣徽北院使,凤翔节度判官韩昭胤为左谏议大夫、充端明殿学士。
  戊子,斩河阳节度使、判六军诸卫兼侍中康义诚,灭其族。
  己丑,诛药彦稠。
  庚寅,释王景戡、苌长简。
  有司百方敛民财,仅得六万,帝怒,下军巡使狱,昼夜督责,囚系满狱,贫者至自经、赴井。而军士游市肆皆有骄色,市人聚诟之曰:“汝曹为主力战,立功良苦,反使我辈鞭胸杖背,出财为赏,汝曹犹扬扬自得,独不愧天地乎!”是时,竭左藏旧物及诸道贡献,乃至太后、太妃器服簪珥皆出之,才及二十万缗,帝患之,李专美夜直,帝让之曰:“卿名有才,不能为我谋此,留才安所施乎!”专美谢曰:“臣驽劣,陛下擢任过分,然军赏不给,非臣之责也。窃思自长兴之季,赏赉亟行,卒以是骄;继以山陵及出师,帑藏遂涸。虽有无穷之财,终不能满骄卒之心,故陛下拱手于危困之中而得天下。夫国之存亡,不专系于厚赏,亦在修法度,立纪纲。陛下苟不改覆车之辙,臣恐徒困百姓,存亡未可知也。今财力尽于此矣,宜据所有均给之,何必践初言乎!”帝以为然。壬辰,诏禁军在凤翔归命者,自杨思权、尹晖等各赐二马、一驼、钱七十缗,下至军人钱二十缗,其在京者各十缗。军士无厌,犹怨望,为谣言曰:“除去菩萨,扶立生铁。”以闵帝仁弱,帝刚严,有悔心故也。
  丙申,葬圣德和武钦孝皇帝于徽陵,庙号明宗。帝衰绖护从至陵所,宿焉。
  五月,丙午,以韩昭胤为枢密使,以庄宅使刘延朗为枢密副使,权知枢密院记房暠为宣徽北院使。暠,长安人也。帝与石敬瑭皆以勇力善斗,事明宗为左右;然心竞,素不相悦。帝即位,敬瑭不得已入朝,山陵既毕,不敢言归。时敬瑭久病赢瘠,太后及魏国公主屡为之言;而凤翔旧将佐多劝帝留之,惟韩昭胤、李专美以为赵延寿在汴,不宜猜忌敬瑭。帝亦见其骨立,不以为虞,乃曰:“石郎不惟密亲,兼自少与吾同艰难;今我为天子,非石郎尚谁托哉!”乃复以为河东节度使。
  戊午,以陇州防御使相里金为保义节度使。
  丁未,阶州刺史赵澄降蜀。
  戊申,以羽林军使杨思权为静难节度使。
  己酉,张虔钊、孙汉韶举族迁于成都。
  庚戌,以司空兼门下侍郎、同平章事冯道同平章事,充匡国节度使。
  以天雄节度使兼侍中范延光为枢密使。
  帝之起凤翔也,悉取天平节度使李从?严家财甲兵以供军。将行,凤翔之民遮马请复以从?严镇凤翔,帝许之,至是,徙从?严为凤翔节度使。
  初,明宗为北面招讨使,平卢节度使房知温为副都部署,帝与别将事之,尝被酒忿争,拔刃相拟。及帝举兵入洛,知温密与行军司李冲谋拒之,冲请先奉表以观形势,还,言洛中已安定,知温惧,壬戌,入朝谢罪,帝优礼之。知温贡献甚厚。
  吴镇南节度使、守中书令东海康王徐知询卒。
  蜀人取成州。
  六月,甲戌,以皇子左卫上将军重美为成德节度使、同平章事,兼河南尹,判六军诸卫事。
  文州都指挥使成延龟举州附蜀。
  吴徐知诰将受禅,忌照武节度使兼中书令临川王濛,遣人告濛藏匿亡命,擅造兵器;丙子,降封历阳公,。幽于和州,命控鹤军使王宏将兵二百卫之。
  刘昫与冯道婚姻。蚼性苛察,李愚刚褊;道既出镇,二人论议多不合,事有应改者,愚谓昫曰:“此贤亲家所为,更之不亦便乎!”蚼恨之,由是动成忿争,至相诟骂,各欲非时求见,事多凝滞。帝患之,欲更命相,问所亲信以朝臣闻望宜为相者,皆以尚书左丞姚顗、太常卿卢文纪、秘书监崔居俭对;论其才行,互有优劣。帝不能决,乃置其名于琉璃瓶,夜焚香祝天,且以筋挟之,首得文纪,次得顗。秋,七月,辛亥,以文纪为中书侍郎、同平章事。居俭,荛之子也。
  帝欲杀楚匡祚,韩昭胤曰:“陛下为天下父,天下之人皆陛下子,用法宜存至公,匡祚受诏检校重吉家财,不得不尔。今族匡祚,无益死者,恐不厌众心。”乙卯,长流匡祚于登州。
  丁巳,立沛国夫人刘氏为皇后。
  回鹘入贡者多为河西杂虏所掠,诏将军牛知柔帅禁后卫送,与邠州兵共讨之。
  吴徐知诰召右仆谢兼中书侍郎、同平章事宋齐丘还金陵,以为诸道都统判官,加司空,于事皆无所关预,齐丘屡请退居,知诰以南园给之。
  护国节度使洋王从璋,归德节度使泾王从敏,皆罢镇居洛阳私第,帝待之甚薄;从敏在宋州预杀重吉,帝尤恶之。尝侍宴禁中,酒酣,顾二王曰:“尔等皆何物,辄据雄籵!”二王大惧,太后叱之曰:“帝醉矣,尔曹速去!”
  蜀置永平军于雅州,以孙汉韶为节度使。复以张虔钊为山南西道节度使、同平章事;虔钊固辞不行。
  蜀主得风疾逾年,至是增剧。甲子,立子东川节度使、同平章事、亲卫马步都指挥使仁赞为太子,仍监国。召司空、同平章事赵季良、武信节度使李仁罕、保宁节度使赵廷隐、枢密使王处回、捧圣控鹤都指挥使张公鑙、奉銮肃卫指挥副使侯弘实受遣诏辅政。是夕殂,秘不发丧。王处回夜启义兴门告赵季良,处回泣不已,季良正色曰:“今强将握兵,专伺时变,宜速立嗣君以绝觊觎,岂可但相泣邪!”处回收泪谢之。季良教处回见李什罕,审其词旨然后告之。处回至仁罕第,仁罕设备而出,遂不以实告。
  丙寅,宣遗制,命太子仁赞更名昶,丁卯,即皇帝位。
  初,帝以王玫对左藏见财失实,故以刘昫代判三司。昫命判官高延赏钩考穷核,皆积年逋欠之数,奸吏利其征责丐取,故存之。昫具奏其状,且请察其可征者急督之,必无可偿者悉蠲之,韩昭胤极言其便。八月,庚午,诏长兴以前户部及诸道逋租三百三十八万,虚烦簿籍,咸蠲免勿征。贫民大悦,而三司吏怨之。
  辛未,以姚顗为中书侍郎、同平章事。
  右龙武统军索自通,以河中之隙,心不自安,戊子,退朝过洛,自投于水而卒。帝闻之大惊,赠太尉。丙申,以前安国节度使、同平章事赵凤为太子太保。
  九月,癸卯,诏凤翔益兵守东安镇以备蜀。
  蜀卫圣诸军都指挥使、武信节度使李仁罕自恃宿将有功,复受顾托,求判六军,令进奏吏宋从会以意谕枢密院,又至学士院侦草麻。蜀主不得已,甲寅,加仁罕兼中书令,判六军事;以左匡圣都指挥使、保宁节度使赵廷隐兼侍中,为之副。
  己未,云州奏契丹入寇,北面招讨使石敬瑭奏自将兵屯百井以备契丹。辛酉,敬瑭奏振武节度使杨檀击契丹于境上,却之。
  蜀奉銮肃卫都指挥使、昭武节度使兼侍中李肇闻蜀主即位,顾望,不时入朝,至汉州,留与亲戚燕饮逾旬;冬,十月,庚午,始至成都,称足疾,扶杖入朝见,见蜀主不拜。
  戊寅,左仆射、门下侍郎、同平章事李愚罢守本官,吏部尚书兼门下侍郎、同平章事、判三司刘昫罢为右仆射。三司吏闻昫罢相,皆相驾,无一人从归第者。
  蜀捧圣控鹤都指挥使张公鑙与医官使韩继勋、丰德库使韩保贞、茶酒库使安思谦等皆事蜀主于籵邸,素凶李仁罕,共谮之云仁罕有异志;蜀主令继勋等与赵季良,赵廷隐谋,因仁罕入朝,命武士,执而杀之。癸未,下诏暴其罪,并其子继宏及宋从会等数人皆伏诛。是日,李肇释杖而拜。蜀渠州都押牙文景琛据城叛,果州刺史李延厚讨平之,蜀主左右以李肇倨慢,请诛之;戊子,以肇为太子少傅致仕,徙邛州。
  吴主加徐知诰大丞相、尚父、嗣齐王、九锡,辞不受。
  雄武节度使张延郎将兵围文州,阶州刺史郭知琼拔尖石寨。蜀李延厚将果州兵屯兴州,遣先登指挥使范延晖将兵救文州,延朗解围而归。兴州刺史冯晖自乾渠引戍兵归凤翔。
  十一月,徐知诰召其子司徒、同平章事景通还金陵,为镇海、宁国节度副大使、诸道副都统、判中外诸军事;以次子牙内马步都指挥使、海州团练使景迁为左右军都军使、左仆射、参政事,留江都辅政。
  十二月,己巳,以易州刺史安叔千为振武节度使,齐州防御使尹晖为彰国节度使。叔千,沙陀人也。
  壬申,石敬瑭奏契丹引去,罢兵归。
  乙亥,征雄武节度使张延郎为中书侍郎、同平章事、判三司。
  辛巳,汉皇后马氏殂。
  甲申,蜀葬文武圣德英烈明孝皇帝于和陵,庙号高祖。乙酉,葬鄂王于徽陵城南,封才数尺;观者悲之。
  是岁秋、冬旱,民多流亡,同、华、蒲、绛尤甚。
  汉主命判六军秦王弘度募宿卫兵千人,皆市井无赖子弟,弘度昵之。同平章事杨洞潜谏曰:“秦王,国之冢嫡,宜亲端士。使之治军已过矣,况昵群小乎!”汉主曰:“小儿教以戎事,过烦公忧。”终不戒弘度。洞潜出,见卫士掠商人金帛,商人不敢诉,汉曰:“政乱如此,安用宰相!”因谢病归第;久之,不召,遂卒。
     潞王下清泰二年(乙未,公元九三五年)
  春,正月,丙申朔,闽大赦。改元永和。
  二月,丙寅朔,蜀大赦。
  甲戌,以枢密使、天雄节度使兼侍中范延光为宣武节度使兼中书令。
  丁丑,夏州节度使李彝超上言疾病,以兄行军司马彝殷权知军州事;彝超寻卒。
  戊寅,蜀主尊母李氏为皇太后。太后,太原人,本庄宗后宫也,以赐蜀高祖。
  己丑,追尊帝母鲁国夫人魏氏曰宣宪皇太后。
  闽主立淑妃陈氏为皇后。初,闽主两娶刘氏,皆士族,美而无宠。陈后,本闽太祖侍婢金凤也,陋而淫,闽主嬖之,以其族人守恩、匡胜为殿使。
  三月,辛丑,以前宣武节度使兼侍中赵延寿为忠武节度使兼枢密使。
  以李彝殷为定难节度使。
  己酉,赠吴越王元瓘母陈氏为晋国太夫人。元瓘性孝,尊礼母党,厚加赐与,而未尝迁官,授以重任。
  壬戌,以彰圣都指挥使安审琦领顺化节度使。审琦,金全之子也。
  太常丞史在德,性狂狷,上书历诋内外文武之士,请遍加考试,黜陟能否。执政及朝士大怒,卢文纪及补阙刘涛、杨昭俭等皆请加罪。帝谓学士马胤孙曰:“朕新临天下,宜开言路;若朝士以言获罪,谁敢言者!卿为朕作诏书,宣朕意。”乃下诏,略曰:“昔魏征请赏皇甫德参,今涛等请黜史在德;事同言异,何其远哉!在德情在倾输,安可责也!”昭俭,嗣复之曾孙也。
  吴加徐景迁同平章事、知左右军事;徐知诰令尚书郎陈觉辅之,谓觉曰:“吾少时与宋子嵩论议,好相诘难,或吾舍子嵩还家,或子嵩拂衣而起。子嵩携衣笥望秦淮门欲去者数矣,吾常戒门者止之。吾今老矣,犹未遍达时事,况景迁年少当国,故屈吾子以诲之耳。”
  夏,四月,庚午,蜀以御史中丞龙门毋昭裔为中书侍郎、同平章事。癸未,加枢密使、刑部尚书韩昭胤中书侍郎、同平章事。辛卯。以宣徽南院使刘延皓为刑部尚书,充枢密使。延皓,皇后之弟也。癸巳,以左领军卫大将军刘延郎为本卫上将军,充宣徽北院使,兼枢密副使。
  五月,丙申,契丹寇新州及振武。
  庚戌,赐振武节度使杨檀名光远。
  六月,吴德胜节度使兼中书令柴再用卒。先是,史官王振尝询其战功,再用曰:“鹰犬微效,皆社稷之灵,再用何功之有!”竟不报。
  契丹寇应州。
  河东节度使、北面总管石敬瑭既还镇,阴为自全之计。帝好咨访外事,常命端明殿学士李专美、翰林学士李崧、知制诰吕琦、薛文遇、翰林天文赵延乿等更直于中兴殿庭,与语或至夜分。时敬瑭二子为内使,曹太后则晋国长公主之母也。敬瑭赂太后左右,令伺帝之密谋,事无巨细皆知之。敬瑭多于宾客前自称赢瘠不堪为帅,冀朝廷不之忌。时契丹屡寇北边,禁军多在幽、并,敬瑭与赵德钧求益兵运粮,朝夕相继。甲申,诏借河东人有蓄积者菽粟。乙酉,诏镇州输绢五万匹于总管府,籴军粮,率镇冀人车千五百乘运粮于代州;又诏魏博市籴。时水旱民饥,敬瑭遣使督趣严急,山东之民流散,乱始兆矣。敬瑭将大军屯忻州,朝廷遣使赐军士夏衣,传诏抚谕,军士呼万岁者数四。敬瑭惧,幕僚河内段希尧请诛其唱首者,敬瑭命都押衙刘知远斩挟马都将李晖等三十六人以徇。希尧,怀州人也。帝闻之,益疑敬瑭。
  壬辰,诏:“窃盗不计赃多少,并纵火强盗,并行极法。”
  闽福王继鹏私于宫人李春燕,继鹏请之于陈后,后白闽主而赐之。
  秋,七月,以枢密使刘延皓为天雄节度使。
  乙巳,以武宁节度使张敬达为北面行营副总管,将兵屯代州,以分石敬瑭之权。
  帝深以时事为忧,尝从容让卢文纪等以无所规赞。丁巳,文纪等上言:“臣等每五日起居,与两班旅见,暂获对扬,侍卫满前,虽有愚虑,不敢敷陈。窃见前朝自上元以来,置延英殿,或宰相欲有奏论,天子欲有咨度,皆非时召对,旁无侍卫,故人得尽言。望复此故事,惟听机要之臣侍侧。”诏以“旧制五日起居,百僚俱退,宰相独升,若常事自可敷奏。或事应严密,不以其日,或异日听于阁门奏榜子,当尽屏侍臣,于便殿相待,何必袭延英之名也!”
  吴润州团练使徐知谔,狎昵小人,游燕废务,作列肆于牙城西,躬自贸易。徐知诰闻之怒,召知谔左右诘责;知谔惧。或谓知诰曰:“忠武王最爱知谔,而以后事传于公。往年知询失守,论议至今未息。借使知谔治有能名,训兵养民,于公何利?”知诰感悟,待之加厚。
  九月,丙申,吴大赦,改元天祚。
  己酉,已宣徽南院使房暠为刑部尚书,充枢密使;宣徽北院使刘延朗为南院使,仍兼枢密副使。于是延朗及枢密直学士薛文遇等居中用事,暠与赵延寿虽为使长,其听用之言什不三四。暠随势可否,不为事先;每幽、并遣使入奏,枢密诸人环坐议之,暠多俯首而寐,比觉,引颈振衣,则使者去矣。启奏除授,一归延朗。诸方镇、刺史自外入者,必先赂延朗,后议贡献。赂厚者先,得内地;赂薄者晚,得边陲。由是诸将帅皆怨愤,帝不能察。
  蜀金州防御使全师郁寇金州,拔水寨。城中兵才千人,都监陈知隐托它事将兵三百沿流遁去。防御使马全节罄私财以给军,出奇死战,蜀兵乃退。戊寅,诏斩知隐。
  初,闽主有幸臣曰归守明,出入卧内。闽主晚年得风疾,陈后与守明及百工院使李可殷私通,国人皆恶之,莫敢言。可殷尝谮皇城使李仿于闽主,后族陈匡胜无礼于福王继鹏,仿及继鹏皆恨之。闽主疾甚,继鹏有喜色。仿以闽主为必不起,冬,十月,己卯,使壮士数人持白梃击李可殷,杀之,中外震惊。庚辰,闽主疾少间,陈后诉之。闽主力疾视朝,诘可殷死状,仿惧而出,俄顷,引部兵鼓噪入宫。闽主闻变,匿于九龙帐下,乱兵刺之而出。闽主宛转未绝,宫人不忍其苦,为绝之。仿与继鹏杀陈后、陈守恩、陈匡胜、归守明及继鹏弟继韬;继韬素与继鹏相恶故也。辛巳,继鹏称皇太后令监国,是日,即皇帝位。更名昶。谥其父曰齐肃明孝皇帝,庙号惠宗。既而自称权知福建节度事,遣使奉表于唐,大赦境内;立李春燕为贤妃。初,闽惠宗娶汉主女清远公主,使宦者闽清林延遇置邸于番禺,专掌国信。汉主赐以大第,禀赐甚厚,数问以闽事。延遇不对,退,谓人曰:“去闽语闽,去越语越,处人宫禁,可如是乎!”汉主闻而贤之,以为内常侍,使钩校诸司事。延遇闻惠宗遇弑,求归,不许,素服向其国三日哭。
  荆南节度使高从诲,性明达,亲礼贤士,委任梁震,以兄事之。震常谓从诲为郎君。楚王希范好奢靡,游谈者共夸其盛,从诲谓僚佐曰:“如马王可谓大丈夫矣。”孙光宪对曰:“天子诸侯,礼有等差。彼乳臭子骄侈僭忲,取快一时,不为远虑,危亡无日,又足慕乎!”从诲久而悟,曰:“公言是也。”它日,谓梁震曰:“吾自念平生奉养,固已过矣。”乃捐去玩好,以经史自娱,省刑薄赋,境内以安。梁震曰:“先王待我如布衣交,以嗣王属我。今嗣王能自立,不坠其业,吾老矣,不复事人矣。”遂固请退居。从诲不能留,乃为之筑室于士洲。震披鹤氅,自称荆台隐士,每诣府,跨黄牛至听事。从诲时过其家,四时赐与甚厚。自是悉以政事属孙光宪。
  臣光曰:“孙光宪见微而能谏,高从诲闻善而能徙,梁震成功而能退,自古有国家者能如是,夫何亡国败家丧身之有。”
  吴加中书令徐知诰尚父、太师、大丞相、大元帅,进封齐王,备殊礼,以升、润、宣、池、歙、常、江、饶、信、海十州为齐国;知诰辞尚父、丞相,殊礼不受。
  闽皇城使、判六军诸卫李亻放专制朝政,阴养死士,闽主昶与拱宸指挥使林延皓等图之。延皓等诈亲附亻放,亻放待之不疑。十一月,壬子,亻放入朝,延皓等伏卫士数百于内殿,执斩之,枭首朝门。亻放部兵千馀持白梃攻应天门,不克,焚启圣门,夺亻放首奔吴越。诏暴亻放弑君及杀继韬等罪,告谕中外。以建王继严权判六军诸卫,以六军判官永泰叶翘为内宣徽使、参政事。翘博学质直,闽惠宗擢为福王友,昶以师傅礼待之,多所裨益,宫中谓之“国翁”。昶既嗣位,骄纵,不与翘议国事。一旦,昶方视事,翘衣道士服过庭中趋出,昶召还,拜之,曰:“军国事殷,久不接对,孤之过也。”翘顿首曰:“老臣辅导无状,致陛下即位以来无一善可称,愿乞骸骨。”昶曰:“先帝以孤属公,政令不善,公当极言,奈何弃孤去!”厚赐金帛,慰谕令复位。昶元妃梁国夫人李氏,同平章事敏之女,昶嬖李春燕,待夫人甚薄。翘谏曰:“夫人先帝之甥,聘之以礼,奈何以新爱而弃之!”昶不说,由是疏之。未几,复上书言事,昶批其纸尾曰:“一叶随风落御沟。”遂放归永泰,以寿终。
  帝嘉马全节之功,召诣阙。刘延朗求赂,全节无以与之;延朗欲除全节绛州刺史,群议沸腾。帝闻之,乙卯,以全节为横海留后。
  十二月,壬申,以中书侍郎、同平章事充枢密使韩昭胤同平章事,充护国节度使。
  乙酉,以前匡国节度使、同平章事冯道为司空。时久无正拜三公者,朝议疑其职事;卢文纪欲令掌祭祀扫除,道闻之曰:“司空扫除,职也,吾何惮焉。”既而文纪自知不可,乃止。
  闽主赐洞真先生陈守元号天师,信重之,乃至更易将相、刑罚、选举,皆与之议;守元受赂请托,言无不从,其门如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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