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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4-12 07:50:22 | 显示全部楼层
●卷第十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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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【汉纪三】 起屠维大渊献,尽重光赤奋若,凡三年。
     太祖高皇帝中五年(己亥,公元前二零二年)
  冬,十月,汉王追项羽至固陵,与齐王信、魏相国越期会击楚;信、越不至,楚击汉军,大破之。汉王复坚壁自守,谓张良曰:“诸侯不从,奈何?”对曰:“楚兵且破,二人未有分地,其不至固宜。君王能与共天下,可立致也。齐王信之立,非君王意,信亦不自坚;彭越本定梁地,始,君王以魏豹故拜越为相国,今豹死,越亦望王,而君王不早定。今能取睢阳以北至穣城皆以王彭越,从陈以东傅海与齐王信。信家在楚,其意欲复得故邑。能出捐此地以许两人,使各自为战,则楚易破也。”汉王从之。于是韩信、彭越皆引兵来。
  十一月,刘贾南渡淮,围寿春,遣人诱楚大司马周殷。殷畔楚,以舒屠六,举九江兵迎黥布,并行屠城父,随刘贾皆会。
  十二月,项王至垓下,兵少,食尽,与汉战不胜,入壁;汉军及诸侯兵围之数重。项王夜闻汉军四面皆楚歌,乃大惊曰:“汉皆已得楚乎?是何楚人之多也?”则夜起,饮帐中,悲歌慷慨,泣数行下;左右皆泣,莫能仰视。于是项王乘其骏马名骓,麾下壮士骑从者八百馀人,直夜,溃围南出驰走。平明,汉军乃觉之,令骑将灌婴以五千骑追之。项王渡淮,骑能属者才百馀人。至阴陵,迷失道,问一田父,田父绐曰“左”。左,乃陷大泽中,以故汉追及之。项王乃复引兵而东,至东城,乃有二十八骑。汉骑追者数千人,项王自度不得脱,谓其骑曰:“吾起兵至今,八岁矣;身七十馀战,未尝败北,遂霸有天下。然今卒困于此,此天之亡我,非战之罪也。今日固决死,愿为诸君快战,必溃围,斩将,刈旗,三胜之,令诸君知天亡我,非战之罪也。”乃分其骑以为四队,四乡。汉军围之数重。项王谓其骑曰:“吾为公取彼一将。”令四面骑驰下,期山东为三处。于是项王大呼驰下,汉军皆披靡,遂斩汉一将。是时,郎中骑杨喜追项王,项王瞋目而叱之,喜人马俱惊,辟易数里。项王与其骑会为三处,汉军不知项王所在,乃分军为三,复围之。项王乃驰,复斩汉一都尉,杀数十百人。复聚其骑,亡其两骑耳。乃谓其骑曰:“何如?”骑皆伏曰:“如大王言!”于是项王欲东渡乌江,乌江亭长舣船待,谓项王曰:“江东虽小,地方千里,众数十万人,亦足王也。愿大王急渡!今独臣有船,汉军至,无以渡。”项王笑曰:“天之亡我,我何渡为!且籍与江东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,今无一人还;纵江东父兄怜而王我,我何面目见之!纵彼不言,籍独不愧于心乎!”乃以所乘骓马赐亭长,令骑皆下马步行,持短兵接战。独籍所杀汉军数百人,身亦被十馀创。顾见汉骑司马吕马童,曰:“若非吾故人乎?”马童面之,指示中郎骑王翳曰:“此项王也!”项王乃曰:“吾闻汉购我头千金,邑万户,吾为若德。”乃刎而死。王翳取其头,馀骑相蹂践争项王,相杀者数十人。最其后,杨喜、吕马童及郎中吕胜、杨武各得其一体;五人共会其体,皆是,故分其户,封五人皆为列侯。楚地悉定,独鲁不下;汉王引天下兵欲屠之。至其城下,犹闻弦诵之声,为其守礼义之国,为主死节,乃持项王头以示鲁父兄,鲁乃降。汉王以鲁公礼葬项王于穣城,亲为发哀,哭之而去。诸项氏枝属皆不诛。封项伯等四人皆为列侯,赐姓刘氏;诸民略在楚者皆归之。
  太史公曰:羽起陇畮之中,三年,遂将五诸侯灭秦,分裂天下而封王侯,政由羽出;位虽不终,近古以来未尝有也!及羽背关怀楚,放逐义帝而自立;怨王侯叛己,难矣!自矜功伐,奋其私智而不师古,谓霸王之业,欲以力征经营天下。五年,卒亡其国,身死东城,尚不觉寤而不自责,乃引“天亡我,非用兵之罪也,”岂不谬哉!
  扬子《法言》:或问:“楚败垓下,方死,曰‘天也!’谅乎?”曰:“汉屈群策,群策屈群力;楚憞群策而自屈其力。屈人者克,自屈者负。天曷故焉!”
  汉王还,至定陶,驰入齐王信壁,夺其军。
  临江王共尉不降,遣卢绾、刘贾击虏之。
  春,正月,更立齐王信为楚王,王淮北,都下邳。封魏相国建城侯彭越为梁王,王魏故地,都定陶。
  令曰:“兵不得休八年,万民与苦甚。今天下事毕,其赦天下殊死以下。”
  诸侯王皆上疏请尊汉王为皇帝。二月甲午,王即皇帝位于汜水之阳。更王后曰皇后,太子曰皇太子;追尊先媪曰昭灵夫人。诏曰:“故衡山王吴芮,从百粤之兵,佐诸侯,诛暴秦,有大功;诸侯立以为王,项羽侵夺之地,谓之番君。其以芮为长沙王。”又曰:“故粤王无诸,世奉粤祀;秦侵夺其地,使其社稷不得血食。诸侯伐秦,无诸身率闽中兵以佐灭秦,项羽废而弗立。今以为闽粤王,王闽中地。”
  帝西都洛阳。
  夏,五月,兵皆罢归家。
  诏:“民前或相聚保山泽,不书名数。今天下已定,令各归其县,复故爵、田宅;吏以文法教训辨告,勿笞辱军吏卒;爵及七大夫以上,皆令食邑,非七大夫已下,皆复其身及户,勿事。”
  帝置酒洛阳南宫,上曰:“彻侯、诸将毋敢隐朕,皆言其情。吾所以有天下者何?项氏之所以失天下者何?”高起、王陵对曰:“陛下使人攻城略地,因以与之,与天下同其利;项羽不然,有功者害之,贤者疑之,此其所以失天下也。”上曰:“公知其一,未知其二。夫运筹帷幄之中,决胜千里之外,吾不如子房;填国家,抚百姓,给饷馈,不绝粮道,吾不如萧何;连百万之众,战必胜,攻必取,吾不如韩信。三者皆人杰,吾能用之,此吾所以取天下者也。项羽有一范增而不能用,此所以为我禽也。”群臣说服。
  韩信至楚,召漂母,赐千金。召辱己少年令出胯下者,以为中尉,告诸将相曰:“此壮士也。方辱我时,我宁不能杀之邪?杀之无名,故忍而就此。”
  彭越既受汉封,田横惧诛,与其徒属五百馀人入海,居岛中。帝以田横兄弟本定齐地,齐贤者多附焉;今在海中,不取,后恐为乱。乃使使赦横罪,召之。横谢曰:“臣烹陛下之使郦生,今闻其弟商为汉将;臣恐惧,不敢奉诏,请为庶人,守海岛中。”使还报,帝乃诏卫尉郦商曰:“齐王田横即至,人马从者敢动摇者,致族夷!”乃复使使持节具告以诏商状,曰:“田横来,大者王,小者乃侯耳;不来,且举兵加诛焉!”横乃与其客二人乘传诣洛阳。未至三十里,至尸乡厩置。横谢使者曰:“人臣见天子,当洗沐。”因此留,谓其客曰:“横始与汉王俱南面称孤;今汉王为天子,而横乃为亡虏,北面事之,其耻固已甚矣。且吾烹人之兄,与其弟并肩而事主,纵彼畏天子之诏不敢动,我独不愧于心乎!且陛下所以欲见我者,不过欲一见吾面貌耳。今斩吾头,驰三十里间,形容尚未能败,犹可观也。”遂自刭,令客奉其头,从使者驰奏之。帝曰:“嗟乎!起自布衣,兄弟三人更王,岂不贤哉!”为之流涕,而拜其二客为都尉;发卒二千人,以王者礼葬之。既葬,二客穿其冢傍孔,皆自刭,下从之。帝闻之,大惊。以横客皆贤,馀五百人尚在海中,使使召之;至,则闻田死,亦皆自杀。
  初,楚人季布为项籍将,数窘辱帝。项籍灭,帝购求布千金;敢有舍匿,罪三族。布乃髡钳为奴,自卖于硃家。硃家心知其季布也,买置田舍,身之洛阳见藤公,说曰;“季布何罪!臣各为其主用,职耳;项氏臣岂可尽诛邪?今上始得天下,而以私怨求一人,何示不广也!且以季布之贤,汉求之急,此不北走胡,南走越耳。夫忌壮士以资敌国,此伍子胥所以鞭荆平之墓也。君何不从容为上言之!”滕公待间言于上,如硃家指。上乃赦布,召拜郎中,硃家遂不复见之。布母弟丁公,亦为项羽将,逐窘帝彭城西。短兵接,帝急,顾谓丁公曰:“两贤相厄哉!”丁公引兵而还。及项王灭,丁公谒见。帝以丁公徇军中,曰:“丁公为项王臣不忠,使项王失天下者也。”遂斩之,曰:“使后为人臣无效丁公也!”
  臣光曰:高祖起丰、沛以来,罔罗豪桀,招亡纳叛,亦已多矣。及即帝位,而丁公独以不忠受戮,何哉?夫进取之与守成,其势不同。当群雄角逐之际,民无定主,来者受之,固其宜也。及贵为天子,四海之内,无不为臣;苟不明礼义以示之,使为臣者,人怀贰心以徼大利,则国家其能久安乎!是故断以大义,使天下晓然皆知为臣不忠者无所自容;而怀私结恩者,虽至于活己,犹以义不与也。戮一人而千万人惧,其虑事岂不深且远哉!子孙享有天禄四百馀年,宜矣!
  齐人娄敬戍陇西,过洛阳,脱輓辂,衣羊裘,因齐人虞将军求见上。虞将军欲与之鲜衣,娄敬曰:“臣衣帛,衣帛见;衣褐,衣褐见,终不敢易衣。”于是虞将军入言上,上召见,问之。娄敬曰:“陛下都洛阳,岂欲与周室比隆哉?”上曰:“然。”娄敬曰:“陛下取天下与周异。周之先,自后稷封邰,积德累善,十有馀世,至于太王、王季、文王、武王而诸侯自归之,遂灭殷为天子。及成王即位,周公相焉,乃营洛邑,以为此天下之中也,诸侯四方纳贡职,道里均矣。有德则易以王,无德则易以亡。故周之盛时,天下和洽,诸侯、四夷莫不宾服,效其贡职。及其衰也,天下莫朝,周不能制也;非唯其德薄也,形势弱也。今陛下起丰、沛,卷蜀、汉,定三秦,与项羽战荥阳、成皋之间,大战七十,小战四十;使天下之民,肝脑涂地,父子暴骨中野,不可胜数,哭泣之声未绝,伤夷者未起;而欲比隆于成、康之时,臣窃以为不侔也。且夫秦地被山带河,四塞以为固,卒然有急,百万之众可立具也。因秦之故,资甚美膏腴之地,此所谓天府者也。陛下入关而都之,山东虽乱,秦之故地可全而有也。夫与人斗,不搤其亢,拊其背,未能全其胜也。今陛下案秦之故地,此亦扼天下之亢而拊其背也。”帝问群臣,群臣皆山东人,争言:“周王数百年,秦二世即亡。洛阳东有成皋,西有殽、渑,倍河,乡伊、洛,其固亦足恃也。”上问张良。良曰:“洛阳虽有此固,其中小不过数百里,田地薄,四面受敌,此非用武之国也。关中左殽、函,右陇、蜀,沃野千里。南有巴、蜀之饶,北有胡苑之利。阻三面而守,独以一面东制诸侯;诸侯安定,河、渭漕輓天下,西给京师;诸侯有变,顺流而下,足以委输。此所谓金城千里,天府之国也。娄敬说是也。”上即日车驾西,都长安。拜娄敬为郎中,号曰奉春君,赐姓刘氏。
  张良素多病,从上入关,即道引,不食穣,杜门不出,曰:“家世相韩,及韩灭,不爱万金之资,为韩报雠强秦,天下振动。今以三寸舌为帝者师,封万户侯,此布衣之极,于良足矣。愿弃人间事,欲从赤松子游耳。”
  臣光曰:夫生之有死,譬犹夜旦之必然;自古及今,固未尝有超然而独存者也。以子房之明辨达理,足以知神仙之为虚诡矣;然其欲从赤松子游者,其智可知也。夫功名之际,人臣之所难处。如高帝所称者,三杰而已。淮阳诛夷,萧何系狱,非以履盛满而不止耶!故子房托于神仙,遗弃人间,等功名于外物,置荣利而不顾,所谓明哲保身者,子房有焉。
  六月,壬辰,大赦天下。
  秋,七月,燕王臧荼反;上自将征之。
  赵景王耳、长沙文王芮皆薨。
  九月,虏藏荼。壬子,立太尉长安侯卢绾为燕王。绾家与上同里闬\,绾生又与上同日;上宠幸绾,群臣莫敢望,故特王之。
  项羽故将利几反,上自击破之。
  后九月,治长乐宫。
  项王将钟离昧,素与楚王信善。项王死后,亡归信。汉王怨昧,闻其在楚,诏楚捕昧。信初之国,行县邑,陈兵出入。
     太祖高皇帝中六年(庚子,公元前二零一年)
  冬,十月,人有上书告楚王信反者。帝以问诸将,皆曰:“亟发兵,坑竖子耳!”帝默然。又问陈平。陈平曰:“人上书言信反,信知之乎?”曰:“不知。”陈平曰:“陛下精兵孰与楚?”上曰:“不能过。”平曰:“陛下诸将,用兵有能过韩信者乎?”上曰:“莫及也。”平曰:“今兵不如楚精而将不及,举兵攻之,是趣之战也,窃为陛下危之。”上曰:“为之奈何?”平曰:“古者天子有巡狩,会诸侯。陛下第出,伪游云梦,会诸侯于陈。陈,楚之西界;信闻天子以好出游,其势必无事而郊迎谒;谒而陛下因禽之,此特一力士之事耳。”帝以为然,乃发使告诸侯会陈,“吾将南游云梦。”上因随以行。楚王信闻之,自疑惧,不知所为。或说信曰:“斩钟离昧以谒上,上必喜,无患。”信从之。十二月,上会诸侯于陈,信持昧首谒上;上令武士缚信,载后车。信曰:“果若人言:‘狡兔死,走狗烹;飞鸟尽,良弓藏;敌国破,谋臣亡。’天下已定,我固当烹!”上曰:“人告公反。”遂械系信以归,因赦天下。
  田肯贺上曰:“陛下得韩信,又治秦中。秦,形胜之国也,带河阻山,地势便利;其以下兵于诸侯,譬犹居高屋之上建瓴水也。夫齐,东有琅邪、即墨之饶,南有泰山之固,西有浊河之限,北有勃海之利;地方二千里,持戟百万,此东西秦也,非亲子弟,莫可使王齐者。”上曰:“善!”赐金五百斤。
  上还,至洛阳,赦韩信,封为淮阴侯。信知汉王畏恶其能,多称病,不朝从;居常鞅鞅,羞与绛、灌等列。尝过樊将军哙,哙跪拜送迎,言称臣,曰:“大王乃肯临臣!”信出门,笑曰:“生乃与哙等为伍!”上尝从容与信言诸将能将兵多少。上问曰:“如我能将几何?”信曰:“陛下不过能将十万。”上曰:“于君何如?”曰:“臣多多而益善耳。”上笑曰:“多多益善,何为为我禽?”信曰:“陛下不能将兵而善将将,此乃信之所以为陛下禽也。且陛下,所谓天授,非人力也。”
  甲申,始剖符封诸功臣为彻侯。萧何封酂侯,所食邑独多。功臣皆曰:“臣等身被坚执锐,多者百馀战,小者数十合。今萧何未尝有汗马之劳,徒持文墨议论,顾反居臣等上,何也?”帝曰:“诸君知猎乎?夫猎,追杀兽兔者,狗也;而发纵指示兽处者,人也。今诸君徒能得走兽耳,功狗也;至如萧何,发纵指示,功人也。”群臣皆不敢言。张良为谋臣,亦无战斗功;帝使自择齐三万户。良曰:“始,臣起下邳,与上会留,此天以臣授陛下。陛下用臣计,幸而时中。臣愿封留足矣,不敢当三万户。”乃封张良为留侯。封陈平为户牖侯。平辞曰:“此非臣之功也。”上曰:“吾用先生谋计,战胜克敌,非功而何?”平曰:“非魏无知,臣安得进?”上曰:“若子,可谓不背本矣!”乃复赏魏无知。帝以天下初定,子幼,昆弟少,惩秦孤立而亡,欲大封同姓以填抚天下。
  春,正月,丙午,分楚王信地为二国,以淮东五十三县立从兄将军贾为荆王,以薛郡、东海、彭城三十六县立弟文信君交为楚王。壬子,以云中、雁门、代郡五十三县立兄宜信侯喜为代王;以胶东、胶西、临淄、济北、博阳、城阳郡七十三县立微时外妇之子肥为齐王,诸民能齐言者皆以与齐。
  上以韩王信材武,所王北近巩、洛,南迫宛、叶,东有淮阳,皆天下劲兵处;乃以太原郡三十一县为韩国,徙韩王信王太原以北,备御胡,都晋阳。信上书曰:“国被边,匈奴数入寇;晋阳去塞远,请治马邑。”上许之。
  上已封大功臣二十馀人,其馀日夜争功不决,未得行封。上在洛阳南宫,从复道望见诸将,往往相与坐沙中语。上曰:“此何语?”留侯曰:“陛下不知乎?此谋反耳!”上曰:“天下属安定,何故反乎?”留侯曰:“陛下起布衣,以此属取天下。今陛下为天子,而所封皆故人所亲爱,所诛皆平生所仇怨。今军吏计功,以天下不足遍封;此属畏陛下不能尽封,恐又见疑平生过失及诛,故即相聚谋反耳。”上乃忧曰:“为之奈何?”留侯曰:“上平生所憎、群臣所共知,谁最甚者?”上曰:“雍齿与我有故怨,数尝窘辱我;我欲杀之,为其功多,故不忍。”留侯曰:“今急先封雍齿,则群臣人人自坚矣。”于是上乃置酒,封雍齿为什方侯;而急趋丞相、御史定功行封。群臣罢酒,皆喜,曰:“雍齿尚为侯,我属无患矣!”
  臣光曰:张良为高帝谋臣,委以心腹,宜其知无不言;安有闻诸将谋反,必待高帝目见偶语,然后乃言之邪?盖以高帝初得天下,数用爱憎行诛赏,或时害至公,群臣往往有觖望自危之心,故良因事纳忠以变移帝意,使上无阿私之失,下无猜惧之谋,国家无虞,利及后世。若良者,可谓善谏矣。
  列侯毕已受封,诏定元功十八人位次。皆曰:“平阳侯曹参,身被七十创,攻城略地,功最多,宜第一。”谒者、关内侯鄂千秋进曰:“群臣议皆误。夫曹参虽有野战略地之功,此特一时之事耳。上与楚相距五岁,失军亡众,跳身遁者数矣,然萧何常从关中遣军补其处,非上所诏令召,而数万众会。上之乏绝者数矣。又军无见粮,萧何转漕关中,给食不乏。陛下虽数亡山东,萧何常全关中以待陛下。此万世之功也。今虽无曹参等百数,何缺于汉;汉得之,不必待以全。奈何欲以一旦之功而加万世之功哉!萧何第一,曹参次之。”上曰:“善!”于是乃赐萧何带剑履上殿,入朝不趋。上曰:“吾闻进贤受上赏。萧何功虽高,得鄂君乃益明。”于是因鄂千秋故所食邑,封为安平侯。是日,悉封何父子兄弟十馀人,皆有食邑;益封何二千户。上归栎阳。
  夏,五月,丙午,尊太公为太上皇。
  初,匈奴畏秦,北徙十馀年。及秦灭,匈奴复稍南渡河。单于头曼有太子曰冒顿。后有所爱阏氏,生少子,头曼欲立之。是时,东胡强而月氏盛,乃使冒顿质于月氏。既而头曼急击月氏,月氏欲杀冒顿。冒顿盗其善马骑之,亡归;头曼以为壮,令将万骑。冒顿乃作鸣镝,习勒其骑射。令曰:“鸣镝所射而不悉射者,斩之!”冒顿乃以鸣镝自射其善马,既又射其爱妻;左右或不敢射者,皆斩之。最后以鸣镝射单于善马,左右皆射之。于是冒顿知其可用。从头曼猎,以鸣镝射头曼,其左右亦皆随鸣镝而射。遂杀头曼,尽诛其后母与弟及大臣不听从者。冒顿自立为单于。东胡闻冒顿立,乃使使谓冒顿:“欲得头曼时千里马。”冒顿问群臣,群臣皆曰:“此匈奴宝马也,勿与!”冒顿日;“奈何与人邻国而爱一马乎!”遂与之。居顷之,东胡又使使谓冒顿:“欲得单于一阏氏。”冒顿复问左右,左右皆怒曰:“东胡无道,乃求阏氏!请击之!”冒顿曰:“奈何与人邻国爱一女子乎!”遂取所爱阏氏予东胡。东胡王愈益骄。东胡与匈奴中间有弃地莫居,千馀里,各居其边,为瓯脱。东胡使使谓冒顿:“此弃地,欲有之。”冒顿问群臣,群臣或曰:“此弃地,予之亦乎,勿与亦可!”于是冒顿大怒曰:“地者,国之本也,奈何予之!”诸言予之者,皆斩之。冒顿上马,令:“国中有后出者斩!”遂袭击东胡。东胡初轻冒顿,不为备;冒顿遂灭东胡。既归,又西击走月氏,南并楼烦、白羊河南王,遂侵燕、代,悉收蒙恬所夺匈奴故地与汉关故河南塞至朝那、肤施。是时,汉兵方与项羽相距,中国罢于兵革,以故冒顿得自强,控弦之士三十馀万,威服诸国。秋,匈奴围韩王信于马邑。信数使使胡,求和解。汉发兵救之。疑信数间使,有二心,使人责让信。信恐诛,九月,以马邑降匈奴。匈奴冒顿因引兵南逾句注,攻太原,至晋阳。
  帝悉去秦苛仪法,为简易。群臣饮酒争功,醉,或妄呼,拔剑击柱,帝益厌之。叔孙通说上曰:“夫儒者难与进取,可与守成。臣愿征鲁诸生,与臣弟子共起朝仪。”帝曰:“得无难乎?”叔孙通曰:“五帝异乐,三王不同礼,礼者,因时世、人情为之节文者也。臣愿颇采古礼,与秦仪杂就之。”上曰:“可试为之,令易知,度吾所能行者为之。”于是叔孙通使征鲁诸生三十馀人。鲁有两生不肯行,曰:“公所事者且十主,皆面谀以得亲贵。今天下初定,死者未葬,伤者未起,又欲起礼、乐。礼、乐所由起,积德百年而后可兴也。吾不忍为公所为。公去矣,无污我!”叔孙通笑曰:“若真鄙儒也,不知时变。”遂与所微三十人西,及上左右为学者与其弟子百馀人,为绵蕞,野外习之。月馀,言于上曰:“可试观矣。”上使行礼,曰:“吾能为此。”乃令群臣习肄。
     太祖高皇帝中七年(辛丑,公元前二零零年)
  冬,十月,长乐宫成,诸侯群臣皆朝贺。先平明,谒者治礼,以次引入殿门,陈东、西乡。卫官侠陛及罗立廷中,皆执兵,张旗帜。于是皇帝传警,辇出房;引诸侯王以下至吏六百石以次奉贺,莫不振恐肃敬。至礼毕,复置法酒。诸侍坐殿上,皆伏,抑首;以尊卑次起上寿。觞九行,谒者言“置酒”,御史执法举不如仪者,辄引去。竟朝置酒,无敢讙哗失礼者。于是帝曰:“吾乃今日知为皇帝之贵也!”乃拜叔孙通为太常,赐金五百斤。初,秦有天下,悉内六国礼仪,采择其尊君、抑臣者存之。及通制礼,颇有所增损,大抵皆袭秦故,自天子称号下至佐僚及宫室、官名,少所变改。其书,后与律、令同录,藏于理官。法家又复不传,民臣莫有言者焉。
  臣光曰:礼之为物大矣!用之于身,则动静有法而百行备焉;用之于家,则内外有别而九族睦焉;用之于乡,则长幼有伦而俗化美焉;用之于国,则君臣有叙而政治成焉;用之于天下,则诸侯顺服而纪纲正焉;岂直几席之上、户庭之间得之而不乱哉!夫以高祖之明达,闻陆贾之言而称善,睹叔孙通之仪而叹息;然所以不能比肩于三代之王者,病于不学而已。当是之时,得大儒而佐之,与之以礼为天下,其功烈岂若是而止哉!惜夫,叔孙生之为器小也!徒窃礼之糠粃,以依世、谐俗、取宠而已,遂使先王之礼沦没而不振,以迄于今,岂不痛甚矣哉!是以扬子讥之曰:“昔者鲁有大臣,史失其名,曰:‘何如其大也!’曰:‘叔孙通欲制君臣之仪,召先生于鲁,所不能致者二人。’曰:‘若是,则仲尼之开迹诸侯也非邪?”曰:‘仲尼开迹,将以自用也。如委己而从人,虽有规矩、准绳,焉得而用之!’”善乎扬子之言也!夫大儒者,恶肯毁其规矩、准绳以趋一时之功哉!
  上自将击韩王信,破其军于铜韑,斩其将王喜。信亡走匈奴;白土人曼丘臣、王黄等立赵苗裔赵利为王,复收信败散兵,与信及匈奴谋攻汉。匈奴使左、右贤王将万馀骑,与王黄等屯广武以南,至晋阳,汉兵击之,匈奴辄败走,已复屯聚,汉兵乘胜追之。会天大寒,雨雪,士卒堕指者什二三。
  上居晋阳,闻冒顿居代谷,欲击之。使人觇匈奴,冒顿匿其壮士、肥牛马,但见老弱及羸畜。使者十辈来,皆言匈奴可击。上复使刘敬往使匈奴,未还;汉悉兵三十二万北逐之,逾句注。刘敬还,报曰:“两国相击,此宜夸矜,见所长。今臣往,徒见羸瘠、老弱,此必欲见短,伏奇兵以争利。愚以为匈奴不可击也。”是时,汉兵已业行,上怒,骂刘敬曰:“齐虏以口舌得官,今乃妄言沮吾军!”械系敬广武。帝先至平城,兵未尽到;冒顿纵精兵四十万骑,围帝于白登七日,汉兵中外不得相救饷。帝用陈平秘计,使使间厚遗阏氏。阏氏谓冒顿曰:“两主不相困。今得汉地,而单于终非能居之也。且汉主亦有神灵,单于察之!”冒顿与王黄、赵利期,而黄、利兵不来,疑其与汉有谋,乃解围之一角。会天大雾,汉使人往来,匈奴不觉。陈平请令强弩傅两矢,外乡,从解角直出。帝出围,欲驱;太仆滕公固徐行。至平城,汉大军亦到,胡骑遂解去。汉亦罢兵归,令樊哙止定代地。上至广武,赦刘敬,曰:“吾不用公言,以困平城;吾皆已斩前使十辈矣。”乃封敬二千户为关内侯,号为建信侯。帝南过曲逆,曰:“壮哉县!吾行天下,独见洛阳与是耳。”乃更封陈平为曲逆侯,尽食之。平从帝征伐,凡六出奇计,辄益封邑焉。
  十二月,上还,过赵。赵王敖执子婿礼甚卑,上箕倨慢骂之。赵相贯高、赵午等皆怒,曰:“吾王,孱王也!”乃说王曰:“天下豪桀并起,能者先立。今王事帝甚恭,而帝无礼;请为王杀之!”张敖啮其指出血,曰:“君何言之误!先人亡国,赖帝得复,德流子孙;秋豪皆帝力也。愿君无复出口!”贯高、赵午等皆相谓曰:“乃吾等非也。吾王长者,不倍德;且吾等义不辱。今帝辱我王,故欲杀之,何洿王为!事成归王,事败独身坐耳!”
  匈奴攻代。代王喜弃国自归,赦为郺阳侯。辛卯,立皇子如意为代王。
  春,二月,上至长安。萧何治未央宫,上见其壮丽,甚怒,谓何曰:“天下匈匈,苦战数岁,成败未可知,是何治宫室过度也!”何曰:“天下方未定,故可因以就宫室。且夫天子以四海为家,非壮丽无以重威,且无令后世有以加也。”上说。
  臣光曰:王者以仁义为丽,道德为威,未闻其以宫室填服天下也。天下未定,当克己节用以趋民之急;而顾以宫室为先,岂可谓之知所务哉!昔禹卑宫室而桀为倾宫。创业垂统之君,躬行节俭以示子孙,其末流犹入于淫靡,况示之以侈乎!乃云“无令后世有以加”,岂不谬哉!至于孝武,卒以宫室罢敝天下,未必不由酂侯启之也!
  上自栎阳徙都长安。
  初置宗正官,以序九族。
  夏,四月,帝行如洛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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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4-12 07:51:30 | 显示全部楼层
●卷第十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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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【汉纪四】 起玄黓摄提格,尽昭阳赤奋若,凡十二年。
     太祖高皇帝下八年(壬寅,公元前一九九年)
  冬,上东击韩王信馀寇于东垣,过柏人。贯高等壁人于厕中,欲以要上。上欲宿,心动,问曰:“县名为何?”曰:“柏人。”上曰:“柏人者,迫于人也。”遂不宿而去。十二月,帝行自东垣至。
  春,三月,行如洛阳。
  令贾人毋得衣锦、绣、绮、縠、絺、纻、羪,操兵、乘、骑马。
  秋,九月,行自洛阳至;淮南王、梁王、赵王、楚王皆从。
  匈奴冒顿数苦北边。上患之,问刘敬,刘敬曰:“天下初定,士卒罢于兵,未可以武服也。冒顿杀父代立,妻群母,以力为威,未可以仁义说也。独可以计久远,子孙为臣耳;然恐陛下不能为。”上曰:“奈何?”对曰:“陛下诚能以適长公主妻之,厚奉遗之,彼必慕,以为阏氏,生子,必为太子。陛下以岁时汉所馀,彼所鲜,数问遗,因使辨士风谕以礼节。冒顿在,固为子婿;死,则外孙为单于;岂尝闻外孙敢与大父抗礼者哉!可无战以渐臣也。若陛下不能遣长公主,而令宗室及后宫诈称公主,彼知,不肯贵近,无益也。”帝曰:“善!”欲遣长公主。吕后日夜泣曰:“妾唯太子、一女,奈何弃之匈奴!”上竟不能遣。
     太祖高皇帝下九年(癸卯,公元前一九八年)
  冬,上取家人子名为长公主,以妻单于;使刘敬往结和亲约。
  臣光曰:建信侯谓冒顿残贼,不可以仁义说,而欲与为婚姻,何前后之相违也!夫骨肉之恩,尊卑之叙,唯仁义之人为能知之;奈何欲以此服冒顿哉!盖上世帝王之御夷狄也,服则怀之以德,叛则震之以威,未闻与为婚姻也。且冒顿视其父如禽兽而猎之,奚有于妇翁!建信侯之术,固已疏矣;况鲁元已为赵后,又可夺乎!
  刘敬从匈奴来,因言:“匈奴河南白羊、楼烦王,去长安近者七百里,轻骑一日一夜可以至秦中。秦中新破,少民,地肥饶,可益实。夫诸侯初起时,非齐诸田、楚昭、屈、景莫能兴。今陛下虽都关中,实少民,东有六国之强族,一日有变,陛下亦未得高枕而卧也。臣愿陛下徙六国后及豪桀、名家居关中,无事可以备胡,诸侯有变,亦足率以东伐。此强本弱末之术也。”上曰:“善!”十一月,徙齐、楚大族昭氏、屈氏、景氏、怀氏、田氏五族及豪桀于关中,与利田、宅,凡十馀万口。
  十二月,上行如洛阳。
  贯高怨家知其谋,上变告之。于是上逮捕赵王及诸反者。赵午等十馀人皆争自刭,贯高独怒骂曰:“谁令公为之?今王实无谋,而并捕王。公等皆死,谁白王不反者?”乃辻车胶致,与王诣长安。高对狱曰:“独吾属为之,王实不知。”吏治,扌旁笞数千,刺剟,身无可击者,终不复言。吕后数言:“张王以公主故,不宜有此。”上怒曰:“使张敖据天下,岂少而女乎!”不听。廷尉以贯高事辞闻。上曰:“壮士!谁知者?以私问之。”中大夫泄公曰:“臣之邑子,素知之,此固赵国立义不侵,为然诺者也。”上使泄公持节往问之箯舆前。泄公与相劳苦,如生平欢,因问:“张王果有计谋不?”高曰:“人情宁不各爱其父母、妻子乎?今吾三族皆以论死,岂爱王过于吾亲哉?顾为王实不反,独吾等为之。”具道本指所以为者、王不知状。于是泄公入,具以报上。春,正月,上赦赵王敖,废为宣平侯,徒代王如意为赵王。上贤贯高为人,使泄公具告之曰:“张王已出。”因赦贯高。贯高喜曰:“吾王审出乎?”泄公曰:“然。”泄公曰:“上多足下,故赦足下。”贯高曰:“所以不死,一身无馀者,白张王不反也。今王已出,吾责已塞,死不恨矣。且人臣有篡弑之名,何面目复事上哉!纵上不杀我,我不愧于心乎!”乃仰绝亢,遂死。
  荀悦论曰:贯高首为乱谋,杀主之贼;虽能证明其王,小亮不塞大逆,私行不赎公罪。《春秋》之义大居正,罪无赦可也。
  臣光曰:高祖骄以失臣,贯高狠以亡君。使贯高谋逆者,高祖之过也;使张敖亡国者,贯高之罪也。
  诏:“丙寅前有罪,殊死已下,皆赦之。”
  二月,行自洛阳至。
  初,上诏:“赵群臣宾客敢从张王者,皆族。”郎中田叔、客孟舒皆处髡钳为王家奴以从。及张敖既免,上贤田叔、孟舒等。召见,与语,汉廷臣无能出其右者。上尽拜为郡守、诸侯相。
  夏,六月,乙未晦,日有食之。
  是岁,更以丞相何为相国。
     太祖高皇帝下十年(甲辰,公元前一九七年)
  夏,五月,太上皇崩于栎阳宫。秋,七月,癸卯,葬太上皇于万年。楚王、梁王皆来送葬。赦栎阳囚。
  定陶戚姬有宠于上,生赵王如意。上以太子仁弱,谓如意类己;虽封为赵王,常留之长安。上之关东,戚姬常从,日夜啼泣,欲立其子。吕后年长,常留守,益疏。上欲废太子而立赵王,大臣争之,皆莫能得。御史大夫周昌廷争之强,上问其说。昌为人吃,又盛怒,曰:“臣口不能言,然臣期期知其不可!陛下欲废太子,臣期期不奉诏!”上欣然而笑。吕后侧耳于东厢听,既罢,见昌,为跪谢,曰:“微君,太子几废!”时赵王年十岁,上忧万岁之后不全也;符玺御史赵尧请为赵王置贵强相,及吕后、太子、群臣素所敬惮者。上曰:“谁可者?”尧曰:“御史大夫昌,其人也。”上乃以昌相赵,而以尧代昌为御史大夫。
  初,上以阳夏侯陈豨为相国,监赵、代边兵;豨过辞淮阴侯。淮阴侯挈其手,辟左右,与之步于庭,仰天叹曰:“子可与言乎?”豨曰:“唯将军令之!”淮阴侯曰:“公之所居,天下精兵处也;而公,陛下之信幸臣也。人言公之畔,陛下必不信;再至,陛下乃疑矣;三至,必怒而自将。吾为公从中起,天下可图也。”陈豨素知其能也,信之,曰:“谨奉教!”豨常慕魏无忌之养士,及为相守边,告归,过赵,宾客随之者千馀乘,邯郸官舍皆满。赵相周昌求入见上,具言豨宾客甚盛,擅兵于外数岁,恐有变。上令人覆案豨客居代者诸不法事,多连引豨。豨恐,韩王信因使王黄、曼丘臣等说诱之。太上皇崩,上使人召豨,豨称病不至;九月,遂与王黄等反,自立为代王,劫略赵、代。上自东击之。至邯郸,喜曰:“豨不南据邯郸而阻漳水,吾知其无能为矣。”
  周昌奏:“常山二十五城,亡其二十城;请诛守、尉。”上曰:“守、尉反乎?”对曰:“不。”上曰:“是力不足,亡罪。”上令周昌选赵壮士可令将者,白见四人。上嫚骂曰:“竖子能为将乎?”四人惭,皆伏地;上封各千户,以为将。左右谏曰;“从入蜀、汉,伐楚,赏未遍行;今封此,何功?”上曰:“非汝所知。陈豨反,赵、代地皆豨有。吾以羽檄征天下兵,未有至者,今计唯独邯郸中兵耳。吾何爱四千户,不以慰赵子弟!”皆曰:“善!”又闻豨将皆故贾人,上曰:“吾知所以与之矣。”乃多以金购豨将,豨将多降。
     太祖高皇帝下十一年(乙巳,公元前一九六年)
  冬,上在邯郸。陈豨将侯敞将万馀人游行,王黄将骑千馀军曲逆,张春将卒万馀人渡河攻聊城。汉将军郭蒙与齐将击,大破之。太尉周勃道太原入定代地,至马邑,不下,攻残之。赵利守东垣,帝攻拔之,更命曰真定。帝购王黄、曼丘臣以千金,其麾下皆生致之。于是陈豨军遂败。
  淮阴侯信称病,不从击豨,阴使人至豨所,与通谋。信谋与家臣夜诈诏赦诸官徒、奴,欲发以袭吕后、太子;部署已定,待豨报。其舍人得罪于信,信囚,欲杀之。春,正月,舍人弟上变,告信欲反状于吕后。吕后欲召,恐其傥不就,乃与萧相国谋,诈令人从上所来,言豨已得,死,列侯、群臣皆贺。相国绐信曰:“虽疾,强入贺。”信入,吕后使武士缚信,斩之长乐钟室。信方斩,曰:“吾悔不用蒯彻之计,乃为儿女子所诈,岂非天哉!”遂夷信三族。
  臣光曰:世或以韩信为首建大策,与高祖起汉中,定三秦,遂分兵以北,禽魏,取代,仆赵,胁燕,东击齐而有之,南灭楚垓下,汉之所以得天下者,大抵皆信之功也。观其距蒯彻之说,迎高祖于陈,岂有反心哉!良由失职怏怏,遂陷悖逆。夫以卢绾里闬\旧恩,犹南面王燕,信乃以列侯奉朝请,岂非高祖亦有负于信哉!臣以为高祖用诈谋禽信于陈,言负则有之;虽然,信亦有以取之也。始,汉与楚相距荥阳,信灭齐,不还报而自王;其后汉追楚至固陵,与信期共攻楚而信不至。当是之时,高祖固有取信之心矣,顾力不能耳。及天下已定,则信复何恃哉!夫乘时以徼利者,市井之志也;酬功而报德者,士君子之心也。信以市井之志利其身,而以君子之心望于人,不亦难哉!是故太史公论之曰:“假令韩信学道谦让,不伐己功,不矜其能,则庶几哉!于汉家勋,可以比周、召、太公之徒,后世血食矣!不务出此,而天下已集,乃谋畔逆;夷灭宗族,不亦宜乎!”
  将军柴武斩韩王信于参合。
  上还洛阳,闻淮阴侯之死,且喜且怜之,问吕后曰:“信死亦何言?”吕后曰:“信言恨不用蒯彻计。”上曰:“是齐辩士蒯彻也。”乃诏齐捕蒯彻。蒯彻至,上曰:“若教淮阴侯反乎?”对曰:“然,臣固教之。竖子不用臣之策,故令自夷于此;如用臣之计,陛下安得而夷之乎!”上怒曰;“烹之!”彻曰:“嗟乎!冤哉烹也!”上曰:“君教韩信反,何冤?”对曰:“秦失其鹿,天下共逐之,高材疾足者先得焉。跖之狗吠尧,尧非不仁,狗固吠非其主。当是时,臣唯独知韩信,非知陛下也。且天下锐精持锋欲为陛下所为者甚众,顾力不能耳,又可尽烹之邪?”上曰:“置之。”
  立子恒为代王,都晋阳。
  大赦天下。
  上之击陈豨也,征兵于梁;梁王称病,使将将兵诣邯郸。上怒,使人让之。梁王恐,欲自往谢。其将扈辄曰:“王始不往,见让而往,往则为禽矣。不如遂发兵反。”梁王不听。梁太仆得罪,亡走汉,告梁王与扈辄谋反。于是上使使掩梁王,梁王不觉,遂囚之洛阳。有司治“反形已具,请论如法”,上赦以为庶人,传处蜀青衣。西至郑,逢吕后从长安来。彭王为吕后泣涕,自言无罪,愿处故昌邑。吕后许诺,与俱东。至洛阳,吕后白上曰:“彭王壮士,今徙之蜀,此自遗患;不如遂诛之。妾谨与俱来。”于是吕后乃令其舍人告彭越复谋反。廷尉王恬关奏请族之,上可其奏。三月,夷越三族。枭越首洛阳,下诏:“有收视者,辄捕之。”梁大夫栾布使于齐,还,奏事越头下,祠而哭之。吏捕以闻。上召布,骂,欲烹之。方提趋汤,布顾曰:“愿一言而死。”上曰:“何言?”布曰:“方上之困于彭城,败荥阳、成皋间,项王所以遂不能西者,徒以彭王居梁地,与汉合从苦楚也。当是之时,王一顾,与楚则汉破,与汉则楚破。且垓下之会,微彭王,项氏不亡。天下已定,彭王剖符受封,亦欲传之万世。今陛下一征兵于梁,彭王病不行。而陛下疑以为反;反形未具,以苛小案诛灭之。臣恐功臣人人自危也。今彭王已死,臣生不如死,请就烹。”于是上乃释布罪,拜为都尉。
  丙午,立皇子恢为梁王。丙寅,立皇子友为淮阳王。罢东郡,颇益梁;罢颍川郡,颇益淮阳。
  夏,四月,行自洛阳至。
  五月,诏立秦南海尉赵佗为南粤王,使陆贾即授玺绶,与剖符通使,使和集百越,无为南边患害。初,秦二世时,南海尉任嚣病且死。召龙川令赵佗,语曰:“秦为无道,天下苦之。闻陈胜等作乱,天下未知所安。南海僻远,吾恐盗兵侵地至此,欲兴兵绝新道自备,待诸侯变;会病甚。且番禺负山险,阻南海,东西数千里,颇有中国人相辅;此亦一州之主也,可以立国。郡中长吏,无足与言者,故召公告之。”即被佗书,行南海尉事。嚣死,佗即移檄告横浦、阳山、湟豨关曰:“盗兵且至,急绝道,聚兵自守!”因稍以法诛秦所置长吏,以其党为假守。秦已破灭,佗即击并桂林、象郡,自立为南越武王。陆生至,尉佗魋结、箕倨见陆生。陆生说佗曰:“足下中国人,亲戚、昆弟、坟墓在真定。今足下反天性,弃冠带,欲以区区之越与天子抗衡为敌国,祸且及身矣!且夫秦失其政,诸族、豪桀并起,唯汉王先入关,据咸阳。项羽倍约,自立为西楚霸王,诸侯皆属,可谓至强。然汉王起巴、蜀,鞭笞天下,遂诛项羽,灭之。五年之间,海内平定。此非人力,天之所建也。天子闻君王王南越,不助天下诛暴逆,将相欲移兵而诛王。天子怜百姓新劳苦,故且休之,遣臣授君王印,剖符通使。君王宜郊迎,北面称臣;乃欲以新造未集之越,屈强于此!汉诚闻之,掘烧王先人冢,夷灭宗族,使一偏将将十万众临越,则越杀王降汉如反覆手耳!”于是尉佗乃蹶然起坐,谢陆生曰:“居蛮夷中久,殊失礼义!”因问陆生曰:“我孰与萧何、曹参、韩信贤?”陆生曰:“王似贤也。”复曰:“我孰与皇帝贤?”陆生曰:“皇帝继五帝、三皇之业,统理中国;中国之人以亿计,地方万里,万物殷富;政由一家,自天地剖判未始有也。今王众不过十万,皆蛮夷,崎岖山海间,譬若汉一郡耳,何乃比于汉!”尉佗大笑曰:“吾不起中国,故王此;使我居中国,何遽不若汉!”乃留陆生与饮。数月,曰:“越中无足与语。至生来,令我日闻所不闻。”赐陆生橐中装直千金,他送亦千金。陆生卒拜违法佗为南越王,令称臣,奉汉约。归报,帝大悦,拜贾为太中大夫。
  陆生时时前说称《诗》、《书》,帝骂之曰:“乃公居马上而得之,安事《诗》、《书》!”陆生曰:“居马上得之,宁可以马上治之乎?且汤、武逆取而以顺守之;文武并用,长久之术也。昔者吴王夫差、智伯、秦始皇,皆以极武而亡。乡使秦已并天下,行仁义,法先圣,陛下安得而有之!”帝有惭色,曰:“试为我著秦所以失天下、吾所以得之者及古成败之国。”陆生乃粗述存亡之征,凡著十二篇。每奏一篇,帝未尝不称善,左右呼万岁;号其书曰《新语》。
  帝有疾,恶见人,卧禁中,诏户者无得入群臣,群臣绛、灌等莫敢入,十馀日。舞阳侯樊哙排闼直入,大臣随之。上独枕一宦者卧。哙等见上,流涕曰:“始陛下与臣等起丰、沛,定天下,何其壮也!今天下已定,又何惫也!且陛下病甚,大臣震恐;不见臣等计事,顾独与一宦者绝乎?且陛下独不见赵高之事乎?”帝笑而起。秋,七月,淮南王布反。初,淮阴侯死,布已心恐。及彭越诛,醢其肉以赐诸侯。使者至淮南,淮南王方猎,见醢,因大恐,阴令人部聚兵,候伺旁郡警急。布所幸姬病就医,医家与中大夫贲赫对门,赫乃厚馈遗,从姬饮医家;王疑其与乱,欲捕赫。赫乘传诣长安上变,言:“布谋反有端,可先未发诛也。”上读其书,语萧相国,相国曰:“布不宜有此,恐仇怨妄诬之。请系赫,使人微验淮南王。”淮南王布见赫以罪亡上变,固已疑其言国阴事;汉使又来,颇有所验;遂族赫家,发兵反。反书闻,上乃赦贲赫,以为将军。上召诸将问计,皆曰:“发兵击之,坑竖子耳,何能为乎!”汝阴侯滕公召故楚令尹薛公问之。令尹曰:“是固当反。”滕公曰:“上裂地而封之,疏爵而王之;其反何也?”令尹曰:“往年杀彭越,前年杀韩信;此三人者,同功一体之人也,自疑祸及身,故反耳。”滕公言之上,上乃召见,问薛公,薛公对曰:“布反不足怪也。使布出于上计,山东非汉之有也;出于中计,胜败之数未可知也;出于下计,陛下安枕而卧矣。”上曰:“何谓上计?”对曰:“东取吴,西取楚,并齐,取鲁,传檄燕、赵,固守其所,山东非汉之有也。”“何谓中计?”“东取吴,西取楚,并韩,取魏,据敖仓之粟,塞成皋之口,胜败之数未可行也。”“何谓下计?”“东取吴,西取下蔡,归重于越,身归长沙,陛下安枕而卧,汉无事矣。”上曰:“是计将安出?”对曰:“出下计。”上曰:“何谓废上、中计而出下计?”对曰:“布,故丽山之徒也,自致万乘之主,此皆为身,不顾后、为百姓万世虑者也。故曰出下计。”上曰:“善!”封薛公千户。乃立皇子长为淮南王。
  是时,上有疾,欲使太子往击黥布。太子客东园公、绮里季、夏黄公、角里先生说建成侯吕释之曰:“太子将兵,有功则位不益,无功则从此受祸矣。君何不急请吕后,承间为上泣言:‘黥布,天下猛将也,善用兵。今诸将皆陛下故等夷,乃令太子将此属,无异使羊将狼,莫肯为用;且使布闻之,则鼓行而西耳!上虽病,强载辎车,卧而护之,诸将不敢不尽力。上虽苦,为妻子自强!’”于是吕释之立夜见吕后。吕后承间为上泣涕而言,如四人意。上曰:“吾惟竖子固不足遣,而公自行耳。”于是上自将兵而东,群臣居守,皆送至霸上。留侯病,自强起,至曲邮,见上曰:“臣宜从,病甚。楚人剽疾,愿上无与争锋!”因说上令太子为将军,监关中兵。上曰:“子房虽病,强卧而傅太子。”是时,叔孙通为太傅,留侯行少傅事。发上郡、北地、陇西车骑、巴蜀材官及中尉卒三万人为皇太子卫,军霸上。布之初反,谓其将曰:“上老矣,厌兵,必不能来。使诸将,诸将独患淮阴、彭越,今皆已死,馀不足畏也。”故遂反。果如薛公之言,东击荆。荆王贾走死富陵;尽劫其兵,渡淮击楚。楚发兵与战徐、僮间。为三军,欲以相救为奇。或说楚将曰:“布善用兵,民素畏之。且兵法:‘诸侯自战其地为散地’,今别为三,彼败吾一军,馀皆走,安能相救!”不听。布果破其一军,其二军散走;布遂引兵而西。
     太祖高皇帝下十二年(丙午,公元前一九五年)
  冬,十月,上与布兵遇于蕲西,布兵精甚。上壁庸城,望布军置陈如项籍军,上恶之。与布相望见,遥谓布曰:“何苦而反?”布曰:“欲为帝耳!”上怒骂之,遂大战。布军败走,渡淮,数止战,不利,与百馀人走江南,上令别将追之。
  上还,过沛,留,置酒沛宫,悉召故人、父老、诸母、子弟佐酒,道旧故为笑乐。酒酣,上自为歌,起舞,慷慨伤怀,泣数行下,谓沛父兄曰:“游子悲故乡。朕自沛公以诛暴逆,遂有天下;其以沛为朕汤沐邑,复其民,世世无有所与。”乐饮十馀日,乃去。
  汉别将击英布军洮水南、北,皆大破之。布故与番君婚,以故长沙成王臣使人诱布,伪欲与亡走越,布信而随之。番阳人杀布兹乡民田舍。
  周勃悉定代郡、雁门、云中地,斩陈豨于当城。
  上以荆王贾无后,更以荆为吴国。辛丑,立兄仲之子濞为吴王,王三郡、五十三城。
  十一月,上过鲁,以太牢祠孔子。
  上从破黥布归,疾益甚,愈欲易太子。张良谏不听,因疾不视事。叔孙通谏曰:“昔者晋献公以骊姬之故,废太子,立奚齐,晋国乱者数十年,为天下笑。秦以不蚤定扶苏,令赵高得以诈立胡亥,自使灭祀,此陛下所亲见。今太子仁孝,天下皆闻之。吕后与陛下攻苦食淡,其可背哉!陛下必欲废適而立少,臣愿先伏诛,以颈血污地!”帝曰:“公罢矣,吾直戏耳!”叔孙通曰:“太子,天下本,本一摇,天下振动;奈何以天下为戏乎!”时大臣固争者多;上知群臣心皆不附赵王,乃止不立。
  相国何以长安地狭,上林中多空地,弃;愿令民得入田,毋收穢,为禽兽食。上大怒曰:“相国多受贾人财物,乃为请吾苑!”下相国廷尉,械系之。数日,王卫尉侍,前问曰:“相国何大罪,陛下系之暴也?”上曰:“吾闻李斯相秦皇帝,有善归主,有恶自与。今相国多受贾竖金,而为之请吾苑以媚于民,故系治之。”王卫尉曰:“夫职事苟有便于民而请之,真宰相事;陛下奈何乃疑相国受贾人钱乎?且陛下距楚数岁,陈豨、黥布反,陛下自将而往;当是时,相国守关中,关中摇足,则关以西非陛下有也!相国不以此时为利,今乃利贾人之金乎?且秦以不闻其过亡天下;李斯之分过,又何足法哉!陛下何疑宰相之浅也!”帝不怿。是日,使使持节赦出相国。相国年老,素恭谨,入,徒跣谢。帝曰:“相国休矣!相国为民请苑,吾不许,我不过为桀、纣王,而相国为贤相。吾故系相国,欲令百姓闻吾过也。”
  陈豨之反也,燕王绾发兵击其东北。当是时,陈豨使王黄求救匈奴;燕王绾亦使其臣张胜于匈奴,言豨等军破。张胜至胡,故燕王藏荼子衍出亡在胡,见张胜曰:“公所以重于燕者,以习胡事也;燕所以久存者,以诸侯数反,兵连不决也。今公为燕,欲急灭豨等;豨等已尽,次亦至燕,公等亦且为虏矣。公何不令燕且缓陈豨,而与胡和!事宽,得长王燕;即有汉急,可以安国。”张胜以为然,乃私令匈奴助豨等击燕。燕王绾疑张胜与胡反,上书请族张胜。胜还,具道所以为者;燕王乃诈论他人,脱胜家属,使得为匈奴间。而阴使范齐之陈豨所,欲令久亡,连兵勿决。汉击黥布,豨常将兵居代;汉击斩豨,其裨将降,言燕王绾使范齐通计谋于豨所。帝使使召卢绾,绾称病;上又使辟阳侯审食其、御史大夫赵尧往迎燕王,因验问左右。绾愈恐,闭匿,谓其幸臣曰:“非刘氏而王,独我与长沙耳。往年春,汉族淮阴,夏,诛彭越,皆吕氏计。令上病,属任吕后;吕后妇人,专欲以事诛异姓王者及大功臣。”乃遂称病不行,其左右皆亡匿。语颇泄,辟阳侯闻之,归,具报上,上益怒。又得匈奴降者,言张胜亡在匈奴为燕使。于是上曰:“卢绾果反矣!”春,二月,使樊哙以相国将兵击绾,立皇子建为燕王。
  诏曰:“南武侯织,亦粤之世也,立以为南海王。”
  上击布时,为流矢所中,行道,疾甚。吕后迎良医。医入见,曰:“疾可治。”上嫚骂之曰:“吾以布衣提三尺取天下,此非天命乎!命乃在天,虽扁鹊何益!”遂不使治疾,赐黄金五十斤,罢之。吕后问曰:“陛下百岁后,萧相国既死,谁令代之?”上曰:“曹参可。”问其次,曰:“王陵可,然少戆,陈平可以助之。陈平知有馀,然难独任。周勃重厚少文,然安刘氏者必勃也,可令为太尉。”吕后复问其次,上曰:“此后亦非乃所知也。”夏,四月,甲辰,帝崩于长乐宫。丁未,发丧,大赦天下。
  卢绾与数千人居塞下候伺,幸上疾愈,自入谢。闻帝崩,遂亡入匈奴。
  五月,丙寅,葬高帝于长陵。初,高祖不修文学,而性明达,好谋,能听,自监门、戍卒,见之如旧。初顺民心作三章之约。天下既定,命萧何次律、令,韩信申军法,张苍定章程,叔孙通制礼仪;又与功臣剖符作誓,丹书、铁契,金匮、石室,藏之宗庙。虽日不暇给,规摹弘远矣。
  己巳,太子即皇帝位,尊皇后曰皇太后。
  初,高帝病甚,人有恶樊哙,云:“党于吕氏,即一日上晏驾,欲以兵诛赵王如意之属。”帝大怒,用陈平谋,召绛侯周勃受诏床下,曰:“陈平亟驰传载勃代哙将;平至军中,即斩哙头!”二人既受诏,驰传,未至军,行计之曰:“樊哙,帝之故人也,功多,且又吕后弟吕之夫,有亲且贵。帝以仇怒故欲斩之,则恐后悔;宁囚而致上,上自诛之。”未至军,为坛,以节召樊哙。哙受诏,即反接,载槛车传诣长安;而令绛侯勃代将,将兵定燕反县。平行,闻帝崩,畏吕谗之于太后,乃驰传先去。逢使者,诏平与灌婴屯荥阳。平受诏,立复驰至宫,哭殊悲;因固请得宿卫中。太后乃以为郎中令,使傅教惠帝。是后吕谗乃不得行。樊哙至,则赦,复爵邑。
  太后令永巷囚戚夫人,髡钳,衣赭衣,令舂。遣使召赵王如意。使者三反,赵相周昌谓使者曰:“高帝属臣赵王,赵王年少,窃闻太后怨戚夫人,欲召赵王并诛之,臣不敢遣王。王且亦病,不能奉诏。”太后怒,先使人召昌。昌至长安,乃使人复召赵王。王来,未到;帝知太后怒,自迎赵王霸上,与入宫,自挟与起居饮食。太后欲杀之,不得间。
  孝惠皇帝
     太祖高皇帝下元年(丁未,公元前一九四年)
  冬,十二月,帝晨出射。赵王少,不能蚤起;太后使人持鸩饮之。犁明,帝还,赵王已死。太后遂断戚夫人手足,去眼,煇耳,饮喑药,使居厕中,命日“人彘”。居数日,乃召帝观人彘。帝见,问知其戚夫人,乃大哭,因病,岁馀不能起。使人请太后曰:“此非人所为。臣为太后子,终不能治天下。”帝以此日饮为淫乐,不听政。
  臣光曰:为人子者,父母有过则谏;谏而不听,则号泣而随之。安有守高祖之业,为天下之主,不忍母之残酷,遂弃国家而不恤,纵酒色以伤生!若孝惠者,可谓笃于小仁而未知大谊也。
  徙淮阳王友为赵王。
  春,正月,始作长安城西北方。
     太祖高皇帝下二年(戊申,公元前一九三年)
  冬,十月,齐悼惠王来朝,饮于太后前。帝以齐王,兄也,置之上坐。太后怒,酌鸩酒置前,赐齐王为寿。齐王起,帝亦起取卮;太后恐,自起泛帝卮。齐王怪之,因不敢饮,佯醉去;问知其鸩,大恐。齐内史士说王,使献城阳郡为鲁元公主汤沐邑。太后喜,乃罢归齐王。
  春,正月,癸酉,有两龙见兰陵家人井中。陇西地震。
  夏,旱。
  郺阳侯仲薨。
  酂文终侯萧何病,上亲自临视,因问曰:“君即百岁后,谁可代君者?”对曰:“知臣莫如主。”帝曰:“曹参何如?”何顿首曰:“帝得之矣,臣死不恨!”秋,七月,辛未,何薨。何置田宅,必居穷僻处,为家,不治垣屋。曰:“后世贤,师吾俭;不贤,毋为势家所夺。”
  癸巳,以曹参为相国。参闻何薨,告舍人:“趣治行!吾将入相。”居无何,使者果召参。始,参微时,与萧何善;及为将相,有隙;至何且死,所推贤唯参。参代何为相,举事无所变更,一遵何约束:择郡国吏木讷于文辞、重厚长者,即召除为丞相史;吏之言文刻深、欲务声名者,辄斥去之。日夜饮醇酒。卿、大夫以下吏及宾客见参不事事,来者皆欲有言,参辄饮以醇酒;间欲有所言,复饮之,醉而后去,终莫得开说,以为常。见人有细过,专掩匿覆盖之,府中无事。参子窋为中大夫。帝怪相国不治事,以为“岂少朕与?”使窋归,以其私问参。参怒,笞窋二百,曰:“趣入侍!天下事非若所当言也!”至朝时,帝让参曰:“乃者我使谏君也。”参免冠谢曰:“陛下自察圣武孰与高帝?”上曰:“朕乃安敢望先帝!”又曰:“陛下观臣能孰与萧何贤?”上曰:“君似不及也。”参曰:“陛下言之是也。高帝与萧何定天下,法令既明。今陛下垂拱,参等守职,遵而勿失,不亦可乎?”帝曰:“善!”
  参为相国,出入三年,百姓歌之曰:“萧何为法,较若画一;曹参代之,守而勿失。载其清净,民以宁壹。”
     太祖高皇帝下三年(己酉,公元前一九二年)
  春,发长安六百里内男女十四万六千人城长安,三十日罢。
  以宗室女为公主,嫁匈奴冒顿单于。是时,冒顿方强,为书,使使遗高后,辞极亵嫚。高后大怒,召将相大臣,议斩其使者,发兵击之。樊哙曰:“臣愿得十万众横行匈奴中!”中郎将季布曰:“哙可斩也!前匈奴围高帝于平城,汉兵三十二万,哙为上将军,不能解围。今歌吟之声未绝,伤夷者甫起,而哙欲摇动天下,妄言以十万众横行,是面谩也。且夷狄譬如禽兽,得其善言不足喜,恶言不足怒也。”高后曰:“善!”令大谒者张释报书,深自谦逊以谢之,并遗以车二乘,马二驷。冒顿复使使来谢,曰:“未尝闻中国礼义,陛下幸而赦之。”因献马,遂和亲。
  夏,五月,立闽越君摇为东海王。摇与无诸,皆越王句践之后也,从诸侯灭秦,功多,其民便附,故立之。都东瓯,世号东瓯王。
  六月,发诸侯王、列侯徒隶二万人城长安。
  秋,七月,都厩灾。
  是岁,蜀湔氐反,击平之。
     太祖高皇帝下四年(庚戌,公元前一九一年)
  冬,十月,立皇后张氏。后,帝姊鲁元公主女也,太后欲为重亲,故以配帝。
  春,正月,举民孝、弟、力田者,复其身。
  三月,甲子,皇帝冠,赦天下。
  省法令妨吏民者;除挟书律。
  帝以朝太后于长乐宫及间往,数跸烦民,乃筑复道于武库南。奉常叔孙通谏曰:“此高帝月出游衣冠之道也,子孙奈何乘宗庙道上行哉!”帝惧曰:“急坏之!”通曰:“人主无过举。今已作,百姓皆知之矣。愿陛下为原庙渭北,衣冠月出游之,益广宗庙,大孝之本。”上乃诏有司立原庙。
  臣光曰:过者,人之所必不免也,惟圣贤为能知而改之。古之圣王,患其有过而不自知也,故设诽谤之木,置敢谏之鼓,岂畏百姓之闻其过哉!是以仲虺美成汤曰:“改过不吝。”傅说戒高宗曰:“无耻过作非。”由是观之,则为人君者,固不以无过为贤,而以改过为美也。今叔孙通谏孝惠,乃云“人主无过举”,是教人君以文过遂非也,岂不缪哉!
  长乐宫鸿台灾。
  秋,七月,乙亥,未央宫凌室灾;丙子,织室灾。
     太祖高皇帝下五年(辛亥,公元前一九零年)
  冬,雷;桃李华,枣实。
  春,正月,复发长安六百里内男女十四万五千人城长安,三十日罢。
  夏,大旱,江河水少,豨谷水绝。
  秋,八月,己丑,平阳懿侯曹参薨。
     太祖高皇帝下六年(壬子,公元前一八九年)
  冬,十月,以王陵为右丞相,陈平为左丞相。
  齐悼惠王肥薨。
  夏,留文成侯张良薨。
  以周勃为太尉。
     太祖高皇帝下七年(癸丑,公元前一八八年)
  冬,发车骑、材官诣荥阳,太尉灌婴将。
  春,正月,辛丑朔,日有食之。
  夏,五月,丁卯,日有食之,既。
  秋,八月,戊寅,帝崩于未央宫。大赦天下。九月,辛丑,葬安陵。
  初,吕太后命张皇后取他人子养之,而杀其母,以为太子。既葬,太子即皇帝位,年幼;太后临朝称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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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4-12 07:51:46 | 显示全部楼层
●卷第十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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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【汉纪五】 起阏逢摄提格,尽昭阳大渊献,凡十年。
     高皇后元年(甲寅,公元前一八七年)
  冬,太后议欲立诸吕为王,问右丞相陵。陵曰:“高帝刑白马盟曰:‘非刘氏而王,天下共击之。’今王吕氏,非约也。”太后不说,问左丞相平、太尉勃,对曰:“高帝定天下,王子弟;今太后称制,王诸吕,无所不可。”太后喜,罢朝。王陵让陈平、绛侯曰;“始与高帝?痗血盟,诸君不在邪?今高帝崩,太后女主,欲王吕氏;诸君纵欲阿意背约,何面目见高帝于地下乎?”陈平、降侯曰:“于今,面折廷争,臣不如君;全社稷,定刘氏之后,君亦不如臣。”陵无以应之。十一月,甲子,太后以王陵为帝太傅,实夺之相权。陵遂病免归。乃以左丞相平为右丞相,以辟阳侯审食其为左丞相,不治事,令监宫中,如郎中令。食其故得幸于太后,公卿皆因而决事。太后怨赵尧为赵隐王谋,乃抵尧罪。上党守任敖尝为沛狱吏,有德于太后,乃以为御史大夫。太后又追尊其父临泗侯吕公为宣王,兄周吕令武侯泽为悼武王,欲以王诸吕为渐。
  春,正月,除三族罪、妖言令。夏,四月,鲁元公主薨。封公主子张偃为鲁王,谥公主曰鲁元太后。
  辛卯,封所名孝惠子山为襄城侯,朝为轵侯,武为壶关侯。
  太后欲王吕氏,乃先立所名孝惠子强为淮阳王,不疑为恒山王;使大谒者张释风大臣。大臣乃请立悼武王长子郦侯台为吕王,割齐之济南郡为吕国。
  五月,丙申,赵王宫丛台灾。
  秋,桃、李华。
     高皇后二年(乙卯,公元前一八六年)
  冬,十一月,吕肃王台薨。
  春,正月,乙卯,地震;羌道、武都道山崩。
  夏,五月,丙申,封楚元王子郢客为上邳侯,齐悼惠王子章为硃虚侯,令入宿卫,又以吕禄女妻章。
  六月,丙戌晦,日有食之。
  秋,七月,恒山哀王不疑薨。
  行八铢钱。
  癸丑,立襄成侯山为恒山王,更名义。
     高皇后三年(丙辰,公元前一八五年)
  夏,江水、汉水溢,流四千余家。
  秋,星昼见。
  伊水、洛水溢,流千六百余家。汝水溢,流八百余家。
     高皇后四年(丁巳,公元前一八四年)
  春,二月,癸未,立所名孝惠子太为昌平侯。
  夏,四月,丙申,太后封女弟嬃为临光侯。
  少帝浸长,自知非皇后子,乃出言曰:“后安能杀吾母而名我!我壮,即为变!”太后闻之,幽之永巷中,言帝病,左右莫得见。太后语群臣曰:“今皇帝病久不已,失惑昏乱,不能继嗣治天下;其代之。”群臣皆顿首言:“皇太后为天下齐民计,所以安宗庙、社稷甚深。群臣顿首奉诏。”遂废帝,幽杀之。五月,丙辰,立恒山王义为帝,更名曰弘,不称元年,以太后制天下事故也。以轵侯朝为恒山王。
  是岁,以平阳侯曹窋为御史大夫。
  有司请禁南越关市、铁器。南越王佗曰:“高帝立我,通使物。今高后听谗臣,别异蛮夷,隔绝器物,此必长沙王计,欲倚中国击灭南越而并王之,自为功也。”
     高皇后五年(戊午,公元前一八三年)
  春,佗自称南越武帝,发兵攻长沙,败数县而去。
  秋,八月,淮阳怀王强薨,以壶关侯武为淮阳王。
  九月,发河东、上党骑屯北地。
  初令戍卒岁更。
     高皇后六年(己未,公元前一八二年)
  冬,十月,太后以吕王嘉居处骄恣,废之。十一月,立肃王弟产为吕王。
  春,星昼见。
  夏,四月,丁酉,赦天下。
  封硃虚侯章弟兴居为东牟侯,亦入宿卫。
  匈奴寇狄道,攻阿阳。
  行五分钱。
  宣平侯张敖卒,赐谥曰鲁元王。
     高皇后七年(庚申,公元前一八一年)
  冬,十二月,匈奴寇狄道,略二千馀人。
  春,正月,太后召赵幽王友。友以诸吕女为后,弗爱,爱他姬。诸吕女怒,去,谗之于太后曰:“王言‘吕氏安得王!太后百岁后,吾必击之。’”太后以故召赵王,赵王至,置邸,不得见,令卫围守之,弗与食;其群臣或窃馈,辄捕论之。丁丑,赵王饿死,以民礼葬之长安民冢次。
  己丑,日食,昼晦。太后恶之,谓左右曰:“此为我也!”
  二月,徙梁王恢为赵王,吕王产为梁王。梁王不之国,为帝太傅。
  秋,七月,丁巳,立平昌侯太为济川王。
  吕嬃女为将军、营陵侯刘泽妻。泽者,高祖从祖昆弟也。齐人田生为之说大谒者张卿曰:“诸吕之王也,诸大臣未大服。今营陵侯泽,诸刘最长;今卿言太后王之,吕氏王益固矣。”张卿入言太后,太后然之,乃割齐之琅邪郡封泽为琅邪王。
  赵王恢之徙赵,心怀不乐。太后以吕产女为王后,王后从官皆诸吕,擅权,微伺赵王,赵王不得自恣。王有所爱姬,王后使人鸩杀之。六月,王不胜悲愤,自杀。太后闻之,以为王用妇人弃宗庙礼,废其嗣。
  是时,诸吕擅权用事。硃虚侯章,年二十,有气力,忿刘氏不得职。尝入侍太后燕饮,太后令章为酒吏。章自请曰:“臣将种也,请得以军法行酒。”太后曰:“可。”酒酣,章请为《耕田歌》,太后许之。章曰:“深耕穊种,立苗欲疏;非其种者,锄而去之!”太后默然。顷之,诸吕有一人醉,亡酒,章追,拔剑斩之而还,报曰:“有亡酒一人,臣谨行法斩之!”太后左右皆大惊,业已许其军法,无以罪也,因罢。自是之后,诸吕惮硃虚侯,虽大臣皆依硃虚侯,刘氏为益强。陈平患诸吕,力不能制,恐祸及己。尝燕居深念,陆贾往,直入坐,而陈丞相不见。陆生曰:“何念之深也!”陈平曰:“生揣我何念?”陆生曰:“足下极富贵,无欲矣;然有忧念,不过患诸吕、少主耳。”陈平曰:“然!为之奈何?”陆生曰:“天下安,注意相;天下危,注意将。将相和调,则士豫附;天下虽有变,权不分。为社稷计,在两君掌握耳。臣常欲谓太尉绛侯,绛侯与我戏,易吾言。君何不交欢太尉,深相结?”因为陈平画吕氏数事。陈平用其计,乃以五百金为绛侯寿,厚具乐饮;太尉报亦如之。两人深相结,吕氏诸益衰。陈平以奴婢百人、车马五十乘、钱五百万遗陆生为饮食费。
  太后使使告代王,欲徙王赵。代王谢之,愿守代边。太后乃立兄子吕禄为赵王,追尊禄父建成康侯释之为赵昭王。
  九月,燕灵王建薨,有美人子,太后使人杀之。国除。
  遣隆虑侯周灶将兵击南越。
     高皇后八年(辛酉,公元前一八零年)
  冬,十月,辛丑,立吕肃王子东平侯通为燕王,封通弟庄为东平侯。
  三月,太后礻犮,还,过轵道,见物如苍犬,撠太后掖,忽不复见。卜之,云“赵王如意为祟”。太后遂病掖伤。太后为外孙鲁王偃年少孤弱,夏,四月,丁酉,封张敖前姬两子侈为新都侯,寿为乐昌侯,以辅鲁王。又封中大谒者张释为建陵侯,以其劝王诸吕,赏之也。
  江、汉水溢,流万馀家。
  秋,七月,太后病甚,乃令赵王禄为上将军,居北军;吕王产居南军。太后诫产、禄曰:“吕氏之王,大臣弗平。我即崩,帝年少,大臣恐为变。必据兵卫宫,慎毋送丧,为人所制!”辛巳,太后崩,遗诏:大赦天下,以吕王产为相国,以吕禄女为帝后。高后已葬,以左丞相审食其为帝太傅。
  诸吕欲为乱,畏大臣绛、灌等,未敢发。硃虚侯以吕禄女为妇,故知其谋,乃阴令人告其兄齐王,欲令发兵西,硃虚侯、东牟侯为内应,以诛诸吕,立齐王为帝。齐王乃与其舅驷钧、郎中令祝午、中尉魏勃阴谋发兵。齐相召平弗听。八月,丙午,齐王欲使人诛相。相闻之,乃发卒卫王宫。魏勃绐召平曰:“王欲发兵,非有汉虎符验也。而相君围王固善,勃请为君将兵卫王。”召平信之。勃既将兵,遂围相府,召平自杀。于是齐王以驷钧为相,魏勃为将军,祝午为内史,悉发国中兵。使祝午东诈琅邪王曰:“吕氏作乱,齐王发兵欲西诛之。齐王自以年少,不习兵革之事,愿举国委大王。大王,自高帝将也。请大王幸之临菑,见齐王计事。”琅邪王信之,西驰见齐王。齐王因留琅邪王,而使祝午尽发琅邪国兵,并将之。琅邪王说齐王曰:“大王,高皇帝適长孙也,当立。今诸大臣狐疑未有所定,而泽于刘氏最为长年,大臣固待泽决计。今大王留臣,无为也,不如使我入关计事。”齐王以为然,乃益具车送琅邪王。琅邪王既行,齐遂举兵西攻济南。遗诸侯王书,陈诸吕之罪,欲举兵诛之。相国吕产等闻之,乃遣颍阴侯灌婴将兵击之。灌婴至荥阳,谋曰:“诸吕拥兵关中,欲危刘氏而自立。今我破齐还报,此益吕氏之资也。”乃留屯荥阳,使使谕齐王及诸侯与连和,以待吕氏变,共诛之。齐王闻之,乃还兵西界待约。
  吕禄、吕产欲作乱,内惮绛侯、硃虚等,外畏齐、楚兵,又恐灌婴畔之。欲待灌婴兵与齐合而发,犹豫未决。当是时,济川王太、淮阳王武、常山王朝及鲁王张偃皆年少,未之国,居长安;赵王禄、梁王产各将兵居南、北军。皆吕氏之人也。列侯群臣莫自坚其命。太尉绛侯勃不得主兵。曲周侯郦商老病,其子寄与吕禄善。绛侯乃与丞相陈平谋,使人劫郦商,令其子寄往绐说吕禄曰:“高帝与吕后共定天下,刘氏所立九王,吕氏所立三王,皆大臣之议,事已布告诸侯,皆以为宜。今太后崩,帝少,而足下佩赵王印,不急之国守籵,乃为上将,将兵留此,为大臣诸侯所疑。足下何不归将印,以兵属太尉,请梁王归相国印,与大臣盟而之国。齐兵必罢,大臣得安,足下高枕而王千里,此万世之利也。”吕禄信然其计,欲以兵属太尉。使人报吕产及诸吕老人,或以为便,或曰不便,计犹豫未有所决。吕禄信郦寄,时与出游猎,过其姑吕嬃。嬃大怒曰:“若为将而弃军,吕氏今无处矣!”乃悉出珠玉、宝器散堂下,曰:“毋为他人守也!”
  九月,庚申旦,平阳侯窋行御史大夫事,见相国产计事。郎中令贾寿使从齐来,因数产曰:“王不早之国,今虽欲行,尚可得邪!”具以灌婴与齐、楚合从欲诛诸吕告产,且趣产急入宫。平阳侯颇闻其语,驰告丞相、太尉。太尉欲入北军,不得入。襄平侯纪通尚符节,乃令持节矫内太尉北军。太尉复令郦寄与典客刘揭先说吕禄曰:“帝使太尉守北军,欲足下之国。急归将印辞去。不然,祸且起。”吕禄以为郦况不欺己,遂解印属典客,而以兵授太尉。太尉至军,吕禄已去。太尉入军门,行令军中曰:“为吕氏右袒,为刘氏左袒!”军中皆左袒,太尉遂将北军。然尚有南军。丞相平乃召硃虚侯章佐太尉,太尉令硃虚侯监军门,令平阳侯告卫尉:“毋入相国产殿门。”吕产不知吕禄已去北军,乃入未央宫,欲为乱。至殿门,弗得入,徘徊往来。平阳侯恐弗胜,驰语太尉。太尉尚恐不胜诸吕,未敢公言诛之,乃谓硃虚侯曰:“急入宫卫帝!”硃虚侯请卒,太尉予卒千馀人。入未央宫门,见产廷中。日饣甫时,遂击产,产走。天风大起,以故其从官乱,莫敢斗,逐产,杀之郎中府吏厕中。硃虚侯已杀产,帝命谒者持节劳硃虚侯。硃虚侯欲夺其节,谒者不肯。硃虚侯则从与载,因节信驰走,斩长乐卫尉吕更始。还,驰入北军报太尉。太尉起,拜贺硃虚侯曰:“所患独吕产。今已诛,天下定矣!”遂遣人分部悉捕诸吕男女,无少长皆斩之。辛酉,捕斩吕禄而笞杀吕嬃,使人诛燕王吕通而废鲁王张偃。戊辰,徙济川王王梁。遣硃虚侯章以诛诸吕事告齐王,令罢兵。灌婴在荥阳,闻魏勃本教齐王举兵,使使召魏勃至,责问之。勃曰:“失火之家,岂暇先言丈人而后救火乎!”因退立,股战而栗,恐不能言者,终无他语。灌将军熟视笑曰:“人谓魏勃勇,妄庸人耳,何能为乎!”乃罢魏勃。灌婴兵亦罢荥阳归。
  班固赞曰:孝文时,天下以郦寄为卖友。夫卖友者,谓见利而忘义也。若寄父为功臣而又执劫,虽摧吕禄以安社稷,谊存君亲可也。
  诸大臣相与阴谋曰:“少帝及梁、淮阳、恒山王,皆非真孝惠子也。吕后以计诈名他人子,杀其母养后宫,令孝惠子之,立以为后及诸王,以强吕氏。今皆已夷灭诸吕,而所立即长,用事,吾属无类矣。不如视诸王最贤者立之。”或言:“齐王,高帝长孙,可立也。”大臣皆曰:“吕氏以外家恶而几危宗庙,乱功臣。今齐王舅驷钧,虎而冠。即立齐王,复为吕氏矣。代王方今高帝见子最长,仁孝宽厚,太后家薄氏谨良。且立长固顺,况以仁孝闻天下乎!”乃相与共阴使人召代王。
  代王问左右,郎中令张武等曰:“汉大臣皆故高帝时大将,习兵,多谋诈。此其属意非止此也,特畏高帝、吕太后威耳。今已诛诸吕,新?痗血京师,此以迎大王为名,实不可信。愿大王称疾毋往,以观其变。”中尉宋昌进曰:“群臣之议皆非也。夫秦失其政,诸侯、豪桀并起,人人自以为得之者以万数,然卒践天子之位者,刘氏也,天下绝望,一矣。高帝封王子弟,地犬牙相制,此所谓磐石之宗也,天下服其强,二矣。汉兴,除秦苛政,约法令,施德惠,人人自安,难动摇,三矣。夫以吕太后之严,立诸吕为三王,擅权专制;然而太尉以一节入北军一呼,士皆左袒为刘氏,叛诸吕,卒以灭之。此乃天授,非人力也。今大臣虽欲为变,百姓弗为使,其党宁能专一邪?方今内有硃虚、东牟之亲,外畏吴、楚、淮阳、琅邪、齐、代之强。方今高帝子,独淮南王与大王。大王又长,贤圣仁孝闻于天下,故大臣因天下之心而欲迎立大王。大王勿疑也。”代王报太后计之。犹豫未定,卜之,兆得大横。占曰:“大横庚庚,余为天王,夏启以光。”代王曰:“寡人固已为王矣,又何王?”卜人曰:“所谓天王者,乃天子也。”于是代王遣太后弟薄昭往见绛侯,绛侯等具为昭言所以迎立王意。薄昭还报曰:“信矣,无可疑者。”代王乃笑谓宋昌曰:“果如公言。”乃命宋昌参乘,张武等六人乘传,从诣长安。至高陵,休止,而使宋昌先驰之长安观变。昌至渭桥,丞相以下皆迎。昌还报。代王驰至渭桥,群臣拜谒称臣,代王下车答拜。太尉勃进曰:“愿请间。”宋昌曰:“所言公,公言之;所言私,王者无私。”太尉乃跪上天子玺、符。代王谢曰:“至代邸而议之。”
  后九月,己酉晦,代王至长安,舍代邸,群臣从至邸。丞相陈平等皆再拜言曰:“子弘等皆非孝惠子,不当奉宗庙。大王,高帝长子,宜为嗣。愿大王即天子位。”代王西乡让者三,南乡让者再,遂即天子位。群臣以礼次侍。东牟侯兴居曰:“诛吕氏,臣无功,请得除宫。”乃与太仆汝阴侯滕公入宫,前谓少帝曰:“足下非刘氏子,不当立!”乃顾麾左右执戟者掊兵罢去;有数人不肯去兵,宦者令张释谕告,亦去兵。滕公乃召乘舆车载少帝出。少帝曰:“欲将我安之乎?”滕公曰:“出就舍。”舍少府。乃奉天子法驾迎代王于邸,报曰:“宫谨除。”代王即夕入未央宫。有谒者十人持戟卫端门,曰:“天子在也,足下何为者而入?”代王乃谓太尉。太尉往谕,谒者十人皆掊兵而去,代王遂入。夜,拜宋昌为卫将军,镇抚南北军;以张武为郎中令,行殿中。有司分部诛灭梁、淮阳、恒山王及少帝于邸。文帝还坐前殿,夜,下诏书赦天下。
  太宗孝文皇帝上
     高皇后元年(壬戌,公元前一七九年)
  冬,十月,庚戌,徙琅邪王泽为燕王;封赵幽王子遂为赵王。
  陈平谢病。上问之,平曰:“高祖时,勃功不如臣,及诛诸吕,臣功亦不如勃,愿以右丞相让勃。”十一月,辛巳,上徙平为左丞相,太尉勃为右丞相,大将军灌婴为太尉。
  诸吕所夺齐、楚故地,皆复与之。论诛诸吕功,右丞相勃以下益户、赐金各有差。绛侯朝罢趋出,意得甚。上礼之恭,常目送之。郎中安陵袁盎谏曰:“诸吕悖逆,大臣相与共诛之。是时丞相为太尉,本兵柄,适会其成功。今丞相如有骄主色,陛下谦让。臣主失礼,窃为陛下弗取也!”后朝,上益庄,丞相益畏。
  十二月,诏曰:“法者,治之正也。今犯法已论,而使无罪之父母、妻子、同产坐之,及为收帑,朕甚不取!其除收帑诸相坐律令。”
  春,正月,有司请蚤建太子。上曰;“朕既不德,纵不能博求天下贤圣有德之人而禅天下焉,而曰豫建太子,是重吾不德也。其安之!”有司曰:“豫建太子,所以重宗庙、社稷,不忘天下也。”上曰:“楚王,季父也;吴王,兄也;淮南王,弟也,岂不豫哉?今不选举焉,而曰必子,人其以朕为忘贤有德者而专于子,非所以忧天下也!”有司固请曰:“古者殷、周有国,治安皆千馀岁,用此道也。立嗣必子,所从来远矣。高帝平天下为太祖,子孙继嗣世世不绝,今释宜建而更选于诸侯及宗室,非高帝之志也。更议不宜。子启最长,纯厚慈仁,请建以为太子。”上乃许之。
  三月,立太子母窦氏为皇后。皇后,清河观津人。有弟广国,字少君,幼为人所略卖,传十馀家,闻窦后立,乃上书自陈。召见,验问,得实,乃厚赐田宅、金钱,与兄长君家于长安。绛侯、灌将军等曰:“吾属不死,命乃且县此两人。两人所出微,不可不为择师傅、宾客;又复效吕氏,大事也!”于是乃选士之有节行者与居。窦长君、少君由此为退让君子,不敢以尊贵骄人。
  诏振贷鳏、寡、孤、独、穷困之人。又令:“八十已上,月赐米、肉、酒;九十已上,加赐帛、絮。赐物当禀鬻米者,长吏阅视,丞若尉致;不满九十,啬夫、令史致;二千石遣都吏循行,不称者督之。”
  楚元王交薨。
  夏,四月,齐、楚地震,二十九山同日崩,大水溃出。
  时有献千里马者。帝曰:“鸾旗在前,属车在后,吉行日五十里,师行三十里。朕乘千里马,独先安之?”于是还其马,与道里费,而下诏曰:“朕不受献也。其令四方毋求来献。”
  帝既施惠天下,诸侯、四夷远近欢洽。乃修代来功,封宋昌为壮武侯。
  帝益明习国家事。朝而问右丞相勃曰:“天下一岁决狱几何?”勃谢不知。又问:“一岁钱谷出入几何?”勃又谢不知,惶愧,汗出沾背。上问左丞相平。平曰:“有主者。”上曰:“主者谓谁?”曰:“陛下即问决狱,责廷尉;问钱谷,责治粟内史。”上曰:“苟各有主者,而君所主者何事也?”平谢曰:“陛下不知其驽下,使待罪宰相。宰相者,上佐天子,理阴阳,顺四时;下遂万物之宜;外镇抚四夷诸侯;内亲附百姓,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职焉。”帝乃称善。右丞相大惭,出而让陈平曰:“君独不素教我对!”陈平笑曰:“君居其位,不知其任邪?且陛下即问长安中盗贼数,君欲强对邪?”于是绛侯自知其能不如平远矣。居顷之,人或说勃曰:“君既诛诸吕,立代王,威震天下。而君受厚赏,处尊位,久之,即祸及身矣。”勃亦自危,乃谢病,请归相印,上许之。秋,八月,辛未,右丞相勃免,左丞相平专为丞相。
  初,隆虑侯灶击南越,会暑湿,士卒大疫,兵不能隃领。岁馀,高后崩,即罢兵。赵佗因此以兵威财物赂遗闽越、西瓯、骆,役属焉。东西万馀里,乘黄屋左纛,称制与中国侔。帝乃为佗亲冢在真定者置守邑,岁时奉祀;召其昆弟,尊官、厚赐宠之。复使陆贾使南越,赐佗书曰:“朕,高皇帝侧室之子也,弃外,奉北籵于代。道里辽远,壅蔽朴愚,未尝致书。高皇帝弃群臣,孝惠皇帝即世;高后自临事,不幸有疾,诸吕为变,赖功臣之力,诛之已毕,朕以王、侯、吏不释之故,不得不立。今即位。乃者闻王遗将军隆虑侯书,求亲昆弟,请罢长沙两将军。朕以王书罢将军博阳侯;亲昆弟在真定者,已遣人存问,修治先人冢。前日闻王发兵于边,为寇灾不止。当其时,长沙苦之,南郡尤甚。虽王之国,庸独利乎!必多杀士卒,伤良将吏,寡人之妻,孤人之子,独人父母,得一亡十,朕不忍为也。朕欲定地犬牙相入者,以问吏,吏曰:‘高皇帝所以介长沙土也。’朕不得擅变焉。今得王之地,不足以为大;得王之财,不足以为富。服领以南,王自治之。虽然,王之号为帝。两帝并立,亡一乘之使以通其道,是争也;争而不让,仁者不为也。愿与王分弃前恶,终今以来,通使如故。”
  贾至南越,南越王恐,顿首谢罪,愿奉明诏,长为籵臣,奉贡职。于是下令国中曰:“吾闻两雄不俱立,两贤不并世。汉皇帝,贤天子。自今以来,去帝制、黄屋、左纛。”因为书,称:“蛮夷大长、老夫臣佗昧死再拜上书皇帝陛下:老夫,故越吏也,高皇帝幸赐臣佗玺,以为南越王。孝惠皇帝即位,义不忍绝,所以赐老夫者甚厚。高后用事,别异蛮夷,出令曰:‘毋与蛮夷越金、铁、田器、马、牛、羊。即予,予牡,毋予牝。’老夫处僻,马、牛、羊齿已长。自以祭祀不修,有死罪,使内史籵、中尉高、御史平凡三辈上书谢过,皆不反。又风闻老夫父母坟墓已坏削,兄弟宗族已诛论。吏相与议曰:‘今内不得振于汉,外无以自高异。’故更号为帝,自帝其国,非敢有害于天下。高皇后闻之,大怒,削去南越之籍,使使不通。老夫窃疑长沙王谗臣,故发兵以伐其边。老夫处越四十九年,于今抱孙焉。然夙兴夜寐,寝不安席,食不甘味,目不视靡曼之色,耳不听钟鼓之音者,以不得事汉也。今陛下幸哀怜,复故号,通使汉如故;老夫死,骨不腐。改号,不敢为帝矣!”
  齐哀王襄薨。
  上闻河南守吴公治平为天下第一,召以为廷尉。吴公荐洛阳人贾谊,帝召以为博士。是时贾生年二十馀。帝爱其辞博,一岁中,超迁至太中大夫。贾生请改正朔,易服色,定官名,兴礼乐,以立汉制,更秦法。帝谦让未遑也。
     高皇后二年(癸亥,公元前一七八年)
  冬,十月,曲逆献侯陈平薨。
  诏列侯各之国,为吏及诏所止者,遣太子。
  十一月,乙亥,周勃复为丞相。
  癸卯晦,日有食之。诏:“群臣悉思朕之过失及知见之所不及,匄以启告朕。及举贤良、方正、能直言极谏者,以匡朕之不逮。”因各敕以职任,务省繇费以便民,罢卫将军。太仆见马遗财足,馀皆以给传置。
  颍阴侯骑贾山上书言治乱之道曰:“臣闻雷霆之所击,无不摧折者;万钧之所压,无不糜灭者。今人主之威,非特雷霆也;执重,非特万钧也。开道而求谏,和颜色而受之,用其言而显其身,士犹恐惧而不敢自尽;又况于纵欲恣暴、恶闻其过乎!震之以威,压之以重,虽有尧、舜之智,孟贲之勇,岂有不摧折者哉!如此,则人主不得闻其过,社稷危矣。
  昔者周盖千八百国,以九州之民养千八百国之君,君有馀财,民有馀力,而颂声作。秦皇帝以千八百国之民自养,力罢不能胜其役,财尽不能胜其求。一君之身耳,所自养者驰骋弋猎之娱,天下弗能供也。秦皇帝计其功德,度其后嗣世世无穷;然身死才数月耳,天下四面而攻之,宗庙灭绝矣。秦皇帝居灭绝之中而不自知者,何也?天下莫敢告也。其所以莫敢告者,何也?亡养老之义,亡辅弼之臣,退诽谤之人,杀直谏之士。是以道谀、媮合苟容,比其德则贤于尧、舜,课其功则贤于汤、武;天下已溃而莫之告也。今陛下使天下举贤良方正之士,天下皆欣欣焉曰:‘将兴尧舜之道、三王之功矣。’天下之士,莫不精白以承休德。今方正之士皆在朝廷矣;又选其贤者,使为常侍、诸吏,与之驰驱射猎,一日再三出。臣恐朝廷之解驰,百官之堕于事也。陛下即位,亲自勉以厚天下,节用爱民,平狱缓刑;天下莫不说喜。臣闻山东吏布诏令,民虽老羸癃疾,扶杖而往听之,愿少须臾毋死,思见德化之成也。今功业方就,名闻方昭,四方乡风而从;豪俊之臣,方正之士,直与之日日猎射,击兔、伐狐,以伤大业,绝天下之望,臣窃悼之。古者大臣不得与宴游,使皆务其方而高其节,则群臣莫敢不正身修行,尽心以称大体。夫士,修之于家而坏之于天子之廷,臣窃愍之。陛下与众臣宴游,与大臣、方正朝廷论议,游不失乐,朝不失礼,议不失计,轨事之大者也。”上嘉纳其言。
  上每朝,郎、从官上书疏,未尝不止辇受其言。言不可用置之,言可用采之,未尝不称善。帝从霸陵上欲西驰下峻阪。中郎将袁盎骑,并车揽辔。上曰:“将军怯邪?”盎曰:“臣闻‘千金之子,坐不垂堂’。圣主不乘危,不徼幸。今陛下骋六飞驰下峻山,有如马惊车败,陛下纵自轻,奈高庙、太后何!”上乃止。上所幸慎夫人,在禁中常与皇后同席坐。及坐郎置,袁盎引却慎夫人坐。慎夫人怒,不肯坐;上亦怒,起,入禁中。盎因前说曰:“臣闻‘尊卑有序,则上下和’。今陛下既已立后,慎夫人乃妾。妾、主岂可与同坐哉!且陛下幸之,即厚赐之。陛下所以为慎夫人,适所以祸之也。陛下独不见‘人彘’乎!”于是上乃说,召语慎夫人,慎夫人赐盎金五十斤。
  贾谊说上曰:“《管子》曰:‘仓廪实而知礼节,衣食足而知荣辱。’民不足而可治者,自古及今,未之尝闻。古之人曰:‘一夫不耕,或受之饥;一女不织,或受之寒。’生之有时而用之亡度,则物力必屈。古之治天下,至纤至悉,故其畜积足恃。今背本而趋末者甚众,是天下之大残也!淫侈之俗,日日以长,是天下之大贼也!残、贼公行,莫之或止;大命将泛,莫之振救。生之者甚少而靡之者甚多,天下财产何得不躡。
  汉之为汉,几四十年矣,公私之积,犹可哀痛。失时不雨,民且狼顾;岁恶不入,请卖爵子。既闻耳矣,安有为天下阽危者若是而上不惊者!
  世之有饥、穰,天之行也;禹、汤被之矣。即不幸有方二三千里之旱,国胡以相恤?卒然边境有急,数十百万之众,国胡以馈之?兵、旱相乘,天下大屈,有勇力者聚徒而衡击,罢夫、羸老,易子上咬其骨。政治未毕通也,远方之能僭拟者并举而争起矣;乃骇而图之,岂将有及乎!夫积贮者,天下之大命也。苟粟多而财有馀,何为而不成!以攻则取,以守则固,以战则胜,怀敌附远,何招而不至!
  今驱民而归之农,皆著于本。使天下各食其力,末技、游食之民转而缘南畮则畜积足而人乐其所矣。可以为富安天下,而直为此廪廪也,窃为陛下惜之!”
  上感谊言,春,正月,丁亥,诏开藉田,上亲耕以率天下之民。
  三月,有司请立皇子为诸侯王。诏先立赵幽王少子辟强为河间王,硃虚侯章为城阳王,东牟侯兴居为济北王;然后立皇子武为代王,参为太原王,揖为梁王。
  五月,诏曰:“古之治天下,朝有进善之旌,诽谤之木,所以通治道而来谏者也。今法有诽谤、妖言之罪,是使众臣不敢尽情而上无由闻过失也,将何以来远方之贤良!其除之!”
  九月,诏曰:“农,天下之大本也,民所恃以生也;而民或不务本而事末,故生不遂。朕忧其然,故今兹亲率群臣农以劝之;其赐天下民今年田租之半。”
  燕敬王泽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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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4-12 07:52:04 | 显示全部楼层
●卷第十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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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【汉纪六】 起阏逢困敦,尽重光协洽,凡八年。
     太宗孝文皇帝中前三年(甲子,公元前一七七年)
  冬,十月,丁酉晦,日有食之。
  十一月,丁卯晦,日有食之。
  诏曰:“前遣列侯之国,或辞未行。丞相,朕之所重,其为朕率列侯之国!”
  十二月,免丞相勃,遣就国。乙亥,以太尉灌婴为丞相;罢太尉官,属丞相。
  夏,四月,城阳景王章薨。
  初,赵王敖献美人于高祖,得幸,有娠。及贯高事发,美人亦坐系河内。美人母弟赵兼因辟阳侯审食其言吕后,吕后妒,弗肯白。美人已生子,恚,即自杀。吏奉其子诣上,上悔,名之曰长,令吕后母之,而葬其母真定。后封长为淮南王。
  淮南王蚤失母,常附吕后,故孝惠、吕后时得无患;而常心怨辟阳侯,以为不强争之于吕后,使其母恨而死也。及帝即位,淮南王自以最亲,骄蹇,数不奉法;上常宽假之。是岁,入朝,从上入苑囿猎,与上同车,常谓上“大兄”。王有材力,能扛鼎。乃往见辟阳侯,自袖铁椎椎辟阳侯,令从者魏敬刭之;驰走阙下,肉袒谢罪。帝伤其志为亲,故赦弗治。当是时,薄太后及太子、诸大臣皆惮淮南王。淮南王以此,归国益骄恣,出入称警跸,称制拟于天子。袁盎谏曰:“诸侯太骄,必生患。”上不听。
  五月,匈奴右贤王入居河南地,侵盗上郡保塞蛮夷,杀略人民。上幸甘泉。遣丞相灌婴发车骑八万五千,诣高奴击右贤王;发中尉材官属卫将军,军长安。右贤王走出塞。
  上自甘泉之高奴,因幸太原,见故群臣,皆赐之;复晋阳、中都民三岁租。留游太原十馀日。
  初,大臣之诛诸吕也,硃虚侯功尤大。大臣许尽以赵地王硃虚侯,尽以梁地王东牟侯。及帝立,闻硃虚、东牟之初欲立齐王,故绌其功,及王诸子,乃割齐二郡以王之。兴居自以失职夺功,颇怏怏;闻帝幸太原,以为天子且自击胡,遂发兵反。帝闻之,罢丞相及行兵皆归长安,以棘浦侯柴武为大将军,将四将军、十万众击之;祁侯缯贺为将军,军荥阳。秋,七月,上自太原至长安。诏:“济北吏民,兵未至先自定及以军城邑降者,皆赦之,复官爵;与王兴居去来者,赦之。”八月,济北王兴居兵败,自杀。
  初,南阳张释之为骑郎,十年不得调,欲免归。袁盎知其贤而荐之,为谒者仆射。
  释之从行,登虎圈,上问上林尉诸禽兽簿。十馀问,尉左右视,尽不能对。虎圈啬夫从旁代尉对。上所问禽兽簿甚悉,欲以观其能;口对响应,无穷者。帝曰:“吏不当若是邪!尉无赖!”乃诏释之拜啬夫为上林令。释之久之前,曰:“陛下以绛侯周勃何如人也?”上曰:“长者也。”又复问:“东阳侯张相如何如人也?”上复曰:“长者。”释之曰:“夫绛侯、东阳侯称为长者,此两人言事曾不能出口,岂效此啬夫喋喋利口捷给哉!且秦以任刀笔之吏,争以亟疾苛察相高。其敝,徒文具而无实,不闻其过,陵迟至于土崩。今陛下以啬夫口辨而超迁之,臣恐天下随风而靡,争为口辨而无其实。夫下之化上,疾于景响,举错不可不审也。”帝曰:“善!”乃不拜啬夫。上就车,诏释之参乘。徐行,问释之秦之敝,具以质言。至宫,上拜释之为公车令。
  顷之,太子与梁王共车入朝,不下司马门。于是释之追止太子、梁王,无得入殿门,遂劾“不下公门,不敬”,奏之。薄太后闻之;帝免冠,谢教儿子不谨。薄太后乃使使承诏赦太子、梁王,然后得入。帝由是奇释之,拜为中大夫;顷之,至中郎将。
  从行至霸陵,上谓群臣曰:“嗟乎!以北山石为椁,用纻絮昔斮陈漆其间,岂可动哉!”左右皆曰:“善!”释之曰:“使其中有可欲者,虽锢南山犹有隙;使其中无可欲者,虽无石椁,又何戚焉!”帝称善。是岁,释之为廷尉。上行出中渭桥,有一人从桥下走,乘舆马惊。于是使骑捕之,属廷尉。释之奏当:“此人犯跸,当罚金。”上怒曰:“此人亲惊吾马,马赖和柔,令它马,固不败伤我乎!而廷尉乃当之罚金。”释之曰:“法者,天下公共也。今法如是,更重之,是法不信于民也。且方其时,上使使诛之则已。今已下廷尉。廷尉,天下之平也,壹倾,天下用法皆为之轻重,民安所错其手足!唯陛下察之。”上良久曰:“廷尉当是也。”
  其后人有盗高庙坐前玉环,得;帝怒,下廷尉治。释之按“盗宗庙服御物者”为奏当:弃市。上大怒曰:“人无道,乃盗先帝器!吾属廷尉者,欲致之族;而君以法奏之,非吾所以共承宗庙意也。”释之免冠顿首谢曰:“法如是,足也。且罪等,然以逆顺为差。今盗宗庙器而族之,有如万分一,假令愚民取长陵一抔土,陛下且何以加其法乎?”帝乃白太后许之。
     太宗孝文皇帝中四年(乙丑,公元前一七六年)
  冬,十二月,颍阴懿侯灌婴薨。
  春,正月,甲午,以御史大夫阳武张苍为丞相。苍好书,博闻,尤邃律历。
  上召河东守季布,欲以为御史大夫。有言其勇、使酒、难近者;至,留邸一月,见罢。季布因进曰:“臣无功窃宠,待罪河东,陛下无故召臣,此人必有以臣欺陛下者。今臣至,无所受事,罢去,此人必有毁臣者。夫陛下以一人之誉而召臣,以一人之毁而去臣,臣恐天下有识闻之,有以窥陛下之浅深也!”上默然,惭,良久曰:“河东,吾股肱郡,故特召君耳。”
  上议以贾谊任公卿之位。大臣多短之曰:“洛阳之人,年少初学,专欲擅权,纷乱诸事。”于是天子后亦疏之,不用其议,以为长沙王太傅。
  绛侯周勃既就国,每河东守、尉行县至绛,勃自畏恐诛,常被甲,令家人持兵以见之。其后人有上书告勃欲反,下廷尉。廷尉逮捕勃,治之。勃恐,不知置辞。吏稍侵辱之,勃以千金与狱吏,狱吏乃书牍背示之曰:“以公主为证。”公主者,帝女也,勃太子胜之尚之。薄太后亦以为勃无反事。帝朝太后,太后以冒絮提帝曰:“绛侯始诛诸吕,绾皇帝玺,将兵于北军,不以此时反,今居一小县,顾欲反邪?”帝既见绛侯狱辞,乃谢曰:“吏方验而出之。”于是使使持节赦绛侯,复爵邑。绛侯既出,曰:“吾尝将百万军,然安知狱吏之贵乎!”
  作顾成庙。
     太宗孝文皇帝中五年(丙寅,公元前一七五年)
  春,二月,地震。
  初,秦用半两钱,高祖嫌其重,难用,更铸荚钱。于是物价腾踊,米至石万钱。夏,四月,更造四铢钱,除盗铸钱令,使民得自铸。
  贾谊谏曰:“法使天下公得雇租铸铜、锡为钱,敢杂以铅、铁为它巧者,其罪黥。然铸钱之情,非殽杂为巧,则不可得赢;而殽之甚微,为利其厚。夫事有召祸而法有起奸;今令细民人操造币之势,各隐屏而铸作,因欲禁其厚利微奸,虽黥罪日报,其势不止。乃者,民人抵罪多者一县百数,及吏之所疑搒笞奔走者甚众。夫县法以诱民,使入隐阱,孰多于此!又民用钱,郡县不同:或用轻钱,百加若干;或用重钱,平称不受。法钱不立,吏急而壹之乎?则大为烦苛而力不能胜;纵而弗呵乎?则市肆异用,钱文大乱;苟非其术,何乡而可哉!今农事弃捐而采铜者日蕃,释其耒耨,冶熔炊炭;奸钱日多,五谷不为多。善人怵而为奸邪,愿民陷而之刑戮;刑戮将甚不详,奈何而忽!国知患此,吏议必曰‘禁之’。禁之不得其术,其伤必大。令禁铸钱,则钱必重;重则其利深,盗铸如云而起,弃市之罪又不足以禁矣。奸数不胜而法禁数溃,铜使之然也。铜布于天下,其为祸博矣,故不如收之。”贾山亦上书谏,以为:“钱者,亡用器也,而可以易富贵。富贵者,人主之操柄也;令民为之,是与人主共操柄,不可长也。”上不听。
  是时,太中大夫邓通方宠幸,上欲其富,赐之蜀严道铜山,使铸钱。吴王濞有豫章铜山,招致天下亡命者以铸钱;东煮海水为盐;以故无赋而国用饶足。于是吴、邓钱布天下。
  初,帝分代为二国,立皇子武为代王,参为太原王。是岁,徙代王武为淮阳王;以太原王参为代王,尽得故地。
     太宗孝文皇帝中六年(丁卯,公元前一七四年)
  冬,十月,桃、李华。
  淮南厉王长自作法令行于其国,逐汉所置吏,请自置相、二千石;帝曲意从之。又擅刑杀不辜及爵人至关内侯;数上书不逊顺。帝重自切责之,乃令薄昭与书风谕之,引管、蔡及代顷王、济北王兴居以为儆戒。
  王不说,令大夫但、士伍开章等七十人与棘蒲侯柴武太子奇谋以辇车四十乘反谷口;令人使闽越、匈奴。事觉,有司治之。使使召淮南王。王至长安,丞相张苍、典客冯敬行御史大夫事,与宗正、廷尉奏:“长罪当弃市。”制曰:“其赦长死罪,废,勿王;徙处蜀郡严道邛邮。”尽诛所与谋者。载长以辎车,令县以次传之。
  袁盎谏曰:“上素骄淮南王,弗为置严傅、相,以故至此。淮南王为人刚,今暴摧折之,臣恐卒逢雾露病死,陛下有杀弟之名,奈何?”上曰:“吾特苦之耳,今复之。”
  淮南王果愤恚不食死。县传至雍,雍令发封,以死闻。上哭甚悲,谓袁盎曰“吾不听公言,卒亡淮南王!今为奈何?”盎曰:“独斩丞相、御史以谢天下乃可。”上即令丞相、御史逮考诸县传送淮南王不发封馈侍者,皆弃市;以列侯葬淮南王于雍,置守冢三十户。
  匈奴单于遣汉书曰:“前时,皇帝言和亲事,称书意,合欢。汉边吏侵侮右贤王;右贤王不请,听后义卢侯难支等计,与汉吏相距。绝二主之约,离兄弟之亲,故罚右贤王,使之西求月氏击之。以天之福,吏卒良,马力强,以夷灭月氏,尽斩杀、降下,定之;楼兰、乌孙、呼揭及其旁二十六国,皆已为匈奴,诸引弓之民并为一家,北州以定。愿寝兵,休士卒,养马,除前事,复故约,以安边民。皇帝即不欲匈奴近塞,则且诏吏民远舍。”帝报书曰:“单于欲除前事,复故约,朕甚嘉之。此古圣王之志也。汉与匈奴约为兄弟,所以遗单于甚厚;倍约、离兄弟之亲者,常在匈奴。然右贤王事已在赦前,单于勿深诛!单于若称书意,明告诸吏,使无负约,有信,敬如单于书。”
  后顷之,冒顿死,子稽粥立,号曰老上单于。老上单于初立,帝复遣宗室女翁主为单于阏氏,使宦者燕人中行说傅翁主。说不欲行,汉强使之。说曰:“必我也,为汉患者!”中行说既至,因降单于,单于甚亲幸之。
  初,匈奴好汉缯絮、食物。中行说曰:“匈奴人众不能当汉之一郡,然所以强者,以衣食异,无仰于汉也。今单于变俗,好汉物;汉物不过什二,则匈奴尽归于汉矣。”其得汉缯絮,以驰草棘中,衣裦皆裂敝,以示不如旃裘之完善也;得汉食物,皆去之,以示不如湩酪之便美也。于是说教单于左右疏记,以计课其人众、畜牧。其遗汉书牍及印封,皆令长大,倨傲其辞,自称“天地所生、日月所置匈奴大单于”。
  汉使或訾笑匈奴俗无礼义者,中行说辄穷汉使曰:“匈奴约束径,易行;君臣简,可久;一国之政,犹一体也。故匈奴虽乱,必立宗种。今中国虽云有礼义,及亲属益疏则相杀夺,以至易姓,皆从此类也。嗟!土室之人,顾无多辞,喋喋占占!顾汉所输匈奴缯絮、米糵,令其量中,必善美而已矣,何以言为乎!且所给,备、善,则已;不备、苦恶,则候秋熟,以骑驰蹂而稼穑耳!”
  梁太傅贾谊上疏曰:“臣窃惟今之事势,可为痛哭者一,可为流涕者二,可为长太息者六;若其它背理而伤道者,难遍以疏举。进言者皆曰:‘天下已安已治矣,’臣独以为未也。曰安且治者,非愚则谀,皆非事实知治乱之体者也。夫抱火厝之积薪之下而寝其上,火未及然,因谓之安;方今之势,何以异此!陛下何不壹令臣得孰数之于前,因陈治安之策,试详择焉!使为治,劳智虑,苦身体,乏钟、鼓之乐,勿为可也。乐与今同,而加之诸侯轨道,兵革不动,匈奴宾服,百姓素朴,生为明帝,没为明神,名誉之美垂于无穷,使顾成之庙称为太宗,上配太祖,与汉亡极,立经陈纪,为万世法。虽有愚幼、不肖之嗣,犹得蒙业而安。以陛下之明达,因使少知治体者得佐下风,致此非难也。
  “夫树国固必相疑之势,下数被其殃,上数爽其忧,甚非所以安上而全下也。今或亲弟谋为东帝,亲兄之子西乡而击,今吴又见告矣。天子春秋鼎盛,行义未过,德泽有加焉,犹尚如是;况莫大诸侯,权力且十此者虖!
  然而天下少安,何也?大国之王幼弱未壮,汉之所置傅、相方握其事。数年之后,诸侯之王大抵皆冠,血气方刚;汉之傅、相称病而赐罢,彼自丞、尉以上遍置私人。如此,有异淮南、济北之为邪?此时而欲为治安,虽尧、舜不治。
  黄帝曰:‘日中必{艹熭},操刀必割!’今令此道顺而全安甚易,不肯蚤为,已乃堕骨肉之属而抗刭之,岂有异秦之季世虖!其异姓负强而动者,汉已幸而胜之矣,又不易其所以然;同姓袭是迹而动,既有征矣,其势尽又复然。殃祸之变,未知所移,明帝处之尚不能以安,后世将如之何!
  “臣窃迹前事,大抵强者先反。长沙乃二万五千户耳,功少而最完,势疏而最忠,非独性异人也,亦形势然也。曩令樊、郦、绛、灌据数十城而王,今虽以残亡可也;令信、越之伦列为彻侯而居,虽至今存可也。然则天下之大计可知已:欲诸王之皆忠附,则莫若令如长沙王;欲臣子勿菹醢,则莫若令如樊、郦等;欲天下之治安,莫若众建诸侯而少其力。力少则易使以义,国小则亡邪心。令海内之势,如身之使臂,臂之使指,莫不制从,诸侯之君不敢有异心,辐凑并进而归命天子。割地定制,令齐、赵、楚各为若干国,使悼惠王、幽王、元王之子孙毕以次各受祖之分地,地尽而止;其分地众而子孙少者,建以为国,空而置之,须其子孙生者举使君之;一寸之地,一人之众,天子亡所利焉,诚以定治而已。如此,则卧赤子天下之上而安,植遗腹,朝委裘而天下不乱;当时大治,后世诵圣。陛下谁惮而久不为此!
  “天下之势方病大瘇,一胫之大几如要,一指之大几如股,平居不可屈伸,一二指慳,身虑亡聊。失今不治,必为锢疾,后虽有扁鹊,不能为已。病非徒瘇也。又苦?炙眡。元王之子,帝之从弟也;今之王者,从弟之子也。惠王之子,亲兄子也,今之王者,兄子之子也。亲者或亡分地以安天下,疏者或制大权以逼天子,臣故曰非徒病瘇也,又苦?炙眡。可痛哭者,此病是也。
  “天下之势方倒悬。凡天子者,天下之首。何也?上也。蛮夷者,天下之足。何也?下也。今匈奴嫚侮侵掠,至不敬也;而汉岁致金絮采缯以奉之。足反居上,首顾居下,倒县如此,莫之能解,犹为国有人乎?可为流涕者此也。今不猎猛敌而猎田彘,不搏反寇而搏畜菟,玩细娱而不图大患,德可远加而直数百里外,威令不伸,可为流涕者此也。
  “今庶人屋壁得为帝服,倡优下贱得为后饰;且帝之身自衣皁绨,而富民墙屋被文绣;天子之后以缘其领,庶人孽妾以缘其履;此臣所谓舛也。夫百人作之不能衣一人,欲天下亡寒,胡可得也;一人耕之,十人聚而食之,欲天下亡饥,不可得也;饥寒切于民之肌肤,欲其亡为奸邪,不可得也。可为长太息者此也。
  “商君遗礼义,弃仁恩,并心于进取;行之二岁,秦俗日败。故秦人家富子壮则出分,家贫子壮则出赘;借父櫌鉯,虑有德色;母取箕帚,立而谇语;抱哺其子,与公并居;妇姑不相说,则反脣而相稽;其慈子、耆利,不同禽兽者亡几耳。今其遗见馀俗,犹尚未改,弃礼谊,捐廉耻日甚,可谓月异而岁不同矣。逐利不耳,虑非顾行也;今其甚者杀父兄矣。而大臣特以簿书不报、期会之间以为大故,至于俗流失,世坏败,因恬而不知怪,虑不动于耳目,以为是适然耳。夫移风易俗,使天下回心而乡道,类非俗吏之所能为也。俗吏之所务,在于刀笔、筐箧而不知大体。陛下又不自忧,窃为陛下惜之!岂如今定经制,令君君、臣臣,上下有差,父子六亲各得其宜。此业壹定,世世常安,而后有所持循矣;若夫经制不定,是犹渡江河亡维楫,中流而遇风波,船必覆矣。可为长太息者此也。
  “夏、殷、周为天子皆数十世,秦为天子二世而亡。人性不甚相远也,何三代之君有道之长而秦无道之暴也?其故可知也。古之王者,太子乃生,固举以礼,有司齐肃端冕,见之南郊,过阙则下,过庙则趋,故自为赤子,而教固已行矣。孩提有识,三公、三少明孝仁礼义以道习之,逐去邪人,不使见恶行,于是皆选天下之端士、孝悌博闻有道术者以卫翼之,使与太子居处出入。故太子乃生而见正事,闻正言,行正道,左右前后皆正人也。夫习与正人居之不能毋正,犹生长于齐不能不齐言也;习与不正人居之不能毋不正,犹生长于楚之地不能不楚言也。孔子曰:‘少成若天性,习贯如自然。’习与智长,故切而不愧;化与心成,故中道若性。夫三代之所以长久者,以其辅翼太子有此具也。及秦而不然,使赵高傅胡亥而教之狱,所习者非斩、劓人,则夷人之三族也。胡亥今日即位而明日射人,忠谏者谓之诽谤,深计者谓之妖言,其视杀人若艾草菅然。岂惟胡亥之性恶哉?彼其所以道之者非其理故也。鄙谚曰:‘前车覆,后车诫。’秦世之所以亟绝者,其辙迹可见也;然而不避,是后车又将覆也。天下之命,县于太子,太子之善,在于早谕教与选左右。夫心未滥而先谕都,则化易成也;开于道术智谊之指,则教之力也;若其服习积贯,则左右而已。夫胡、粤之人,生而同声,嗜欲不异;及其长而成俗,累数译而不能相通,有虽死而不相为者,则教习然也。臣故曰选左右、早谕教最急。夫教得而左右正,则太子正矣,太子正而天下定矣。《书》曰:‘一人有庆,兆民赖之。’此时务也。
  “凡人之智,能见已然,不能见将然。夫礼者禁于将然之前,而法者禁于已然之后,是故法之所为用易见而礼之所为生难知也。若夫庆赏以劝善,刑罚以惩恶,先王执此之政,坚如金石;行此之令,信如四时;据此之公,无私如天地,岂顾不用哉?然而曰礼云、礼云者,贵绝恶于未萌而起教于微眇,使民日迁善、远罪而不自知也。孔子曰:‘听讼,吾犹人也;必也使毋讼乎!’为人主计者,莫如先审取舍,取舍之极定于内而安危之萌应于外矣。秦王之欲尊宗庙而安子孙,与汤、武同。然而汤、武广大其德行,六七百岁而弗失,秦王治天下十馀岁则大败。此亡他故矣:汤、武之定取舍审而秦王之定取舍不审矣。夫天下,大器也;今人之置器,置诸安处则安,置诸危处则危。天下之情,与器无以异,在天子之所置之。汤、武置天下于仁、义、礼、乐,累子孙数十世,此天下所共闻也;秦王置天下于法令、刑罚,祸几及身,子孙诛绝,此天下之所共见也。是非其明效大验邪!人之言曰:‘听言之道,必以其事观之,则言者莫敢妄言。’今或言礼谊之不如法令,教化之不如刑罚,人主胡不引殷、周、秦事以观之也!人主之尊譬如堂,群臣如陛,众庶如地。故陛九级上,廉远地,则堂高;陛无级,廉近地,则堂卑。高者难攀,卑者易陵,理势然也。故古者圣王制为等列,内有公、卿、大夫、士,外有公、侯、伯、子、男,然后有官师、小吏,延及庶人,等级分明而天子加焉,故其尊不可及也。
  “里谚曰:‘欲投鼠而忌器。’此善谕也。鼠近于器,尚惮不投,恐伤其器,况于贵臣之近主乎!廉耻节礼以治君子,故有赐死而亡戮辱。是以黥、劓之罪不及大夫,以其离主上不远也。礼:不敢齿君之路马,蹴其刍者有罚,所以为主上豫远不敬也。今自王、侯、三公之贵,皆天子之所改容而礼之也,古天子之所谓伯父、伯舅也;而令与众庶同黥、劓、髡、刖、笞、傌、弃市之法,然则堂不无陛虖!被戮辱者不泰迫虖!廉耻不行,大臣无乃握重权、大官而有徒隶无耻之心虖!夫望夷之事,二世见当以重法者,投鼠而不忌器之习也。臣闻之:履虽鲜不加于枕,冠虽敝不以苴履。夫尝已在贵宠之位,天子改容而礼貌之矣,吏民尝俯伏以敬畏之矣;今而有过,帝令废之可也,退之可也,赐之死可也,灭之可也;若夫束缚之,系緤之,输之司寇,编之徒官,司寇小吏詈骂而榜笞之,殆非所以令众庶见也。夫卑贱者习知尊贵者之一旦吾亦乃可以加此也,非所以尊尊、贵贵之化也。古者大臣有坐不廉而废者,不谓不廉,曰簠簋不饰’;坐污秽淫乱、男女无别者,不曰污秽,曰‘帷薄不修’;坐罢软不胜任者,不谓罢软,曰‘下官不职’。故贵大臣定有其罪矣,犹未斥然正以呼之也,尚迁就而为之讳也。故其在大谴、大何之域者,闻谴、何则白冠氂缨,盘水加剑,造请室而请罪耳,上不执缚系引而行也;其有中罪者,闻命而自弛,上不使人颈眡而加也;其有大罪者,闻命则北面再拜,跪而自裁,上不使人捽抑而刑之也。曰:‘子大夫自有过耳,吾遇子有礼矣。’遇之有礼,故群臣自熹;婴以廉耻,故人矜节行。上设廉耻、礼义以遇其臣不以节行报其上者,则非人类也。故化成俗定,则为人臣者皆顾行而忘利,守节而伏义,故可以托不御之权,可以寄六尺之孤,此厉廉耻、行礼谊之所致也,主上何丧焉!此之不为而顾彼之久行,故曰可为长太息者此也。”
  谊以绛侯前逮系狱,卒无事,故以此讥上。上深纳其言,养臣下有节,是后大臣有罪,皆自杀,不受刑。
     太宗孝文皇帝中七年(戊辰,公元前一七三年)
  冬,十月,令列侯太夫人、夫人、诸侯王子及吏二千石无得擅征捕。
  夏,四月,赦天下。
  六月,癸酉,未央宫东阙罘羜灾。
  民有歌淮南王者曰:“一尺布,尚可缝;一斗粟,尚可舂;兄弟二人不相容!”帝闻而病之。
     太宗孝文皇帝中八年(己巳,公元前一七二年)
  夏,封淮南厉王子安等四人为列侯。贾谊知上必将复王之也,上疏谏曰:“淮南王之悖逆无道,天下孰不知其罪!陛下幸而赦迁之,自疾而死,天下孰以王死之不当!今奉尊罪人之子,适足以负谤于天下耳。此人少壮,岂能忘其父哉!白公胜所为父报仇者,大父与叔父也。白公为乱,非欲取国代主,发忿快志,剡手以冲仇人之匈,固为俱靡而已。淮南虽小,黥布尝用之矣,汉存,特幸耳。夫擅仇人足以危汉之资,于策不便。予之众,积之财,此非有子胥、白公报于广都之中,即疑有专诸、荆轲起于两柱之间,所谓假贼兵,为虎翼者也。愿陛下少留计!”上弗听。
  有长星出于东方。
     太宗孝文皇帝中九年(庚午,公元前一七一年)
  春,大旱。
     太宗孝文皇帝中十年(辛未,公元前一七零年)
  冬,上行幸甘泉。
  将军薄昭杀汉使者。帝不忍加诛,使公卿从之饮酒。欲令自引分,昭不肯;使群臣丧服往哭之,乃自杀。
  臣光曰:李德裕以为:“汉文帝诛薄昭,断则明矣,于义则未安也。秦康送晋文,兴如存之感;况太后尚存,唯一弟薄昭,断之不疑,非所以慰母氏之心也。”臣愚以为法者天下之公器,惟善持法者,亲疏如一,无所不行,则人莫敢有所恃而犯之也。夫薄昭虽素称长者,文帝不为置贤师傅而用之典兵;骄而犯上,至于杀汉使者,非有恃而然乎!若又从而赦之,则与成、哀之世何异哉!魏文帝尝称汉文帝之美,而不取其杀薄昭,曰:“舅后之家,但当养育以恩而不当假借以权,既触罪法,又不得不害。”讥文帝之始不防闲昭也,斯言得之矣。然则欲慰母心者,将慎之于始乎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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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4-12 07:52:53 | 显示全部楼层
●卷第十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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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【汉纪七】 起玄黓涒滩,尽柔兆阉茂,凡十五年。
     太宗孝文皇帝下前十一年(壬申,公元前一六九年)
  冬,十一月,上行幸代。
  春,正月,自代还。
  夏,六月,梁怀王揖薨,无子。贾谊复上疏曰:“陛下即不定制,如今之势,不过一传、再传,诸侯犹且人恣而不制,豪植而大强,汉法不得行矣。陛下所以为籵抜及皇太子之所恃者,唯淮阳、代二国耳。代,北边匈奴,与强敌为邻,能自完则足矣;而淮阳之比大诸侯,廑如黑子之著面,适足以饵大国,而不足以有所禁御。方今制在陛下,制国而令子适足以为饵,岂可谓工哉!臣之愚计,愿举淮南地以益淮阳,而为梁王立后,割淮阳北边二、三列城与东郡以益梁。不可者,可徙代王而都睢阳。梁起于新鄓而北著之河,淮阳包陈而南揵之江,则大诸侯之有异心者破胆而不敢谋。梁足以抜齐、赵,淮阳足以禁吴、楚,陛下高枕,终无山东之忧矣,此二世之利也。当今恬然,适遇诸侯之皆少;数岁之后,陛下且见之矣。夫秦日夜苦心劳力以除六国之祸;今陛下力制天下,颐指如意,高拱以成六国之祸,难以言智,苟身无事,畜乱,宿祝,孰视而不定;万年之后,传之老母、弱子,将使不宁,不可谓仁。”帝于是从谊计,徙淮阳王武为梁王,北界泰山,西至高阳,得大县四十馀城。后岁馀,贾谊亦死,死时年三十三矣。徙城阳王喜为淮南王。
  匈奴寇狄道。
  时匈奴数为边患,太子家令颍川晁错上言兵事曰:“《兵法》曰:‘有必胜之将,无必胜之民。’由此观之,安边境,立功名,在于良将,不可不择也。
  臣又闻,用兵临战合刃之急者三:一曰得地形,二曰卒服习,三曰器用利。兵法:步兵、车骑、弓弩、长戟、矛鋋、剑榡之地,各有所宜;不得其宜者,或十不当一。士不选练,卒不服习,起居不精,动静不集,趋利弗及,避难不毕,前击后解,与金鼓之指相失,此不习勒卒之过也,百不当十。兵不完利,与空手同;甲不坚密,与袒裼同;弩不可以及远,与短兵同;射不能中,与无矢同;中不能入,与无镞同;此将不省兵之祸也,五不当一。故《兵法》曰:‘器械不利,以其卒予敌也;卒不可用,以其将予敌也;将不知兵,以其主予敌也;君不择将,以其国予敌也。’四者,兵之至要也。
  臣又闻:小大异形,强弱异势,险易异备。夫卑身以事强,小国之形也;合小以攻大,敌国之形也;以蛮夷攻蛮夷,中国之形也。今匈奴地形、技艺与中国异,上下山阪,出入溪涧,中国之马弗与也;险道倾仄,且驰且射,中国之骑弗与也;风雨罢劳,饥渴不困,中国之人弗与也;此匈奴之长技也。若夫平原、易地、轻车、突骑,则匈奴之众易挠乱也;劲弩、长戟、射疏、及远,则匈奴之弓弗能格也;坚甲、利刃,长短相杂,游弩往来,什伍俱前,则匈奴之兵弗能当也;材官驺发,矢道同的,则匈奴之革笥、木荐弗能支也;下马地斗,剑戟相接,去就相薄,则匈奴之足弗能给也;此中国之长技也。以此观之,匈奴之长技三,中国之长技五。陛下又兴数十万之众以诛数万之匈奴,众寡之计,以一击十之术也。
  虽然,兵,凶器;战,危事也。故以大为小,以强为弱,在俛仰之间耳。夫以人之死争胜,跌而不振,则悔之无及也。帝王之道,出于万全。今降胡、义渠、蛮夷之属来归谊者,其众数千,饮食、长技与匈奴同。可赐之坚甲、絮衣、劲弓、利矢,益以边郡之良骑,令明将能知其习俗、和辑其心者,以陛下之明约将之。即有险阻,以此当之;平地通道,则以轻车、材官制之;两军相为表里,各用其长技,衡加之以众,此万全之术也。”
  帝嘉之,赐错书,宠答焉。错又上言曰:“臣闻秦起兵而攻胡、粤者,非以卫边地而救民死也,贪戾而欲广大也,故功未立而天下乱。且夫起兵而不知其势,战则为人禽,屯则卒积死。夫胡、貉之人,其性耐寒;扬、粤之人,其性耐暑。秦之戍卒不耐其水土,戍者死于边,输者偾于道。秦民见行,如往弃市,因以谪发之,名曰‘谪戍’;先发吏有谪及赘婿、贾人,后以尝有市籍者,又后以大父母、父母尝有市籍者,后入闾取其左。发之不顺,行者愤怨,有万死之害而亡铢两之报,死事之后,不得一算之复,天下明知祸烈及己也。陈胜行戍,至于大泽,为天下先倡,天下从之如流水者,秦以威劫而行之之敝也。
  胡人衣食之业,不著于地,其势易以扰乱边境,往来转徙,时至时去。此胡人之生业,而中国之所以离南畮也。今胡人数转牧、行猎于塞下,以候备塞之卒,卒少则入。陛下不救,则边民绝望而有降敌之心;救之,少发则不足,多发,远县才至,则胡又已去。聚而不罢,为费甚大;罢之,则胡复入。如此连年,则中国贫苦而民不安矣。陛下幸忧边境,遣将吏发卒以治塞,甚大惠也。然今远方之卒守塞,一岁而更,不知胡人之能。不如选常居者家室田作,且以备之,以便为之高城深堑;要害之处,通川之道,调立城邑,毋下千家。先为室屋,具田器,乃募民,免罪,拜爵,复其家,予冬夏衣、禀食,能自给而止。塞下之民,禄利不厚,不可使久居危难之地。胡人入驱而能止其所驱者,以其半予之,县官为赎。其民如是,则邑里相救助,赴胡不避死。非以德上也,欲全亲戚而利其财也;此与东方之戍卒不习地势而心畏胡者功相万也。以陛下之时,徙民实边,使远方无屯戍之事;塞下之民,父子相保,无系虏之患;利施后世,名称圣明,其与秦之行怨民,相去远矣。”
  上从其言,募民徙塞下。
  错复言:“陛下幸募民徙以实塞下,使屯戍之事益省,输将之费益寡,甚大惠也。下吏诚能称厚惠,奉明法,存恤所徙之老弱,善遇其壮士,和辑其心而勿侵刻,使先至者安乐而不思故乡,则贫民相慕而劝往矣。臣闻古之徙民者,相其阴阳之和,尝其水泉之味,然后营邑、立城、制里、割宅,先为筑室家,置器物焉。民至有所居,作有所用。此民所以轻去故乡而劝之新邑也。为置医、巫以救疾病,以修祭祀,男女有昏,生死相恤,坟墓相从,种树畜长,室屋完安。此所以使民乐其处而有长居之心也。
  臣又闻古之制边县以备敌也,使五家为伍,伍有长;十长一里,里有假士;四里一连,连有假五百;十连一邑,邑有假候。皆择其邑之贤材有护、习地形、知民心者。居则习民于射法,出则教民于应敌。故卒伍成于内,则军政定于外。服习以成,勿令迁徙,幼则同游,长则共事。夜战声相知,则足以相救;昼战目相见,则足以相识;欢爱之心,足以相死。如此而劝以厚赏,威以重罚,则前死不还踵矣。所徙之民非壮有材者,但费衣粮,不可用也;虽有材力,不得良吏,犹亡功也。
  陛下绝匈奴不与和亲,臣窃意其冬来南也;壹大治,则终身创矣。欲立威者,始于折胶;来而不能困,使得气去,后未易服也。”
  错为人峭直刻深,以其辩得幸太子,太子家号曰“智囊”。
     太宗孝文皇帝下十二年(癸酉,公元前一六八年)
  冬,十二月,河决酸枣,东溃金堤,东郡大兴卒塞之。
  春,三月,除关,无用传。
  晁错言于上曰:“圣王在上而民不冻饥者,非能耕而食之,织而衣之也,为开其资财之道也。故尧有九年之水,汤有七年之旱,而国亡捐瘠者,以畜积多而备先具也。今海内为一,土地、人民之众不减汤、禹,加以无天灾数年之水旱,而畜积未及者,何也?地有遗利,民有馀力;生谷之土未尽垦,山泽之利未尽出,游食之民未尽归农也。
  夫寒之于衣,不待轻暖;饥之于食,不待甘旨;饥寒至身,不顾廉耻。人情,一日不再食则饥,终岁不制衣则寒。夫腹饥不得食,肤寒不得衣,虽慈母不能保其子,君安能以有其民哉!明主知其然也,故务民于农桑,薄赋敛,广畜积,以实仓廪,备水旱,故民可得而有也。民者,在上所以牧之;民之趋利,如水走下,四方无择也。
  夫珠、玉、金、银,饥不可食,寒不可衣;然而众贵之者,以上用之故也。其为物轻微易藏,在于把握,可以周海内而无饥寒之患。此令臣轻背其主,而民易去其乡,盗贼有所劝,亡逃者得轻资也。粟、米、布、帛,生于地,长于时,聚于力,非可一日成也;数石之重,中人弗胜,不为奸邪所利,一日弗得而饥寒至。是故明君贵五谷而贱金玉。
  今农夫五口之家,其服役者不下二人,其能耕者不过百畮,百畮之收不过百石。春耕,夏耘,秋获,冬藏,伐薪樵,治官府,给繇役;春不得避风尘,夏不得避暑热,秋不得避阴雨,冬不得避寒冻,四时之间亡日休息;又私自送往迎来、吊死问疾、养孤长幼在其中。勤苦如此,尚复被水旱之灾,急政暴赋,赋敛不时,朝令而暮改。有者半贾而卖,无者取倍称之息,于是有卖田宅、鬻子孙以偿责者矣。而商贾大者积贮倍息,小者坐列贩卖,操其奇赢,日游都市,乘上之急,所卖必倍。故其男不耕耘,女不蚕织,衣必文采,食必粱肉;无农夫之苦,有仟伯之得。因其富厚,交通王侯,力过吏势,以利相倾;千里游敖,冠盖相望,乘坚、策肥,履丝、曳缟。此商人所以兼并农人,农人所以流亡者也。方今之务,莫若使民务农而已矣。欲民务农,在于贵粟。贵粟之道,在于使民以粟为赏罚。今募天下入粟县官,得以拜爵,得以除罪。如此,富人有爵,农民有钱,粟有所渫。夫能入粟以受爵,皆有馀者也。取于有馀以供上用,则贫民之赋可损,所谓损有馀,补不足,令出而民利者也。今令民有车骑马一匹者,复卒三人;车骑者,天下武备也,故为复卒。神农之教曰:‘有石城十仞,汤池百步,带甲百万,而无粟,弗能守也。’以是观之,粟者,王者大用,政之本务。令民入粟受爵至五大夫以上,乃复一人耳,此其与骑马之功相去远矣。爵者,上之所擅,出于口而无穷;粟者,民之所种,生于地而不乏。夫得高爵与免罪,人之所甚欲也;使天下人入粟于边以受爵、免罪,不过三岁,塞下之粟必多矣。”
  帝从之,令民入粟边,拜爵各以多少级数为差。
  错复奏言:“陛下幸使天下入粟塞下以拜爵,甚大惠也。窃恐塞卒之食不足用,大渫天下粟。边食足以支五岁,可令入粟郡县矣;郡县足支一岁以上,可时赦,勿收农民租。如此,德泽加于万民,民愈勤农,大富乐矣。”
  上复从其言,诏曰:“道民之路,在于务本。朕亲率天下农,十年于今,而野不加辟,岁一不登,民有饥色;是从事焉尚寡而吏未加务。吾诏书数下,岁劝民种树而功未兴,是吏奉吾诏不勤而劝民不明也。且吾农民甚苦而吏莫之省,将何以功焉!其赐农民今年租税之半。”
     太宗孝文皇帝下十三年(甲戌,公元前一六七年)
  春,二月,甲寅,诏日;“朕亲率天下农耕以供粢盛,皇后亲桑以供祭服;其具礼仪。”
  初,秦时祝官有袐祝,即有灾祥,辄移过于下。夏,诏曰:“盖闻天道,祸自怨起而福繇德兴,百官之非,宜由朕躬。今袐祝之官移过于下,以彰吾之不德,朕甚弗取。其除之!”
  齐太仓令淳于意有罪,当刑,诏狱逮系长安。其少女缇萦上书曰:“妾父为吏,齐中皆称其廉平;今坐法当刑。妾伤夫死者不可复生,刑者不可复属,虽后欲改过自新,其道无繇也。妾愿没入为官婢,以赎父刑罪,使得自新。”
  天子怜悲其意,五月,诏曰:“《诗》曰:‘恺弟君子,民之父母。’今人有过,教未施而刑已加焉,或欲改行为善而道无繇至,朕甚怜之!夫刑至断支体,刻肌肤,终身不息,何其刑之痛而不德也!岂为民父母之意哉!其除肉刑,有以易之;及令罪人各以轻重,不记逃,有年而免。具为令!”丞相张苍、御史大夫冯敬奏请定律曰:“诸当髡者为城旦、舂;当黥者髡钳为城旦、舂;当劓者笞三百;当斩左止者笞五百;当斩右止及杀人先自告及吏坐受赇、枉法、守县官财物而即盗之、已论而复有笞罪皆弃市。罪人狱已决为城旦、舂者,各有岁数以免。”制曰:“可。”是时,上既躬修玄默,而将相皆旧功臣,少文多质。惩恶亡秦之政,论议务在宽厚,耻言人之过失,化行天下,告讦之俗易。吏安其官,民乐其业,畜积岁增,户口浸息。风流笃厚,禁罔疏阔,罪疑者予民,是以刑罚大省,至于断狱四百,有刑错之风焉。
  六月,诏曰:“农,天下之本,务莫大焉。今勤身从事而有租税之赋,是为本末者无以异也,其于劝农之道未备。其除田之租税。”
     太宗孝文皇帝下十四年(乙亥,公元前一六六年)
  冬,匈奴老上单于十四万骑入朝那、萧关,杀北地都尉卬,虏人民畜产甚多;遂至彭阳,使奇兵入烧回中宫,候骑至雍甘泉。帝以中尉周舍、郎中令张武为将军,发车千乘、骑卒十万军长安旁,以备胡寇;而拜昌侯卢卿为上郡将军,甯侯魏?为北地将军,隆虑侯周灶为陇西将军,屯三郡。上亲劳军,勒兵,申教令,赐吏卒,自欲征匈奴。群臣谏,不听;皇太后固要,上乃止。于是以东阳侯张相如为大将军,成侯董赤、内史栾布皆为将军,击匈奴。单于留塞内月馀,乃去。汉逐出塞即还,不能有所杀。
  上辇过郎署,问郎署长冯唐曰:“父家安在?”对曰:“臣大父赵人,父徙代。”上曰:“吾居代时,吾尚食监高祛数为我言赵将李齐之贤,战于巨鹿下。今吾每饭意未尝不在巨鹿也。父知之乎?”唐对曰:“尚不如廉颇、李牧之为将也。”上搏髀曰:“嗟乎!吾独不得廉颇、李牧为将!吾岂忧匈奴哉!”唐曰:“陛下虽得廉颇、李牧,弗能用也。”上怒,起,入禁中,良久,召唐,让曰:“公奈何众辱我,独无间处乎!”唐谢曰:“鄙人不知忌讳。”上方以胡寇为意,乃卒复问唐曰:“公何以知吾不能用廉颇、李牧也?”唐对曰:“臣闻上古王者之遣将也,跪而推毂,曰:‘阃以内者,寡人制之;阃以外者,将军制之。’军功爵赏皆决于外,归而奏之,此非虚言也。臣大父言:李牧为赵将,居边,军市之租,皆自用飨士;赏赐决于外,不从中覆也。委任而责成功,故李牧乃得尽其智能;选车千三百乘,彀骑万三千,百金之士十万,是以北逐单于,破东胡,灭澹林,西抑强秦,南支韩、魏。当是之时,赵几霸。其后会赵王迁立,用郭开谗,卒诛李牧,令颜聚代之;是以兵破士北,为秦所禽灭。今臣窃闻魏尚为云中守,其军市租尽以飨士卒,私养钱五日一椎牛,自飨宾客、军吏、舍人,是以匈奴远避,不近云中之塞。虏曾一入,尚率车骑击之,所杀甚众。夫士卒尽家人子,起田中从军,安知尺籍、伍符!终日力战,斩首捕虏,上功幕府,一言不相应,文吏以法绳之,其赏不行,而吏奉法必用。臣愚以为陛下赏太轻,罚太重。且云中守魏尚坐上功首虏差六级,陛下下之吏,削其爵,罚作之。由此言之,陛下虽得廉颇、李牧,弗能用也!”上说。是日,令唐持节赦魏尚,复以为云中守,而拜唐为车骑都尉。春,诏广增诸祀坛场、珪币,且曰:“吾闻祠官祝釐,皆归福于朕躬,不为百姓,朕甚愧之。夫以朕之不德,而专飨独美其福,百姓不与焉,是重吾不德也。其令祠官致敬,无有所祈!”
  是岁,河间文王辟强薨。
  初,丞相张苍以为汉得水德,鲁人公孙臣以为汉当土德,其应,黄龙见;苍以为非是,罢之。
     太宗孝文皇帝下十五年(丙子,公元前一六五年)
  春,黄龙见成纪。帝召公孙臣,拜为博士,与诸生申明土德,草改历、服色事。张苍由此自绌。
  夏,四月,上始幸雍,郊见五帝,赦天下。
  九月,诏诸侯王、公卿、郡守举贤良、能直言极谏者,上亲策之。太子家令晁错对策高第,擢为中大夫。错又上言宜削诸侯及法令可更定者书凡三十篇。上虽不尽听,然奇其材。
  是岁,齐文王则、河间哀王福皆薨,无子,国除。
  赵人新垣平以望气见上,言长安东北有神气,成五采,于是作渭阳五帝庙。
     太宗孝文皇帝下十六年(丁丑,公元前一六四年)
  夏,四月,上郊祀上帝于渭阳五帝庙。于是贵新垣平至上大夫,赐累千金;而使博士、诸生刺《六经》中作《王制》,谋议巡狩、封禅事。又于长门道北立五帝坛。
  徙淮南王喜复为城阳王,又分齐为六国;丙寅,立齐悼惠王子在者六人:杨虚侯将闾为齐王,安都侯志为济北王,武成侯贤为菑川王,白石侯雄渠为胶东王,平昌侯卬为胶西王,抋侯辟光为济南王。淮南厉王子在者三人:阜陵安为淮南王,安阳侯勃为衡山王,阳周侯赐为庐江王。
  秋,九月,新垣平使人持玉杯上书阙下献之。平言上曰:“阙下有宝玉气来者。”已,视之,果有献玉杯者,刻曰“人主延寿”。平又言:“臣侯日再中。”居顷之,日却,复中。于是始更以十七年为元年,令天下大醫。平言曰:“周鼎亡在泗水中。今河决,通于泗,臣望东北汾阴直有金宝气,意周鼎其出乎!兆见,不迎则不至。”于是上使使治庙汾阴南,临河,欲祠出周鼎。
     太宗孝文皇帝下后元年(戊寅,公元前一六三年)
  冬,十月,人有上书告新垣平“所言谐诈也”;下吏治,诛夷平。是后,上亦怠于改正、服、鬼神之事,而渭阳、长门五帝,使祠官领,以时致礼,不往焉。
  春,三月,孝惠皇后张氏薨。诏曰:“间者数年不登,又有水旱、疾疫之灾,朕甚忧之。愚而不明,未达其咎:意者朕之政有所失而行有过与?乃天道有不顺,地利或不得,人事多失和,鬼神废不享与?何以致此?将百官之奉养或废,无用之事或多与?何其民食之寡乏也?夫度田非益寡,而计民未加益,以口量地,其于古犹有馀,而食之甚不足者,其咎安在?无乃百姓之从事于末以害农者蕃,为酒醪以靡谷者多,六畜之食焉者众与?细大之义,吾未得其中,其与丞相、列侯、吏二千石、博士议之。有可以佐百姓者,率意远思,无有所隐!”
     太宗孝文皇帝下二年(己卯,公元前一六二年)
  夏,上行幸雍棫阳宫。
  六月,代孝王参薨。
  匈奴连岁入边,杀略人民、畜产甚多;云中、辽东最甚,郡万馀人。上患之,乃使使遗匈奴书。单于亦使当户报谢,复与匈奴和亲。
  八月,戊戌,丞相张苍免。帝以皇后弟窦广国贤,有行,欲相之,曰:“恐天下以吾私广国,久念不可。”而高帝时大臣,馀见无可者。御史大夫梁国申屠嘉,故以材官蹶张从高帝,封关内侯;庚午,以嘉为丞相,封故安侯。嘉为人廉直,门不受私谒。是时,太中大夫邓通方爱幸,赏赐累巨万。帝尝燕饮通家,其宠幸无比。嘉尝入朝,而通居上旁,有怠慢之礼,嘉奏事毕,因言曰:“陛下幸爱群臣,则富贵之;至于朝廷之礼,不可以不肃。”上曰:“君勿言,吾私之。”罢朝,坐府中,嘉为檄召通诣丞相府,不来,且斩通。通恐,入言上;上曰:“汝第往,吾今使人召若。”通诣丞相,免冠、徒跣,顿首谢嘉。嘉坐自如,弗为礼,责曰:“夫朝廷者,高帝之朝廷也。通小臣,戏殿上,大不敬,当斩。吏!今行斩之!”通顿首,首尽出血,不解。上度丞相已困通,使使持节召通而谢丞相:“此吾弄臣,君释之!”邓通既至,为上泣曰:“丞相几杀臣!”
     太宗孝文皇帝下三年(庚辰,公元前一六一年)
  春,二月,上行幸代。
  是岁,匈奴老上单于死,子军臣单于立。
     太宗孝文皇帝下四年(辛巳,公元前一六零年)
  夏,四月,丙寅晦,日有食之。五月,赦天下。
  上行幸雍。
     太宗孝文皇帝下五年(壬午,公元前一五九年)
  春,正月,上行幸陇西;三月,行幸雍;秋,七月,行幸代。
     太宗孝文皇帝下六年(癸未,公元前一五八年)
  冬,匈奴三万骑入上郡,三万骑入云中,所杀略甚众,烽火通于甘泉、长安。以中大夫令免为车骑将军,屯飞狐;故楚相苏意为将军,屯句注;将军张武屯北地;河内太守周亚夫为将军,次细柳;宗正刘礼为将军,次霸上,祝兹侯徐厉为将军,次棘门;以备胡。
  上自劳军,至霸上及棘门军,直驰入,将以下骑送迎。已而之细柳军,军士吏被甲,锐兵刃,彀弓弩持满,天子先驱至,不得入。先驱曰:“天子且至!”军门都尉曰;“将军令曰:‘军中闻将军令,不闻天子之诏!’”居无何,上至,又不得入。于是上乃使使持节诏将军:“吾欲入营劳军。”亚夫乃传言“开壁门”。壁门士请车骑曰:“将军约:军中不得驱驰。”于是天子乃按辔徐行。至营,将军亚夫持兵揖曰:“介胄之士不拜,请以军礼见。”天子为动,改容,式车,使人称谢:“皇帝敬劳将军。”成礼而去。既出军门,群臣皆惊。上曰:“嗟乎,此真将军矣!曩者霸上、棘门军若儿戏耳,其将固可袭而虏也。至于亚夫,可得而犯耶!”称善者久之。月馀,汉后至边,匈奴亦远塞,汉兵亦罢。乃拜周亚夫为中尉。
  夏,四月,大旱,蝗。令诸侯无入贡;弛山泽,减诸服御,损郎吏员;发仓庾以振民;民得卖爵。
     太宗孝文皇帝下七年(甲申,公元前一五七年)
  夏,六月,已亥,帝崩于未央宫。遗诏曰:“朕闻之:盖天下万物之萌生,靡有不死。死者,天地之理,物之自然,奚可甚哀!当今之世,咸嘉生而恶死,厚葬以破业,重服以伤生,吾甚不取。且朕既不德,无在佐百姓;今崩,又使重服久临以罹寒暑之数,哀人父子,伤长老之志,损其饮食,绝鬼神之祭祀,以重吾不德,谓天下何!朕获保宗庙,以眇眇之身托于天下君王之上,二十有馀年矣。赖天之灵,社稷之福,方内安宁,靡有兵革。朕既不敏,常畏过行以羞先帝之遗德,惟年之久长,惧于不终。今乃幸以天年得复供养于高庙,其奚哀念之有!其令天下吏民:令到,出临三日,皆释服;毋禁取妇、嫁女、祠祀、饮酒、食肉,自当给丧事服临者,皆无跣;绖带毋过三寸;毋布车及兵器;毋发民哭临宫殿中;殿中当临者,皆以旦夕各十五举音,礼毕罢;非旦夕临时,禁毋得擅哭临;已下棺,服大功十五日,小功十四日,纤七日,释服。它不在令中者,皆以此令比类从事。布告天下,使明知朕意。霸陵山川因其故,毋有所改。归夫以下至少使。”乙巳,葬霸陵。帝即位二十三年,宫室、苑囿、车骑、服御,无所增益;有不便,辄驰以利民。尝欲作露台,召匠计之,直百金。上曰:“百金,中人十家之产也。吾奉先帝宫室,常恐羞之,何以台为!”身衣弋绨;所幸慎夫人,衣不曳地;帷帐无文绣;以示敦朴,为天下先。治霸陵,皆瓦器,不得以金、银、铜、锡为饰,因其山,不起坟。吴王诈病不朝,赐以几杖。群臣袁盎等谏说虽切,常假借纳用焉。张武等受赂金钱,觉,更加赏赐以愧其心;专务以德化民。是以海内安宁,家给人足,后世鲜能及之。丁未,太子即皇帝位,尊皇太后薄氏曰太皇太后,皇后曰皇太后。
  九月,有星孛于西方。
  是岁,长沙王吴著薨,无子,国除。
  初,高祖贤文王芮,制诰御史:“长沙王忠,其令著令。”至孝惠、高后时,封芮庶子二人为列侯,传国数世绝。
  孝景皇帝上
     太宗孝文皇帝下元年(乙酉,公元前一五六年)
  冬,十月,丞相嘉等奏:“功莫大于高皇帝,德莫盛于孝文皇帝。高皇帝庙,宜为帝者太祖之庙;孝文皇帝庙,宜为帝者太宗之庙。天子宜世世献祖宗之庙,郡国诸侯宜各为孝文皇帝立太宗之庙。”制曰:“可。”
  夏,四月,乙卯,赦天下。
  遣御史大夫青至代下与匈奴和亲。
  五月,复收民田半租,三十而税一。
  初,文帝除肉刑,外有轻刑之名,内实杀人;斩右止者又当死;斩左止者笞五百,当劓者笞三百,率多死。是岁,下诏曰:“加笞、重罪无异;幸而不死,不可为人。其定律:笞五百曰三百,笞三百曰二百。”
  以太中大夫周仁为郎中令,张欧为廷尉,楚元王子平陆侯礼为宗正,中大夫晁错为左内史。仁始为太子舍人,以廉谨得幸。张欧亦事帝于太子宫,虽治刑名家,为人长者,帝由是重之,用为九卿。欧为吏未尝言按人,专以诚长者处官;官属以为长者,亦不敢大欺。
     太宗孝文皇帝下二年(丙戌,公元前一五五年)
  冬,十二月,有星孛于西南。
  令天下男子年二十始傅。
  春,三月,甲寅,立皇子德为河间王,阏为临江王,馀为淮阳王,非为汝南王,彭祖为广川王,发为长沙王。
  夏,四月,壬午,太皇太后薄氏崩。
  六月,丞相申屠嘉薨。时内史晁错数请间言事,辄听,宠幸倾九卿,法令多所更定。丞相嘉自绌所言不用,疾错。错为内史,东出不便,更穿一门南出。南出者,太上皇庙堧垣也。嘉闻错穿宗庙垣,为奏,请诛错。客有语错,错恐,夜入宫上谒,自归上。至朝,嘉请诛内史错。上曰:“错所穿非真庙垣,乃外?聏垣,故冗官居其中;且又我使为之,错无罪。”丞相嘉谢。罢朝,嘉谓长史曰:“吾悔不先斩错乃请之,为错所卖。”至舍,因欧血而死。错以此愈贵。
  秋,与匈奴和亲。
  八月,丁未,以御史大夫开封侯陶青为丞相。丁巳,以内史晁错为御史大夫。
  彗星出东北。
  秋,衡山雨雹,大者五寸,深者二尺。
  荧惑逆行守北辰,月出北辰间;岁星逆行天廷中。
  梁孝王以窦太后少子故,有宠,王四十馀城,居天下膏腴地。赏赐不可胜道,府库金钱且百巨万,珠玉宝器多于京师。筑东苑,方三百馀里,广睢阳城七十里,大治宫室,为复道,自宫连属于平台三十馀里。招延四方豪俊之士,如吴人枚乘、严忌,齐人羊胜、公孙诡、邹阳,蜀人司马相如之属皆从之游。每入朝,上使使持节以乘舆驷马迎梁王于关下。既至,宠幸无比,入则侍上同辇,出则同车,射猎上林中。因上疏请留,且半岁。梁侍中、郎、谒者著籍引出入天子殿门,与汉宦官无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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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4-12 07:53:21 | 显示全部楼层
●卷第十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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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【汉纪八】 起强圉大渊献,尽上章困敦,凡十四年。
     孝景皇帝下前三年(丁亥,公元前一五四年)
  冬,十月,梁王来朝。时上未置太子,与梁王宴饮,从容言曰:“千秋万岁后传于王。”王辞谢,虽知非至言,然心内喜,太后亦然。詹事窦婴引卮酒进上曰:“天下者,高祖之天下,父子相传,汉之约也,上何以得传梁王!”太后由此憎婴。婴因病免;太后除婴门籍,不得朝请。梁王以此益骄。
  春,正月,乙巳,赦。
  长星出西方。
  洛阳东宫灾。
  初,孝文时,吴太子入见,得侍皇太子饮、博。吴太子博争道,不恭;皇太子引博局提吴太子,杀之。遣其丧归葬,至吴,吴王愠曰:“天下同宗,死长安即葬长安,何必来葬为!”复遣丧之长安葬。吴王由此稍失籵臣之礼,称疾不朝。京师知其以子故,系治、验问吴使者;吴王恐,始有反谋。后使人为秋请,文帝复问之,使者对曰:“王实不病;汉系治使者数辈,吴王恐,以故遂称病。夫察见渊中鱼不祥,唯上弃前过,与之更始。”于是文帝乃赦吴使者,归之,而赐吴王几杖,老,不朝。吴得释其罪,谋亦益解。然其居国,以铜、盐故,百姓无赋;卒践更,辄予平贾;岁时存问茂材,赏赐闾里;他郡国吏欲来捕亡人者,公共禁弗予。如此者四十馀年。
  晁错数上书言吴过,可削;文帝宽,不忍罚,以此吴日益横。及帝即位,错说上曰:“昔高帝初定天下,昆弟少,诸子弱,大封同姓,齐七十馀城,楚四十馀城,吴五十馀城;封三庶孽,分天下半。今吴王前有太子之鄐,诈称病不朝,于古法当诛。文帝弗忍,因赐几杖,德至厚,当改过自新,反益骄溢,即山铸钱,煮海水为盐,诱天下亡人谋作乱。今削之亦反,不削亦反。削之,其反亟,祸小;不削,反迟,祸大。”上令公卿、列侯、宗室杂议,莫敢难;独窦婴争之,由此与错有鄐。及楚王戊来朝,错因言:“戊往年为薄太后服,私奸服舍,请诛之。”诏赦,削东海郡。及前年,赵王有罪,削其常山郡;胶西王卬以卖爵事有奸,削其六县。
  廷臣方议削吴。吴王恐削地无已,因发谋举事。念诸侯无足与计者,闻胶西王勇,好兵,诸侯皆畏惮之,于是使中大夫应高口说胶西王曰:“今者主上任用邪臣,听信谗贼,侵削诸侯,诛罚良重,日以益甚。语有之曰:‘猦穅及米。’吴与胶西,知名诸侯也,一时见察,不得安肆矣。吴王身有内疾,不能朝请二十馀年,常患见疑,无以自白,胁肩累足,犹惧不见释。窃闻大王以爵事有过。所闻诸侯削地,罪不至此;此恐不止削地而已。”王曰:“有之。子将奈何?”高曰:“吴王自以与大王同忧,愿因时循理,弃躯以除患于天下,意亦可乎?”胶西王瞿然骇曰:“寡人何敢如是!王上虽急,固有死耳,安得不事!”高曰:“御史大夫晁错,营惑天子,侵夺诸侯,朝廷疾怨,诸侯皆有背叛之意,人事极矣。彗星出,蝗虫起,此万世一时;而愁劳,圣人所以起也。吴王内以晁错为诛,外从大王后车,方洋天下,所向者降,所指者下,莫敢不服。大王诚幸而许之一言,则吴王率楚王略函谷关,守荥阳、敖仓之粟,距汉兵,治次舍,须大王。大王幸而临之,则天下可并,两主分割,不亦可乎!”王曰:“善!”归,报吴王,吴王犹恐其不果,乃身自为使者,至胶西面约之。胶西群臣或闻王谋,谏曰:“诸侯地不能当汉十二,为叛逆以忧太后,非计也。今承一帝,尚云不易;假令事成,两主分争,患乃益生。”王不听,遂发使约齐、菑川、胶东、济南,皆许诺。
  初,楚元王好书,与鲁申公、穆生、白生俱受《诗》于浮丘伯;及王楚,以三人为中大夫。穆生不耆酒;元王每置酒,常为穆生设醴。及子夷王、孙王戊即位,常设,后乃忘设焉。穆生退,曰:“可以逝矣!醴酒不设,王之意怠;不去,楚人将钳我于市。”遂称疾卧。申公、白生强起之,曰:“独不念先王之德与!今王一旦失小礼,何足至此!”穆生曰:“《易》称:‘知几其神乎!几者,动之微,吉凶之先见者也。君子见几而作,不俟终日。’先王之所以礼吾三人者,为道存也。今而忽之,是忘道也。忘道之人,胡可与久处,岂为区区之礼哉!”遂谢病去。申公、白生独留。王戊稍淫暴,太傅韦孟作诗讽谏,不听,亦去,居于邹。戊因坐削地事,遂与吴通谋。申公、白生谏戊,戊胥靡之,衣之赭衣,使雅舂于市。休侯富使人谏王。王曰:“季父不吾与,我起,先取季父矣!”休侯惧,乃与母太夫人奔京师。
  及削吴会稽、豫章郡书至,吴王遂先起兵,诛汉吏二千石以下;胶西、胶东、菑川、济南、楚、赵亦皆反。楚相张尚、太傅赵夷吾谏王戊,戊杀尚、夷吾。赵相建德、内史王悍谏王遂,遂烧杀建德、悍。齐王后悔,背约城守。济北王城坏未完,其郎中令劫守,王不得发兵。胶西王、胶东王为渠率,与菑川、济南共攻齐,围临菑。赵王遂发兵住其西界,欲待吴、楚俱进,北使匈奴与连兵。
  吴王悉其士卒,下令国中曰:“寡人年六十二,身自将;少子年十四,亦为士卒先。诸年上与寡人同,下与少子等,皆发。”凡二十馀万人。南使闽、东越,闽、东越亦发兵从。吴王起兵于广陵,西涉淮,因并楚兵,发使遗诸侯书,罪状晁错,欲合兵诛之。吴、楚共攻梁,破棘壁,杀数万人;乘胜而前,锐甚。梁孝王遣将军击之,又败梁两军,士卒皆还走。梁王城守睢阳。
  初,文帝且崩,戒太子曰:“即有缓急,周亚夫真可任将兵。”及七国反书闻,上乃拜中尉周亚夫为太尉,将三十六将军往击吴、楚,遣曲周侯郦寄击赵,将军栾布击齐;复召窦婴,拜为大将军,使屯荥阳监齐、赵兵。
  初,晁错所更令三十章,诸侯讙哗。错父闻之,从颍川来,谓错曰:“上初即位,公为政用事,侵削诸侯,疏人骨肉,口语多怨,公何为也?”错曰:“固也。不如此,天子不尊,宗庙不安。”父曰:“刘氏安矣而晁氏危,吾去公归矣!”遂饮药死,曰:“吾不忍见祸逮身!”后十馀日,吴、楚七国俱反,以诛错为名。
  上与错议出军事,错欲令上自将兵而身居守;又言:“徐、僮之旁吴所未下者,可以予吴。”错素与吴相袁盎不善,错所居坐,盎辄避;盎所居坐,错亦避;两人未尝同堂语。及错为御史大夫,使吏按盎受吴王财物,抵罪;诏赦以为庶人。吴、楚反,错谓丞、史曰:“袁盎多受吴王金钱,专为蔽匿,言不反;今果反,欲请治盎,宜知其计谋。”丞、史曰:“事未发,治之有绝;今兵西向,治之何益!且盎不宜有谋。”错犹与未决。人有告盎,盎恐,夜见窦婴,为言吴所以反,愿至前,口对状。婴入言,上乃召盎。盎入见,上方与错调兵食。上问盎:“今吴、楚反,于公意何如?”对曰:“不足忧也!”上曰:“吴王即山铸钱,煮海为盐,诱天豪杰;白头举事、此其计不百全,岂发乎!何以言其无能为也?”对曰:“吴铜盐之利则有之,安得豪杰而诱之!诚令吴得豪杰,亦且辅而为谊,不反矣。吴所诱皆亡赖子弟、亡命、铸钱奸人,故相诱以乱”错曰:“盎策之善。”上曰:“计安出?”盎对曰:“愿屏左右。”上屏人,独错在。盎曰:“臣所言,人臣不得知。”乃屏错。错趋避东厢,甚恨。上卒问盎,对曰:“吴、楚相遗书,言高皇帝王子弟各有分地,今贼臣晁错擅適诸侯,削夺之地,以故反,欲西共诛错,复故地而罢。方今计独有斩错,发使赦吴、楚七国,复其故地,则兵可毋血刃而俱罢。”于是上默然良久,曰:“顾诚何如?吾不爱一人以谢天下。”盎曰:“愚计出此,唯上孰计之!”乃拜盎为太常,密装治行。后十馀日,上令丞相青、中尉嘉、廷尉欧劾奏错:“不称主上德信,欲疏群臣、百姓,又欲以城邑予吴,无臣子礼,大逆无道。错当要斩,父母、妻子、同产无少长皆弃市。”制曰:“可。”错殊不知。壬子,上使中尉召错,绐载行市,错衣朝衣斩东市。上乃使袁盎与吴王弟子宗正德侯通使吴。
  谒者仆射邓公为校尉,上书言军事,见上,上问曰:“道军所来,闻晁错死,吴、楚罢不?”邓公曰:“吴为反数十岁矣;发怒削地,以诛错为名,其意不在错也。且臣恐天下之士拑口不敢复言矣。”上曰:“何哉?”邓公曰:“夫晁错患诸侯强大不可制,故请削之以尊京师,万世之利也。计画始行,卒受大戮。内杜忠臣之口,外为诸侯报仇,臣窃为陛下不取也。”于是帝喟然长息曰:“公言善,吾亦恨之!”
  袁盎、刘通至吴,吴、楚兵已攻梁壁矣。宗正以亲故,先入见,谕吴王,令拜受诏。吴王闻袁盎来,知其欲说,笑而应曰:“我已为东帝,尚谁拜!”不肯见盎,而留军中,欲劫使将;盎不肯,使人围守,且杀之。盎得间,脱亡归报。
  太尉亚夫言于上曰:“楚兵剽轻,难与争锋,愿以梁委之,绝其食道,乃可制也。”上许之。亚夫乘六乘传,将会兵荥阳。发至霸上,赵涉庶说亚夫曰:“吴王素富,怀辑死士久矣。此知将军且行,必置间人于殽、渑厄狭之间;且兵事上神密,将军何不从此右去,走蓝田,出武关,抵洛阳!间不过差一二日,直入武库,击鸣鼓。诸侯闻之,以为将军从天而下也。”太尉如其计,至洛阳,喜曰:“七国反,吾乘传至此,不自意全。今吾据荥阳,荥阳以东,无足忧者。”使吏搜殽、渑间,果得吴伏兵。乃请赵涉为护军。
  太尉引兵东北走昌邑。吴攻梁急,梁数使使条侯求救,条侯不许。又使使诉条侯于上。上使告条侯救梁,亚夫不奉诏,坚壁不出;而使弓高侯等将轻骑兵出淮泗口,绝吴、楚兵后,塞其饟道。梁使中大夫韩安国及楚相尚弟羽为将军;羽力战,安国持重,乃得颇败吴兵。吴兵欲西,梁城守,不敢西;即走条侯军,会下邑,欲战。条侯坚壁不肯战;吴粮绝卒饥,数挑战,终不出,条侯军中夜惊,内相攻击,扰乱至帐下,亚夫坚卧不起,顷之,复定。吴奔壁东南陬,亚夫使备西北;已而其精兵果奔西北,不得入。吴、楚士卒多饥死叛散,乃引而去。二月,亚夫出精兵追击,大破之。吴王濞弃其军,与壮士数千人夜亡走;楚王戊自杀。
  吴王之初发也,吴臣田禄伯为大将军。田禄伯曰:“兵屯聚而西,无它奇道,难以立功。臣愿得五万人,别循江、淮而上,收淮南、长沙,入武关,与大王会,此亦一奇也。”吴王太子谏曰:“王以反为名,此兵难以借人,人亦且反王,奈何?且擅兵而别,多它利害,徒自损耳!”吴王即不许田禄伯。
  吴少将桓将军说王曰:“吴多步兵,步兵利险;汉多车骑,车骑利平地,愿大王所过城不下,直去,疾西据洛阳武库,食敖仓粟,阻山河之险以令诸侯,虽无入关,天下固已定矣。大王徐行留下城邑,汉军车骑至,驰入梁、楚之郊,事败矣。”吴王问诸老将,老将曰:“此年少,椎锋可耳,安知大虑!”于是王不用桓将军计。
  王专并将兵。兵未度淮,诸宾客皆得为将、校尉、候、司马,独周丘不用。周丘者,下邳人,亡命吴,酤酒无行;王薄之,不任。周丘乃上谒,说王曰:“臣以无能,不得待罪行间。臣非敢求有所将也,愿请王一汉节,必有以报。”王乃予之。周丘得节,夜驰入下邳;下邳时闻吴反,皆城守。至传舍,召令入户,使从者以罪斩令,遂召昆弟所善豪吏告曰:“吴反,兵且至,屠下邳不过食顷;今先下,家室必完,能者封侯矣。”出,乃相告,下邳皆下。周丘一夜得三万人,使人报吴王,遂将其兵北略城邑;比至阳城,兵十馀万,破阳城中尉军;闻吴王败走,自度无与共成功,即引兵归下邳,未至,疽发背死。
  壬午晦,日有食之。
  吴王之弃军亡也,军遂溃,往往稍降太尉条侯及梁军。吴王渡淮,走丹徒,保东越,兵可万馀人,收聚亡卒。汉使人以利啖东越,东越即绐吴王出劳军,使人鐆杀吴王,盛其头,驰传以闻。吴太子驹亡走闽越。吴、楚反,凡三月,皆破灭,于是诸将乃以太尉谋为是;然梁王由此与太尉有隙。
  三王之围临菑也,齐王使路中大夫告于天子。天子复令路中大夫还报,告齐王坚守,“汉兵今破吴楚矣。”路中大夫至,三国兵围临菑数重,无从入。三国将与路中大夫盟曰:“若反言:‘汉已破矣,齐趣下三国,不,且见屠。’”路中大夫既许,至城下,望见齐王曰:“汉已发兵百万,使太尉亚夫击破吴、楚,方引兵救齐,齐必坚守无下!”三国将诛路中大夫。齐初围急,阴与三国通谋,约未定;会路中大夫从汉来,其大臣乃复劝王无下三国。会汉将栾布、平阳侯等兵至齐,击破三国兵。解围已,后围齐初与三国有谋,将欲移兵伐齐。齐孝王惧,饮药自杀。
  胶西、胶东、菑川王各引兵归国。胶西王徒跣、席藁、饮水谢太后。王太子德曰:“汉兵还,臣观之,已罢,可袭,愿收王馀兵击之!不胜而逃入海,未晚也。”王曰:“吾士卒皆已坏,不可用。”弓高侯韩颓当遗胶西王书曰:“奉诏诛不义,降者赦除其罪,复故;不降者灭之。王何处?须以从事。”王肉袒叩头,诣汉军壁谒曰:“臣卬奉法不谨,惊骇百姓,乃苦将军远道至于穷国,敢请菹醢之罪!”弓高侯执金鼓见之曰:“王苦军事,愿闻王发兵状。”王顿首膝行,对曰:“今者晁错天子用事臣,变更高皇帝法令,侵夺诸侯地。卬等以为不义,恐其败乱天下,七国发兵且诛错。今闻错已诛,卬等谨已罢兵归。”将军曰:“王苟以错为不善,何不以闻?及未有诏、虎符,擅发兵击义国?以此观之,意非徒欲诛错也。”乃出诏书,为王读之,曰:“王其自图!”王曰:“如卬等死有馀罪!”遂自杀,太后、太子皆死。胶东王、菑川王、济南王皆伏诛。
  郦将军兵至赵,赵王引兵还邯郸城守。郦寄攻之,七月不能下。匈奴闻吴、楚败,亦不肯入边。栾布破齐还,并兵引水灌赵城。城坏,王遂自杀。
  帝以齐首善,以迫劫有谋,非其罪也,召立齐孝王太子寿,是为懿王。
  济北王亦欲自杀,幸全其妻子。齐人公孙玴谓济北王曰:“臣请试为大王明说梁王,通意天子;说而不用,死未晚也。”公孙玴遂见梁王曰:“夫济北之地,东接强齐,南牵吴、越,北胁燕、赵。此四分五裂之国。权不足以自守,劲不足以捍寇,又非有奇怪云以待难也;虽坠言于吴,非其正计也。乡使济北见情实,示不从之端,则吴必先历齐,毕济北,招燕、赵而总之,如此,则山东之从结而无隙矣。今吴王连诸侯之兵,驱白徒之众,西与天子急衡,济北独底节不下;使吴失与而无助,跬步独进,瓦解土崩,破败而不救者,未必非济北之力也。夫以区区之济北而与诸侯争强,是以羔犊之弱而抜虎狼之敌也。守职不桡,可谓诚一矣。功义如此,尚见疑于上,胁肩低首,累足抚衿,使有自悔不前之心,非社稷之利也。臣恐籵臣守职者疑之。臣窃料之,能历西山,径长乐,抵未央,攘袂而正议者,独大王耳。上有全亡之功,下有安百姓之名,德沦于骨髓,恩加于无穷,愿大王留意详惟之。”孝王大悦,使人驰以闻;济北王得不坐,徙封于菑川。
  河间王太傅卫绾击吴、楚有功,拜为中尉。绾以中郎将事文帝,醇谨无它。上为太子时,召文帝左右饮,而绾称病不行。文帝且崩,属上曰:“绾长者,善遇之。”故上亦宠任焉。
  夏,六月,乙亥,诏:“吏民为吴王濞等所诖误当坐及逋逃亡军者,皆赦之。”帝欲以吴王弟德哀侯广之子续吴,以楚元王子礼续楚。窦太后曰:“吴王,老人也,宜为宗室顺善;今乃首率七国纷乱天下,奈何续其后!”不许吴,许立楚后。乙亥,徙淮阳王馀为鲁王;南王非为江都王,王故吴地;立宗正礼为楚王;立皇子端为胶西王,胜为中山王。
     孝景皇帝下四年(戊子,公元前一五三年)
  春,复置关,用传出入。
  夏,四月,己巳,立子荣为皇太子,彻为胶东王。
  六月,赦天下。
  秋,七月,临江王阏薨。
  冬,十月,戊戌晦,日有食之。
  初,吴、楚七国反,吴使者至淮南,淮南王欲发兵应之。其相曰:“王必欲应吴,臣愿为将。”王乃属之。相已将兵,因城守,不听王而为汉,汉亦使曲城侯将兵救淮南,以故得完。
  吴使者至庐江,庐江王不应,而往来使越。至衡山,衡山王坚守无二心。及吴、楚已破,衡山王入朝。上以为贞信,劳苦之,曰:“南方卑湿。”徙王王于济北以褒之。庐江王以边越,数使使相交,徙为衡山王,王江北。
     孝景皇帝下五年(己丑,公元前一五二年)
  春,正月,作阳陵邑。夏,募民徙阳陵,赐钱二十万。
  遣公主嫁匈奴单于。
  徙广川王彭祖为赵王。
  济北贞王勃薨。
     孝景皇帝下六年(庚寅,公元前一五一年)
  冬,十二月,雷,霖雨。
  初,上为太子,薄太后以薄氏女为妃;及即位,为皇后,无宠。秋,九月,皇后薄氏废。
  楚文王礼薨。
  初,燕王臧荼有孙女曰臧儿,嫁为槐里王仲妻,生男信与两女而仲死;更嫁长陵田氏,生男?分、胜。文帝时,臧儿长女为金王孙妇,生女俗。臧儿卜筮之,曰:“两女皆当贵。”臧儿乃夺金氏妇,金氏怒,不肯予决;内之太子宫,生男彻。彻方在身时,王夫人梦日入其怀。
  及帝即位,长男荣为太子。其母栗姬,齐人也。长公主嫖欲以女嫁太子,栗姬以后宫诸美人皆因长公主见帝,故怒而不许;长公主欲与王夫人男彻,王夫人许之。由是长公主日谗栗姬而誉王夫人男之美;帝亦自贤之,又有曩者所梦日符,计未有所定。王夫人知帝嗛栗姬,因怒未解,阴使人趣大行请立栗姬为皇后。帝怒曰:“是而所宜言邪!”遂按诛大行。
     孝景皇帝下七年(辛卯,公元前一五零年)
  冬,十一月,己酉,废太子荣为临江王。太子太傅窦婴力争不能得,乃谢病免。栗姬恚恨而死。
  庚寅晦,日有食之。
  二月,丞相陶青免。乙巳,太尉周亚夫为丞相。罢太尉官。
  夏,四月,乙巳,立皇后王氏。
  丁巳,立胶东王彻为皇太子。
  是岁,以太仆刘舍为御史大夫,济南太守郅都为中尉。始,都为中郎将,敢直谏。尝从入上林,贾姬如厕,野彘卒来入厕。上目都,都不行;上欲自持兵救贾姬。都伏上前曰:“亡一姬,复一姬进,天下所少,宁贾姬等乎!陛下纵自轻,奈宗庙、太后何!”上乃还,彘亦去。太后闻之,赐都金百斤,由此重都。都为人,勇悍公廉,不发私书,问遗无所受,请谒无所听。及为中尉,先严酷,行法不避贵戚。列侯、宗室见都,侧目而视,号曰“苍鹰。”
     孝景皇帝下中元年(壬辰,公元前一四九年)
  夏,四月,乙巳,赦天下。
  地震。衡山原都雨雹,大者尺八寸。
     孝景皇帝下二年(癸巳,公元前一四八年)
  春,二月,匈奴入燕。
  三月,临江王荣坐侵太宗庙壖垣为宫,征诣中尉府对簿。临江王欲得刀笔,为书谢上,而中尉郅都禁吏不予;魏其侯使人间与临江王。临江王既为书谢上,因自杀。窦太后闻之,怒,后竟以危法中都而杀之。
  夏,四月,有星孛于西北。立皇子越为广川王,寄为胶东王。
  秋,九月,甲戌晦,日有食之。
  初,梁孝王以至亲有功,得赐天子旌旗。从千乘万骑,出跸入警。王宠信羊胜、公孙诡,以诡为中尉。胜、诡多奇邪计,欲使王求为汉嗣。栗太子之废也,太后意欲以梁王为嗣,尝因置酒谓帝曰:“安车大驾,用梁王为寄。”帝跪席举身曰:“诺。”罢酒,帝以访诸大臣,大臣袁盎等曰:“不可。昔宋宣公不立子而立弟,以生祸乱,五世不绝。小不忍,害大义,故《春秋》大居正。”由是太后议格,遂不复言。王又尝上书;“愿赐容车之地,径至长乐宫,自梁国士众筑作甬道朝太后。”袁盎等皆建以为不可。
  梁王由此怨袁盎及议臣,乃与羊胜、公孙诡谋,阴使人刺杀袁盎及他议臣十馀人。贼未得也,于是天子意梁;逐贼,果梁所为。上遣田叔、吕委主往按梁事,捕公孙诡、羊胜;诡、胜匿王后宫,使者十馀辈至梁,责二千石急。梁相轩丘豹及内史韩安国以下举国大索,月馀弗得。安国闻诡、胜匿王所,乃入见王而泣曰:“主辱者臣死。大王无良臣,故纷纷至此。今胜、诡不得,请辞,赐死!”王曰:“何至此!”安国泣数行下,曰:“大王自度于皇帝,孰与临江王亲?”王曰:“弗如也。”安国曰:“临江王鳣长太子,以一言过,废王临江;用宫垣事,卒自杀中尉府。何者?治天下终不用私乱公。今大王列在诸侯,訹邪臣浮说,犯上禁,桡明法。天子以太后故,不忍致法于大王;太后日夜涕泣,幸大王自改,大王终不觉寤。有如太后宫车即晏驾,大王尚谁攀乎?”语未卒,王泣数行而下,谢安国曰:“吾今出胜、诡。”王乃令胜、诡皆自杀,出之。上由此怨望梁王。
  梁王恐,使邹阳入长安,见皇后兄王信说曰:“长君弟得幸于上,后宫莫及;而长君行迹多不循道理者。今袁盎事即究竟,梁王伏诛,太后无所发怒,切齿侧目于贵臣,窃为足下忧之。”长君曰:“为之奈何?”阳曰:“长君诚能精为上言之,得毋竟梁事;长君必固自结于太后,太后厚德长君入于骨髓,而长君之弟幸于两宫,金城之固也。昔者舜之弟象,日以杀舜为事,及舜立为天子,封之于有卑。夫仁人之于兄弟,无藏怒,无宿怨,厚亲爱而已。是以后世称之。以是说天子,徼幸梁事不奏。”长君曰:“诺。”乘间入言之。帝怒稍解。
  是时,太后忧梁事不食,日夜泣不止,帝亦患之。会田叔等按梁事来还,至霸昌厩,取火悉烧梁之狱辞,空手来见帝。帝曰:“梁有之乎?”叔对曰:“死罪。有之。”上曰:“其事安在?”田叔曰:“上毋以梁事为问也。”上曰:“何也?”曰:“今梁王不伏诛,是汉法不行也;伏法而太后食不甘味,卧不安席,此忧在陛下也。”上大然之,使叔等谒太后,且曰:“梁王不知也。造为之者,独在幸臣羊胜、公孙诡之属为之耳,谨已伏诛死,梁王无恙也。”太后闻之,立起坐餐,气平复。
  梁王因上书请朝。既至关,茅兰说王,使乘布车,从两骑入,匿于长公主园。汉使使迎王,王已入关,车骑尽居外,不知王处。太后泣曰:“帝果杀吾子!”帝忧恐。于是梁王伏斧质于阙下谢罪。太后、帝大喜,相泣,复如故,悉召王从官入关。然帝益疏王,不与同车辇矣。帝以田叔为贤,擢为鲁相。
     孝景皇帝下三年(甲午,公元前一四七年)
  冬,十一月,罢诸侯御史大夫官。
  夏,四月,地震。旱,禁酤酒。
  三月,丁巳,立皇子乘为清河王。
  秋,九月,蝗。
  有星孛于西北。
  戊戌晦,日有食之。
  初,上废栗太子,周亚夫固争之,不得;上由此疏之。而梁孝王每朝,常与太后言条侯之短。窦太后曰:“皇后兄王信可侯也。”帝让曰:“始,南皮、章武,先帝不侯,及臣即位乃侯之;信未得封也。”窦太后曰:“人生各以时行耳。自窦长君在时,竟不得侯,死后,其子彭祖顾得侯,吾甚恨之!帝趣侯信也。”帝曰:“请得与丞相议之。上与丞相议。亚夫曰:“高皇帝约:‘非刘氏不得王,非有功不得侯。’今信虽皇后兄,无功,侯之,非约也。”帝默然而止。其后匈奴王徐庐等六人降,帝欲侯之以劝后。丞相亚夫曰:“彼背主降陛下,陛下侯之,则何以责人臣不守节者乎?”帝曰:“丞相议不可用。”乃悉封徐庐等为列侯。亚夫因谢病。九月,戊戌,亚夫免;以御史大夫桃侯刘舍为丞相。
     孝景皇帝下四年(乙未,公元前一四六年)
  夏,蝗。
  冬,十月,戊午,日有食之。
     孝景皇帝下五年(丙申,公元前一四五年)
  夏,立皇子舜为常山王。
  六月,丁巳,赦天下。
  大水。
  秋,八月,己酉,未央宫东阙灾。九月,诏:“诸狱疑,若虽文致于法,而于人心不厌者,辄谳之。”
  地震。
     孝景皇帝下六年(丁西,公元前一四四年)
  冬,十月,梁王来朝,上疏欲留;上弗许。王归国,意忽忽不乐。
  十二月,改诸廷尉、将作等官名。
  春,二月,乙卯,上行幸雍,郊五畤。
  三月,雨雪。
  夏,四月,梁孝王薨。窦太后闻之,哭极哀,不食,曰:“帝果杀吾子!”帝哀惧,不知所为;与长公主计之,乃分梁为五国,尽立孝王男五人为王:买为梁王,明为济川王,彭离为济东王,定为山阳王,不识为济阴王;女五人皆食汤沐邑。奏之太后,太后乃说,为帝加一餐。孝王未死时,财以巨万计,及死,藏府馀黄金尚四十馀万斤。他物称是。
  上既减笞法,笞者犹不全;乃更减笞三百曰二百,笞二百曰一百。又定棰令:棰长五尺,其本大一寸,竹也;末薄半寸,皆平其节。当笞得笞臀;毕一罪,乃更人。自是笞者得全。然死刑既重而生刑又轻,民易犯之。
  六月,匈奴入雁门,至武泉,入上郡,取苑马。吏卒战死者二千人。陇西李广为上郡太守,尝从百骑出,卒遇匈奴数千骑。见广,以为诱骑,皆惊,上山陈。广之百骑皆大恐,欲驰还走。广曰:“吾去大军数十里,今如此以百骑走,匈奴追射我立尽。今我留,匈奴必以我为大军之诱,必不敢击我。”广令诸骑曰:“前!”未到匈奴阵二里所,止,令曰:“皆下马解鞍!”其骑曰:“虏多且近,即有急,奈何?”广曰:“彼虏以我为走;今皆解鞍以示不走,用坚其意。”于是胡骑遂不敢击。有白马将出,护其兵;李广上马,与十馀骑奔,射杀白马将而复还,至其骑中解鞍,令士皆纵马卧。是时会暮,胡兵终怪之,不敢击。夜半时,胡兵亦以为汉有伏军于旁,欲夜取之,胡皆引兵而去。平旦,李广乃归其大军。
  秋,七月,辛亥晦,日有食之。
  自郅都之死,长安左右宗室多暴犯法。上乃召济南都尉南阳宁成为中尉。其治效郅都,其廉弗如。然宗室、豪桀皆人人惴恐。
  城阳共王喜薨。
     孝景皇帝下后元年(戊戌,公元前一四三年)
  春,正月,诏曰:“狱,重事也。人有智愚,官有上下。狱疑者谳有司;有司所不能决,移廷尉;谳而后不当,谳后不为失。欲令治狱者务先宽。”
  三月,赦天下。
  夏,大醫五日,民得酤酒。
  五月,丙戌,地震。上庸地震二十二日。坏城垣。
  秋,七月,丙午,丞相舍免。
  乙巳晦,日有食之。
  八月,壬辰,以御史大夫卫绾为丞相,卫尉南阳直不疑为御史大夫。初,不疑为郎,同舍有告归,误持其同舍郎金去。已而同舍郎觉亡,意不疑,不疑谢有之,买金偿。后告归者至而归金,亡金郎大惭。以此称为长者,稍迁至中大夫。人或廷毁不疑,以为盗嫂,不疑闻,曰:“我乃无兄。”然终不自明也。帝居禁中,召周亚夫赐食,独置大胾,无切肉,又不置箸。亚夫心不平,顾谓尚席取箸。上视而笑曰:“此非不足君所乎!”亚夫免冠谢上,上曰:“起。”亚夫因趋出。上目送之曰:“此鞅鞅,非少主臣也。”居无何,亚夫子为父买工官尚方甲榡五百被,可以葬者。取庸苦之,不与钱。庸知其盗买县官器,怨而上变,告子,事连污亚夫。书既闻,上下吏。吏簿责亚夫。亚夫不对。上骂之曰:“吾不用也!”召诣廷尉。廷尉责问曰:“君侯欲反何?”亚夫曰:“臣所买器,乃葬器也,何谓反乎?”吏曰:“君纵不欲反地上,即欲反地下耳!”吏侵之益急。初,吏捕亚夫,亚夫欲自杀,其夫人止之,以故不得死,遂入廷尉,因不食五日,欧血而死。
  是岁,济阴哀王不识薨。
     孝景皇帝下二年(己亥,公元前一四二年)
  春,正月,地一日三动。
  三月,匈奴入雁门,太守冯敬与战,死。发车骑、材官屯雁门。
  春,以岁不登,禁内郡食马粟;没入之。
  夏,四月,诏曰:“雕文刻镂,伤农事者也;锦绣纂组,害女工者也。农事伤则饥之本,女工害则寒之原也。夫饥寒并至而能亡为非者寡矣。朕亲耕,后亲桑,以奉宗庙粢盛、祭服,为天下先;不受献,减太官,省繇赋,欲天下务农蚕,素有蓄积,以备灾害。强毋攘弱,众毋暴寡;老耆以寿终,幼孤得遂长。今岁或不登,民食颇寡,其咎安在?或诈伪为吏,以货赂为市,渔夺百姓,侵牟万民。县丞,长吏也;奸法与盗盗,甚无谓也!其令二千石各修其职;不事官职、耗乱者,丞相以闻,请其罪。布告天下,使明知朕意。”五月,诏赀算四得官。
  秋,大旱。
     孝景皇帝下三年(庚子,公元前一四一年)
  冬,十月,日月皆食,赤五日。
  十二月晦,雷;日如紫;五星逆行守大微;月贯天廷中。
  春,正月,诏曰:“农,天下之本也。黄金、珠、玉,饥不可食,寒不可衣,以为币用,不识其终始。间岁或不登,意为末者众,农民寡也。其令郡国务劝农桑,益种树,可得衣食物。吏发民若取庸采黄金、珠、玉者,坐赃为盗。二千石听者,与同罪。”
  甲寅,皇太子冠。
  甲子,帝崩于未央宫。太子即皇帝位,年十六。尊皇太后为太皇太后,皇后为皇太后。
  二月,癸酉,葬孝景皇帝于阳陵。三月,封皇太后同母弟田?分为武安侯,胜为周阳侯。
  班固赞曰:孔子称:“斯民也,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。”信哉!周、秦之敝,罔密文峻,而奸轨不胜,汉兴,扫除烦苛,与民休息;至于孝文,加这以恭俭;孝景遵业。五六十载之间,至于移风易俗,黎民醇厚。周云成、康,汉言文、景,美矣!
  汉兴,接秦之弊,作业剧而财匮,自天子不能具钧驷,而将相或乘牛车,齐民无藏盖。天下已平,高祖乃令贾人不得衣丝、乘车,重租税以困辱之。孝惠、高后时,为天下初定,复驰商贾之律;然市井之子孙,亦不得仕宦为吏。量吏禄,度官用,以赋于民。而山川、园池、市井租税之入,自天子以至于封君汤沐邑,皆各为私奉养焉,不领于天下之经费。漕转山东粟以给中都官,岁不过数十万石。继以孝文、孝景,清净恭俭,安养天下,七十馀年之间,国家无事,非遇水旱之灾,民则人给家足。都鄙廪庾皆满,而府库馀货财;京师之钱累巨万,贯朽而不可校;太仓之粟陈陈相因,充溢露积于外,至腐败不可食。众庶街巷有马,而阡陌之间成群,乘字牝者摈而不得聚会。守闾阎者食粱肉,为吏者长子孙,居官者以为姓号。故人人自爱而重犯法,先行义而后绌辱焉。当此之时,罔疏而民富,役财骄溢,或至兼并;豪党之徒,以武断于乡曲。宗室有土,公、卿、大夫以下,争于奢侈,室庐、舆服僭于上,无限度。物盛而衰,固其变也。自是之后,孝武内穷侈靡,外攘夷狄,天下萧然,财力耗矣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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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4-12 07:53:58 | 显示全部楼层
●卷第十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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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【汉纪九】 起重光赤奋若,尽强圉协洽,凡七年。
     世宗孝武皇帝上之上建元元年(辛丑,公元前一四零年)
  冬,十月,诏举贤良方正直言极谏之士,上亲策问以古今治道,对者百馀人。广川董仲舒对曰:“道者,所繇适于治之路也,仁、义、礼、乐,皆其具也。故圣王已没,而子孙长久,安宁数百岁,此皆礼乐教化之功也。夫人君莫不欲安存,而政乱国危者甚众;所任者非其人而所繇者非其道,是以政日以仆灭也。夫周道衰于幽、厉,非道亡也,幽、厉不繇也。至于宣王,思昔先王之德,兴滞补敝,明文、武之功业,周道粲然复兴,此夙夜不懈行善之所致也。
  孔子曰:‘人能弘道,非道弘人。’故治乱废兴在于己,非天降命,不可得反;其所操持悖谬,失其统也。为人君者,正心以正朝廷,正朝廷以正百官,正百官以正万民,正万民以正四方。四方正,远近莫敢不壹于正,而亡有邪气奸其间者,是以阴阳调而风雨时,群生和而万民殖,诸福之物,可致之祥,莫不毕至,而王道终矣!孔子曰:‘凤鸟不至,河不出图,吾已矣夫!’自悲可致此物,而身卑贱不得致也。今陛下贵为天子,富有四海,居得致之位,操可致之势,又有能致之资;行高而恩厚,知明而意美,爱民而好士,可谓谊主矣。然而天地未应而美祥莫至者,何也?凡以教化不立而万民不正也。夫万民之从利也,如水之走下,不以教化堤防之,不能止也。古之王者明于此,故南面而治天下,莫不以教化为大务。立太学以教于国,设痒序以化于邑,渐民以仁,摩民以谊,节民以礼,故其刑罚甚轻而禁不犯者,教化行而习俗美也。圣王之继乱世也,扫除其迹而悉去之,复修教化而崇起之;教化已明,习俗已成,子孙循之,行五六百岁尚示败也。秦灭先圣之道,为苟且之治,故立十四年而亡,其遗毒馀烈至今未灭,习俗薄恶,人民嚣顽,抵冒殊抜,熟烂如此之甚者也。窃譬之:琴瑟不调,甚者必解而更张之,乃可鼓也;为政而不行,甚者必变而更化之,乃可理也。故汉得天下以来,常欲治而至今不可善治者,失之于当更化而不更化也。
  “臣闻圣王之治天下也,少则习之学,长则材诸位,爵禄以养其德,刑罚以威其恶,故民晓于礼谊而耻犯其上。武王行大谊,平残贼,周公作礼乐以文之;至于成、康之隆,囹圄空虚四十馀年。此亦教化之渐而仁谊之流,非独伤肌肤之效也。至秦则不然,师申、商之法,行韩非之说,憎帝王之道,以贪狼为俗,诛名而不察实,为善者不必免而犯恶者未必刑也。是以百官皆饰虚辞而不顾实,外有事君之礼,内有背上之心,造伪饰诈,趋利无耻,是以刑者甚众,死者相望,而奸不息,俗化使然也。今陛下并有天下,莫不率服,而功不加于百姓者,殆王心未加焉。《曾子》曰:‘尊其所闻,则高明矣;行其所知,则光大矣。高明光大,不在于它,在乎加之意而已。’愿陛下因用所闻,设诚于内而致行之,则三王何异哉!
  夫不素养士而欲求贤,譬犹不琢玉而求文采也。故养士之大者,莫大虖太学;太学者,贤士之所关也,教化之本原也。今以一郡、一国之众对,亡应书者,是王道往往而绝也。臣愿陛下兴太学,置明师,以养天下之士,数考问以尽其材,则英俊宜可得矣。今之郡守、县令,民之师帅,所使承流而宣化也;故师帅不贤,则主德不宣,恩泽不流。今吏既亡教训于下,或不承用王上之法,暴虐百姓,与奸为市,贫穷孤弱,冤苦失职,甚不称陛下之意;是以阴阳错缪,氛气充塞,群生寡遂,黎民未济,皆长吏不明使至于此也!
  夫长吏多出于郎中、中郎、吏二千石子弟,选郎吏又以富訾,未必贤也。且古所谓功者,以任官称职为差,非谓积日累久也;故小材虽累日,不离于小官,贤材虽未久,不害为辅佐,是以有司竭力尽知,务治其业而以赴功。今则不然,累日以取贵,积久以致官,是以廉耻贸乱,贤不肖浑殽,未得其真。臣愚以为使诸列侯、郡守、二千石各择其吏民之贤者,岁贡各二人以给宿卫,且以观大臣之能;所贡贤者有赏,所贡不肖者有罚。夫如是,诸吏二千石皆尽心于求贤,天下之士可得而官使也。遍得天下之贤人,则三王之盛易为,而尧、舜之名可及也。毋以日月为功,实试贤能为上,量材而授官,录德而定位,则廉耻殊路,贤不肖异处矣!
  “臣闻众少成多,积小致巨,故圣人莫不以暗致明,以微致显;是以尧发于诸侯,舜兴虖深山,非一日而显也,盖有渐以致之矣。言出于己,不可塞也;行发于身,不可掩也;言行,治之大者,君子之所以动天地也。故尽小者大,慎微者著;积善在身,犹长日加益而人不知也;积恶在身,犹火销膏而人不见也;此唐、虞之所以得令名而桀、纣之可为悼惧者也。
  夫乐而不乱,复而不厌者,谓之道。道者,万世亡敝;敝者,道之失也。先王之道,必有偏而不起之处,故政有眊而不行,举其偏者以补其敝而已矣。三王之道,所祖不同,非其相反,将以救溢扶衰,所遭之变然也。故孔子曰:‘无为而治者其舜乎!’改正朔,易服色,以顺天命而已;其馀尽循尧道,何更为哉!故王者有改制之名,亡变道之实。然夏上忠,殷上敬,周上文者,所继之救当用此也。孔子曰:‘殷因于夏礼,所损益可知也;周因于殷礼,所损益可知也;其或继周者,虽百世可知也。’此言百王之用,以此三者矣。夏因于虞,而独不言所损益者,其道一而所上同也。道之大原出于天,天不变,道亦不变,是以禹继舜,舜继尧,三圣相受而守一道,亡救敝之政也,故不言其所损益也。繇是观之,继治世者其道同,继乱世者其道变。
  “今汉继大乱之后,若宜少损周之文,致用夏之忠者。夫古之天下,亦今之天下,共是天下,以古准今,壹何不相逮之远也!安所缪眡而陵夷若是?意者有所失于古之道与,有所诡于天之理与?夫天亦有所分予:予之齿者去其角,傅其翼者两其足,是所受大者不得取小也。古之所予禄者,不食于力,不动于末,是亦受大者不得取小,与天同意者也。夫已受大,又取小,天不能足,而况人虖!此民之所以嚣嚣苦不足也。身宠而载高位,家温而食厚禄,因乘富贵之资力以与民争利于下,民安能如之哉!民日削月杒,浸以大穷。富者奢侈羡溢,贫者穷急愁苦;民不乐生,安能避罪!此刑罚之所以蕃而奸邪不可胜者也。天子大夫者,下民之所视效,远方之所四面而内望也。近者视而放之,远者望而效之,岂可以居贤人之位而为庶人行哉!夫皇皇求财利,常恐乏匮者,庶人之意也;皇皇求仁义,常恐不能化民者,大夫之意也。《易》曰:‘负且乘,致寇至。’乘车者,君子之位也;负担者,小人之事也。此言居君子之位而为庶人之行者,患祸必至也。若居君子之位,当君子之行,则舍公仪休之相鲁,无可为者矣。“《春秋》大一统者,天地之常经,古今之通谊也。今师异道,人异论,百家殊方,指意不同,是以上无以持一统,法制数变,下不知所守。臣愚以为诸不在六艺之科、孔子之术者,皆绝其道,勿使并进,邪辟之说灭息,然后统纪可一而法度可明,民知所从矣!”
  天子善其对,以仲舒为江都相。会稽庄助亦以贤良对策,天子擢为中大夫。丞相卫绾奏:“所举贤良,或治申、韩、苏、张之言乱国政者,请皆罢。”奏可。董仲舒少治《春秋》,孝景时为博士,进退容止,非礼不行,学者皆师尊之。及为江都相,事易王。易王,帝兄,素骄,好勇。仲舒以礼匡正,王敬重焉。
  春,二月,赦。
  行三铢钱。
  夏,六月,丞相卫绾免。丙寅,以魏其侯窦婴为丞相,武安侯田?分为太尉。上雅向儒术,婴、?分俱好儒,推毂代赵绾为御史大夫,兰陵王臧为郎中令。绾请立明堂以朝诸侯,且荐其师申公。秋,天子使使束帛加璧、安车驷马以迎申公。既至,见天子。天子问治乱之事,申公年八十馀。对曰:“为治者不至多言,顾力行何如耳。”是时,天子方好文词,见申公对,默然,然已招致,则以为太中大夫,舍鲁邸,议明堂、巡狩、改历、服色事。
  是岁,内史宁成抵罪髡钳。
     世宗孝武皇帝上之上建元二年(壬寅,公元前一三九年)
  冬,十月,淮南王安来朝。上以安属为诸父而材高,甚尊重之,每宴见谈语,昏暮然后罢。
  安雅善武安侯田?分,其入朝,武安侯迎之霸上,与语曰:“上无太子,王亲高皇帝孙,行仁义,天下莫不闻。宫车一日晏驾,非王尚谁立者!”安大喜,厚遗?分金钱财物。
  太皇窦太后好黄、老言,不悦儒术。赵绾请毋奏事东宫。窦太后大怒曰:“此欲复为新垣平邪!”阴求得赵绾、王臧奸利事,以让上。上因废明堂事,诸所兴为皆废。下绾、臧吏,皆自杀。丞相婴、太尉?分免,申公亦以疾免归。
  初,景帝以太子太傅石奋及四子皆二千石,乃集其门,号奋为“万石君”。万石君无文学,而恭谨无与比。子孙为小吏,来归谒,万石君必朝服见之,不名。子孙有过失,不责让,为便坐,对案不食;然后诸子相责,因长老肉袒谢罪,改之,乃许。子孙胜冠者在侧,虽燕居必冠。其执丧,哀戚甚悼。子孙遵教,皆以孝谨闻乎郡国。及赵绾、王臧以文学获罪,窦太后以为儒者文多质少,今万石君家不言而躬行,乃以其长子建为郎中令,少子庆为内史。建在上侧,事有可言,屏人恣言极切,至廷见,如不能言者;上以是亲之。庆尝为太仆,御出,上问车中几马,庆以策数马毕,举手曰:“六马。”庆于诸子中最为简易矣。
  窦婴、田?分既免,以侯家居。?分虽不任职,以王太后故亲幸,数言事多效。士吏趋势利者,皆去婴而归?分,?分日益横。
  春,二月,丙戌朔,日有食之。
  三月,乙未,以太常柏至侯许昌为丞相。
  初,堂邑侯陈午尚帝姑馆陶公主嫖,帝之为太子,公主有力焉,以其女为太子妃,及即位,妃为皇后。窦太主恃功,求请无厌,上患之。皇后骄妒,擅宠而无子,与医钱凡九千万,欲以求子,然卒无之。后宠浸衰。皇太后谓上曰:“汝新即位,大臣未服,先为明堂,太皇太后已怒。今又忤长主,必重得罪。妇人性易悦耳,宜深慎之!”上乃于长主、皇后复稍加恩礼。
  上祓霸上,还,过上姊平阳公主,悦讴者卫子夫。子夫母卫媪,平阳公主家僮也。主因奉送子夫入宫,恩宠日隆。陈皇后闻之,恚,几死者数矣。上愈怒。
  子夫同母弟卫青,其父郑季,本平阳县吏,给事侯家,与卫媪私通而生青,冒姓卫氏。青长,为侯家骑奴。大长公主执囚青,欲杀之。其友骑郎公孙敖与壮士篡取之。上闻,乃召青为建章监、侍中,赏赐数日间累千金。既而以子夫为夫人,青为太中大夫。
  夏,四月,有星如日,夜出。
  初置茂陵邑。
  时大臣议者多冤晁错之策,务摧抑诸侯王,数奏暴其过恶,吹毛求疵,笞服其臣,使证其君。诸侯王莫不悲怨。
     世宗孝武皇帝上之上建元三年(癸卯,公元前一三八年)
  冬,十月,代王登、长沙王发、中山王胜、济川王明来朝。上置酒,胜闻乐声而泣。上问其故,对曰:“悲者不可为累欷,思者不可为叹息。今臣心结日久,每闻幼眇之声,不知涕泣之横集也。臣得蒙肺附为东籵,属又称兄。今群臣非有葭莩之亲、鸿毛之重,群居党议,朋友相为,使夫宗室摈却,骨肉冰释,臣窃伤之!”具以吏所侵闻。于是上乃厚诸侯之礼,省有司所奏诸侯事,加亲亲之恩焉。
  河水溢于平原。
  大饥,人相食。秋,七月,有星孛于西北。
  济川王明坐杀中傅,废迁房陵。
  七国之败也,吴王子驹亡走闽越,怨东瓯杀其父,常劝闽越击东瓯。闽粤从之,发兵围东瓯,东瓯使人告急天子。天子问田?分,?分对曰:“越人相攻击,固其常;又数反覆,自秦时弃不属,不足以烦中国往救也。”庄助曰:“特患力不能救,德不能覆。诚能,何故弃之!且秦举咸阳而弃之,何但越也!今小国以穷困来告急,天子不救,尚安所愬,又何以子万国乎!”上曰:“太尉不足与计。吾新即位,不欲出虎符发兵郡国。”乃遣助以节发兵会稽。会稽守欲距法不为发,助乃斩一司马,谕意指,遂发兵浮海救东瓯。未至,闽越引兵罢。东瓯请举国内徙,乃悉举其众来,处于江、淮之间。
  九月,丙子晦,日有食之。
  上自初即位,招选天下文学材智之士,待以不次之位。四方士多上书言得失,自眩鬻者以千数。上简拔其俊异者宠用之。庄助最先进,后又得吴人硃买臣、赵人吾丘寿王、蜀人司马相如、平原东方朔、吴要枚皋、济南终军等,并在左右,每令与大臣辨论,中外相应以义理之文,大臣数屈焉。然相如特以辞赋得幸;朔、皋不根持论,好诙谐,上以俳优畜之,虽数赏赐,终不任以事也。朔亦观上颜色,时时直谏,有所补益。
  是岁,上始为微行,北至池阳,西至黄山,南猎长杨,东游宜春,与左右能骑射者期诸殿门。常以夜出,自称平阳侯;旦明,入南山下,射鹿、豕、狐、兔,驰骛禾稼之地,民皆号呼骂詈。鄂、杜令欲执之,示以乘舆物,乃得免。又尝夜至伯谷,投逆旅宿,就逆旅主人求浆,主人翁曰:“无浆,正有溺耳!”且疑上为奸盗,聚少年欲攻之。主人妪睹上状貌而异之,止其翁曰:“客非常人也,且又有备,不可图也。”翁不听,妪饮翁以酒,醉而缚之。少年皆散走,妪乃杀鸡为食以谢客。明日,上归,召妪,赐金千斤,拜其夫为羽林郎。后乃私置更衣,从宣曲以南十二所,夜投宿长杨、五柞等诸宫。
  上以道远劳苦,又为百姓所患,乃使太中大夫吾丘寿王举籍阿城以南,眛厔以东,宜春以西,提封顷畮,及其贾直,欲除以为上林苑,属之南山。又诏中尉、左右内史表属县草田,欲以偿鄠、杜之民。寿王奏事,上大说称善。时东方朔在傍,进谏曰:“夫南山,天下之阻也。汉兴,去三河之地,止霸、浐以西,都泾、渭之南,此所谓天下陆海之地,秦之所以虏西戎、兼山东者也。其山出玉石、金、银、铜、铁、良材,百工所取给,万民所卬足也。又有粳、稻、梨、栗、桑、麻、竹箭之饶,土宜姜、芋,水多蛙、鱼,贫者得以人给家足,无饥寒之忧;故酆、镐之间,号为土膏,其贾畮一金。今规以为苑,绝陂池水泽之利而取民膏腴之地,上乏国家之用,下夺农桑之业,是其不可一也。盛荆、棘之林,广狐、菟之苑,大虎、狼之虚,坏人冢墓,发人室庐,令幼弱怀土而思,耆老泣涕而悲,是其不可二也。斥而营之,垣而囿之,骑驰东西,车骛南北,有深沟大渠。夫一日之乐,不足以危无堤之舆,是其不可三也。夫殷作九市之宫而诸侯畔,灵王起章华之台而楚民散,秦兴阿房之殿而天下乱。粪土愚臣,逆盛意,罪当万死!”上乃拜朔为太中大夫、给事中,赐黄金百斤。然遂起上林苑,如寿王所奏。
  上又好自击熊、豕,驰逐野兽。司马相如上疏谏曰:“臣闻物有同类而殊能者,故力称乌获,捷言庆忌,勇期贲、育,臣之愚,窃以为人诚有之,兽亦宜然。今陛下好陵阻险,射猛兽,卒然遇逸材之兽,骇不存之地,犯属车之清尘,舆不及还辕,人不暇施巧,虽有乌获、逄蒙之技,不得用,枯木朽株,尽为难矣。是胡、越起于毂下而羌、夷接轸也,岂不殆哉!虽万全而无患,然本非天子之所宜近也。宜夫清道而后行,中路而驰,犹时有衔橛之变,况乎涉丰草,骋丘虚,前有利兽之乐,而内无存变之意,其为害也不难矣。夫轻万乘之重不以为安,乐出万有一危之涂以为娱,臣窃为陛下不取。盖明者远见于未萌,而知者避危于无形,祸固多藏于隐微而发于人之所忽者也。故鄙谚曰:‘家累千金,坐不垂堂。’此言虽小,可以谕大。”上善之。
     世宗孝武皇帝上之上建元四年(甲辰,公元前一三七年)
  夏,有风赤如血。
  六月,旱。
  秋,九月,有星孛于东北。
  是岁,南越王佗死,其孙文王胡立。
     世宗孝武皇帝上之上建元五年(乙巳,公元前一三六年)
  春,罢三铢钱,行半两钱。
  置五经博士。
  夏,五月,大蝗。
  秋,八月,广川惠王越、清河哀王乘皆薨,无后,国除。
     世宗孝武皇帝上之上建元六年(丙午,公元前一三五年)
  春,二月,乙未,辽东高庙灾。
  夏,四月,壬子,高园便殿火。上素服五日。
  五月,丁亥,太皇太后崩。
  六月,癸巳,丞相昌免;武安侯田?分为丞相。?分骄侈,治宅甲诸第,田园极膏腴;市买郡县物,相属于道;多受四方赂遗;其家金玉、妇女,狗马、声乐、玩好,不可胜数。每入奏事,坐语移日,所言皆听。荐人或起家至二千石,权移主上。上乃曰:“君除吏已尽未?吾亦欲除吏。”尝请考工地益宅,上怒曰:“君何不遂取武库!”是后乃稍退。
  秋,八月,有星孛于东方,长竟天。
  闽越王郢兴兵击南越边邑,南越王守天子约,不敢擅兴兵,使人上书告天子。于是天子多南越义,大为发兵,遣大行王恢出豫章,大农令韩安国出会稽,击闽越。
  淮南王安上书谏曰:“陛下临天下,布德施惠,天下摄然,人安其生,自以没身不见兵革。今闻有司举兵将以诛越,臣安窃为陛下重之。
  越,方外之地,剪发文身之民也,不可以冠带之国法度理也。自三代之盛,胡、越不与受正朔,非强勿强服,威弗能制也,以为不居之地,不牧之民,不足以烦中国也。自汉初定已来七十二年,越人相攻击者不可胜数,然天子未尝举兵而入其地也。臣闻越非有城郭邑里也,处豨谷之间,篁竹之中,习于水斗,便于用舟,地深昧而多水险,中国之人不知其势阻而入其地,虽百不当其一。得其地,不可郡县也;攻之,不可暴取也。以地图察其山川要塞,相去不过寸数,而间独数百千里,险阻、林丛弗能尽著;视之若易,行之甚难。天下赖宗庙之灵,方内大宁,戴白之老不见兵革,民得夫妇相守,父子相保,陛下之德也。越人名为籵臣,贡酎之奉不输大内,一卒之用不给上事;自相攻击,而陛下发兵救之,是反以中国而劳蛮夷也。且越人愚戆轻薄,负约反覆,其不用天子之法度,非一日之积也。壹不奉诏,举兵诛之,臣恐后兵革无时得息也。
  间者,数年岁比不登,民待卖爵、赘子以接衣食。赖陛下德泽振救之,得毋转死沟壑。四年不登,五年复蝗,民生未复。今发兵行数千里,资衣粮,入越地,舆轿而隃领,拕舟而入水,行数百千里,夹以深林丛竹,水道上下击石,林中多蝮蛇、猛兽,夏月暑时,欧泄霍乱之病相随属也;曾未施兵接刃,死伤者必众矣。前时南海王反,陛下先臣使将军间忌将兵击之,以其军降,处之上淦。后复反,会天暑多雨,楼船卒水居击棹,未战而疾死者过半;亲老涕泣,孤子啼号,破家散业,迎尸千里之外,裹骸骨而归。悲哀之气,数年不息,长老至今以为记,曾未入其地而祸已至此矣。陛下德配天地,明象日月,恩至禽兽,泽及草木,一人有饥寒,不终其天年而死者,为之忄妻怆于心。今方内无狗吠之警,而使陛下甲卒死亡,暴露中原,霑渍山谷,边境之民为之早闭晏开,朝不及夕,臣安窃为陛下重之。
  不习南方地形者,多以越为人众兵强,能难边城。淮南全国之时,多为边吏,臣窃闻之,与中国异。限以高山,人迹绝,车道不通,天地所以隔外内也。其入中国,必下领水,领水之山峭峻,漂石破舟,不可以大船载食粮下也。越人欲为变,必先田馀干界中,积食粮,乃入,伐材治船。边城守候诚谨,越人有入伐材者,辄收捕,焚其积聚,虽百越,奈边城何!且越人绵力薄材,不能陆战,又无车骑、弓弩之用,然而不可入者,以保地险,而中国之人不耐其水土也。臣闻越甲卒不下数十万,所以入之,五倍乃足,輓车奉饷者不在其中。南方暑湿,近夏瘅热,暴露水居,蝮蛇蠚生,疾痬多作,兵未血刃而病死者什二三,虽举越国而虏之,不足以偿所亡。
  “臣闻道路言:闽越王弟甲弑而杀之,甲以诛死,其民未有所属。陛下若欲来,内处之中国,使重臣临存,施德垂赏以招致之,此必携幼扶老以归圣德。若陛下无所用之,则继其绝世,存其亡国,建其王侯,以为畜越,此必委质为籵臣,世共贡职。陛下以方寸之印,丈二之组,填抚方外,不劳一卒,不顿一戟,而威德并行。今以兵入其地,此必震恐,以有司为欲屠灭之也,必雉兔逃,入山林险阻。背而去之,则复相群聚;留而守之,历岁经年,则士卒罢倦,食粮乏绝,民苦兵事,盗贼必起。臣闻长老言:秦之时,尝使尉屠睢击越,又使监禄凿渠通道,越人逃入深山林丛,不可得攻;留军屯守空地,旷日引久,士卒劳倦;越出击之,秦兵大破,乃发缊戍以备之。当此之时,外内骚动,皆不聊生,亡逃相从,群为盗贼,于是山东之难始兴。兵者凶事,一方有急,四面皆耸。臣恐变故之生,奸邪之作,由此始也。
  “臣闻天子之兵有征而无战,言莫敢校也。如使越人蒙徼幸以逆执事之颜行,厮舆之卒有一不备而归者,虽得越王之首,臣犹窃为大汉羞之。陛下以四海为境,生民之属,皆为臣妾。垂德惠以覆露之,使安生乐业,则泽被万世,传之子孙,施之无穷。天下之安,犹泰山而四维之也,夷狄之地,何足以为一日之闲,而烦汗马之劳乎!《诗》云:‘王犹允塞,徐方既来。’言王道甚大而远方怀之也。臣安窃恐将吏之以十万之师为一使之任也。”
  是时,汉兵遂出,未逾领,闽越王郢发兵距险。其弟馀善乃与相、宗族谋曰:“王以擅发兵击南越不请,故天子兵来诛。汉兵众强,即幸胜之,兵来益多,终灭国而止。今杀王以谢天子,天子听,罢兵,固国完;不听,乃力战;不胜,即亡入海。”皆曰:“善!”即鐆杀王,使使奉其头致大行。大行曰:“所为来者,诛王。今王头至,谢罪;不战而殒,利莫大焉。”乃以便宜案兵,告大农军,而使使奉王头驰报天子。诏罢两将兵,曰:“郢等首恶,独无诸孙繇君丑不与谋焉。”乃使中郎将立丑为越繇王,奉闽越先祭祀。馀善已杀郢,威地于国,国民多属,窃自立为王,繇王不能制。上闻之,为馀善不足复兴师,曰:“馀善数与郢谋乱,而后首诛郢,师得不劳。”因立馀善为东越王,与繇王并处。
  上使庄助谕意南粤。南粤王胡顿首曰:“天子乃为臣兴兵讨闽越,死无以报德!”遣太子婴齐入宿卫,谓助曰:“国新被寇,使者行矣,胡方日夜装,入见天子。”助还,过淮南,上又使助谕淮南王安以讨越事,嘉答其意,安谢不及。助既去南越,南越大臣皆谏其王曰:“汉兴兵诛郢,亦行以惊动南越。且先王昔言:‘事天子期无失礼。’要之,不可以说好语入见,则不得复归,亡国之势也。”于是胡称病,竟不入见。
  是岁,韩安国为御史大夫。
  东海太守濮阳汲黯为主爵都尉。始,黯为谒者,以严见惮。东越相攻,上使黯往视之;不至,至吴而还,报曰:“越人相攻,固其俗然,不足以辱天子之使。”河内失火,延烧千馀家,上使黯往视之;还,报曰:“家人失火,屋比延烧,不足忧也。臣过河南,河南贫人伤水旱万馀家,或父子相食,臣谨以便宜,持节发河南仓粟以振贫民。臣请归节,伏矫制之罪。”上贤而释之。其在东海,治官理民,好清静,择丞、史任之,责大指而已,不苛小。黯多病,卧闺阁内不出。岁馀,东海大治,称之。上闻,召为主爵都尉,列于九卿。其治务在无为,引大体,不拘文法。
  黯为人,性倨少礼,面折,不能容人之过。时天子方招文学儒者,上曰:“吾欲云云。”黯对曰:“陛下内多欲而外施仁义,奈何欲效唐、虞之治乎!”上默然,怒,变色而罢朝,公卿皆为黯惧。上退,谓左右曰:“甚矣汲黯之戆也!”群臣或数黯,黯曰:“天子置公卿辅弼之臣,宁令从谀承意,陷主于不义乎?且已在其位,纵爱身,奈辱朝廷何!”黯多病,病且满三月;上常赐告者数,终不愈。最后病,庄助为请告。上曰:“汲黯何如人哉?”助曰:“使黯任职居官,无以逾人;然至其辅少主,守城深坚,招之不来,麾之不去,虽自谓贲、育,亦不能夺之矣。”上曰:“然,古有社稷之臣,至如黯,近之矣。”
  匈奴来请和亲,天子下其议。大行王恢,燕人也,习胡事,议曰:“汉与匈奴和亲,率不过数岁,即复倍约;不如勿许,兴兵击之。”韩安国曰:“匈奴迁徙鸟举,难得而制,自上古不属为人。今汉行数千里与之争利,则人马罢乏;虏以全制其敝,此危道也。不如和亲。”群臣议者多附安国。于是上许和亲。
     世宗孝武皇帝上之上元光元年(丁未,公元前一三四年)
  冬,十一月,初令郡国举孝廉各一人,从董仲舒之言也。
  卫尉李广为骁骑将军,屯云中;中尉程不识为车骑将军,屯雁门。六月,罢。广与不识俱以边太守将兵,有名当时。广行无部伍、行陈,就善水草舍止,人人自便,不击刁斗以自卫,莫府省约文书;然亦远斥候,未尝遇害。程不识正部曲、行伍、营陈,击刁斗,士吏治军簿至明,军不得休息;然亦未尝遇害。不识曰:“李广军极简易,然虏卒犯之,无以禁也。而其士卒亦佚乐,咸乐为之死。我军虽烦扰,然虏亦不得犯我。”然匈奴畏李广之略,士卒亦多乐从李广而苦程不识。
  臣光曰:《易》曰:“师出以律,否臧凶。”言治众而不用法,无不凶也。李广之将,使人人自便。以广之材,如此焉可也;然不可以为法。何则?其继者难也,况与之并时而为将乎!夫小人之情,乐于安肆而昧于近祸,彼既以程不识为烦扰而乐于从广,且将仇其上而不服。然则简易之害,非徒广军无以禁虏之仓卒而已也。故曰“兵事以严终”,为将者,亦严而已矣。然则效程不识,虽无功,犹不败;效李广,鲜不覆亡哉!
  夏,四月,赦天下。
  五月,诏举贤良、文学,上亲策之。
  秋,七月,癸未,日有食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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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4-12 07:54:25 | 显示全部楼层
●卷第十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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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【汉纪十】 起著雍滩,尽柔兆执徐,凡九年。
     世宗孝武皇帝上之下元光二年(戊申,公元前一三三年)
  冬,十月,上行幸雍,祠五畤。
  李少君以祠灶却老方见上,上尊之。少君者,故深泽侯舍人,匿其年及其生长,其游以方遍诸侯,无妻子。人闻其能使物及不死,更馈遗之,常馀金钱、衣食。人皆以为不治生业而饶给,又不知其何所人,愈信,争事之。少君善为巧发奇中。尝从武安侯饮,坐中有九十馀老人,少君乃言与其大父游射处;老人为儿时从其大父,识其处,一坐尽惊。少君言上曰:“祠灶则致物,致物而丹沙可化为黄金,寿可益,蓬莱仙者可见;见之,以封禅则不死,黄帝是也。臣尝游海上,见安期生,食臣枣,大如瓜。安期生仙者,通蓬莱中,合则见人,不合则隐。”于是天子始亲祠灶,遣方士入海求蓬莱安期生之属,而事化丹沙诸药齐为黄金矣。居久之,李少君病死,天子以为化去,不死;而海上燕、齐怪迂之方士多更来言神事矣。
  亳人谬忌奏祠太一。方曰:“天神贵者太一,太一佐曰五帝。”于是天子立其祠长安东南郊。
  雁门马邑豪聂壹,因大行王恢言:“匈奴初和亲,亲信边,可诱以利致之,伏兵袭击,必破之道也。”上召问公卿。王恢曰:“臣闻全代之时,北有强胡之敌,内连中国之兵,然尚得养老、长幼,种树以时,仓廪常实,匈奴不轻侵也。今以陛下之威,海内为一,然匈奴侵盗不已者,无他,以不恐之故耳。臣窃以为击之便。”韩安国曰:“臣闻高皇帝尝围于平城,七日不食;及解围反位,而无忿怒之心。夫圣人以天下为度者也,不以己私怒伤天下之功,故遣刘敬结和亲,至今为五世利。臣窃以为勿击便。”恢曰:“不然。高帝身被坚执锐,行几十年,所以不报平城之怨者,非力不能,所以休天下之心也。今边境数惊,士卒伤死,中国槥车相望,此仁人之所隐也。故曰击之便。”安国曰:“不然。臣闻用兵者以饱待饥,正治以待其乱,定舍以待其劳;故接兵覆众,伐国堕城,常坐而役敌国,此圣人之兵也。今将卷甲轻举,深入长驱,难以为功;从行则迫胁,衡行则中绝,疾则粮乏,徐则后利,不至千里,人马乏食。《兵法》曰:‘遗人,获也’,臣故曰勿击便。”恢曰:“不然。臣今言击之者,固非发而深入也。将顺因单于之欲,诱而致之边,吾选枭骑、壮士阴伏而处以为之备,审遮险阻以为其戒。吾势已定,或营其左,或营其右,或当其前,或绝其后,单于可禽,百全必取。”上从恢议。
  夏,六月,以御史大夫韩安国为护军将军,卫尉李广为骁骑将军,太仆公孙贺为轻车将军,大行王恢为将屯将军,太中大夫李息为材官将军,将车骑、材官三十馀万匿马邑旁谷中,约单于入马邑纵兵。阴使聂壹为间,亡入匈奴,谓单于曰:“吾能斩马邑令、丞,以城降,财物可尽得。”单于爱信,以为然而许之。聂壹乃诈斩死罪囚,县其头马邑城下,示单于使者为信,曰:“马邑长吏已死,可急来!”于是单于穿塞,将十万骑入武州塞。未至马邑百馀里,见畜布野而无人牧者,怪之。乃攻亭,得雁门尉史,欲杀之,尉史乃告单于汉兵所居。单于大惊曰:“吾固疑之。”乃引兵还,出曰:“吾得尉史,天也!”以尉史为天王。塞下传言单于已去,汉兵追至塞,度弗及,乃皆罢兵。王恢主别从代出击胡辎重,闻单于还,兵多,亦不敢出。
  上怒恢。恢曰:“始,约为入马邑城,兵与单于接,而臣击其辎重,可得利。今单于不至而还,臣以三万人众不敌,只取辱。固知还而斩,然完陛下士三万人。”于是下恢廷尉。廷尉当“恢逗桡,当斩。”恢行千金丞相?分,?分不敢言上,而言于太后曰:“王恢首为马邑事,今不成而诛恢,是为匈奴报仇也。”上朝太后,太后以?分言告上。上曰:“首为马邑事者恢,故发天下兵数十万,从其言为此。且纵单于不可得,恢所部击其辎重,犹颇可得以慰士大夫心。今不诛恢,无以谢天下。”于是恢闻,乃自杀。自是之后,匈奴绝和亲,攻当路塞,往往入盗于汉边,不可胜数;然尚贪乐关市,嗜汉财物;汉亦关市不绝,以中其意。
     世宗孝武皇帝上之下元光三年(己酉,公元前一三二年)
  春,河水徙,从顿丘东南流。夏,五月,丙子,复决濮阳瓠子,注巨野,通淮、泗,泛郡十六。天子使汲黯、郑当时发卒十万塞之,辄复坏。是时,田?分奉邑食鄃,鄃居河北,河决而南,则鄃无水灾,邑收多。?分言于上曰:“江、河之决皆天事,未易以人力强塞,塞之未必应天。”而望气用数者亦以为然。于是天子久之不复事塞也。
  初,孝景时,魏其侯窦婴为大将军,武安侯田?分乃为诸郎,侍酒跪起如子侄。已而?分日益贵幸,为丞相。魏其失势,宾客益衰,独故燕相颍阴灌夫不去。婴乃厚遇夫,相为引重,其游如父子然。夫为人刚直,使酒,诸有势在己之右者必陵之;数因酒忤丞相。丞相乃奏案:“灌夫家属横颍川,民苦之。”收系夫及支属,皆得弃市罪。魏其上书论救灌夫,上令与武安东朝廷辨之。魏其、武安因互相诋讦。上问朝臣:“两人孰是?”唯汲黯是魏其,韩安国两以为是;郑当时是魏其,后不敢坚。上怒当时曰:“吾并斩若属矣。”即罢。起,入。上食太后,太后怒不食,曰:“今我在也,而人皆藉吾弟;令我百岁后,皆鱼肉之乎!”上不得已,遂族灌夫;使有司案治魏其,得弃市罪。
     世宗孝武皇帝上之下元光四年(庚戌,公元前一三一年)
  冬,十二月晦,论杀魏其于渭城。春,三月,乙卯,武安侯?分亦薨。及淮南王安败,上闻?分受安金,有不顺语,曰:“使武安侯在者,族矣!”
  夏,四月,陨霜杀草。
  御史大夫安国行丞相事,引,堕车,蹇。五月,丁巳,以平棘侯薛泽为丞相,安国病免。
  地震。赦天下。
  九月,以中尉张欧为御史大夫。韩安国疾愈,复为中尉。
  河间王德,修学好古,实事求是,以金帛招求四方善书,得书,多与汉朝等。是时,淮南王安亦好书,所招致率多浮辩。献王所得书,皆古文先秦旧书,采礼乐古事,稍稍增辑至五百馀篇,被服、造次必于儒者,山东诸儒多从之游。
     世宗孝武皇帝上之下元光五年(辛亥,公元前一三零年)
  冬,十月,河间王来朝,献雅乐,对三雍宫及诏策所问三十馀事。其对,推道术而言,得事之中,文约指明。天子下太乐官常存肄河间王所献雅声,岁时以备数,然不常御也。春,正月,河间王薨,中尉常丽以闻,曰:“王身端行治,温仁恭俭,笃敬爱下,明知深察,惠于鳏寡。”大行令奏:“谥法:‘聪明睿知曰献,’谥曰献王。”
  班固赞曰:昔鲁哀公有言:“寡人生于深宫之中,长于妇人之手,未尝知忧,未尝知惧。”信哉斯言也,虽欲不危亡,不可得已!是故古人以宴安为鸩毒,无德而富贵谓之不幸。汉兴,至于孝平,诸侯王以百数,率多骄淫失道。何则?沈溺放恣之中,居势使然也。自凡人犹系于习俗,而况哀公之伦乎!“夫唯大雅,卓尔不群”,河间献王近之矣。
  初,王恢之讨东越也,使番阳令唐蒙风晓南越。南越食蒙以蜀枸酱,蒙问所从来。曰:“道西北牂柯江。牂柯江广数里,出番禺城下。”蒙归至长安,问蜀贾人。贾人曰:“独蜀出枸酱,多持窃出市夜郎。夜郎者,临牂柯江,江广百馀步,足以行船。南越以财物役属夜郎,西至桐师,然亦不能臣使也。”蒙乃上书说上曰:“南越王黄屋左纛,地东西万馀里,名为外臣,实一州主也。今以长沙、豫章往,水道多绝,难行。窃闻夜郎所有精兵可得十馀万,浮船牂柯江,出其不意,此制越一奇也。诚以汉之强,巴、蜀之饶,通夜郎道为置吏,甚易。”上许之。
  乃拜蒙为中郎将,将千人,食重万馀人,从巴、蜀筰关入,遂见夜郎侯多同。蒙厚赐,喻以威德,约为置吏,使其子为令。夜郎旁小邑皆贪汉缯帛,以为汉道险,终不能有也,乃且听蒙约。还报,上以为犍为郡,发巴、蜀卒治道,自僰道指牂柯江,作者数万人,士卒多物故,有逃亡者。用军兴法诛其渠率,巴、蜀民大惊恐。上闻之,使司马相如责唐蒙等,因谕告巴、蜀民以非上意;相如还报。
  是时,邛、筰之君长。闻南夷与汉通,得赏赐多,多欲愿为内臣妾,请吏比南夷。天子问相如,相如曰:“邛、筰、冉駹者近蜀,道亦易通。秦时尝通,为郡县,至汉兴而罢。今诚复通,为置郡县,愈于南夷。”天子以为然,乃拜相如为中郎将,建节往使,及副使王然于等乘传,因巴、蜀吏币物以赂西夷。邛、筰、冉駹、斯榆之君。皆请为内臣。除边关;关益斥,西至沬、若水,南至牂柯为徼,通零关道,桥孙水以通邛都,为置一都尉、十馀县,属蜀。天子大说。
  诏发卒万人治雁门阻险。
  秋,七月,大风拔木。
  女巫楚服等教陈皇后祠祭厌胜,挟妇人媚道;事觉,上使御史张汤穷治之。汤深竟党与,相连及诛者三百馀人,楚服枭首于市。乙巳,赐皇后册,收其玺绶,罢退,居长门宫。窦太主惭惧,稽颡谢上。上曰:“皇后所为不轨于大义,不得不废。主当信道以自慰,勿受妄言以生嫌惧。后虽废,供奉如法,长门无异上宫也。”初,上尝置酒窦太主家,主见所幸卖珠儿董偃,上赐之衣冠,尊而不名,称为“主人翁”,使之侍饮;由是董君贵宠,天下莫不闻。常从游戏北宫,驰逐平乐观鸡、鞠之会,角狗、马之足,上大欢乐之。上为窦太主置酒宣室,使谒者引内董君。是时,中郎东方朔陛戟殿下,辟戟而前曰:“董偃有斩罪三,安得入乎!”上曰:“何谓也?”朔曰:“偃以人臣私侍公主,其罪一也。败男女之化,而乱婚姻之礼,伤王制,其罪二也。陛下富于春秋,方积思于《六经》,偃不遵经劝学,反以靡丽为右,奢侈为务,尽狗马之乐,极耳目之欲,是乃国家之大贼,人主之大蜮,其罪三也。”上默然不应,良久曰:“吾业已设饮,后而自改。”朔曰:“不可。夫宣室者,先帝之正处也,非法度之政不得入焉。故淫乱之渐,其变为篡。是以竖貂为淫而易牙作患,庆父死而鲁国全。”上曰:“善!”有诏止,更置酒北宫,引董君从东司马门入;赐朔黄金三十斤。董君之宠由是日衰。是后,公主、贵人多逾礼制矣。
  上以张汤为太中大夫,与赵禹共定诸律令,务在深文。拘守职之吏,作见知法,吏传相监司。用法益刻自此始。
  八月,螟。
  是岁,征吏民有明当世之务、习先圣之术者,县次续食,令与计谐。
  菑川人公孙弘对策曰:“臣闻上古尧、舜之时,不贵爵赏而民劝善,不重刑罚而民不犯,躬率以正则遇民信也;末世贵爵厚赏而民不劝,深刑重罚而奸不止,其上不正,遇民不信也。夫厚赏重刑,未足以劝善而禁非,必信而已矣。是故因能任官,则分职治;去无用之言,则事情得;不作无用之器,则赋敛省;不夺民时,不妨民力,则百姓富;有德者进,无德者退,则朝廷尊;有功者上,无功者下,则群臣逡;罚当罪,则奸邪止;赏当贤,则臣下劝。凡此八者,治之本也。故民者,业之则不争,理得则不怨,有礼则不暴,爱之则亲上,此有天下之急者也。礼义者,民之所服也;而赏罚顺之,则民不犯禁矣。
  “臣闻之:气同则从,声比则应。今人主和德于上,百姓和合于下,故心和则气和,和则形和,形和则声和,声和则天地之和应矣。故阴阳和,风雨时,甘露降,五谷登,六畜蕃,嘉禾兴,硃草生,山不童,泽不涸,此和之至也。”
  时对者百馀人,太常奏弘第居下。策奏,天子擢弘对为第一,拜为博士,待诏金马门。
  齐人辕固,年九十馀,亦以贤良征。公孙弘仄目而事固,固曰:“公孙子,务正学以言,无曲学以阿世。”诸儒多疾毁固者,固遂以老罢归。是时,巴、蜀四郡凿山通西南夷道,千馀里戍转相饷。数岁,道不通,士罢饿、离暑湿死者甚众;西南夷又数反,发兵兴击,费以巨万计而无功。上患之,诏使公孙弘视焉。还奏事,盛毁西南夷无所用,上不听。弘每朝会议,开陈其端,使人主自择,不肯面折廷争。于是上察其行慎厚,辩论有馀,习文法吏事,缘饰以儒术,大说之,一岁中迁至左内史。弘奏事,有不可,不廷辨。常与汲黯请间,黯先发之,弘推其后,天子常说,所言皆听,以此日益亲贵。弘尝与公卿约议,至上前,皆倍其约以顺上旨。汲黯廷诘弘曰:“齐人多诈而无情实。始与臣等建此议,今皆倍之,不忠!”上问弘。弘谢曰:“夫知臣者,以臣为忠;不知臣者,以臣为不忠。”上然弘言。左右幸臣每毁弘,上益厚遇之。
     世宗孝武皇帝上之下元光六年(壬子,公元前一二九年)
  冬,初算商车。
  大司农郑当时言:“穿渭为渠,下至河,漕关东粟径易,又可以溉渠下民田万馀顷。”春,诏发卒数万人穿渠,如当时策;三岁而通,人以为便。
  匈奴入上谷,杀略吏民。遣车骑将军卫青出上谷,骑将军公孙敖出代,轻车将军公孙贺出云中,骁骑将军李广出雁门,各万骑,击胡关市下。卫青至龙城,得胡首虏七百人;公孙贺无所得;公孙敖为胡所败,亡七千骑;李广亦为胡所败。胡生得广,置两马间,络而盛卧,行十馀里;广佯死,暂腾而上胡儿马上,夺其弓,鞭马南驰,遂得脱归。汉下敖、广吏,当斩,赎为庶人;唯青赐爵关内侯。青虽出于奴虏,然善骑射,材力绝人;遇士大夫以礼,与士卒有恩,众乐为用,有将帅材,故每出辄有功。天下由此服上之知人。
  夏,大旱,蝗。
  六月,上行幸雍。
  秋,匈奴数盗边,渔阳尤甚。以卫尉韩安国为材官将军,屯渔阳。
     世宗孝武皇帝上之下元朔元年(癸丑,公元前一二八年)
  冬,十一月,诏曰:“朕深诏执事,兴廉举孝,庶几成风,绍休圣绪。夫十室之邑,必有忠信;三人并行,厥有我师。今或至阖郡而不荐一人,是化不下究,而积行之君子壅于上闻也。且进贤受上赏,蔽贤蒙显戮,古之道也。其议二千石不举者罪。”有司奏:“不举孝,不奉诏,当以不敬论;不察廉,不胜任也,当免。”奏可。
  十二月,江都易王非薨。
  皇子据生,卫夫人之子也。三月,甲子,立卫夫人为皇后,赦天下。
  秋,匈奴二万骑入汉,杀辽西太守,略二千馀人,围韩安国壁;又入渔阳、雁门,各杀略千馀人。安国益东徙,屯北平;数月,病死。天子乃复召李广,拜为右北平太守。匈奴号曰“汉之飞将军”,避之,数岁不敢入右北平。
  车骑将军卫青将三万骑出雁门,将军李息出代;青斩首虏数千人。
  东夷薲君南闾等共二十八万人降,为苍海郡;人徒之费,拟于南夷,燕、齐之间,靡然骚动。
  是岁,鲁共王馀、长沙定王发皆薨。
  临菑人主父偃、严安,无终人徐乐,皆上书言事。
  始,偃游齐、燕、赵,皆莫能厚遇,诸生相与排摈不容;家贫,假贷无所得,乃西入关上书阙下,朝奏,暮召入。所言九事,其八事为律令;一事谏伐匈奴,其辞曰:“《司马法》曰:‘国虽大,好战必亡;天下虽平,忘战必危。’夫怒者逆德也,兵者凶器也,争者末节也。夫务战胜,穷武事者,未有不悔者也。
  昔秦皇帝并吞战国,务胜不休,欲攻匈奴。李斯谏曰:‘不可。夫匈奴,无城郭之居,委积之守,迁徙鸟举,难得而制也。轻兵深入,粮食必绝;踵粮以行,重不及事。得其地,不足以为利也;得其民,不可调而守也;胜必杀之,非民父母也;靡敝中国,快心匈奴,非长策也。’秦皇帝不听,遂使蒙恬将兵攻胡,辟地千里,以河为境。地固沮泽、咸卤,不生五谷。然后发天下丁男以守北河,暴兵露师十有馀年,死者不可胜数,终不能逾河而北,是岂人众不足,兵革不备哉?其势不可也。又使天下蜚刍、啮輓粟,起于东陲、琅邪负海之郡,转输北河,率三十钟而致一石。男子疾耕,不足于粮饷,女子纺绩,不足于帷幕,百姓靡敝,孤寡老弱不能相养,道路死者相望,盖天下始畔秦也。
  及至高皇帝,定天下,略地于边,闻匈奴聚于代谷之外而欲击之。御史成进谏曰:‘不可。夫匈奴之性,兽聚而鸟散,从之如搏影。今以陛下盛德攻匈奴,臣窃危之。’高帝不听,遂北至于代谷,果有平城之围。高皇帝盖悔之甚,乃使刘敬往结和亲之约,然后天下忘干戈之事。
  “夫匈奴难得而制,非一世也;行盗侵驱,所以为业也,天性固然。上及虞、夏、殷、周,固弗程督,禽兽畜之,不属为人。夫上不观虞、夏、殷、周之流,而下循近世之失,此臣之所大忧,百姓之所疾苦也。”
  严安上书曰:“今天下人民,用财侈靡,车马、衣裘、宫室,皆竞修饰,调五声使有节族,杂五色使有文章,重五味方丈于前,以观欲天下。彼民之情,见美则愿之,是教民以侈也;侈而无节,则不可赡,民离本而徼末矣。末不可徒得,故缙绅者不惮为诈,带剑者夸杀人以矫夺,而世不知愧,是以犯法者众。臣愿为民制度以防其淫,使贫富不相燿以和其心;心志定,则盗贼消,刑罚少,阴阳和,万物蕃也。昔秦王意广心逸,欲威海外,使蒙恬将兵以北攻胡,又使尉屠睢将楼船之士以攻越。当是时,秦祸北构于胡,南挂于越,宿兵于无用之地,进而不得退。行十馀年,丁男被甲,丁女转输,苦不聊生;自经于道树,死者相望。及秦皇帝崩,天下大畔,灭世绝祀,穷兵之祸也。故周失之弱,秦失之强,不变之患也。今徇西夷,朝夜郎,降羌、僰,略薲州,建城邑,深入匈奴,燔其龙城,议者美之。此人臣之利,非天下之长策也。”
  徐乐上书曰:“臣闻天下之患,在于土崩,不在瓦解,古今一也。
  何谓土崩?秦之末世是也。陈涉无千乘之尊、疆土之地,身非王公、大人、名族之后,乡曲之誉,非有孔、曾、墨子之贤,陶硃、猗顿之富也;然起穷巷,奋棘矜,偏袒大呼,天下从风。此其故何也?由民困而主不恤,下怨而上不知,俗已乱而政不修。此三者,陈涉之所以为资也,此之谓土崩。故曰天下之患在乎土崩。
  何谓瓦解?吴、楚、齐、赵之兵是也。七国谋为大逆,号皆称万乘之君,带甲数十万,威足以严其境内,财足以劝其士民;然不能西攘尺寸之地,而身为禽于中原者,此其故何也?非权轻于匹夫而兵弱于陈涉也。当是之时,先帝之德未衰而安土乐俗之民众,故诸侯无竟外之助,此之谓瓦解。故曰天下之患不在瓦解。
  此二体者,安危之明要,贤主之一留意而深察也。
  间者,关东五谷数不登,年岁未复,民多穷困,重之以边境之事,推数循理而观之,民宜有不安其处者矣。不安,故易动;易动者,土崩之势也。故贤主独观万化之原,明于安危之机,修之庙堂之上而销未形之患也,其要期使天下无土崩之势而已矣。”
  书奏,天子召见三人,谓曰:“公等皆安在,何相见之晚也!”皆拜为郎中。
  主父偃尤亲幸,一岁中凡四迁,为中大夫。大臣畏其口,赂遗累千金。或谓偃曰:“太横矣!”偃曰:“吾生不五鼎食,死即五鼎烹耳!”
     世宗孝武皇帝上之下元朔二年(甲寅,公元前一二七年)
  冬,赐淮南王几杖,毋朝。
  主父偃说上曰:“古者诸侯不过百里,强弱之形易制。今诸侯或连城数十,地方千里,缓则骄奢,易为淫乱,急则阻其强而合从以逆京师。以法割削之,则逆节萌起,前日晁错是也。今诸侯子弟或十数,而适嗣代立,馀虽骨肉,无尺地之封,则仁孝之道不宣。愿陛下令诸侯得推恩分子弟,以地侯之,彼人人喜得所愿。上以德施,实分其国,不削而稍弱矣。”上从之。春,正月,诏曰:“诸侯王或欲推私恩分子弟邑者,令各条上,朕且临定其号名。”于是籵国始分,而子毕侯矣。
  匈奴入上谷、渔阳,杀略吏民千馀人。遣卫青、李息出云中以西至陇西,击胡之楼烦、白羊王于河南,得胡首虏数千,牛羊百馀万,走白羊、楼烦王,遂取河南地。诏封青为长平侯,青校尉苏建、张次公皆有功,封建为平陵侯,次公为岸头侯。主父偃言:“河南地肥饶,外阻河,蒙恬城之以逐匈奴,内省转输戍漕,广中国,灭胡之本也。”上下公卿议,皆言不便。上竟用偃计,立朔方郡,使苏建兴十馀万人筑朔方城,复缮故秦时蒙恬所为塞,因河为固。转漕甚远,自山东咸被其劳,费数十百巨万,府库并虚;汉亦弃上谷之斗辟县造阳地以予胡。
  三月,乙亥晦,日有食之。
  夏,募民徙朔方十万口。
  主父偃说上曰:“茂陵初立,天下豪桀,并兼之家,乱众之民,皆可徙茂陵;内实京师,外销奸猾,此所谓不诛而害除。”上从之,徙郡国豪杰及訾三百万以上于茂陵。
  轵人郭解,关东大侠也,亦在徙中。卫将军为言:“郭解家贫,不中徙。”上曰:“解,布衣,权至使将军为言,此其家不贫。”卒徙解家。解平生睚眦杀人甚众,上闻之,下吏捕治解,所杀皆在赦前。轵有儒生侍使者坐,客誉郭解,生曰:“解专以奸犯公法,何谓贤!”解客闻,杀此生,断其舌。吏以此责解,解实不知杀者,杀者亦竟绝,莫知为谁。吏奏解无罪,公孙弘议曰:“解,布衣,为任侠行权,以睚眦杀人。解虽弗知,此罪甚于解杀之。当大逆无道。”遂族郭解。
  班固曰:古者天子建国,诸侯立家,自卿大夫以至于庶人,各有等差,是以民服事其上而下无觊觎。周室既微,礼乐、征伐自诸侯出。桓、文之后,大夫世权,陪臣执命。陵夷至于战国,合从连衡,繇是列国公子,魏人信陵,赵有平原,齐有孟尝,楚有春申,皆藉王公之势,竞为游侠,鸡鸣狗盗,无不宾礼。而赵相虞卿,弃国捐君,以周穷交魏齐之厄;信陵无忌,窃符矫命,戮将专师,以赴平原之急;皆以取重诸侯,显名天下,扼腕而游谈者,以四豪为称首。于是背公死党之议成,守职奉上之义废矣。及至汉兴,禁网疏阔,未知匡改也。是故代相陈豨从车千乘,而吴濞、淮南皆招客以千数。外戚大臣魏其、武安之属竞逐于京师,布衣游侠剧孟、郭解之徒驰骛于阎闾、权行州域。力折公侯,众庶荣其名迹,觊而慕之。虽其陷于刑辟,自与杀身成名,若季路、仇牧,死而不悔。故曾子曰:“上失其道,民散久矣。”非明王在上,示之以好恶,齐之以礼法,民曷由知禁而反正乎!古之正法:五伯,三王之罪人也;而六国,五伯之罪人也。夫四豪者,又六国之罪人也。况于郭解之伦,以匹夫之细,窃杀生之权,其罪已不容于诛矣。观其温良泛爱,振穷周急,谦退不伐,亦皆有绝异之姿。惜乎,不入于道德,苟放纵于末流,杀身亡宗,非不幸也。
  荀悦论曰:世有三游,德之贼也:一曰游侠,二曰游说,三曰游行。立气势,作威福,结私交以立强于世者,谓之游侠;饰辩辞,设诈谋,驰逐于天下以要时势者,谓之游说;色取仁以合时好,连党类,立虚誉以为权利者,谓之游行。此三者,乱之所由生也;伤道害德,败法惑世,先王之所慎也。国有四民,各修其业。不由四民之业者,谓之奸民。奸民不生,王道乃成。
  凡此三游之作,生于季世,周、秦之末尤甚焉。上不明,下不正,制度不立,纲纪驰废;以毁誉为荣辱,不核其真;以爱憎为利害,不论其实;以喜怒为赏罚,不察其理。上下相冒,万事乖错,是以言论者计薄厚而吐辞,选举者度亲疏而举笔,善恶谬于众声,功罪乱于王法。然则利不可以义求,害不可以道避也。是以君子犯礼,小人犯法,奔走驰骋,越职僭度,饰华废实,竞趣时利。简父兄之尊而崇宾客之礼,薄骨肉之恩而笃朋友之爱,忘修身之道而求众人之誉,割衣食之业以供飨宴之好,苞苴盈于门庭,聘问交于道路,书记繁于公文,私务众于官事,于是流俗成而正道坏矣。是以圣王在上,经国序民,正其制度;善恶要于功罪而不淫于毁誉,听其言而责其事,举其名而指其实。故实不应其声者谓之虚,情不覆其貌者谓之伪,毁誉失其真者谓之诬,言事失其类者谓之罔。虚伪之行不得设,诬罔之辞不得行,有罪恶者无侥倖,无罪过者不忧惧,请谒无所行,货赂无所用,息华文,去浮辞,禁伪辩,绝淫智,放百家之纷乱,壹圣人之至道,养之以仁惠,文之以礼乐,则风俗定而大化成矣。
  燕王定国与父康王姬奸,夺弟妻为姬,杀肥如令郢人。郢人兄弟上书告之,主父偃从中发其事。公卿请诛定国,上许之。定国自杀,国除。
  齐厉王次昌亦与其姊纪翁主通。主父偃欲纳其女于齐王,齐纪太后不许。偃因言于上曰:“齐临菑十万户,市租千金,人众殷富,巨于长安,非天子亲弟、爱子,不得王此。今齐王于亲属益疏,又闻其姊乱,请治之!”于是帝拜偃为齐相,且正其事。偃至齐,急治王后宫宦者,辞及王;王惧,饮药自杀。偃少时游齐及燕、赵,及贵,连败燕、齐。赵王彭祖惧,上书告主父偃受诸侯金,以故诸侯子弟多以得封者。及齐王自杀,上闻,大怒,以为偃劫其王令自杀,乃征下吏治。偃服受诸侯金,实不劫王令自杀。上欲勿诛,公孙弘曰:“齐王自杀,无后,国除为郡入汉,主父偃本首恶。陛下不诛偃,无以谢天下。”乃遂族主父偃。
  张欧免,上欲以蓼侯孔臧为御史大夫。臧辞曰:“臣世以经学为业,乞为太常,典臣家业,与从弟侍中安国纲纪古训,使永垂来嗣。”上乃以臧为太常,其礼赐如三公。
     世宗孝武皇帝上之下元朔三年(乙卯,公元前一二六年)
  冬,匈奴军臣单于死,其弟左谷蠡王伊稚斜自立为单于,攻破军臣单于太子于单,于单亡降汉。
  以公孙弘为御史大夫。是时,方通西南夷,东置苍海,北筑朔方之郡。公孙弘数谏,以为罢敝中国以奉无用之地,愿罢之。天子使硃买臣等难以置朔方之便;发十策,弘不得一。弘乃谢曰:“山东鄙人,不知其便若是,愿罢西南夷、苍海而专奉朔方。”上乃许之,春,罢苍海郡。
  弘为布被,食不重肉。汲黯曰:“弘位在三公,奉禄甚多;然为布被,此诈也。”上问弘,弘谢曰:“有之。夫九卿臣善者无过黯,然今日廷诘弘,诚中弘之病。夫以三公为布被,与小吏无差,诚饰诈,欲以钓名,如汲黯言。且无汲黯忠,陛下安得闻此言!”天子以为谦让,愈益厚之。
  三月,赦天下。
  夏,四月,丙子,封匈奴太子于单为涉安侯,数月而卒。
  初,匈奴降者言:“月氏故居敦煌、祁连间,为强国,匈奴冒顿攻破之。老上单于杀月氏王,以其头为饮器。馀众遁逃远去,怨匈奴,无与共击之。”上募能通使月氏者,汉中张骞以郎应募,出陇西,径匈奴中;单于得之,留骞十馀岁。骞得间亡,乡月氏西走,数十日,至大宛。大宛闻汉之饶财,欲通不得,见骞,喜,为发导译抵康居,传致大月氏。大月氏太子为王,既击大夏,分其地而居之,地肥饶,少寇,殊无报胡之心。骞留岁馀,竟不能得月氏要领,乃还;并南山,欲从羌中归,复为匈奴所得,留岁馀。会伊稚斜逐于单,匈奴国内乱,骞乃与堂邑氏奴甘父逃归。上拜骞为太中大夫,甘父为奉使君。骞初行时百馀人,去十三岁,唯二人得还。
  匈奴数万骑入塞,杀代郡太守恭,及略千馀人。
  六月,庚午,皇太后崩。
  秋,罢西夷,独置南夷、夜郎两县、一都尉,稍令犍为自葆就,专力城朔方。
  匈奴又入雁门,杀略千馀人。
  是岁,中大夫张汤为廷尉。汤为人多诈,舞智以御人。时上方乡文学,汤阳浮慕,事董仲舒、公孙弘等。以千乘儿宽为奏谳掾,以古法义决疑狱。所治,即上意所欲罪,与监、史深祸者;即上意所欲释,与监、史轻平者;上由是悦之。汤于故人子弟调护之尤厚;其造请诸公,不避寒暑。是以汤虽文深、意忌、不专平,然得此声誉。汲黯数质责汤于上前曰:“公为正卿,上不能褒先帝之功业,下不能抑天下之邪心,安国富民,使囹圄空虚,何空取高皇帝约束纷更之为!而公以此无种矣。”黯时与汤论议,汤辩常在文深小苛;黯伉厉守高,不能屈,忿发,骂曰:“天下谓刀笔吏不可以为公卿,果然!必汤也,令天下重足而立,侧目而视矣!”
     世宗孝武皇帝上之下元朔四年(丙辰,公元前一二五年)
  冬,上行幸甘泉。
  夏,匈奴入代郡、定襄、上郡,各三万骑,杀略数千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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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4-12 07:55:16 | 显示全部楼层
●卷第十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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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【汉纪十一】 起强圉大荒落,尽玄黓阉茂,凡六年。
     世宗孝武皇帝中之上元朔五年(丁巳,公元前一二四年)
  冬,十一月,乙丑,薛泽免。以公孙弘为丞相,封平津侯。丞相封侯自弘始。
  时上方兴功业,弘于是开东阁以延贤人,与参谋议。每朝觐奏事,因言国家便宜,上亦使左右文学之臣与之论难。弘尝奏言:“十贼彍弩,百吏不敢前。请禁民毋得挟弓弩,便。”上下其议。侍中吾丘寿王对曰:“臣闻古者作五兵,非以相害,以禁暴讨邪也。秦兼天下,销甲兵,折锋刃;其后民以櫌鉯、棰梃相挞击,犯法滋众,盗贼不胜,卒以乱亡。故圣王务教化而省禁防,知其不足恃也。礼曰:‘男子生,桑弧、蓬矢以举之,’明示有事也。大射之礼,自天子降及庶人。三代之道也。愚闻圣王合射以明教矣,未闻弓矢之为禁也。且所为禁者,为盗贼之以攻夺也;攻夺之罪死,然而不止者,大奸之于重诛,固不避也。臣恐邪人挟之而吏不能止,良民以自备而抵法禁,是擅贼威而夺民救也。窃以为大不便。”书奏,上以难弘,弘诎服焉。
  弘性意忌,外宽内深。诸尝与弘有隙,无近远,虽阳与善,后竟报其过。董仲舒为人廉直,以弘为从谀,弘嫉之。胶西王端骄恣,数犯法,所杀伤二千石甚众。弘乃荐仲舒为胶西相;仲舒以病免。汲黯常毁儒,面触弘,弘欲诛之以事,乃言上曰:“右内史界部中多贵臣、宗室,难治,非素重臣不能任,请徙黯为右内史。”上从之。
  春,大旱。
  匈奴右贤王数侵扰朔方。天子令车骑将军青将三万骑出高阙,卫尉苏建为游击将军,左内史李沮为高弩将军,太仆公孙贺为骑将军,代相李蔡为轻车将军,皆领属车骑将军,俱出朔方;大行李息、岸头侯张次公为将军,俱出右北平;凡十馀万人,击匈奴。右贤王以为汉兵远,不能至,饮酒,醉。卫青等兵出塞六七百里,夜至,围右贤王。右贤王惊,夜逃,独与壮骑数百驰,溃围北去。得右贤裨王十馀人,众男女万五千馀人,畜数十百万,于是引兵而还。
  至塞,天子使使者持大将军印,即军中拜卫青为大将军,诸将皆属焉。夏,四月,乙未,复益封青八千七百户,封青三子伉、不疑、登皆为列侯。青固谢曰:“臣幸得待罪行间,赖陛下神灵,军大捷,皆诸校尉力战之功也。陛下幸已益封臣青;臣青子在襁褓中,未有勤劳,上列地封为三侯,非臣待罪行间所以劝士力战之意也。”天子曰:“我非忘诸校尉功也。”乃封护军都尉公孙敖为合骑侯,都尉韩说为龙頿侯,公孙贺为南窌侯,李察为乐安侯,校尉李朔为涉轵侯,赵不虞为随成侯,公孙戎奴为从平侯,李沮、李息及校尉豆如意皆赐爵关内侯。
  于是青尊宠,于群臣无二,公卿以下皆卑奉之,独汲黯与亢礼。人或说黯曰:“自天子欲群臣下大将军,大将军尊重,君不可以不拜。”黯曰:“夫以大将军有揖客,反不重邪!”大将军闻,愈贤黯,数请问国家朝廷所疑,遇黯加于平日。大将军青虽贵,有时侍中,上踞厕而视之;丞相弘燕见,上或时不冠;至如汲黯见,上不冠不见也。上尝坐武帐中,黯前奏事,上不冠,望见黯,避帐中,使人可其奏。其见敬礼如此。
  夏,六月,诏曰:“盖闻导民以礼,风之以乐。今礼坏、乐崩,朕甚闵焉。其令礼官劝学兴礼以为天下先!”于是丞相弘等奏:“请为博士官置弟子五十人,复其身;第其高下,以补郎中、文学、掌故;即有秀才异等,辄以名闻;其不事学若下材,辄罢之。又,吏通一艺以上者,请皆选择以补右职。”上从之。自此公卿、大夫、士、吏彬彬多文学之士矣。
  秋,匈奴万骑入代,杀都尉硃英,略千馀人。
  初,淮南王安,好读书属文,喜立名誉,招致宾客方术之士数千人。其群臣、宾客,多江、淮间轻薄士,常以厉王迁死感激安。建元六年,彗星见,或说王曰:“先吴军时,彗星出,长数尺,然尚流血千里。今彗星竟天,天下兵当大起。”王心以为然,乃益治攻战具,积金钱。
  郎中雷被获罪于太子迁,时有诏,欲从军者辄诣长安,被即愿奋击匈奴。太子恶被于王,斥免之,欲以禁后。是岁,被亡之长安,上书自明。事下廷尉治,踪迹连王,公卿请逮捕治王。太子迁谋令人衣卫士衣,持戟居王旁,汉使有非是者,即刺杀之,因发兵反。天子使中尉宏即讯王,王视中尉颜色和,遂不发。公卿奏:“安壅阏奋击匈奴者,格明诏,当弃市。”诏削二县。既而安自伤曰:“吾行仁义,反见削地。”耻之,于是为反谋益甚。安与衡山王赐相责望,礼节间不相能。衡山王闻淮南王有反谋,恐为所并,亦结宾客为反具,以为淮南已西,欲发兵定江、淮之间而有之。衡山王后徐来谮太子爽于王,欲废之而立其弟孝。王囚太子而佩孝以王印,令招致宾客。宾客来者微知淮南、衡山有逆计,日夜从容劝之。王乃使孝客江都人枚赫、陈喜作輣车、锻矢,刻天子玺、将相军吏印。秋,衡山王当入朝,过淮南;淮南王乃昆弟语,除前隙,约束反具。衡山王即上书谢病,上赐书不朝。
     世宗孝武皇帝中之上元朔六年(戊午,公元前一二三年)
  春,二月,大将军青出定襄,击匈奴;以合骑侯公孙敖为中将军,太仆公孙贺为左将军,翕侯赵信为前将军,卫尉苏建为右将军,郎中令李广为后将军,左内史李沮为强弩将军,咸属大将军。斩首数千级而还,休士马于定襄、云中、雁门。
  赦天下。
  夏,四月,卫青复将六将军出定襄,击匈奴,斩首虏万馀人。右将军建、前将军信并军三千馀骑独逢单于兵,与战一日馀,汉兵且尽。信故胡小王,降汉,汉封为翕侯,及败,匈奴诱之,遂将其馀骑可八百降匈奴。建尽亡其军,脱身亡,自归大将军。
  议郎周霸曰:“自大将军出,未尝斩裨将。今建弃军,可斩,以明将军之威。”军正闳、长史安曰:“不然。《兵法》:‘小敌之坚,大敌之禽也。’今建以数千当单于数万,力战一日馀,士尽,不敢有二心,自归,而斩之,是示后无反意也,不当斩。”大将军曰:“青幸得以肺腑待罪行间,不患无威,而霸说我以明威,甚失臣意。且使臣职虽当斩将,以臣之尊宠而不敢自擅诛于境外,而具归天子,天子自裁之,于以见为人臣不敢专权,不亦可乎?”军吏皆曰:“善!”遂囚建诣行在所。
  初,平阳县吏霍仲孺给事平阳侯家,与青姊卫少儿私通,生霍去病。去病年十八,为侍中,善骑射,再从大将军击匈奴,为票姚校尉,与轻骑勇八百,直弃大军数百里赴利,斩捕首虏过当。于是天子曰:“票姚校尉去病,斩首虏二千馀级,得相国、当户,斩单于大父行藉若侯产,生捕季父罗姑,比再冠军,封去病为冠军侯。上谷太守郝贤四从大将军,捕斩首虏二千馀级,封贤为众利侯。”
  是岁,失两将军,亡翕侯,军功不多,故大将军不益封,止赐千金。右将军建至,天子不诛,赎为庶人。
  单于既得翕侯,以为自次王,用其姊妻之,与谋汉。信教单于益北绝幕,以诱罢汉兵,徼极而取之,无近塞。单于从其计。
  是时,汉比岁发十馀万众击胡,斩捕首虏之士受赐黄金二十馀万斤,而汉军士马死者十馀万,兵甲转漕之费不与焉。于是大司农经用竭,不足以奉战士。六月,诏令民得买爵及赎禁锢,免臧罪。置赏官,名曰武功爵,级十七万,凡直三十馀万金。诸买武功爵至千夫者,得先除为吏。吏道杂而多端,官职耗废矣。
     世宗孝武皇帝中之上元狩元年(己未,公元前一二二年)
  冬,十月,上行幸雍,祠五畤,获兽,一角而足有五蹄。有司言:“陛下肃祗郊祀,上帝报享,锡一角兽,盖麟云。”于是以庆五畤,畤加一牛,以燎。久之,有司又言:“元宜以天瑞命,不宜以一二数,一元曰建,二元以长星曰光,今元以郊得一角兽曰狩云。”于是济北王以为天子且封禅,上书献太山及其旁邑。天子以他县偿之。
  淮南王安与宾客左吴等日夜为反谋,按舆地图,部署兵所从入。诸使者道长安来,为妄言,言“上无男,汉不治”,即喜;即言“汉廷治,有男”,王怒,以为妄言,非也。
  王召中郎伍被与谋反事,被曰:“王安得此亡国之言乎?臣见宫中生荆棘,露霑衣也。”王怒,系伍被父母,囚之。三月,复召问之,被曰:“昔秦为无道,穷奢极虐,百姓思乱者十家而六七。高皇帝起于行陈之中,立为天子,此所谓蹈瑕候间,因秦之亡而动者也。今大王见高皇帝得天下之易也,独不观近世之吴、楚乎!夫吴王王四郡,国富民众,计定谋成,举兵而西;然破于大梁,奔走而东,身死祀绝者何?诚逆天道而不知时也。方今大王之兵,众不能十分吴、楚之一,天下安宁,万倍吴、楚之时,大王不从臣之计,今见大王弃千乘之君,赐绝命之书,为群臣先死于东宫也。”王涕泣而起。
  王有孽子不害,最长,王弗爱,王后、太子皆不以为子、兄数。不害有子建,材高有气,常怨望太子,阴使人告太子谋杀汉中尉事,下廷尉治。
  王患之,欲发,复问伍被曰:“公以为吴兴兵,是邪?非邪?”被曰:“非也。臣闻吴王悔之甚,愿王无为吴王之所悔。”王曰:“吴何知反!汉将一日过成皋者四十馀人,今我绝成皋之口,据三川之险,招山东之兵,举事如此,左吴、赵贤、硃骄如皆以为什事九成,公独以为有祸无福,何也?必如公言,不可徼幸邪?”被曰:“必不得已,被有愚计。当今诸侯无异心,百姓无怨气,可伪为丞相、御史请书,徙郡国豪桀高赀于朔方,益发甲卒,急其会日;又伪为诏狱书,逮诸侯太子、幸臣。如此,则民怨,诸侯惧,即使辩士随而说之,傥可徼幸什得一乎!”王曰:“此可也。虽然,吾不至若此。”
  于是王乃作皇帝玺,丞相、御史大夫、将军、军吏、中二千石及旁近郡太守、都尉印,汉使节。欲使人伪得罪而西,事大将军,一日发兵,即刺杀大将军。且曰:“汉廷大臣,独汲黯好直谏,守节死义,难惑以非;至如说丞相弘等,如发蒙振落耳!”
  王欲发国中兵,恐其相、二千石不听,王乃与伍被谋先杀相、二千石。又欲令人衣求盗衣,持羽檄从东方来,呼曰:“南越兵入界!”欲因以发兵。会廷尉逮捕淮南太子,淮南王闻之,与太子谋,召相、二千石,欲杀而发兵。召相,相至,内史、中尉皆不至。王念,独杀相无益也,即罢相。王犹豫,计未决。太子即自刭,不殊。
  伍被自诣吏,告与淮南王谋反踪迹如此。吏因捕太子、王后,围王宫,尽求捕王所与谋反宾客在国中者,索得反具,以闻。下公卿治其党与,使宗正以符节治王。未至,十一月,淮南王安自刭。杀王后荼、太子迁,诸所与谋反者皆族。
  天子以伍被雅辞多引汉之美,欲勿诛。廷尉汤曰:“被首为王画反计,罪不可赦。”乃诛被。侍中庄助素与淮南王相结交,私论议,王厚赂遗助;上薄其罪,欲勿诛。张汤争,以为:“助出入禁门,腹心之臣,而外与诸侯交私如此,不诛,后不可治。”助竟弃市。
  衡山王上书,请废太子爽,立其弟孝为太子。爽闻,即遣所善白嬴之长安上书,言“孝作輣车、锻矢,与王御者奸”,欲以败孝。会有司捕所与淮南谋反者,得陈喜于衡山王子孝家,吏劾孝首匿喜。孝闻“律:先自告,除其罪”,即先自告所与谋反者枚赫、陈喜等。公卿请逮捕衡山王治之,王自刭死。王后徐来、太子爽及孝皆弃市,所与谋反者皆族。
  凡淮南、衡山二狱,所连引列侯、二千石、豪桀等,死者数万人。
  夏,四月,赦天下。
  丁卯,立皇子据为太子,年七岁。
  五月,乙巳晦,日有食之。
  匈奴万人入上谷,杀数百人。
  初,张骞自月氏还,具为天子言西域诸国风俗:“大宛在汉正西,可万里。其俗土著,耕田;多善马,马汗血;有城郭、室屋,如中国。其东北则乌孙,东则于竗。于竗之西,则水皆西流注西海,其东,水东流注盐泽。盐泽潜行地下,其南则河源出焉。盐泽去长安五千里。匈奴右方居盐泽以东,至陇西长城,南接羌,鬲汉道焉。乌孙、康居、奄蔡、大月氏,皆行国,随畜牧,与匈奴同俗。大夏在大宛西南,与大宛同俗。臣在大夏时,见邛竹杖、蜀布,问曰:‘安得此?’大夏国人曰:‘吾贾人往市之身毒。’身毒在大夏东南可数千里,其俗土著,与大夏同。以骞度之,大夏去汉万二千里,居汉西南;今身毒国又居大夏东南数千里,有蜀物,此其去蜀不远矣。今使大夏,从羌中,险,羌人恶之;少北,则为匈奴所得;从蜀,宜径,又无寇。”
  天子既闻大宛及大夏、安息之属皆大国,多奇物,土著,颇与中国同业,而兵弱,贵汉财物。其北有大月氏、康居之属,兵强,可以赂遗设利朝也。诚得而以义属之,则广地万里,重九译,致殊俗,威德遍于四海,欣然以骞言为然。乃令骞因蜀、犍为发间使王然于等四道并出駹,出冉,出徙,出邛、僰,指求身毒国,各行一二千里,其北方闭氐、莋,南方闭巂、昆明。昆明之属无君长,善寇盗,辄杀略汉使,终莫得通。于是汉以求身毒道,始通滇国。滇王当羌谓汉使者曰:“汉孰与我大?”及夜郎侯亦然。以道不通,故各自以为一州主,不知汉广大。使者还,因盛言滇大国,足事亲附;天子注意焉,乃复事西南夷。
     世宗孝武皇帝中之上元狩二年(庚申,公元前一二一年)
  冬,十月,上幸雍,祠五畤。
  三月,戊寅,平津献侯公孙弘薨。壬辰,以御史大夫乐安侯李蔡为丞相,廷尉张汤为御史大夫。
  霍去病为票骑将军,将万骑出陇西,击匈奴,历五王国,转战六日,过焉支山千馀里,杀折兰王,斩卢侯王,执浑邪王子及相国、都尉,获首虏八千九百馀级,收休屠王祭天金人。诏益封去病二千户。
  夏,去病复与合骑侯公孙敖将数万骑俱出北地,异道。卫尉张骞、郎中令李广俱出右北平,异道。广将四千骑先行,可数百里,骞将万骑在后。匈奴左贤王将四万骑围广,广军士皆恐;广乃使其子敢独与数十骑驰贯胡骑,出其左右而还,告广曰:“胡虏易与耳!”军士乃安。广为圜陈,外向。胡急击之,矢下如雨。汉兵死者过半,汉矢且尽。广乃令士持满毋发,而广身自以大黄射其裨将,杀数人,胡虏益解。会日暮,吏士皆无人色,而广意气自如,益治军,军中皆服其勇。明日,复力战,死者过半,所杀亦过当。会博望侯军亦至,匈奴军乃解去。汉军罢,弗能追,罢归。汉法:博望侯留迟后期,当死,赎为庶人。广军功自如,无赏。而票骑将军去病深入二千馀里,与合骑侯失,不相得。票骑将军逾居延,过小月氏,至祁连山,得单桓、酋涂王,及相国、都尉以众降者二千五百人,斩首虏三万二百级,获裨小王七十馀人。天子益封去病五千户,封其裨将有功者鹰击司马赵破奴为从票侯,校尉高不识为宜冠侯,校尉仆多为煇渠侯。合骑侯敖坐行留不与票骑会,当斩,赎为庶人。
  是时,诸宿将所将士、马、兵皆不如票骑,票骑所将常选,然亦敢深入,常与壮骑先其大军;军亦有天幸,未尝困绝也。而诸宿将常留落不偶,由此票骑日以亲贵,比大将军矣。
  匈奴入代、雁门,杀略数百人。
  江都王建与其父易王所幸淖姬等及女弟征臣奸。建游雷陂,天大风,建使郎二人乘小船入陂中。船覆,两郎溺,攀船,乍见乍没。建临观大笑,令勿救,皆死。凡杀不辜三十五人,专为淫虐。自知罪多,恐诛,与其后成光共使越婢下神,祝诅上。又闻淮南、衡山阴谋,建亦作兵器,刻皇帝玺,为反具。事发觉,有司请捕诛,建自杀,后成光等皆弃市,国除。
  胶东康王寄薨。
  秋,匈奴浑邪王降。是时,单于怒浑邪王、休屠王居西方为汉所杀虏数万人,欲召诛之。浑邪王与休屠王恐,谋降汉,先遣使向边境要遮汉人,令报天子。是时,大行李息将城河上,得浑邪王使,驰传以闻。天子闻之,恐其以诈降而袭边,乃令票骑将军将兵往迎之。休屠王后悔,浑邪王杀之,并其众。票骑既渡河,与浑邪王众相望。浑邪王裨将见汉军,而多不欲降者,颇遁去。票骑乃驰入,得与浑邪王相见,斩其欲亡者八千人,遂独遣浑邪王乘传先诣行在所,尽将其众渡河。降者四万馀人,号称十万。既至长安,天子所以赏赐者数十巨万;封浑邪王万户,为漯阴侯,封其裨王呼毒尼等四人皆为列侯。益封票骑千七百户。
  浑邪之降也,汉发车二万乘以迎之,县官无钱,从民贳马,民或匿马,马不具。上怒,欲斩长安令,右内史汲黯曰:“长安令无罪,独斩臣黯,民乃肯出马。且匈奴畔其主而降汉,汉徐以县次传之,何至令天下骚动,罢敝中国而以事夷狄之人乎!”上默然。及浑邪至,贾人与市者坐当死五百馀人,黯请间见高门,曰:“夫匈奴攻当路塞,绝和亲,中国兴兵诛之,死伤者不可胜计,而费以巨万百数。臣愚以为陛下得胡人,皆以为奴婢,以赐从军死事者家,所卤获,因予之,以谢天下之苦,塞百姓之心。今纵不能,浑邪率数万之众来降,虚府库赏赐,发良民侍养,譬若奉骄子,愚民安知市买长安中物,而文吏绳以为阑出财物于边关乎!陛下纵不能得匈奴之资以谢天下,又以微文杀无知者五百馀人,是所谓庇其叶而伤其枝者也。臣窃为陛下不取也。”上默然不许,曰:“吾久不闻汲黯之言,今又复妄发矣。”居顷之,乃分徙降者边五郡故塞外,而皆在河南,因其故俗为五属国。而金城河西,西并南山至盐泽,空无匈奴,匈奴时有候者到而希矣。
  休屠王太子日磾与母阏氏、弟伦俱没入官,输黄门养马。久之,帝游宴,见马,后宫满侧,日磾等数十人牵马过殿下,莫不窃视,至日磾独不敢。日磾长八尺二寸,容貌甚严,马又肥好,上异而问之,具以本状对。对奇焉,即日赐汤沐、衣冠,拜为马监,迁侍中、驸马都尉、光禄大夫。日磾既亲近,未尝有过失,上甚信爱之,赏赐累千金,出则骖乘,入侍左右。贵戚多窃怨曰:“陛下妄得一胡儿,反贵重之。”上闻,愈厚焉。以休屠作金人祭天主,故赐日磾姓金氏。
     世宗孝武皇帝中之上元狩三年(辛酉,公元前一二零年)
  春,有星孛于东方。
  夏,五月。赦天下。
  淮南王之谋反也,胶东康王寄微闻其事,私作战守备。及吏治淮南事,辞出之。寄母王夫人,即皇太后之女弟也,于上最亲,意自伤,发病而死,不敢置后。上闻而怜之,立其长子贤为胶东王。又封其所爱少子庆为六安王,王故衡山王地。
  秋,匈奴入右北平、定襄,各数万骑,杀略千馀人。
  山东大水,民多饥乏。天子遣使者虚郡国仓弜以振贫民,犹不足,又募豪富吏民能假贷贫民者以名闻,尚不能相救。乃徙贫民于关以西及充朔方以南新秦中七十馀万口,衣食皆仰给县官,数岁假予产业。使者分部护之,冠盖相望。其费以亿计,不可胜数。
  汉既得浑邪王地,陇西、北地、上郡益少胡寇,诏减三郡戍卒之半,以宽天下之繇。
  上将讨昆明,以昆明有滇池方三百里,乃作昆明池以习水战。是时法既益严,吏多废免。兵革数动,民多买复及五大夫,征发之士益鲜。于是除千夫、五大夫为吏,不欲者出马,以故吏弄法,皆谪令伐棘上林,穿昆明池。
  是岁,得神马于渥洼水中。上方立乐府,使司马相如等造为诗赋,以宦者李延年为协律都尉,佩二千石印;弦次初诗以合八音之调。诗多《尔雅》之文,通一经之士不能独知其辞,必集会《五经》家相与共讲习读之,乃能通知其意。及得神马,次以为歌。汲黯曰:“凡王者作乐,上以承祖宗,下以化兆民。今陛下得马,诗以为歌,协于宗庙,先帝百姓岂能知其音邪?”上默然不说。上招延士大夫,常如不足;然性严峻,群臣虽素所爱信者,或小有犯法,或欺罔,辄按诛之,无所宽假。汲黯谏曰:“陛下求贤甚劳,未尽其用,辄已杀之。以有限之士恣无已之诛,臣恐天下贤才将尽,陛下谁与共为治乎!”黯言之甚怒,上笑而谕之曰:“何世无才,患人不能识之耳,苟能识之,何患无人!夫所谓才者,犹有用之器也,有才而不肯尽用,与无才同,不杀何施!”黯曰:“臣虽不能以言屈陛下,而心犹以为非。愿陛下自今改之,无以臣为愚而不知理也。”上顾群臣曰:“黯自言为便辟则不可,自言为愚,岂不信然乎!”
     世宗孝武皇帝中之上元狩四年(壬戌,公元前一一九年)
  冬,有司言:“县官用度太空,而富商大贾冶铸、煮盐,财或累万金,不佐国家之急。请更钱造币以赡用,而摧浮淫并兼之徒。”是时,禁苑有白鹿而少府多银、锡,乃以白鹿皮方尺,缘以藻缋,为皮币,直四十万。王侯、宗室朝觐聘享必以皮币荐璧,然后得行。又造银、锡为白金三品:大者圜之,其文龙,直三千;次方之,其文马,直五百;小者檈之,其文龟,直三百。令县官销半两钱,更铸三铢钱,盗铸诸金钱罪皆死;而吏民之盗铸白金者不可胜数。
  于是以东郭咸阳、孔亻堇为大农丞,领盐铁事。桑弘羊以计算用事。咸阳,齐之大煮盐;亻堇,南阳大冶,皆致生累千金。弘羊,洛阳贾人之子,以心计,年十三侍中。三人言利,事析秋毫矣。
  诏禁民敢私铸铁器、煮盐者鈑左趾,没入其器物。公卿又请令诸贾人末作各以其物自占,率缗钱二千而一算;及民有轺车若船五丈以上者,皆有算。匿不自占,占不悉,戍边一岁,没入缗钱。有能告者,以其半畀之。其法大抵出张汤。汤每朝奏事,语国家用,日晏,天子忘食。丞相充位,天下事皆决于汤。百姓骚动,不安其生,咸指怨汤。
  初,河南人卜式,数请输财县官以助边,天子使使问式:“欲官乎?”式曰:“臣少田牧,不习仕宦,不愿也。”使者问曰:“家岂有冤,欲言事乎?”式曰:“臣生与人无分争,邑人贫者贷之,不善者教之,所居人皆从式,式何故见冤于人!无所欲言也。”使者曰:“苟如此,子何欲而然?”式曰:“天子诛匈奴,愚以为贤者宜死节于边,有财者宜输委,如此而匈奴可灭也。”上由是贤之,欲尊显以风百姓,乃召拜式为中郎,爵左庶长,赐田十顷,布告下天,使明知之。未几,又擢式为齐太傅。
  春,有星孛于东北。夏,有长星出于西北。
  上与诸将议曰:“翕侯赵信为单于画计,常以为汉兵不能度幕轻留,今大发士卒,其势必得所欲。”乃粟马十万,令大将军青、票骑将军去病各将五万骑,私负从马复四万匹,步兵转者踵军后又数十万人,而敢力战深入之士皆属票骑。票骑始为出定襄,当单于,捕虏言单于东,乃更令票骑出代郡,令大将军出定襄。郎中令李广数自请行,天子以为老,弗许;良久,乃许之,以为前将军。太仆公孙贺为左将军,主爵都尉赵食其为右将军,平阳侯曹瓤为后将军,皆属大将军。赵信为单于谋曰:“汉兵既度幕,人马罢,匈奴可坐收虏耳。”乃悉远北其辎重,以精兵待幕北。
  大将军青既出塞,捕虏知单于所居,乃自以精兵走之,而令前将军广并于右将军军,出东道。东道回远而水草少,广自请曰:“臣部为前将军,今大将军乃徙令臣出东道。且臣结发而与匈奴战,今乃一得当单于,臣愿居前,先死单于。”大将军亦阴受上诫,以为“李广老,数奇,毋令当单于,恐不得所欲。”而公孙敖新失侯,大将军亦欲使敖与俱当单于,故徙前将军广。广知之,固自辞于大将军;大将军不听,广不谢而起行,意甚愠怒。
  大将军出塞千馀里,度幕,见单于兵陈而待。于是大将军令武刚车自环为营,而纵五千骑往当匈奴。匈奴亦纵可万骑。会日且入,大风起,砂砾击面,两军不相见,汉益纵左右翼绕单于。单于视汉兵多而士马尚强,自度战不能如汉兵,单于遂乘六骡,壮骑可数百,直冒汉围,西北驰去。时已昏,汉匈奴相纷拏,杀伤大当。当军左校捕虏言,单于未昏而去,汉军发轻骑夜追之,大将军军因随其后,匈奴兵亦散走。迟明,行二百馀里,不得单于,捕斩首虏万九千级,遂至竗颜山赵信城,得匈奴积粟食军,留一日,悉烧其城馀粟而归。
  前将军广与右将军食其军无导,惑失道,后大将军,不及单于战。大将军引还,过幕南,乃遇二将军。大将军使长史责问广、食其失道状,急责广之幕府对簿。广曰:“诸校尉无罪,乃我自失道,吾今自上簿至莫府”。广谓其麾下曰:“广结发与匈奴大小七十馀战,今幸从大将军出接单于兵,而大将军徙广部行回远,而又迷失道,岂非天哉!且广年六十馀矣,终不能复对刀笔之吏!”遂引刀自刭。广为人廉,得赏赐辄分其麾下,饮食与士共之,为二千石四十馀年,家无馀财。猿臂,善射,度不中不发。将兵,乏绝之处见水,士卒不尽饮,广不近水,士卒不尽食,广不尝食。士以此爱乐为用。及死,一军皆哭。百姓闻之,知与不知,无老壮皆为垂涕。而右将军独下吏,当死,赎为庶人。
  单于之遁走,其兵往往与汉兵相乱而随单于,单于久不与其大众相得。其右谷蠡王以为单于死,乃自立为单于。十馀日,真单于复得其众,而右谷蠡王乃去其单于号。
  票骑将军骑兵车重与大将军军等,而无裨将,悉以李敢等为大校,当裨将,出代、右北平二千馀里,绝大幕,直左方兵,获屯头王、韩王等三人,将军、相国、当户、都尉八十三人,封狼居胥山,禅于姑衍,登临翰海,卤获七万四百四十三级。天子以五千八百户益封票骑将军;又封其所部右北平太守路博德等四人列侯,从票侯破奴等二人益封,校尉敢为关内侯,食邑;军吏卒为官、赏赐甚多。而大将军不得益封,军吏卒皆无封侯者。
  两军之出塞,塞阅官及私马凡十四万匹,而复入塞者不满三万匹。
  乃益置大司马位,大将军、票骑将军皆为大司马,定令,令票骑将军秩禄与大将军等。自是之后,大将军青日退而票骑日益贵。大将军故人、门下士多去事票骑,辄得官爵,唯任安不肯。
  票骑将军为人,少言不泄,有气敢往。天子尝欲教之孙、吴兵法,对曰:“顾方略何如耳,不至学古兵法。”天子为治第,令票骑视之,对曰:“匈奴未灭,无以家为也!”由此上益重爱之。然少贵,不省士,其从军,天子为遣太官赍数十乘,既还,重车馀弃粱肉,而士有饥者;其在塞外,卒乏粮或不能自振,而票骑尚穿域蹋鞠,事多此类。大将军为人仁,喜士退让,以和柔自媚于上。两人志操如此。
  是时,汉所杀虏匈奴合八九万,而汉士卒物故变数万。是后匈奴远遁,而幕南无王庭。汉渡河自朔方以西至令居,往往通渠,置田官,吏卒五六万人,稍蚕食匈奴以北;然亦以马少,不复大出击匈奴矣。
  匈奴用赵信计,遣使于汉,好辞请和亲。天子下其议,或言和亲,或言遂臣之。丞相长史任敞曰:“匈奴新破困,宜可使为外臣,朝请于边。”汉使任敞于单于,单于大怒,留之不遣。是时,博士狄山议以为和亲便,上以问张汤,汤曰:“此愚儒无知。”狄山曰:“臣固愚,愚忠。若御史大夫汤,乃诈忠。”于是上作色曰:“吾使生居一郡,能无使虏入盗乎?”曰:“不能。”曰:“居一县?”对曰:“不能。”复曰:“居一障间?”山自度辩穷且下吏,曰:“能。”于是上遣山乘障,至月馀,匈奴斩山头而去。自是之后,群臣震慑,无敢忤汤者。
  是岁,汲黯坐法免,以定襄太守义纵为右内史,河内太守王温舒为中尉。
  先是,宁成为关都尉,吏民出入关者号曰:“宁见乳虎,无值宁成之怒。”及义纵为南阳太守,至关,宁成侧行送迎。至郡,遂按宁氏,破碎其家;南阳吏民重足一迹。后徙定襄太守,初至,掩定襄狱中重罪轻系二百馀人,及宾客、昆弟私人视亦二百馀人,一捕,鞠曰“为死罪解脱”。是日,皆报杀四百馀人。其后郡中不寒而栗。是时,赵禹、张汤以深刻为九卿。然其治尚辅法而行;纵专以鹰击为治。王温舒始为广平都尉,择郡中豪敢往吏十馀人,以为爪牙,皆把其阴重罪,而纵使督盗贼。快其意所欲得,此人虽有百罪,弗法;即有避,因其事夷之,亦灭宗。以其故,齐、赵之郊盗贼不敢近广平,广平声为道不拾遗。迁河内太守,以九月至,令郡具私马五十匹为驿,捕郡中豪猾,相连坐千馀家。上书请,大者至族,小者乃死,家尽没入偿臧。奏行不过二三日得可,事论报,至流血十馀里,河内皆怪其奏,以为神速。尽十二月,郡中毋声,毋敢夜行,野无犬吠之盗。其颇不得,失之旁郡国,追求。会春,温舒顿足叹曰:“嗟乎!令冬月益展一月,足吾事矣!”
  天子闻之,皆以为能,故擢为中二千石。
  齐人少翁,以鬼神方见上。上有所幸王夫人卒,少翁以方夜致鬼,如王夫人之貌,天子自帷中望见焉。于是乃拜少翁为文成将军,赏赐甚多,以客礼礼之。文成又劝上作甘泉宫,中为台室,画天、地、太一诸鬼神而置祭具,以致天神。居岁馀,其方益衰,神不至。乃为帛书以饭牛,佯不知,言曰:“此牛腹中有奇。”杀视,得书,书言甚怪,天子识其手书,问其人,果是伪书。于是诛文成将军而隐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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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4-12 07:55:40 | 显示全部楼层
●卷第二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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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【汉纪十二】 起昭阳大渊献,尽重光协洽,凡九年。
     世孝武皇帝中之下元狩五年(癸亥,公元前一一八年)
  春,三月,甲午,丞相李蔡坐盗孝景园,堧地,葬其中,当下吏,自杀。
  罢三铢钱,更铸五铢钱。于是民多盗铸钱,楚地尤甚。
  上以为淮阳,楚地之郊,乃召拜汲黯为淮阳太守。黯伏谢不受印,诏数强予,然后奉诏。黯为上泣曰:“臣自以为填沟壑,不复见陛下,不意陛下复收用之。臣常有狗马病,力不能任郡事。臣愿为中郎。出入禁闼,补过拾遗,臣之愿也。”上曰:“君薄淮阳邪?吾今召君矣,顾淮阳吏民不相得,吾徒得君之重,卧而治之。”
  黯既辞行,过大行李息,曰:“黯弃逐居郡,不得与朝廷议矣。御史大夫汤,智足以拒谏,诈足以饰非,务巧佞之语,辩数之辞,非肯正为天下言,专阿主意。主意所不欲,因而毁之;主意所欲,因而誉之。好兴事,舞文法,内怀诈以御主心,外挟贼吏以为威重。公列九卿,不早言之,公与之俱受其戮矣。”息畏汤,终不敢言;及汤败,上抵息罪。使黯以诸侯相秩居淮阳,十岁而卒。
  诏徙奸猾吏民于边。
  夏,四月,乙卯,以太子少傅武强侯庄青翟为丞相。
  天子病鼎湖甚。巫医无所不致,不愈。游水发根言上郡有巫,病而鬼神下之。上召置,祠之甘泉,及病,使人问神君,神君言曰:“天子无忧病;病少愈,强与我会甘泉。”于是病愈,遂起幸甘泉,病良已,置酒寿宫。神君非可得见,闻其言,言与人音等,时去时来,来则风肃然,居室帷中。神君所言,上使人受书其言,命之曰“画法”。其所语,世俗之所知也,无绝殊者,而天子心独喜;其事秘,世莫知也。
  时上卒起,幸甘泉,过右内史界中,道多不治,上怒曰:“义纵以我为不复行此道乎!”衔之。
     世孝武皇帝中之下元狩六年(甲子,公元前一一七年)
  冬,十月,雨水,无冰。
  上既下缗钱令而尊卜式,百姓终莫分财佐县官,于是杨可告缗钱纵矣。义纵以为此乱民,部吏捕其为可使者。天子以纵为废格沮事,弃纵市。
  郎中令李敢,怨大将军之恨其父,乃击伤大将军,大将军匿讳之。居无何,敢从上雍,至甘泉宫猎,票骑将军去病射杀敢。去病时方贵幸,上为讳,云鹿触杀之。
  夏,四月,乙巳,庙立皇子闳为齐王,旦为燕王,胥为广陵王,初作诰策。
  自造白金、五铢钱后,吏民之坐盗铸金钱死者数十万人,其不发觉者不可胜计,天下大抵无虑皆铸金钱矣。犯者众,吏不能尽诛。
  六月,诏遣博士褚大、徐偃等六人分循郡国,举兼并之徒及守、相、为吏有罪者。
  秋,九月,冠军景桓侯霍去病薨。天子甚悼之,为冢,像祁连山。
  初,霍仲孺吏毕归家,娶妇,生子光。去病既壮大,乃自知父为霍仲孺。会为票骑将军,击匈奴,道出河东,遣吏迎仲孺而见之,大为买田宅奴婢而去;及还,因将光西至长安,任以为郎,稍迁至奉车都尉、光禄大夫。
  是岁,大农令颜诛。
  初,异以廉直,稍迁至九卿。上与张汤既造白鹿皮币,问异,异曰:“今王侯朝贺以苍璧,直数千,而以皮荐反四十万,本末不相称。”天子不说。张汤又与异有鄐,及人有告异以它事,下张汤治异。异与客语初令下有不便者,异不应,微反脣。汤奏当:“异九卿,见令不便,不入言而腹诽,论死。”自是之后,有腹诽之法比,而公卿大夫多谄谀取容矣。
     世孝武皇帝中之下元鼎元年(乙丑,公元前一一六年)
  夏,五月,赦天下。
  济东王彭离骄悍,昏暮,与其奴、亡命少年数十人行剽杀人,取财物以为好,所杀发觉者百馀人,从废,徙上庸。
     世孝武皇帝中之下元鼎二年(丙寅,公元前一一五年)
  冬,十一月,张汤有罪自杀。
  初,御史中丞李文,与汤有鄐。汤所厚吏鲁谒居阴使人上变告文奸事,事下汤治,论杀之。汤心知谒居为之,上问:“变事踪迹安起?”汤佯惊曰:“此殆文故人怨之。”谒居病,汤亲为之摩足。赵王素怨汤,上书告:“汤大臣,乃与吏摩足,疑与为大奸。”事下廷尉。谒居病死,事连其弟。弟系导官,汤亦治他囚导官,见谒居弟,欲阴为之,而佯不省。谒居弟弗知,怨汤,使人上书,告汤与谒居谋共变告李文。事下减宣,宣尝与汤有鄐,及得此事,穷竟其事,未奏也。会人有盗发孝文园瘗钱,丞相青翟朝,与汤约俱谢,至前,汤独不谢。上使御史案丞相,汤欲致其文“丞相见知”,丞相患之。丞相长史硃买臣、王朝、边通,皆故九卿、二千石,仕宦绝在汤前。汤数行丞相事,知三长史素贵,故陵折,丞史遇之,三长史皆怨恨,欲死之。乃与丞相谋,使吏捕案贾人田信等,曰:“汤且欲奏请,信辄先知之,居物致富,与汤分之。”事辞颇闻,上问汤曰:“吾所为,贾人辄先知之,益居其物,是类有以吾谋告之者。”汤不谢,又佯惊曰:“固宜有。”减宣亦奏谒居等事。天子以汤怀诈面欺,使赵禹切责汤,汤乃为书谢,因曰:“陷臣者,三长史也。”遂自杀。汤既死,家产直不过五百金。昆弟诸子欲厚葬汤,汤母曰:“汤为天子大臣,被污恶言而死,何厚葬乎!”载以牛车,有棺无椁。天子闻之,乃尽按诛三长史。十二月,壬辰,丞相青翟下狱,自杀。
  春,起柏梁台。作承露盘,高二十丈,大七围,以铜为之。上有仙人掌,以承露,和玉屑饮之,云可以长生。宫室之修,自此日盛。
  二月,以太子太傅赵周为丞相。
  三月,辛亥,以太子太傅石庆为御史大夫。
  大雨雪。
  夏,大水,关东饿死者以千数。
  是岁,孔亻堇为大农令,而桑弘羊为大农中丞,稍置均输,以通货物。
  白金稍贱,民不宝用,竟废之。于是悉禁郡、国无铸钱,专令上林三官铸钱,令天下非三官钱不得行。而民之铸钱益少,计其费不能相当。惟真工、大奸乃盗为之。浑邪王既降汉,汉兵击逐匈奴于幕北,自盐泽以东空无匈奴,西域道可通。于是张骞建言:“乌孙王昆莫本为匈奴臣,后兵稍强,不肯复朝事匈奴,匈奴攻不胜而远之。今单于新困于汉,而故浑邪地空无人,蛮夷俗恋故地,又贪汉财物,今诚以此时厚币赂乌孙,招以益东,居故浑邪之地,与汉结昆弟,其势宜听,听则是断匈奴右臂也。既连乌孙,自其西大夏之属皆可招来而为外臣。”天子以为然,拜骞为中郎将,将三百人,马各二匹,牛羊以万数,赍金币帛直数千巨万;多持节副使,道可便,遣之他旁国。
  骞既至乌孙,昆莫见骞,礼节甚倨。骞谕指曰:“乌孙能东居故地,则汉遣公主为夫人,结为兄弟,共距匈奴,匈奴不足破也。”乌孙自以远汉,未知其大小;素服属匈奴日久,且又近之,其大臣皆畏匈奴,不欲移徙。骞留久之,不能得其要领,因分遣副使使大宛、康居、大月氏、大夏、安息、身毒、于阗及诸旁国,乌孙发译道送骞还,使数十人,马数十匹,随骞报谢,因令窥汉大小。是岁,骞还,到,拜为大行。后岁馀,骞所遣使通大夏之属者,皆颇与其人俱来,于是西域始通于汉矣。
  西域凡三十六国,南北有大山,中央有河,东西六千馀里,南北千馀里,东则接汉玉门、阳关,西则限以葱岭。河有两源,一出葱岭,一出于阗,合流东注盐泽。盐泽去玉门、阳关三百馀里。自玉门、阳关出西域有两道:从鄯善傍南山北,循河西行至莎车,为南道;南道西逾葱岭,则出大月氏、安息。自车师前王廷随北山循河西行至疏勒,为北道;北道西逾葱岭,则出大宛、康居、奄蔡焉。故皆役属匈奴,匈奴西边日逐王,置僮仆都尉,使领西域,常居焉耆、危须、尉黎间,赋税诸国,取富给焉。
  乌孙王既不肯东还,汉乃于浑邪王故地置酒泉郡,稍发徙民以充实之;后又分置武威郡,以绝匈奴与羌通之道。
  天子得宛汗血马,爱之,名曰“天马”。使者相望于道以求之。诸使外国,一辈大者数百,少者百馀人,人所赍操大放博望侯时,其后益习而衰少焉。汉率一岁中使多者十馀,少者五六辈;远者八九岁,近者数岁而反。
     世孝武皇帝中之下元鼎三年(丁卯,公元前一一四年)
  冬,徙函谷关于新安。
  春,正月,戊子,阳陵园火。
  夏,四月,雨雹。
  关东郡、国四十馀饥,人相食。
  常山宪王舜薨,子勃嗣,坐宪王病不侍疾,及居丧无礼废,徙房陵。后月馀,天子更封宪王子平为真定王,以常山为郡,于是五岳皆在天子之邦矣。徙代王义为清河王。
  是岁,匈奴伊稚斜单于死,子乌维单于立。
     世孝武皇帝中之下元鼎四年(戊辰,公元前一一三年)
  冬,十月,上行幸雍,祠五畤。诏曰:“今上帝,朕亲郊,而后土无祀,则礼不答也,其令有司议。”立后土祠于泽中圜丘。上遂自夏阳东幸汾阴。是时,天子始巡郡、国。河东守不意行至,不办,自杀。十一月,甲子,立后土祠于汾阴脽上,上亲望拜,如上帝礼,礼毕,行幸荥阳,还,至洛阳,封周后姬嘉为周子南君。
  春,二月,中山靖王胜薨。
  乐成侯丁义荐方士栾大,云与文成将军同师。上方悔诛文成,得栾大,大说。大先事胶东康王,为人长美言,多方略,而敢为大言,处之不疑。大言曰:“臣常往来海中,见安期、羡门之属,顾以臣为贱,不信臣;又以为康王诸侯耳,不足与方。臣之师曰:‘黄金可成而河决可塞,不死之药可得,仙人可致也。’然臣恐效文成,则方士皆掩口,恶敢言方哉!”上曰:“文成食马肝死耳。子诚能修其方,我何爱乎!”大曰:“臣师非有求人,人者求之。陛下必欲致之,则贵其使者,令为亲属,以客礼待之,乃可使通言于神人。”于是上使验小方,斗旗,旗自相触击。是时,上方忧河决而黄金不就,乃拜大为五利将军,又拜为天士将军,地士将军,大通将军。夏,四月,乙巳,封大为乐通侯,食邑二千户,赐甲第,僮千人,乘舆斥车马、帷帐、器物以充其家,又以卫长公主妻之,赍金十万斤,天子亲如五利之第,使者存问共给,相属于道。自太主、将、相以下,皆置酒其家,献遗之。天子又刻玉印曰“天道将军”,使使衣羽衣,夜立白茅上;五利将军亦衣羽衣,立白茅上,受印,以示不臣。大见数月,佩六印,贵震天下。于是海上燕、齐之间,莫不扼腕自言有禁方、能神仙矣。
  六月,汾阴巫锦得大鼎于魏脽后土营旁,河东太守以闻。天子使验问,巫得鼎无奸诈,乃以礼祠,迎鼎至甘泉,从上行,荐之宗庙及上帝,藏于甘泉宫,群臣皆上寿贺。
  秋,立常山宪王子商为泗水王。
  初,条侯周亚夫为丞相,赵禹为丞相史,府中皆称其廉平,然亚夫弗任,曰:“极知禹无害,然文深,不可以居大府。”及禹为少府,比九卿为酷急;至晚节,吏务为严峻,而禹更名宽平。
  中尉尹齐素以敢斩伐著名,及为中尉,吏民益雕敝。是岁,齐坐不胜任抵罪。上乃复以王温舒为中尉,赵禹为廷尉。后四年,禹以老,贬为燕相。
  是时吏治以惨刻相尚,独左内史儿宽,劝农业,缓刑罚,理狱讼,务在得人心;择用仁厚士,推情与下,不求名声,吏民大信爱之;收租税时,裁阔狭,与民相假贷,以故租多不入。后有军发,左内史以负租课殿,当免;民闻当免,皆恐失之,大家牛车、小家担负输租,纇属不绝,课更以最。上由此愈奇宽。
  初,南越文王遣其子婴齐入宿卫,在长安取邯郸樛氏女,生子兴。文王薨,婴齐立,乃藏其先武帝玺,上书请立樛氏女为后,兴为嗣。汉数使使者风谕婴齐入朝。婴齐尚乐擅杀生自恣,惧入见要,用汉法比内诸侯,固称病,遂不入见。婴齐薨,谥曰明王。太子兴代立,其母为太后。
  太后自未为婴齐姬时,尝与霸陵人安国少季通。是岁,上使安国少季往谕王、王太后以入朝,比内诸侯,令辩士谏大夫终军等宣其辞,勇士魏臣等辅其决,卫尉路博德将兵屯桂阳待使者。南越王年少,太后中国人;安国少季往,复与私通,国人颇知之,多不附太后。太后恐乱起,亦欲倚汉威,数劝王及群臣求内属;即因使者上书,请比内诸侯,三岁一朝,除边关。于是天子许之,赐其丞相吕嘉银印及内史、中尉、太傅印,馀得自置;除其故黥、劓刑,用汉法,比内诸侯。使者皆留,填抚之。
  上行幸雍,且郊,或曰:“五帝,泰一之佐也。宜立泰一,而上亲郊。”上疑未定。齐人公孙卿曰:“今年得宝鼎,其冬辛巳朔旦冬至,与黄帝时等。”卿有札书曰:“黄帝得宝鼎,是岁己酉朔旦冬至,凡三百八十年,黄帝仙登于天。”因嬖人奏之。上大悦,召问,卿对曰:“受此书申公,申公曰:‘汉兴复当黄帝之时,汉之圣者在高祖之孙且曾孙也。宝鼎出而与神通,黄帝接万灵明庭,明庭者甘泉也。黄帝采首山铜,铸鼎于荆山下,鼎既成,有龙垂胡髯下迎黄帝,黄帝上骑龙,与群臣后宫七十馀人俱登天。’”于是天子曰:“嗟乎!诚得如黄帝,吾视去妻子如脱屣耳!”拜卿为郎,使东候神于太室。
     世孝武皇帝中之下元鼎五年(己巳,公元前一一二年)
  冬,十月,上祠五畤于雍,遂逾陇,西登崆峒。陇西守以行往卒,天子从官不得食,惶恐,自杀。于是上北出萧关,从数万骑猎新秦中,以勒边兵而归。新秦中或千里无亭缴,于是诛北地太守以下。上又幸甘泉,立泰一祠坛,所用祠具如雍一畤而有加焉。五帝坛环居其下四方地,为醊食群神从者及北斗云。十一月,辛巳朔,冬至,昧爽,天子始郊拜泰一,朝朝日,夕夕月则揖。其祠,列火满坛,坛旁亨炊具。有司云:“祠上有光。”又云:“昼有黄气上属天。”太史令谈、祠官宽舒等请三岁天子一郊见,诏从之。
  南越王、王太后饬治行装,重赍为入朝具。其相吕嘉,年长矣,相三王,宗旅仕宦为长吏者七十馀人,男尽尚王女,女尽嫁王子弟、宗室,及苍梧秦王有连,其居国中甚重,得众心愈于王。王之上书,数谏止王,王弗听;有畔心,数称病,不见汉使者。使者皆注意嘉,势未能诛。王、王太后亦恐嘉等先事发,欲介汉使者权,谋诛嘉等,乃置酒请使者,大臣皆侍坐饮。嘉弟为将,将卒居宫外。酒行,太后谓嘉曰:“南越内属,国之利也;而相君苦不便者,何也?”以激怒使者,使者狐疑相杖,遂莫敢发。嘉见耳目非是,即起而出。太后怒,欲鐆嘉以矛,王止太后。嘉遂出,介其弟兵就舍,称病,不肯见王及使者,阴与大臣谋作乱。王素无意诛嘉,嘉知之,以故数月不发。
  天子闻嘉不听命,王、王太后孤弱不能制,使者怯无决;又以为王、王太后已附汉,独吕嘉为乱,不足以兴兵,欲使庄参以二千人往使。参曰:“以好往,数人足矣;以武往,二千人无足以为也。”辞不可,天子罢参。郏壮士故济北相韩千秋奋曰:“以区区之越,又有王、王太后应,独相吕嘉为害,愿得勇士三百人,必斩嘉以报。”于是天子遣千秋与王太后弟樛乐将二千人往,入越境。吕嘉等乃遂反,下令国中曰:“王年少。太后,中国人也,又与使者乱,专欲内属,尽持先王宝器入献天子以自媚;多从人行,至长安,虏卖以为僮仆;取自脱一时之利,无顾赵氏社稷、为万世虑计之意。”乃与其弟将卒攻杀王、王太后及汉使者,遣人告苍梧秦王及其诸郡县,立明王长男越妻子术阳侯建德为王。而韩千秋兵入,破数小邑。其后越开直道给食,未至番禺四十里,越以兵击千秋等,遂灭之;使人函封汉使者节置塞上,好为谩辞谢罪,发兵守要害处。
  春,三月,壬午,天子闻南越反,曰:“韩千秋虽无功,亦军锋之冠,封其子延年为成安侯;樛乐姊为王太后,首愿属汉,封其子广德为龙亢侯。”
  夏,四月,赦天下。
  丁丑晦,日有食之。
  秋,遣伏波将军路博德出桂阳,下湟水;楼船将军杨仆出豫章,下浈水;归义越侯严为戈船将军,出零陵,下离水;甲为下濑将军,下苍梧;皆将罪人,江、淮以财楼船十万人。越驰义侯遗别将巴、蜀罪人,发夜郎兵,下牂柯江,咸会番禺。
  齐相卜式上书,请父子与齐习船者往死南越。天子下诏褒美式,赐爵关内侯,金六十斤,田十顷,布告天下;天下莫应。是时列侯以百数,皆莫求从军击越。会九月尝酎,祭宗庙,列侯以令献金助祭。少府省金,金有轻及色恶者,上皆令劾以不敬,夺爵者百六人。辛巳,丞相赵周坐知列侯酎金轻,下狱,自杀。
  丙申,以御史大夫石庆为丞相,封牧丘侯。时国家多事,桑弘羊等致利,王温舒之属峻法,而儿宽等推文学,皆为九卿,更进用事。事不关决于丞相,丞相庆醇谨而已。
  五利将军装治行,东入海求其师。既而不敢入海,之太山祠。上使人随验,实无所见。五利妄言见其师,其方尽多不售,坐诬罔,腰斩;乐成侯亦弃市。
  西羌众十万人反,与匈奴通使,攻故安,围?包罕。匈奴入五原,杀太守。
     世孝武皇帝中之下元鼎六年(庚午,公元前一一一年)
  冬,发卒十万人,遣将军李息、郎中令徐自为征西羌,平之。
  楼船将军杨仆入越地,先陷寻峡,破石门,挫越锋,以数万人待伏波将军路博德至俱进,楼船居前,至番禺。南越王建德、相吕嘉城守。楼船居东南面,伏波居西北面。会暮,楼船攻败越人,纵火烧城。伏波为营,遣使者招降者,赐印绶,复纵令相招。楼船力攻烧敌,驱而入伏波营中。黎旦,城中皆降。建德、嘉已夜亡入海,伏波遣人追之。校尉司马苏弘得建德,越郎都稽得嘉。戈船、下濑将军兵及驰义侯所发夜郎兵未下,南越已平矣。遂以其地为南海、苍梧、郁林、合浦、交趾、九真、日南、珠厓、儋耳九郡。师还,上益封伏波;封楼船为将梁侯,苏弘为海常侯,都稽为临蔡侯,及越降将苍梧王赵光等四人皆为侯。
  公孙卿候神河南,言见仙人迹缑氏城上。春,天子亲幸缑氏城视迹,问卿:“得毋效文成、五利乎?”卿曰:“仙者非有求人主,人主者求之。其道非宽假,神不来。言神事如迂诞,积以岁月,乃可致也。”上信之。于是郡、国各除道,缮治宫观、名山、神祠以望幸焉。
  赛南越,祠泰一、后土,始用乐舞。
  驰义侯发南夷兵,欲以击南越。且兰君恐远行旁国虏其老弱,乃与其众反,杀使者及犍为太守。汉乃发巴、蜀罪人当击南越者八校尉,遣中郎将郭昌、卫广将而击之,诛且兰及邛君、莋侯,遂平南夷为牂柯郡。夜郎侯始倚南越,南越已灭,夜郎遂入朝,上以为朗王。冉駹皆振恐,清臣置吏,乃以邛都为越巂郡,莋都为沈黎郡,冉駹为汶山郡,广汉西白马为武都郡。
  初,东越王馀善上书,请以卒八千人从楼船击吕嘉;兵至揭扬,以海风波为解,不行,持两端,阴使南越。及汉破番禺,不至。杨仆上书愿便引兵击东越;上以士卒劳倦,不许,令诸校屯豫章、梅岭以待命。馀善闻楼船请诛之,汉兵临境,乃遂反,发兵距汉道,号将军驺力等为吞汉将军,入白沙、武林、梅岭,杀汉三校尉。是时,汉使大农张成、故山州侯齿将屯,弗敢击,却就便处,皆坐畏懦诛。馀善自称武帝。
  上欲复使杨仆将,为其伐前劳,以书敕责之曰:“将军之功独有先破石门、寻峡,非有斩将搴旗之实也,乌足以骄人哉!前破番禺,捕降者以为虏,掘死人以为获,是一过也;使建德、吕嘉得以东越为援,是二过也;士卒暴露连岁,将军不念其勤劳,而请乘传行塞,因用归家,怀银、黄,垂三组,夸乡里,是三过也;失期内顾,以道恶为解,是四过也;问君蜀刀价而阳不知,挟伪干君,是五过也。受诏不至兰池,明日又不对。假令将军之吏,问之不对,令之不从,其罪何如?推此心在外,江海之间可得信乎?今东越深入,将军能率众以掩过不?”仆惶恐对曰:“愿尽死赎罪!”上乃遣横海将军韩说出句章,浮海从东方往;楼船将军杨仆出武林,中尉王温舒出梅岭,以越侯为戈船、下濑将军,出若邪、白沙,以击东越。
  博望侯既以通西域尊贵,其吏士争上书言外国奇怪利害求使。天子为其绝远,非人所乐旆,听其言,予节,募吏民,毋问所从来,为具备人众遣之,以广其道。来还,不能毋侵盗币物及使失指,天子为其习之,辄覆按致重罪,以激怒令赎,复求使,使端无穷,而轻犯法。其吏卒亦辄复盛推外国所有,言大者予节,言小者为副,故妄言无行之徒皆争效之。其使皆贫人子,私县官赍物,欲贱市以私其利。外国亦厌汉使,人人有言轻重,度汉兵远不能至,而禁其食物以苦汉使。汉使乏绝,积怨至相攻击。而楼兰、车师,小国当空道,攻汉使王恢等尤甚,而匈奴奇兵又时遮击之。使者争言西域皆有城邑,兵弱易击。于是天子遣浮沮将军公孙贺将万五千骑,出九原二千馀里,至浮沮井而还;匈河将军赵破奴将万馀骑出令居数千里,至匈河水而还;以斥逐匈奴,不使遮汉使,皆不见匈奴一人。乃分武威、酒泉地置张掖、敦煌郡,徙民以实之。
  是岁,齐相卜式为御史大夫。式既在位,乃言:“郡、国多不便县官作盐铁器,苦恶价贵,或强令民买之;而船有算,商者少,物贵。”上由是不悦卜式。
  初,司马相如病且死,有遗书,颂功德,言符瑞,劝上封泰山。上感其言,会得宝鼎,上乃与公卿诸生议封禅。封禅用希旷绝,莫知其仪,而诸方士又言:“封禅者合不死之名也,黄帝以上,封禅皆致怪物,与神通,秦皇帝不得上封。陛下必欲上,稍上即无风雨,遂上封矣。”上于是乃令诸儒采《尚书》、《周官》、《王制》之文,草封禅仪,数年不成。上以问左内史兒宽,宽曰:“封泰山,禅梁父,昭姓考瑞,帝王之盛节也;然享荐之义,不著于经。臣以为封禅告成,合祛于天地神衹,唯圣主所由,制定其当,非群臣之所能列。今将举大事,优游数年,使群臣得人人自尽,终莫能成。唯天子建中和之极,兼总条贯,金声而玉振之,以顺成天庆,垂万世之基。”上乃自制仪,颇采儒术以文之。上为封禅祠器,以示群儒,或曰“不与古同”,于是尽罢诸儒不用。上又以古者先振兵释旅,然后封禅。
     世孝武皇帝中之下元封元年(辛未,公元前一一零年)
  冬,十月,下诏曰:“南越、东瓯,咸伏其辜;西蛮、北夷,颇未辑睦;朕将巡边垂,躬秉武节,置十二部将军,亲帅师焉。”乃行,自云阳北历上郡、西河、五原,出长城,北登单于台,至朔方,临北河,勒兵十八万骑,旌旗径千馀里,以见武节,威匈奴。遣使者郭吉告单于曰:“南越王头已县于汉北阙。今单于能战,天子自将待边;不能,即南面而臣于汉,何徒远走亡匿于幕北寒苦无水草之地!毋为也。”语卒而单于大怒,立斩主客见者,而留郭吉,迁之北海上。然匈奴亦詟,终不敢出。上乃还,祭黄帝冢桥山,释兵须如。上曰:“吾闻黄帝不死,今有冢,何也?”公孙卿曰:“黄帝已仙上天,群臣思慕,葬其衣冠。”上叹曰:“吾后升天,群臣亦当葬吾衣冠于东陵乎?”乃还甘泉,类祠太一。
  上以卜式不习文章,贬秩为太子太傅,以兒宽代为御史大夫。
  汉兵入东越境,东越素发兵距险,使徇北将军守武林。楼船将军卒钱塘辕终古斩徇北将军。故越衍侯吴阳以其邑七百人反攻越军于汉阳。越建成侯敖与繇王居股杀馀善,以其众降。上封终古为御兒侯,阳为卯石侯,居股为东成侯,敖为开陵侯;又封横海将军说为按道侯,横海校尉福为缭嫈侯,东越降将多军为无锡侯。上以闽地险阻,数反覆,终为后世患,乃诏诸将悉徙其民于江、淮之间,遂虚其地。
  春,正月,上行幸缑氏,礼祭中岳太室,从官在山下闻若有言“万岁”者三。诏祠官加增太室祠,禁无伐其草木,以山下户三百为之奉邑。
  上遂东巡海上,行礼祠八神。齐人之上疏言神怪、奇方者以万数,乃益发船,令言海中神山者数千人求蓬莱神人。公孙卿持节常先行,候名山,至东莱,言:“夜见大人,长数丈,就之则不见,其迹甚大,类禽兽云。”群臣有言:“见一老父牵狗,言‘吾欲见巨公’,已忽不见。”上既见大迹,未信,及群臣又言老父,则大以为仙人也,宿留海上;与方士传车及间使求神仙,人以千数。
  夏,四月,还,至奉高,礼祠地主于梁父。乙卯,令侍中儒者皮弁、搢绅,射牛行事,封泰山下东方,如郊祠泰一之礼。封广丈二尺,高九尺,其下则有玉牒书,书秘。礼毕,天子独与侍中、奉车都尉霍子侯上泰山,亦有封,其事皆禁。明日,下阴道。丙辰,禅泰山下?止东北肃然山,如祭后土礼,天子皆亲拜见,衣上黄,而尽用乐焉。江、淮间茅三脊为神藉,五色土益杂封。其封禅祠,夜若有光,昼有白云出封中。天子从禅还,坐明堂,群臣更上寿颂功德。诏曰:“朕以眇身承至尊,兢兢焉惟德菲薄,不明于礼乐,故用事八神,遭天地况施,著见景象,屑然如有闻,震于怪物,欲止不敢,遂登封泰山,至于梁父,然后升坛肃然自新,嘉与士大夫更始,其以十月为元封元年。行所巡至,博、奉高、蛇丘、历城、梁父,民田租逋赋,皆贷除之,无出今年算。赐天下民爵一级。”又以五载一巡狩,用事泰山,令诸侯各治邸泰山下。
  天子既已封泰山,无风雨,而方士更言蓬莱诸神若将可得,于是上欣然庶几遇之,复东至海上望焉。上欲自浮海求蓬莱,群臣谏,莫能止。东方朔曰:“夫仙者,得之自然,不必躁求。若其有道,不忧不得;若其无道,虽至蓬莱见仙人,亦无益也。臣愿陛下第还宫静处以须之,仙人将自至。”上乃止。会奉车霍子侯暴病,一日死。子侯,去病子也,上甚悼之;乃遂去,并海上,北至碣石,巡自辽西,历北边,至九原。五月,乃至甘泉。凡周行万八千里云。
  先是,桑弘羊为治粟都尉,领大农,尽管天下盐铁。弘羊作平准之法,令远方各以其物如异时商贾所转贩者为赋而相灌输。置平准于京师,都受天下委输。大农诸官,尽笼天下之货物,贵即卖之,贱则买之,欲使富商大贾无所牟大利,而万物不得腾踊。至是,天子巡狩郡县,所过赏赐,用帛百馀万匹,钱金以巨万计,皆取足大农。弘羊又请令吏得入粟补官及罪人赎罪。山东漕粟益岁六百万石,一岁之中,太仓、甘泉仓满,边馀谷,诸物均输,帛五百万匹,民不益赋而天下用饶。于是弘羊赐爵左庶长,黄金再百斤焉。
  是时小旱,上令官求雨。卜式言曰:“县官当食租衣税而已,今弘羊令吏坐市列肆,贩物求利。烹弘羊,天乃雨。”
  秋,有星孛于东井,后十馀日,有星孛于三台。望气王朔言:“候独见填星出如瓜,食顷,复入。”有司皆曰:“陛下建汉家封禅,天其报德星云。”
  齐怀王闳薨,无子,国除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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